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来体会个人成就感,他不愿与别人分享。5年之内不会再有太阳船比赛,因为太阳系的平静期快要结束,活跃期将开始了。辐射能会大大增强,等到可能再驾驶这艘小巧坚固的飞行艇挑战高空时,他已太老,事实上,现在他还不算太老……
默顿把食品袋扔进垃圾筒又转过去看潜望镜,开始只发现了别的5只艇,没有“轻纱号”的影子,几分钟之后才发现它,一个模糊暗淡的怪影,几乎隐没在“列别杰夫号”的阴影中。尽管他可以想象澳亚人正拼命摆脱困境的样子,也很奇怪他们怎么中了圈套,这说明“列别杰夫号”一直居心叵测,尽管它远不能危及“戴安娜号”,却一直对它虎视耽耽。
这时,地球几乎消失了,缩成了一个窄窄的光环,慢慢移向太阳,闪亮的光环中间模糊的暗影是处于黑夜中的地球另一面。大城市的灯光不时透过云朵射出来。这个黑色的圆盘遮去银河的一部分,几分钟之后,它就开始侵吞太阳了。
光暗淡下去。当“戴安娜号”静静地驶入地球的阴影中时,几万英里之外的落日发出闪亮的紫光、红光,映在帆上。太阳落在看不见的地平线下。几分钟之后,就进入夜晚了。
默顿回头看着飞过的轨道,已走了四分之一的路途。他看到别的艇上闪亮的光芒,还有一个小时太阳才会从巨大的黑幕中浮出。这时,小艇没有能量,只能无助地飘浮。
他打开外面的探照灯,查看黑漆漆的帆,几万英里的薄膜开始打皱、萎缩,桅线也松了,如果缠在一起就要出事,但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一切仍然照常进行。
五十英里之外,“蜘蛛号”和“圣玛丽亚号”不太走运,无线电紧急呼叫,默顿知道有麻烦了。
“2号、6号,这是总指挥台。你们即将相撞。65分钟之后,你们的轨道要相交,你们需要帮助吗?”
两位船长花了很长时间琢磨这条坏消息,默顿不知道事故的责任该谁负。也许一个企图挡着另一个,阴谋还没得逞,就都陷在黑暗中了,这次两方都不知该怎么办。他们慢慢地固执地继续靠近,根本无法改变一下航行角度。
从地球的阴影中驶出,还得过65分钟,他们会见到太阳,船帆可以吸收足够的热量避免相撞,还有这一线希望。也许“蜘蛛号”和“圣玛丽亚号”上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盘算呢。
“蜘蛛号”先答应了,他们的回答正如默顿所料:“6号呼叫总台,我们无需帮助,多谢。我们会自行解决。”
默顿想,怎么办?但至少观望也很有趣,竞赛的第一出好戏开始了,正好发生在地球上的午夜时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默顿忙于检查自己的帆翼,无暇顾及“蜘蛛号”和“圣玛丽亚号”,仅靠探照灯和远处的月光,很难看清5000万平方英里的灰暗帆翼。从现在起,大约绕地球飞行了轨道的二分之一路程,他必须使整个帆面靠向太阳。而在以后12个或14个小时之内,帆会变成多余的累赘,因为飞向太阳时,太阳光会把小艇推回到轨道。可惜的是不能把帆卷起来,等使用时再打开,还没人能找到可行的办法解决这问题。
下边远处,地球边缘隐约有了光芒,10分钟后太阳就从黑暗中出来了。当光能聚在帆上时,那些危急中的小艇就会起死回生。那个时刻,对“蜘蛛号”和“戴安娜号”将是生死转折的关头。事实上,他们所有的船都如此。
默顿移动了潜望镜,发现有两个黑影飘荡在星际,挨得很近,不超过3英里的距离。他想,他们也许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升到太平洋上空时,晨曦在地球边缘像火焰般灿烂。帆和桅线染成了金红色,然后被白昼的光照亮了。测力计的指针从零往上升,只升了一点。“戴安娜号”仍然完全失重,帆翼对向太阳,加速度只是重力的百万分之一。
但是“蜘蛛号”和“圣玛丽亚号”却放开了帆,竭力保持距离。现在,只有两英里的距离,他们各自闪亮的薄膜慢慢地展开了。阳光带来了推动力,地球上每家电视都在播放这幕情景。即使现在,到了最后一刻,也不知后果如何。
两个船长都很固执。每个人都理应切断帆索,后退一下,给对方一个机会;但他们都不愿,因为这涉及名望、地位、财富。
就这样,像冬夜中悄然飘落的雪花,“蜘蛛号”和“圣玛丽亚号”相撞了。
方形的风筝悄无声息地蜷伏在环形的蜘蛛网上,桅线的长带子飘来荡去缠在一起。默顿虽然忙于调理“戴安娜号”的帆缆,却禁不住目睹了这场无声而持久的灾难。
经过十多分钟,翻滚闪亮的云朵般的帆飘散成模糊的一片。船员密封舱挣脱了纠缠成一团的帆,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飞去,相隔几千码。救护艇点燃了火箭,匆忙飞去救船员。
默顿想,只剩我们5个了,他为那些彻底毁了对方的船员深感惋惜:其实竞赛才开始几个小时,他们还年轻,还会有机会的。不一会儿,5个变成了4个,一开始默顿就怀疑缓缓移动的“阳光号”出了毛病,现在他得以证实了。
这艘火星船有些失灵,不停地旋转,以保持平衡。环形的帆正对太阳,而不是斜向着阳光,因而它以最快的加速度被吹回航道。
对一个船长而言,这是最糟糕的事,比碰撞还惨。他只能怪自己,没人会同情这些垂头丧气的殖民者。他们慢慢落在后面,直到消失。赛前他们曾夸下海口,现在发生的一切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但不能小看“阳光号”,还有50万英里,它还能赶上来。事实上,再多几次伤亡,它也许是惟一驶完全程的,以前有过这样的先例。
接下来的12小时平淡无奇,地球在空中由缺变圆。小艇们又处在无能量补充的另一半轨道,随意前行,无所事事。但默顿并不觉得时间难打发,他睡了几个小时,吃了两顿饭,还写了日志,接受了几次新闻采访,尽管他极少与其他船长谈话,有时也会打打招呼,友好地叫骂几句,但多数时候,他惬意地享受失重飞行的乐趣,忘却了地球上一切琐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快活。他和任何太空飞行的人一样,是自己命运的主人,驾驶着他耗尽心血和珍爱倍至的小艇,这小艇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当它们驶过太阳与地球之间的轨道,正开始吸收能量做下半圈飞行时,第二次伤亡发生了。默顿在“戴安娜号”上看到,当帆倾斜着吸收阳光时,变得僵硬起来,加速度从最小重力急剧上升,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达到最大值。
绝不能重蹈“轻纱号”的覆辙,最关键的是吸收能量,“轻纱号”没能躲过这关。
被默顿调到低音量的电台这时传来布莱尔的新闻评述,换了条新闻:“嗨,‘轻纱号’减速了。”
他冲到潜望镜前,起初看不出“轻纱号”的巨大圆帆出了什么毛病。它在他的侧翼,看上去像个隐约阴影,很难观察。但忽然他看到,“轻纱号”正不由自主地震动起来,上下扭动。除非船员们能制止震动,正确及时地拉好桅线,否则帆会扯成碎片。
他们谨慎地使出浑身解数,二十分钟后,好像成功了,但帆中心的塑料膜开始打皱,辐射能把它往外吹,像烟雾从火上盘绕而起。十五分钟后,只剩下支撑蛛网的纤细辐条。
救生艇火箭又点燃,赶去救援“轻纱号”的密封舱和那些失望的船员们。
舱际无线电传来问话:“待得寂寞吧?”
默顿反驳道:“不是因为你,季米特里,队伍末尾还有你的同伴呢!我是有些孤单,一个人走在前面。”这不是信口开河,这时“戴安娜号”已领先了另一个竞争者300英里,在几小时之后速度还会更快。
“列别杰夫号”上的季米特里·马可夫善意地笑了笑。默顿想,他不像是那甘心失败的人。
俄国佬又答道:“记得龟兔赛跑的故事吗?剩下的15万英里还有好戏呢!”
一切发生得更快了。他们绕地球一周后,再次越过了启航线,这次是在起点万里之上的高空,因为太阳光给了他们更多的能量。默顿仔细观察别的小艇,把数据输入电脑。电脑给“澳美拉号”下的结论令人难以置信,默顿不得不重新检验一下。
的确,澳亚人正以非凡的速度赶上来,太阳飞船不可能有这种加速度,除非……
他瞟了一眼潜望镜,恍然大悟,“澳美拉号”的帆缆已经松开,卷在纤细的桅杆上,只有帆仍保持原形,像风中的手帕跟在他后面。2小时后,它从不到20英里的地方飘了过去,不过在这之前澳亚船员们早已经弃船加入到总指挥艇的船员队伍中去了,他们放弃了。
现在只剩下“戴安娜号”和“列别杰夫号”进行殊死战斗了。尽管火星人没有放弃,他们已落后了几千余英里,算不得什么威胁。就此而言,很难看出“列别杰夫号”还会用什么办法超过它。但等到第二次经过黑暗区,背着太阳长时间缓慢飘浮时,默顿感到一阵阵不安。
他了解那些俄国飞行员和设计师,20年来他们一直想赢这场比赛,毕竟他们也应该赢,这也许公平些。20世纪初尼古拉耶维奇·列别杰夫首先发现了太阳压力,但他们从未在这类比赛中获胜过。
但他们也没有放弃尝试。季米特里是想干一番大事,到时有好戏看了。

  总指挥艇距参赛艇有一千英里远,飞船公司总指挥冯·斯特拉顿看着无线电仪表盘,又愤怒又忧郁。已飞行了1亿英里,从太阳能观测站到灼热的太阳这一段行程,坏消息却总是传来。
总指挥这称呼无疑是很荣耀的。在地球上他是哈佛大学天文物理学教授。对这场比赛他一直翘首以待,以前从来没这么晚的时间进行过,中间几经波折,他们都打了赌,但现在看来要输了。
太阳内部正积蓄着巨大的能量。通常,一次可怕的爆炸,即太阳的耀斑,相当于100个氢弹爆炸的能量。一个比地球大许多倍的无形的火球,将会从太阳喷向太空,时速上亿英里。
电子流聚成的云团可能不会射中地球,即使不这样,一天以后也会发生。太空船可以靠防护栏和坚固的磁屏保护自己,但太阳船构造轻巧,船壁像纸一样薄,面对这种威胁,会束手无策。必须救出船员,结束比赛。
默顿正驾驶“戴安娜号”第二次绕过地球,对此他一无所知,若一切顺利的话,这是他和俄国人的最后一圈了。他们升到万里高空,汲取太阳能。这一圈后他们应飞离地球,向遥远的月球驶去,是一次直接的对抗。
“阳光号”最终退出了,船员们和缠绕的帆艰苦搏斗了一万多英里,筋疲力尽。
默顿并不累,他睡眠充足,饮食良好。“戴安娜号”的表现也令人钦佩。自动飞行装置像个忙碌的蜘蛛。不停地拉紧帆缆,使帆能精确地顺着太阳风,比别的船长干得都出色。尽管这时两平方英里的帆面都被成百上千的小陨石打穿了,钉头大小的洞并没减弱牵引力。
他最担心两点:一是八号桅线,总调整不好。没有任何征兆,线轴就卡住不动了。经过多年的宇航飞行,轴承还是难免在真空状态下卡住。他没法伸长或收起桅线,只好尽可能地利用其他桅线来航行。幸运的是,最艰难的航程已经过去。现在,“戴安娜号”将顺着太阳风直飞下去,把太阳挡在身后,正如古时水手所说的,当风从肩头吹过时,最易航船。
另一个担心是“列别杰夫号”,它仍然马不停蹄地追赶,只有300英里之遥。俄国太空船设计精良,关键在于有四个大仪表盘,能在帆的中心倾斜。当它绕地球飞行时,帆的翻转能十分精确地进行。为了机动灵活,它只得牺牲速度,总不能一举两得吧!
漫长的直线飞行中,默顿要保持速度,但他也不知道是否会赢,只有等到三四天后,“戴安娜号”飞过月球的另一面才能见分晓。
在比赛开始后的第50小时,即绕地球第二圈飞行结束时,马可夫突然给人一点小小的惊奇。
“嗨,约翰,”他通过船间交流系统慢吞吞地说,“你看这儿,真有意思。”
默顿抽身来到潜望镜前,把放大率调到极限,视野中便出现了闪亮的“列别杰夫号”的马耳他十字架,在众多星辰的衬托下,微小而又清晰,简直不可思议。他看到,十字架四角慢慢从中央分离开,和帆缆一起飘向星际。
马可夫已抛掉了所有的拖累,全力逃逸地球引力,不必为每圈获得冲力而耐心地绕地球辛辛苦苦地旋转了。现在,“列别杰夫号”已无法驾驭,但这没关系。这里有一个花招,就好像旧时的赛艇运动员,故意扔掉方向舵和厚重的龙骨,打算永往直前地驶过平静的海面冲到终点。
默顿通过无线电说:“恭喜你,季米特里,多好的计策。可惜不怎么高明,你还是赶不上我。”
俄国人答道:“还没完呢,我国有个传说,讲的是寒冬中一群狼追赶雪橇的故事,为了自救,车夫只好把坐在雪橇上的乘客一个接一个推下去,你明白这个类比吗?”
默顿太明白这个传说的含义了。在最后这一圈直线飞行中,“列别杰夫号”可能采取行动,季米特里不需要副驾驶员了。
默顿说:“阿力克斯不会高兴的,况且这也不合规定。”
“阿力克斯会不高兴的,但我是船长,他只好等10分钟后总指挥船来接他。你也知道,条例上并没要求必须有几个船员。”
默顿不做声了。根据他所了解的“列别杰夫号”的设计结构,忙着做快速运算,做完后,他才发现比赛前景未卜,“列别杰夫号”会在“戴安娜号”刚飞过月球时赶上来。
但是,在距终点920万英里的地方,比赛结果便已经定下来了。

  在水星轨道附近,3号太阳观测站的自动仪器已记录了耀斑的全过程,1000万平方英里的太阳表面喷出蓝白色的怒火,相比之下,其余部分则发着黯淡的红光。巨大的火焰喷出的等离子流从炽热的表面飞散出来,形成了磁场。等离子流像个动物般地扭动翻滚。前方,紫外线和X光以光速辐射开去,8分钟之后到达地球。相对来说,这些光是无害的,和它们一起喷出的带电原子就不同,它们每小时轻松行进400万英里,只用一天,“戴安娜号”和“列别杰夫号”以及随行的小艇都会被这个致命的辐射团吞噬。
总指挥要等到最后关头再做决定,就算等离子流穿过了金星的轨道,也有可能错过地球,但是不到4小时后,设在月球上的雷达网就发现了等离子流的行迹。这次没希望了,只有等到太阳活动平静之后才能再举办太阳系飞行,而那是五六年之后的事了。
失望的叹息声仿佛传遍了整个太阳系,“戴安娜号”和“列别杰夫号”正并驾齐驱,到了月球与地球距离的中途,现在谁也不知道哪艘船更好,好事者会就这次比赛争论下去,历史只会这样记载:“由于太阳耀斑比赛取消。”
约翰·默顿收到命令时,心中涌起一阵苦涩,这种感觉只是当他是孩子时才有过。这些年他从没忘记10岁生日时,父亲曾答应送他一艘按著名飞船“晨星号”比例制作的模型。一连几周他都在打算如何把它组装好,摆在卧室里的哪个位置,最后,父亲却违背了诺言,“抱歉,约翰,实在太贵了,也许明年……”
半个世纪的成功生涯过后,他又成了那个伤心欲绝的孩子。忽然,他想违反总指挥的决定,如果他继续飞下去,不顾警告呢?即使比赛取消,他还可以飞越月球,载入千秋史册。
但那简直愚蠢透顶,无异于自杀,并且是最不舒服的自杀办法。他见过死于辐射的人,因为他们飞船上的磁力防护板在太空中失灵了。不值得这样……
他也替马可夫惋惜,他们都该赢,而现在成功不属于任何一方。尽管能依靠太阳能飞到太空边际,也没人敢和太阳的一丝怒气抗衡。
总指挥的船正向他们靠近,只有50英里远,正在“列别杰夫号”旁边,准备接出船长。季米特里砍断了帆缆。这心情他能理解。银色的帆飞走了,小小的太空舱带回地球还能使用,一个帆只能航行一次。
他可以按放弃键,给救援人员省点时间,但他不愿意这样做,而宁愿在船上等到最后一刻。这小艇一直是他的生命、梦想的一部分,巨帆对着太阳,角度正好,积聚了最大的推动力,现在还在加速,以前它曾把他带离地球。
但毫无疑问,他必须行动了。最后他坐在曾指引他飞到中途的电脑前。
一切完毕后,他装起日志和几件私人物品。因为好久没有训练,也没有助手,他笨拙地钻进紧急救生服里,很费了些劲。
刚扣好头盔,总指挥的声音便响了:“船长,5分钟之后,我们就到侧面,请切断船帆,以免相撞。”
约翰·默顿——“戴安娜号”上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船长,此刻迟疑了一下,最后环视着舱内,亮晶晶的仪器和整齐的控制装置,停留在最后这一刻的状态。
他对话筒说:“我准备弃船,请准备好接我出去,‘戴安娜号’会照顾好自己。”
总指挥没说什么,默顿很感激他。冯·斯特拉顿教授能猜到发生的一切,也明白最后关头默顿希望独自待一会儿。
他轻松地打开了空气阀,冲出的气体把他轻轻推向太空。“戴安娜号”的推动力是他留下的最后礼物,它离他远去了,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在阳光下,它还能支持几个世纪,两天后它会飞向月球,月球和地球一样都不能吸引住它。没有他本人的质量,它也许时速能达2000英里,一个月后,就会比人类设计的任何飞船都快。
随着距离增大,阳光也会变弱,飞船的加速度也要减小,但即使在火星的轨道上,它也会以1000英里的时速飞行。太阳也无法阻挡它的疾速飞行,比星际中飞逝的彗星还迅速,它会冲向深不可测的太空。
默顿看到几英里外火箭发射的火焰。总指挥舱来接他,加速度比“戴安娜号”快几万倍,但一旦用完了燃料,引擎只能坚持几分钟,而“戴安娜号”却在太阳永恒的光亮下,保持速度,亘古不停。
约翰·默顿说:“再见,小艇。我不知道几千年几万年后还会有谁看到你?”
最后,他平静下来,总控制船的信号已在身旁亮了。他不会赢得这场飞往月球的比赛了,但他的小艇将是在漫漫星际中做长途航行的第一艘人造飞船。

      1963年5月

  注:这篇科幻作品暗示,有四个可以居住的星球,包括地球在内。参加太空飞行比赛的是来自地球和火星的成员。人类已登上火星,因此称他们为“殖民者”,文章中,Australiazia是指澳大利亚与亚洲大陆合为一个板块后,成为澳大利亚亚洲大陆,七大板块已成为四个大陆。


《太阳风》作者:[英] 亚瑟·克拉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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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命令》

“现在是总统讲话。当你们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已经死去。我们的国家已被摧毁,但是你们是士兵,而且是有史以来训练最严格的精锐部队。你们懂得怎样服从命令。现在你们必须执行最严厉的命令,这是你们未曾执行过的艰巨任务。”
艰巨?首席雷达指挥官在心里嘲笑了一下。不,现在应该说是“容易”,因为士兵们已经眼看着他们珍爱着的国土被许多太阳火球烤焦了,决不能再存在任何犹豫、踌躇,去考虑这是众神对人类的复仇行动,无论他们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命令这么迟才发布?
“你们知道你们将进入月球之外的秘密轨道飞行的目的。侵略者知道你们存在,但又无法搞清楚你们的位置,因而他们就会举棋不定,无法决定是否该对我们发起一场攻击。除了可以撞碎他们的地下导弹仓库里的导弹,并且摧毁匍匐在海底的核潜艇的那种地震式炸弹以外,你们算是最后的威慑武器了。即使我们的其他所有武器都毁掉之后,你们仍能发动反攻……”
上尉告诉自己,他们已经这样做了。他注视着控制台上的信号灯一盏一盏地灭掉,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许,许多人已经完成他们的任务了。如果没有的话,他会很快结束他们的工作的。第一次反攻后可能会有些幸存者,而他正在准备的另一次痛击,就会将其全部消灭了。
“仅仅提出威胁还不足以引发战争,除非由于偶然事件或是丧失理智。这是我们押注生命的理论依据。而现在,由于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原因,我们输了这场赌局。”
第一宇航员把眼睛转向中央控制室侧面墙上的一扇很小的舱洞。是的,他们确实输了。地球悬在那里,在众星的背景上出现一个灿烂皎洁的新月。初看第一眼,它仿佛没啥变化,可是再看一下——会发现黑暗的阴影部分不再完全是黑暗的了。
那上面星星点点的像可怕的磷光一样的光点在闪耀着。那里曾经是城市,而今却淹没在火的海洋里。而此时光点已经不多,因为,几乎没啥可烧了。
从坟墓的那一端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过了多久了,信号官搞不清这个信息是多久前录制下来的。碉堡里的“超人类战争计算机”到底还藏有什么他们永远也不会听到的命令呢?他们真的认为战争的形势不可能有什么转机了吗?他努力不再去回忆过去。他要面对这番令人恐怖难以想象的现实。
“……如果我们被打败了,但不是被摧毁,我们希望用你们的存在作为一个交换的武器。现在,即使这可怜的希望也失去了,这就意味着,把你们送入太空的最后目的也无法达到了。”他的意思是什么呢?武装部队军官想,显然,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来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了,成千上万的人希望死去——巨型炸弹将为他们报仇,从天而降,落向地球。
仿佛只有那些已化成尘土的人才能明白他的想法。
“……你们不清楚为什么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我还不下令反击,好,现在我告诉你们吧。”
“现在已经太晚。‘威慑’计划已经失败,我们的祖国已不复存在,即使复仇也不能挽救死亡的结局。既然人类的一半已毁灭,再去摧毁另一半人类,那就是完全失去理智。24小时以前使我们最后决裂的那场争论不再具有意义。你们要尽你们最大的努力,忘记过去。
“你们有知识、有能力保存这个四分五裂的地球。运用你们的技能、智慧,不要有半点吝惜,半点痛苦,重新建设一个世界。我提醒你们,你们的任务将是艰巨的,不过这是我的最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