“你觉得莫里亚蒂也绑架了你的哥哥?不只是绑架葛雷格森而已?”
“两起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两个男人都消失了四十八小时以上。我没法不去想,这背后有莫里亚蒂的黑手。”
“但为什么这次消失了两个人,而在此之前,他一次只需要一个牺牲品?”
“被绑架者的数量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们的身份。这两个人都不是随机挑选出来的。他们都是我的熟人,其中之一还是我的近亲。”
“他绑架他们,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这是唯一符合逻辑的推断。”
“好吧,福尔摩斯,”我说,“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是你用那封电报挑衅了莫里亚蒂。你捅了马蜂窝。结果就成了这样。”
福尔摩斯望着我,我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负罪感。在我面前的这个冲动的年轻人,曾经浑不在意后果,跟着公孙寿去了多尔金,而现在,他开始意识到,鲁莽的行动不仅会让他自己陷入危机,还可能连累其他人。
“或许确实如此,”他说,“但教授会发现,我也是能反击的。”
说完,福尔摩斯穿过蓓尔美尔,他灵巧地躲闪着车辆,似乎毫不在意我是否跟上了。我们踏上马路对面的路边石,来到一座豪华别墅前。福尔摩斯走上门口的台阶,叩了门环。
“谁住这里?”我问。
“迈克罗夫特。他在这里的二楼有一套房。”
我回头望向街对面的第欧根尼俱乐部。这地点还真便利,我心想。来的路上,福尔摩斯已经在马车里告诉我,他的哥哥在白厅工作,而白厅就在这条街拐个弯就能到的地方。总而言之,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似乎挺乐于让自己被圈在伦敦的这一小片区域内,让生活变得井然有序但又极受限制。
一名男侍带我们走了进去,没过多久,福尔摩斯就从他口中确认了迈克罗夫特不在家中。男侍断然表示,从周三开始,他就没有看到“福尔摩斯先生的一根毫毛”,同时承认他觉得这有点儿不同寻常。
“那周三的时候,他这儿是否来过什么客人?”
“我好好回忆了,没有,先生。”
“完全没有人来拜访过他?”福尔摩斯继续追问。
“呃,你这么说的话……”这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我仿佛记得有个陌生人来过,我给他开了门。是周三吗?大概吧。我恐怕自己拼了老命去想也记不清了。我可能把周二的事给混进来了,要么是……要么……”
“一个口才很好的男人,相当有魅力,但外表不算英俊?”
福尔摩斯描述了莫里亚蒂的外形,但男侍的表情依旧迷惑。
“说起来,我感觉好像碰到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但最怪的是,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简直就像是我梦到的一样。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你很肯定自己干了什么,但可能其实你没干,那不过是你的想象?我现在就这种感觉。”
福尔摩斯望向我,他的表情证实了我的结论:这侍者也被能说会道的莫里亚蒂迷惑了。那男孩的思维被蒙蔽了,他的记忆只剩一片模糊,就像雨后的粉笔画。
福尔摩斯在男侍面前挥了挥自己的名片,满足了男侍的要求,同时告知他自己是迈克罗夫特的弟弟,想进门去看一看他的房间。男侍道歉说自己没有钥匙,但福尔摩斯表示迈克罗夫特曾经给过他备用钥匙。
我们来到二楼。福尔摩斯说自己有备用钥匙完全是撒谎。他一把钥匙也没有。他拥有的不过是一套撬锁工具,当初他进入斯坦弗在约克路的公寓时,用的想必就是这套工具。他让我站在楼梯口望风,以防男侍一时兴起,想看看我们在干什么,或是有其他住户和上门兜售的小商贩突然经过。
我没怎么看到福尔摩斯具体怎么用这套工具的,但那锁对他而言,似乎算不上什么挑战。他不过灵巧地操作了几秒钟,最多不超过十几秒,接着,咔嗒一声之后,那套锁具便向他屈服,门也就此打开了。
迈克罗夫特热爱整洁。我踏入他房间的那一刻,便发现了这一点。整个地方完美无瑕。没有一件家具摆放得稍有歪斜,也看不到一丝灰尘的痕迹。窗帘悬挂得笔直,所有褶痕都极为统一,让它们看起来仿佛是用尺子和三角板量过尺寸后制作的大理石雕塑。甚至连煤桶里摆放的煤块,看起来都很整齐。
“你确定这个人是你亲生哥哥吗?”我不由自主地向我的同伴发表评论,“刚才你说他肥胖,而你自己则瘦得像个耙子。现在,我发现他喜欢一切井井有条,你却喜欢把东西乱摆。”
“倘若这世上有两个人能被形容成一枚硬币的两个面,那就是迈克罗夫特和我,”福尔摩斯回答,“甚至早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们的父亲退伍前管着一大队士兵,他把一整套军事化的纪律带到了他所做的任何事上。我们的母亲却完全不同。法国艺术家贺拉·斯韦尔是她的叔父,她的性情则更像个波西米亚人。迈克罗夫特和我当然都从双亲身上继承了一些特点,但程度却截然不同。他喜欢他的食物,而我则将之视为肉体和思维的燃料。他渴望的是稳定和秩序,而我则喜好制造混乱。现在,要是你不介意,我打算开始工作了。”
福尔摩斯这么说着,开始精细而有条不紊地检查起这一大片宽敞的房屋来。他看了起居室,又看了书房,再到卧室,到更衣室,到卫生间,每一间都详细而彻底地上上下下仔细查看过。有好几次,他拿出一个放大镜,用它来仔细观察某样东西——一块飞檐,椅子轮脚,水龙头,门把手——他是如此专注,简直像在查看《蒙娜丽莎》的细节。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这场极为详细的检查才告终,最后福尔摩斯表示自己已可以确定,他的哥哥确实遭人绑架,而犯人,正是莫里亚蒂。
“这儿有根头发,它显然只能属于我们那位偏离了正道的教授,”他说着,举起一根黑色的细小发丝给我看,“它的长度与莫里亚蒂头发的长度吻合,此外,上面还有椰子油和依兰油的气味。”他嗅了嗅。“是的。这正是莫里亚蒂给头发定型的马卡发油,罗兰牌。”
“那就确定了,该死。”
“但还有个好消息。我很高兴迈克罗夫特竟然好心地给我们留下一条线索,指向他目前的所在地。”
“线索?哪儿?什么样的线索?”
“在这起居室里有样东西位置不正,它稍稍有些歪斜。”
“你在开玩笑!”我喊道,“歪斜?这里根本不像有人居住。这套公寓简直是玩具屋。太完美,太整齐,根本不像是真的,更别提有人住的了。”
“你再好好看看。”
我照做了。“是书桌上的那个墨水瓶吗?”我猜了起来,“它是不是偏离了中线一英寸?不是?那就是那块小地毯。它和地板缝没有完全平行,差了一两度,是吗?”
“你在瞎蒙。”
“我当然得靠蒙。书架上的某本书呢?是不是这个?”
我的视线扫过书架,起居室里一共有三个书架,都以抛光过的胡桃木制成,贴墙而放,彼此之间等距。迈克罗夫特的私人图书收藏主体是有教育意义的小说和诗歌散文选集,按照外包装的色彩和书籍的尺寸归类排列——对开本和对开本放在一起,四开本归四开本,诸如此类。所有书都摆放整齐,一尘不染。
“你还是猜的,”福尔摩斯说道,“但你已经接近了答案。确实是一本书,不过不在书架上。”
那他所指的只能是那本巨大的钦定版《圣经》,它摆放在窗边的读经台上。它在架子上摆得确实有点歪。这偏差的角度非常小,若不是特地去看,绝不会注意到,但在一个如此严谨地摆放有序的房间里,这一点小小的偏差就十分显眼。
福尔摩斯小心地拿起那本《圣经》。它很重,制作精良,印刷在坚韧的牛皮纸上,封面则是小牛皮纸,书页边缘镶嵌着金箔。
“你仔细看,华生,在这儿有个页标索引,”他指着书页右边边缘上,被挖掉的一系列小小的圆形凹槽,“每一个凹槽上,都印着《圣经》章节名的三字母缩写,为的是方便读者更快地翻到自己想要的段落。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一个凹槽上有个刻痕。看这个,上面印的是‘COR GAL EPH’。”
在这黑色的纸面和金色的字母组成的小小半圆形索引格上,确实有个印子,那是个半英寸长的浅浅压痕。
“这本书的其他地方都处于完美的状态,”福尔摩斯说道,“迈克罗夫特甚至基本上都不会去翻它。他之所以保存着它,更多地是因为这是件美丽的东西,而并非它能给他提供什么精神上的支持。而这刻痕出现在这个位置上,还是刚弄上去不久的,显得非常不协调,因此具有特殊含义。此外,更让它显得别有意味的是,在这读经台的桌腿上有个擦痕。你看到了吗?”
我弯下腰,这才看清在木板上有一块靴子蹭出来的黑色菱形痕迹。
“所有这些能让你明白什么?”
“就算是你哥哥,也没办法保证他的家完美无瑕?”我回答。
“它们告诉我,迈克罗夫特摔在这读经台旁,脚蹭到了它,与此同时,他用指甲在页标索引上留下了痕迹。”
“是偶然吗?”
“不是,我认为他的这两个动作都是故意而为。他是装成了动作笨拙的样子。”
“你很肯定这一点?”
“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福尔摩斯回答的口气有些粗暴,“不过,我还是可以通过我能搜集到的线索来做出推论,就像你有你那些医学知识,可以通过病人的症状来决定诊疗的方案。迈克罗夫特应该知道,只要我发现他不见了,就会立刻搜索他的房间,于是他便忍痛将这本《圣经》稍稍挪动了一点位置,同时这样让它略有损坏,从而给我留下一条可以跟踪的线索。他以某种方式,设法诱使莫里亚蒂透露了他将会被拐去的地方。又或许是在莫里亚蒂的催眠术控制他之前,他自己就推理出了地点。在演绎法的领域里,迈克罗夫特的能力与我相当,甚至,有可能在我之上。”
“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另一个大脑与你的相当?”我惊奇地说道。
“我会说有三个,倘若我们把莫里亚蒂也算进去。但就迈克罗夫特来说,他的大脑可能十分强大,却未经训练,漫不经心。因为与生俱来的懒惰,他很少动脑子,只有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用上一用。他允许政府部门在需要时利用他的智慧,但其他时候,他总是闲着。这是我和他的另一个不同之处。我的大脑绝不会闲着无所事事。它本身拒绝如此。”
“但至少,在危急之时,他还是用上了。”
“没错。这对他和我们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我现在不明白的,就只有这页码索引上的痕迹,暗示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了。”
“你看看它所在的位置:‘COR GAL EPH’。”
“《哥林多前书》《加拉太书》和《以弗所书》。”
“这三卷都是《保罗书信集》的一部分。”
“所以从这一点我们又能得出什么?”
“好好想想,”福尔摩斯说道,“试着别这么像个傻瓜。”
“《保罗书信集》。保罗。他原本名叫大数的扫罗,曾经折磨过基督教徒,直到在他去往大马士革的路上才幡然悔悟,而后便成了使徒,最后为信仰殉教,凶手是尼禄,或者至少大部分人认为是尼禄。”
“继续。”
“我也就知道这些。毕竟我不是神学家,也不是研究圣保罗生平和著作的专家。”
“你已经很接近了,看着真让人不忍心。我本可以进一步诱导你,让你自己完成整个推理,但时间不等人,我的耐心也是。圣保罗,华生。想想我说过,这是个地点。在伦敦,有什么地方的名字是源于他的?”
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圣保罗大教堂。”
“没错,但这个答案不对。”
“虽然有悖常理,但是说得通,”我坚持道,“你听我推理。莫里亚蒂让迈克罗夫特成为自己的阶下囚,就像葛雷格森那样。他将自己的催眠能力用在这两人身上,就这样让他们自愿陪着他去了他选定的地点。”
“是的,我的推测也是如此。他分别迷住了这两个人,就像彩衣吹笛手那样。”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会把他们带到圣保罗大教堂呢?圣保罗大教堂有其象征意义。它是除威斯敏斯特教堂之外,全不列颠最著名的宗教建筑。莫里亚蒂将会获得一种扭曲的满足感,通过亵渎它,将它变为——”
我顿住了。福尔摩斯替我说完了这句话。
“变为人类献祭之所。”
“我不想说这个词。”
“我欣赏你的审慎。但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如此刻意追求措辞精妙。我完全了解,今晚莫里亚蒂给我的兄长和可怜的葛雷格森安排了怎样的命运。”
“在这样的前景下,你显得异常镇定。”
“被你视作镇定的,华生,不过是我明确的目标而已。现在的事态不容我放任自己感情用事。恐惧无法带来任何价值,只会阻碍我做出努力。为了能让我们有机会拯救迈克罗夫特和葛雷格森的性命,我的思维必须尽可能清晰。”
他的自控能力让我惊讶。如果是我自己的哥哥落入莫里亚蒂手里,我一定会失控的。
“回来说你对圣保罗大教堂的论证,”福尔摩斯继续说道,“你忽略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你不知道,事实上,在伦敦有不止一个圣保罗教堂。有不少教堂都叫这个名字。不去翻历书,光我现在脑海中冒出来的,我就能告诉你,在骑士桥那儿有一座,科文特花园也有一座,还有一座则在汉默史密斯。”
“你是说这三座都有可能,”我说着倒抽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可能是英格兰的任何一所叫圣保罗的教堂,那一定有数十座了。我们没法搜遍它们。”
“并非如此。因为恰好有一所圣保罗教堂所在的区域与我们的这个案子相关,从逻辑上说,也一定是莫里亚蒂将迈克罗夫特和葛雷格森带去的地方,那就是沙德维尔的圣保罗教堂。”
23
有备而来的老鼠
“准备行动,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们到了。”
我们抵达了沙德维尔的圣保罗教堂,一待乘坐的二轮轻马车进入这片区域,我们就让马车停下,观察周边的状况。
这座圣保罗教堂是一所圣公会教堂,是大约六十年前,国会下令在一所老教堂原址上建造的。这座后乔治亚式的建筑有着宏伟的圆形高塔,高耸的带柱门廊外立面则有一些希腊神庙的特色。它位于拉特克里夫公路和沙德维尔盆地之间,离后者非常近,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传来停泊的船只嘎吱作响、抛锚的铁链的摩擦声和水面拍打着码头桩材的声音。长满了青草的院落,仿佛城堡周围的护城河一般,将它与城市周边隔绝。除此之外,高高的带刺栏杆也将教堂与外界隔开,在这铁圈之内,种着一整排悬铃木。
此时已过七点,黑暗的天空已经持续下了一天的雨。这种雨能在几分钟内就让人冰寒彻骨,福尔摩斯和我在坐车来到这儿的一路上,看到的新年狂欢者人数如此之少,显然也是这个原因。夜晚才刚开始,但每年都要举行的饮酒狂欢似乎也没法跨年了。天气让人们的精神都变得潮湿而抑郁。
我们一整天都在做应对各种危险的准备。福尔摩斯花了几个小时扑在化学工作台上,他调和、过滤、煮沸、滴定,忙碌地制造了大量混合试剂,在这个过程中常常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的操作参照的是他在圣诞节前在“隔离卷宗”室里做的笔记。笔记本就摊在他面前,里面全是些在我看来完全像鬼画符的潦草涂鸦,福尔摩斯的字迹相当可怕,但对他而言,这些都是珍贵的信息来源。
至于我,我彻底清洁了我的韦布利·普莱斯,给它的每一个活动部件都上了油。“能正确运作的枪才是能拯救你性命的枪”,我从前军团里的军士长总爱这么说。另外,我还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任务,那就是保证福尔摩斯吃了足够的食物,倘若我不坚持这一点,他毫无疑问会无视这个问题。那位军士长还有另一条格言,一直在我耳边回响,那就是“没吃饱饭的士兵等于裁缝的人体模型”,这是军士长根据拿破仑的“士兵靠胃打仗”自己感悟出的道理。
当我们站在教堂大门外时,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点,倘若我和福尔摩斯现在没有做好迎战莫里亚蒂教授的准备,那我们永远都不可能面对他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说出了我的担忧,自我们离开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家时,这个想法便一直在我脑海中缭绕。我忧心忡忡,而我们又离目的地如此之近,让我实在没法把它憋在心里。
“当然,我们可能只是单纯地上了莫里亚蒂给我们设下的套。”我说。
福尔摩斯冷酷地点了点头。“可能?用不着说什么‘可能’。我敢说可能性超过九成。”
“那我们得考虑一下。”
“这事不用讨论也知道。迈克罗夫特完全有可能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而给我们留下那《圣经》的线索,一切完全有可能只是莫里亚蒂想让我们到这儿来。”
“他让我们来又是为什么?”
“如果我们不能亲眼看着我的哥哥和葛雷格森受难,他又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将他俩献给他的神?这就像是在没有观众的礼堂里举办音乐会。除此之外,莫里亚蒂很可能已设计出了某种陷阱,能威胁到任何来拯救这些牺牲品之人,也就是我们。”
“所以我们才得单独前来?为什么你不把事情的发展告知雷斯垂德?”
“你抓住了重点,华生。一如既往地富有洞察力。我们是莫里亚蒂的目标。我们在救人时,得承受他布置在此处的任何防御措施。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涉险?激怒了他的人,是我们。”
“你该说激怒他的人是‘你’,是你发的那份电报。要是你没发它,莫里亚蒂可能会觉得你我对他毫无威胁。他在他家中轻而易举地就打发了我们,不是吗?他本来觉得我们对他来说不是威胁,但你非要去刺激他。”
“那是我仔细思量后的动作。”福尔摩斯说道。
“算不上吧。”
“我承认电报的遣词造句确实可以不用这么尖酸刻薄,但发电报这件事本身,目的在于让他一直注意我们。只要我们一直出现在他视野里,他就有各种机会向我们攻击。”
“你那是在我们背后贴了个靶子。”
“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让狙击手自行现身?我没有想到的是,莫里亚蒂会把其他人也拖下水,这一点让我现在自责不已。我只是没想到,这该死的恶棍能堕落到这程度!说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节点上提一句,我建议你不要参与接下来的行动,华生。正如我所说,你本身与这场战斗没有任何干系。考虑到今晚的事如此危险,即使你退出,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轻视之意。”
“福尔摩斯,”我反驳道,“你在侮辱我。我和所有牵扯到此事的人一样,渴望在莫里亚蒂进一步危害世界前就阻止他。此外,好警探葛雷格森和你的兄长受到死亡的威胁时,我绝不能无所事事,袖手旁观。作为你的朋友,同时也作为一个人类,这样的行为缺乏道德,违背我的良心。”
“真是个好人。我就知道我能指望得上你。”
“但与此同时,我也始终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奶酪前猛嗅的老鼠,而捕鼠夹就在我脑袋上张着口子。”
“啊,但区别在于,你和我都算不上是傻老鼠。我们全副武装,有备而来。你的手枪里已经装上我给你的子弹了?”
“是的,”我拍了拍风衣的口袋,“我还带上了剩下的子弹。”我又拍了拍另一边的口袋。
“好极了。我身上也准备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军火库。好了,我们已经闲聊得够久了。”
福尔摩斯推开教堂大门,我们走进教堂的院落。在首都,这天晚上不少的教堂都布置了新年的装饰,但沙德维尔的圣保罗教堂不在其中——这地方完全荒废了。我们在悬铃木掉光了叶子的枝丫下经过,沿着一条墓地的小径前进。在我们两侧,树立着不少墓碑,其中大部分墓主都是海员,这是因为圣保罗教堂在很长一段时间服务的都是海员会众。原本那座十七世纪的建筑在众人口中俗称海上船长教堂,它的本堂教友中最为著名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詹姆斯·库克。而当那座建筑被拆除,现在这座取而代之后,海员们崇拜它的传统依旧保留了下来。
随着我们渐渐靠近那座建筑,伦敦臭名昭著的喧嚣也渐渐归于静默,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风声和风吹枯枝飒飒的声音。沙德维尔建在一片盐碱滩上,那晚,随着我们逐渐靠近教堂,城市中惯有的硫黄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湿气、泥土和咸水的味道。仿佛我和福尔摩斯不知怎么的就将文明留在身后,走入了从前,走入了贫瘠而更原始的时代。
“现在来瞧瞧我们的朋友莫里亚蒂藏哪儿了。”
福尔摩斯掏出一根塞住的试管,里面装有黏稠的蓝色液体。
“我们在迈克罗夫特家中发现的那一根他的头发,让我得以制成一种天然磁石溶液,这方子是从《蠕虫的奥秘》里找到的,”他说,“我只希望它真的能起作用。我确实不折不扣地照抄了那份‘食谱’,不过我也算是个新手,所以不能保证这份特殊的蛋糕真的烤好了。”
“蝾螈之眼,青蛙之趾,是这些玩意儿吗?”
“含钾的硝石和没药的酊剂。这不是魔法,华生,这是炼金术。你可能会觉得二者之间差别不大,但事实上,这些细微的差异很重要。炼金术是现代化学的前身,二者之间的共通之处远超过一般人的认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你靠近这头发的主人时,溶解的头发就会让溶液出现肉眼可见的反应。按照普林的说法,皮肤刮片的效果更好,粪便的样本则最为合适,但头发应该也能起效。”
“应该?它一定会的。”
“我希望你对我的信任不是盲目的。现在,如果莫里亚蒂正在我们附近的某处……哦嚯!这是什么?”
天然磁石溶液放射出朦胧的淡蓝色光辉。福尔摩斯将试管左右移动。当他将它挥到左边,光芒就暗淡下去,而当它向右,光则明显亮了起来。他冒险朝那方向走出了几步,摇晃试管,用这溶液的色彩波动水平,来指引自己前进的道路。
就这样,经过一系列试错的过程后,我们紧张地站在教堂西侧面,面对着一小段台阶上一扇带浮雕的木门。这道门后的通道向下,估计通往地下墓室。而当福尔摩斯将试管凑近木门时,天然磁石溶液放射出的光芒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