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主人公也是受困被大涡流困住了,在里面打转直到末日来临;同样放弃了交通工具以求死里逃生。虽然引发的原因完全不同,相似之处倒也明显。爱伦坡书中的渔夫把一个桶拴在自己身上,因为粗短的中空物体在巨大的漩涡中会比整船下吸的速度更慢——真是一次流体学原理的绝妙运用。克利夫只希望这次用在他自己身上的天体力学原理一样会令人鼓舞。
跳离飞船时的速度有多快?肯定相当于时速五英里。用天文学的标准衡量这速度虽然微不足道,却足以将他送入新轨道——范凯塞尔向他保证过,距月球几英里。余地不大,不过在这没有空气的世界里却也够了——不会有大气来拽扯他。
忽然,克利夫心头一紧,十分内疚:他还没给迈拉再打电话。这都怪范。这个工程师催他上路,根本不留时间给他想想自己的事儿。不过范是对的,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只能考虑自己。这个人的整个身心都必须全神贯注于如何求生存,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空间让给卿卿我我的爱情。
现在克利夫正奔向月亮的背阳面。在他的注视下,白晃晃的弦月一点点地缩小了。让人不能直视的日轮正在飞速地降下月亮的弧顶,弦月缩成了弯弓一样的一线光亮;这张弓在星辰的映衬下碎成了十几颗璀璨的亮晶晶的珠子,一闪一闪的,克利夫进入了月球的阴影之中。
随着太阳的离去,地球光比开始更亮了,当克利夫在轨道中旋转时,他的太空服也镀上了一层银霜。每转一圈大约要用10秒钟,他无法停止旋转,甚至有些喜欢这种转动带来的变换的图景。用不着时不时去瞥瞥太阳,分散注意力,他可以观察那些先前只有成百颗现在已数以千计的星星。往日那些熟悉的星座隐没了,群星争辉,甚至最亮的行星也难于分辨出来。
月亮黯淡的背面置于群星的背景下,尤如月蚀的阴影,他向月球落去,这影像也越来越大。每时每刻都有些星星,明亮的或微弱的,滑过月亮边缘落向它的背面,眨着眼睛没了踪影。就好像空中长了个黑洞,正在吞噬着天宇。
没有任何迹象在显示他的移动和时间的流逝,除了自身有规律的10秒一次的旋转。当克利夫发现离开飞船已经半个小时,他感到十分惊讶。他试图在群星中找寻飞船,但没成功。目前它该在他身后几英里的地方。不过它很快就会赶到克利夫前头,因为它在更低的轨道上运行,而且会第一个到达月球。
克利夫依然对这似梦非梦的情形有些迷惑:过去几小时的精神紧张加上失重带来的适意,然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呼吸气流几乎很难察觉地在轻语,如催眠般,克利夫只觉身轻如燕,他很快睡着了。
当他在潜意识的促使下睁开眼时,地球已经靠近了月亮的边缘,面前的景象差点又一次引起克利夫的自悲自怜,有一刻他甚至不得不竭尽全力地控制内心的情感。这将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地球,因为他的轨道正将他带回到月球“远点”,那是地球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晶莹的南极洲的冰帽,赤道云带,太平洋上耀眼的日照……所有这一切都将在转眼间沉入月球山脉的背面。它们离去了,他将既不会有太阳也不会有地球的光芒来照亮自己,下面那片什么看不清的黑乎乎的地面让他的眼睛非常难受。
真令人不敢相信,一群星星出现在月球阴面的里面。不可能有星星是那样的。克利夫诧异地紧盯着它们足有几秒钟后,才意识到他正经过“远点定居点”的上方,就在他们城市的加压圆顶之下,人们正在等待着月夜的结束,他们美美地睡觉,努力工作,堕入爱河,休息放松,吵吵闹闹。他们会知道他——克利夫吗?知道他正像颗肉眼看不见的流星掠过头顶吗?答案很明显,因为眼下整个月球和地球一定都知道了他的困窘境遇。也许他们正在用雷达和望远镜在寻找他,不过恐怕他们来不及捕捉到他了。几秒钟内,这座不知名的城市在视野中消失,克利夫又独自一人抵临“远点”上空。
要判断与正在飞过的旷野上的高度根本不可能,因为没有标尺刻度也没有透视感。有时看上去,他一伸手就可触及那片掠过的黑暗,而实际上他知道,自己距月球表面还有好多好多英里。但克利夫更明白他还在继续下落,随时都有火山壁或密密匝匝隐藏着朝天的月亮山可能把他从天空中攫了去。
克利夫最害怕的危险——最后的障碍就在前方某个黑暗之处。越过“远点”的腹地,自北向南跨过赤道,是“苏维埃山脉”,连绵一千多英里,构成了一道巨大的墙。1959年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它就被发现了,克利夫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看见第一张有关“月球卫星3号”的模糊的相片时的激动心情。他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飞向那些山脉,还要等它们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突然,破晓的曙光让克利夫措手不及。光亮在他的前方喷射,从一个山尖到另一个山尖,直到整个弧形地平线如同冒着火焰一样。他正从月夜中急冲向对面的太阳。最危险的事还没发生,不过至少他不会死在黑暗中了。现在克利夫差不多已回到了出发地,正靠近他运行轨道的最低点。他看了一眼天文表,到目前为止已过了五个小时。几分钟后,他就会撞上月球——或是与之擦肩而过,安然飘向无垠的太空。
克利夫估计,他离月球表面不到20英里,虽然缓慢,但他还是在继续下降。他的身下,月球拂晓时造成的长长的阴影活像一柄柄黑暗变幻成的短剑,直刺向夜幕下的月球。斜照的阳光夸大了地面上的每一处凸起物,甚至连最小的小山丘都成了高山。现在很明显,前方的地面正在升起,已经进入“苏维埃山脉”的山脚。一百多英里开外,一块巨大的岩石正以每秒1英里的速度迎面而来。克利夫无法躲开它,他的轨迹是设定好的,无法改变。能做的在两小时前全做了。
还不止这些。克利夫不会升到这些山脉上头,而是它们将升到他的头顶。
现在他后悔了没给那个还在25万千米外等待他的女人第二次打电话去。不过那样也好,打了也没什么可说。
他又一次进入了发射中心的有效通讯范围,周围响起了另外的声音。随着他飞过高高低低的山脉,声音也时大时小。人们正在谈论他,但说些什么?他却几乎听不进去。他抱着超然物外的心情蛮有兴趣地听着,似乎这些信息来自遥远的时空与他没有丝毫关系。有一次,他听到了范凯塞尔那清晰的声音:“通知‘木卫4号’的船长,一得到雷兰德已通过近地点的消息,我们将安排一条拦截轨道给他。从现在起一小时零五分钟后会合。”克利夫心想,我不必让范凯塞尔失望,不过那个约会我永远也到不了场。
现在离那些山岩屏障只有50英里了,而且克利夫每绝望地翻转一次,它就接近10英里。没什么值得乐的了,他正朝那冷冰冰的障碍飞去。比来福枪子弹还快。要结束了,忽然弄清一件事对克利夫而言显得颇为重要了:他会迎面大睁着眼睛撞上去呢还是背转着身撞过去,像个胆小鬼那样呢?
那些过去生命中的记忆在这有限的不长的时间里一点也没有出现。身下急速展开的月面,每一步都如此清楚,在刺目的晨光中暴露无遗。现在他又从逼近的月亮山翻转过来,回望着那条本该带他返回地球的路。剩下的时间只有30秒了——以一天为10秒来计的话,还有三天。
然而,月球表面爆发出静静燃烧的火焰,烈烈如日光,消除了周围长长的阴影,照亮了下面的山峰和陨石坑。这火光只持续了半秒钟,在克利夫找到出处前就无影无踪了。
在他正前方20英里的地方,一大团尘埃云正向着星空伸展。看来像是“苏维埃山脉”中爆发的一座火山。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克利夫的第二个猜想似乎也不能成立——“远点工程部”的某个组织或后勤处的异想天开的工程炸毁了那些挡住他去路的山岩屏障。
屏障真的不翼而飞了。一个巨大的弦月形的大缺口显现在正在靠近的月空中,岩山和散乱的碎屑还在不断从那个5秒钟前不存在的坑口里冒出来。只有原子弹的能量才能那么精确地在他的路线上适时地制造那种奇迹,而克利夫是不相信奇迹的。
克利夫又转了一圈,猛然记起,几乎就在那些山顶上,当时有一辆“宇宙推土机”在他前头不起眼地前进。那艘被丢掉的飞船的动能——1000多吨、1秒钟超过1英里的速度——足以为他的前路炸开个隘口。这人工流量的一撞无疑将让“远点”整个炸开了锅。
克利夫的运气好到了家。还有稀稀拉拉的尘土颗粒啪哒啪哒地打在他的太空服上。他依稀看见身下闪过的燃烧的岩石和迅速消散的烟云。在月球上看见云是多么奇特的事!他正飘过那些山脉,前面是那片空空如也但幸福的天空。
就在那里,一小时后沿着他的第二轨道的某个地方,“木卫4号”将来接他。用不着慌忙了,他已成功地逃离了大涡流。无论如何,他已重新赢回了宝贵的生命。
前面就是发射轨道,就在他的右方几英里处,看起来像是垂挂在月亮脸庞上的一络短发。一会儿,他就在无线电范围内了。现在克利夫满怀喜悦与感激,他可以给迈拉再打电话了。迈拉,那个还在遥远的非洲的孤夜中守候他的女人!


《太阳风》作者:[英] 亚瑟·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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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风》

巨型圆帆扯紧了它的帆缆,并且涨满了那来自宇宙深处的风。还有三分钟,比赛就开始了。约翰·默顿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松自如。总指挥发令后,不管发生什么,戴安娜号的航行成功与否,他都会圆了自己的梦想。一辈子为别人设计飞船,现在他要亲自出航了。
舱内无线电提示道:“还有两分钟,请确认是否准备就绪。”
其他船长依次回答。默顿熟悉这些人的声音,他们是他的朋友和对手,听得出,有的人紧张不安,有的人从容不迫。在四个有人居住的星球上,只有20个人会驾驶太阳船。不过他们都到了,有的在启航线前,有的登上了护卫艇。他们都将在赤道上空22000英里的地方绕轨道运行。
“1号——轻纱——准备出发。”
“2号——圣·玛丽亚——一切就绪。”
“3号——阳光——正常。”
“4号——澳美拉——准备就绪。”
这些回答让默顿好笑。这是从早期那些较原始的宇宙航行遗留下来的太空飞行的惯例。有时候,人们不免会因此追忆起那些曾探索星际的先辈们。
“5号——列别杰夫——整装待命。”
“6号——蜘蛛——就绪。”
到队伍的末尾就轮到他了。真不可思议,5亿人将听到他在这个小船舱里的讲话。
“7号——戴安娜——准备出发。”
裁判艇上传来拟声器刻板的指示:”1到7号已确认完毕,时间还有一分钟。”
默顿几乎没听到这话。最后他检查了一下帆缆。电表指针正常,巨大的船帆绷紧了,光滑的帆面在阳光下闪烁。
在潜望镜前观察失重飞行的情形,让默顿感到似乎拥有了整个天空。也许真的如此。一根100英里长的缆绳把密封舱和5000万平方英尺的帆连接起来。把所有曾航行于南中国海做茶叶生意的船只的桅帆缝在一起,连成一片,也不能和“戴安娜号”挂的那张巨帆相媲美。但是这张帆和一个肥皂泡一样,只有非常薄的一层。2平方英里的铝质塑料只有几百万分之一英吋厚。
“还有10秒钟,所有摄像机准备。”
如此庞然大物,却薄如蝉翼,这是很难想象的,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薄薄的表面只要吸收太阳能就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地球。
“……5、4、3、2、1,放!”
七把刀割断了七根连接小艇和太空船的绳子。这时,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原先井然有序地绕地球飞行的小艇开始分散开来。
在“戴安娜号”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默顿明白,尽管身体没感觉到任何推力,仪表盘却表明他正以千分之一的重力加速度在飞行。这个数字对火箭来说可能有些荒谬,但毕竟是太阳船第一次达到这样的速度。“戴安娜号”设计合理巨帆达到了计算精度。照此速度,绕地球两周后加速,就会摆脱地球引力,借太阳光能,飞向月球。
太阳光能。他诡秘地笑了笑,不禁想起他曾千方百计给地球人解释太空飞行的原理的事。那时候,他只能以此来募集资金。他本可以当上科斯莫汀宇航公司的总设计师,负责一系列宇宙飞船事务,成绩斐然,可是公司对他的爱好从未关注过。
他常说:“把你的手向太阳摊开,感觉到什么?当然是热量,还有压力,你不曾留意这点是因为压力过小,在手掌心上的压力只有百万分之一盎司。
“但在外层空间,那样微小的压力也极其重要,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存在,不像火箭的燃料那么有限,它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只要我们想要它时,我们就能利用它。我们可以特制一种帆来收集太阳辐射的能量。”
这时,他总是拿出几平米的船帆布料扔向听众席,那光滑的薄纱像雾一样飘动,在热气流中,慢慢升到天花板上。
他接着说:“你们看它有多轻,1平方英里只有1吨重,却可以收集5磅的辐射压力。它可以移动,如果拴上绳子,就能拖着我们走。
“当然,其加速度极小,大约是重力的千分之一。虽然不大,但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它的意义。这意味着第一秒钟内,我们只移动五分之一英寸,一个蜗牛可以爬得比这快些,但1分钟后,我们便前行了6英尺,1小时就达到1英里。光靠太阳能,这并不太糟,一小时后,我们就在40英里之外了,并以一小时80英里的速度前行。请记住,在太空没有摩擦力,一旦你开始运动,便永不停息。如果我告诉你们一天之中我们的飞船几乎能一直保持2000英里的速度飞行,你们肯定惊叹不已。若从进入轨道开始算起,不耗一滴燃料,几天内就可以达到逃逸地球引力的速度。”
好在,他说服了他们,最后也说服了公司。过去的20年中,一项新运动开展起来,被称为“亿万富翁的运动”,但如果考虑到公众参与及电视覆盖率,还是值得。四大洲,两个星球的参与,使竞赛名气大增,吸引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观众。
“戴安娜号”状态正佳,该瞧瞧对手的表现了。飞船轻巧地移动,尽管控制舱和纤细的帆缆之间安了减震器,默顿还是不打算冒险,他只是静坐在潜望镜前。
就这样,这些航行于宇宙空间的帆船就像种在黑土地上的银色花朵,奇异无比。最近的是南美洲的“圣玛丽亚号”,只有50英里之遥,像孩子手中的风筝,但每边有一英里长。再远处是阿斯特罗格勒大学的“列别杰夫号”,活像个马耳他式十字架,帆四角伸展开,可以倾斜用于调节方向。相比之下,澳亚洲联邦的“澳美拉号”简直是个简易降落伞,周长4英里。通用太空船公司的“蜘蛛号”名副其实,像个蜘蛛网,同样也由中心盘旋而上。欧洲宇航公司的“轻纱号”也是同类型的设计,只是小些。火星共和国的“阳光号”是扁平的圆环,中间有个洞,直径半英里,慢慢旋转,好让离心力给它加速。这是个老办法,没人试过是否有效,默顿肯定飞船翻转时这些殖民者们会吃些苦头。当太阳船沿着它们那缓慢而平稳的24小时轨道的第一个四分之一圈移动出来时,花了不足6小时。比赛一开始它们全都径直驶离了太阳。在太阳风的推动下好像在赛跑,每个飞船必须完成大半圈航程,然后转向地球的另一面,再向太阳驶去。第一次检查时,默顿就告诉自己抓紧时间,不必担心全程飞行。通过潜望镜,他又仔细检验了一下和缆绳紧紧相连的帆,若不是事先镀上荧光,塑料膜的桅线肯定会看不到了。现在它们如同绷紧的彩线,延伸了几百码,聚向那个巨大的帆翼。每根都有个电动线轴,跟渔夫的钓鱼线轴差不多,转个不停,线一紧一松,这样宇航员们就能调整风帆朝向太阳的角度。
巨大的柔软镜面上,阳光的变幻美丽无比。帆微微地震颤翻动着。驶过太阳时,帆上映出太阳变化多姿的影像,然后又消失了。这种轻微的震颤通常无关紧要,但默顿却对此十分警惕,因为帆的起伏有时会产生所谓的“扭结”,把帆扯成碎片。
确信一切完好无损后,他把潜望镜朝向空中,又开始观察对手们的情况。正如所料,淘汰已开始了,性能较差的小艇有些落后,但真正的较量要等到经过地球阴面时,那时候航行技能与速度同样重要。
奇怪的是,竞赛一开始,他就感到要是睡一觉倒不错。别的船上有两名船员可轮流值班,默顿却只身一人,必须靠自身体能,像孤单的美国水手乔舒亚·斯洛科姆那样,驾着他的小船“浪花”,单枪匹马地环游世界。乔舒亚大概没想到,20年后,另一个人在他的激励下居然只身从地球飞向月球。
默顿系上坐椅上的松紧带,束紧腰腿,把有催眠作用的电极放在前额上,把定时器拨了3个小时,心情放松下来。电子脉冲轻轻地震动着,他渐渐有了睡意,紧闭的双眼前展现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无限地扩展开去,直到一片模糊……
响亮的警报声把他从无梦的睡眠状态中唤回来,他清醒了,扫视一下仪表盘,只过了2个小时,但在加速度表上方,红灯亮了。推进力正在减少,“戴安娜号”正在失去动力。
默顿首先意识到帆出了故障,也许因为反旋转装置失灵,帆缆绞在一起了。他很快地查看了仪表盘上显示的桅线承受度,奇怪的是,帆的一边是正常的,另一边的拉力却慢慢降低,肉眼都能观测出来。
突然,默顿明白了,他抓过潜望镜,调出广角镜头,扫视了一下帆尾。对,问题就出在那儿,原因也只有一个。
一个巨大而明显的阴影正滑过光亮的帆面。黑暗罩住了“戴安娜号”,就像一片云在它和太阳之间飘过。在黑暗中,没有推动它前进的阳光,“戴安娜号”会失去推进力,在太空中无助地飘行。
当然,地球上空2万英里的地方是没有云彩的。若是阴影,肯定是人为的。
默顿咧了咧嘴,把潜望镜朝向太阳,调好滤光镜,以免看到灼热的太阳,会眼花缭乱。
他自言自语道:“雕虫小技,看谁能赢!”
好像是一个巨行星经过太阳表面,太阳边缘深深地凹进一块圆圆的黑影。二十英里之外,“轻纱号”正试着制造人工日蚀,这是冲着“戴安娜号”来的。幸运的话,这阴谋会使对手翻船,在你收拾残局时,他就遥遥领先,扔下你去自消怒气。
默顿不会轻易上当。时间还多,足以逃脱出去。在太空飞行中,一切都是缓缓地发生的。至少还有20分钟“轻纱号”才能完全遮住太阳表面,给他留下一片黑暗。
“戴安娜”号上的小型电脑,尽管只有火柴盒大小,却抵得上1000名数学家。它在1秒钟内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计算找出了答案。他必须打开第三、第四号控制板,将帆面倾斜20°,辐射能可以把它推出“轻纱号”的危险阴影,重新回到太阳的灼热怀抱中。遗憾的是,这样做会干扰控制全速行进的自动驾驶装置,但是还有他在这里。这也正是为什么太空飞行是一项运动,而不仅是电脑大战的原因。
第一和第六根控制天线伸开了,轻轻颤动,像片刻失去警觉的睡蛇。两英里之外,三角形的舱板缓缓打开,阳光透过来倾洒在帆上,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真难适应这种缓慢的节奏,往往要几分钟后才能目睹行动的最终结果。最后默顿看到帆正向太阳倾斜,“轻纱号”锥形的阴影移过去了,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阴影消失后,太阳的轮廓又清晰了。默顿调好角度后,“戴安娜号”恢复了正常,获得了新动力。这个事件使他日后得时时警惕,不过也没必要太过分小心,甚至为了躲避责任推翻自己的估计。默顿明白,太空飞行原则里更难做到的一条是:一旦在太空中发生事故,就得考虑如何制止它。
他又上了警报,以备下次发生意外或人为的事故时有所知晓,也许“轻纱号”或别的参赛者正打算故伎重演呢!尽管他不很饿,但也该吃饭了。在太空中体能消耗得少,很容易忘记吃东西。默顿知道健忘很危险,因为一旦有紧急情况,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
他打开饭袋,没有心思细看。标签上写着的“太空美味”令他毫无胃口。他对上面的注释表示怀疑:“保证不碎。”据说碎屑对太空飞船的威胁远大于陨星,它们飘向一切可能的角落,造成短路,阻塞通气口,钻入高度密封的仪器内。好在熏香肠、巧克力和菠萝果泥吃起来很可口,塑料咖啡壶正在电热器上加温。
可是这时他的清静被外界打破了,发射台的播音员呼叫道:“默顿博士,你能否腾出时间和杰里米·布莱尔小谈一下?”
布莱尔是个较负责的新闻评论员,默顿多次参加了他的节目,虽然他可以拒绝采访,但他喜欢布莱尔。
这时肯定不能声称太忙,他答道:“我很愿意。”
评论员立即说:“您好,默顿博士。很荣幸您抽出时间,祝贺您!您好像遥遥领先。”
默顿谨慎地回答:“还为时过早。”
“博士,你能否告诉我,您为什么决定亲自驾驶‘戴安娜号’呢?是因为从未有人如此尝试过吗?”
“嗯,是个好理由,不过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个,”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你知道太阳船的质量对它的航程的影响是多么关键,多加一个人及其装备,就意味着多加500磅的质量,这就是输赢的明显区别。”
“您确信您一人能控制好‘戴安娜号’吗?”
“毫无疑问。多亏我设计的自动控制系统,我只需监督和决策一下。”
“但是2平方英里的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
默顿笑了:“为什么不能?2平方英里最多有10磅推进力,而我小手指的力也比这大。”
“噢,博士,谢谢您,祝您好运,我会再采访您的。”
评论员的讯号消失后,默顿有些羞愧。布莱尔这么精明,肯定知道他只说了一半实话。
他独自呆在太空中只有一个原因,因为40年来他总是和几百人甚至几千人一道工作,一起设计世界上最复杂的交通工具。过去20年里,他领导其中的一组人。眼看着自己的发明飞向其他星球。有时也会出现失误,尽管不全是他的错,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名声远扬,功成名就,但总是集体中的一员,从未独立地做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