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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岛 作者:阿瑟·克拉克
第一章

约翰尼·克林顿睡得正香。一艘气垫飞船呼啸着划过夜空,冲向山谷,沿公路滑翔。喧嚣声没有惊扰他,因为这种声音他已听惯了。但对21世纪的孩子来说,这种声音曾颇具魔力:第一批这种飞船越洋过海,横穿大陆,从遥远的国家,运来奇珍异宝。
不,这种熟悉的喧嚣声绝不会惊醒约翰尼,最多只是打扰了他的美梦而已。但呼啸声要然而止,这倒反而使他不安起来。他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倾听起来。飞船出了什么问题?这儿地处横贯大陆的21号高速公路的中段,离最近的终点站少说也有400公里。这种大型飞船怎么会停在这儿呢?
当然,想弄个究竟还是有办法的,但约翰尼还是犹豫了一阵子。他不想在这寒冷的冬夜去外面挨冻。然而,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往身上裹了条毛毯,轻轻打开窗户,跳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圆月高悬,夜空晴朗;沉睡的大地在月光下美丽如画。在家屋南面,约翰尼无法看到公路。但阳台绕屋而筑,一会儿他就蹑手蹑脚从阳台上绕到北边。在经过他姨母和表兄妹的卧房时,他特别留神。他知道把他们吵醒会有什么后果。
在寒冬的月光下,屋里的人正在沉睡。约翰尼踞着脚尖从他们窗下走过时,并没有惊醒他们——姨母和表兄妹他们本来对他就没有多少爱心。现在,他一下子就把他们丢在脑后,因为,眼前看到的情景使他深信,他不是在做梦。
气垫飞船停在离高速公路几百码处的平地上,船上灯光闪烁。约翰尼判断,这是一艘货船而不是客船,因为船上只有一个观察舱,并只占500英尺长的船身的一小部分。约翰尼不由想到,飞船犹如一只巨型电熨斗——但也有区别,电熨斗上有一个纵向的把手柄,飞船上有一个横向的船桥,在距船头约1/3处。船桥上方的红色信号灯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约翰尼想,飞船一定出毛病了。他不知道飞船会停多久。有没有时间跑下去好好看一下呢?他还没有机会在近处仔细观察过气垫船呢!这种船以时速300英里的速度从头上一掠而过又能看清些什么呢?
他很快下了决心。10分钟之后,他已穿上了最暖和的衣服,轻轻地打开了屋子的后门,走入严寒的夜色。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将永远离开这个家。当然,要是他真的知道他将一去不返,也绝不会感到难过的。

 

第二章

约翰尼越走近飞船,越感到这艘气垫飞船硕大无比。但与十余万吨的巨型运油飞船和运粮飞船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那种巨型飞船有时从山谷上空呼啸而过,那才厉害呢!这艘飞船最多大约两万吨级。船头上标着“巴西桑塔,安娜号”的字样,但字母已有点褪色了。即使在月光下,约翰尼也感到,这是艘旧气垫船,需要清除污垢,重新油漆一番。如果船里的引擎也这样陈旧,那么,在这儿紧急着陆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约翰尼沿着这巨型怪物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人。当然,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气垫货船一般都是自动控制的。这样大小的飞船十来个船员就足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必定都在机房里修理引擎。
此刻,“桑塔·安娜号”不再喷气了,而是平静地停在巨大的平底浮箱上。这种平底浮箱原来是在飞船降落到海面上使用的,它们与飞船船体一样长。约翰尼沿着浮箱走时,感到面前犹如竖着一堵高墙。“高墙”上有几处地方还有梯子和扶手。沿着梯子向上爬,在20英尺高处即可进入船体。
约翰尼看着船沿边的那些门沉思起来。当然,这些门可能都锁着。不过,爬上去看看又怎么样?运气好的话,他还可以爬到船里面溜一圈呢!等船员发现他再把他赶下来,他也早已一饱眼福了。这是一生中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这机会他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他不再犹豫了,立即踏上最近的梯子向上爬。爬到15英尺高处,他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就停了下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不用他自己下决心,他已是“人在马上,不得不跑”了。平滑的高墙突然颤动起来,他像一只苍蝇吸附在墙壁上。一阵吼叫声犹如无数个龙卷风,震撼了宁静的夜空。“桑塔·安娜号”逐渐向上空升起。约翰尼低头一看,只见大地、岩石和草丛逐渐下降。现在,他已无法下去了。飞船喷出的气流可以把他像羽毛一样轻易吹走。唯一的出路是向上爬——在飞船升高飞行前,他得设法进入船舱。可是,如果门关着怎么办呢?约翰尼不敢想下去了。
他真是吉星高照。船壳上有一个把手与金属门一样高。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后出现了一条光线幽暗的走廊。约翰尼立即跨进“桑塔·安娜号”,关上了门,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门外喷气流的声音听上去闷声闷气的不再那么吓人了。飞船也开始前进,约翰尼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飞去了。
开始,约翰尼有些害怕,后来一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只要找到走上船桥的路,向他们讲清发生的情况,他们就会让他在下一站下船。几小时之内,警察就会把他送回家的。
家,他没有家,他不属于任何家。12年前,他才4岁,他父母亲因飞机失事双双丧命。从此他就住到姨母家里。玛莎姨妈自己有子女,再加个吃饭的孩子她当然不高兴,詹姆斯叔叔在时,约翰尼日子还过得去,可叔叔死后,约翰尼越来越感到,自己只是这个家的外人。
情况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回去呢——至少,若没有人送他回去,他自己就不必回去。这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均是命运安排。总之,福运既至,顺其自然吧!
首先,他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在这么大的飞船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但他不知道“桑塔·安娜号”的结构,如果他到处乱撞的话,就有可能被哪个船员发现。看来,最好找个货舱躲起来,船在飞行中没有人会到货舱去的。
约翰尼感到自己像个窃贼,开始在船内到处寻觅,不久就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好像沿着数里长的走廊和过道到处瞎闯,一会儿登上旋转楼梯,一会儿走下垂直的梯子,路过的窗口和门上,写着一些他不懂的名字。走廊和过道内光线暗淡。有一次,他路过的门上写着“主机房”的字样。他禁不住诱惑,冒险稍稍推开了一点金属门。从门缝中看去,只见房内到处是轮机和压气机。一人粗的空气管道从天花板悬下来穿过地板,尖厉的呼啸声在耳际震响。机房另一头的墙上布满了仪表和开关。有三个人专注地检查着这些开关和仪表,根本没有注意到约翰尼正在偷看他们。何况,他们离他约50英尺远,绝不会发现门已被推开了几英寸。
那几个人显然正在紧张地商量着什么——他们主要是用打手势的办法交流;房内机声震耳欲聋,谈话根本无法听清。不久,约翰尼就发现,他们何止是在商量,简直是在争论,因为他们都猛挥手臂,指着仪表,耸耸肩膀。最后,有个人高举双臂,似乎在说:“我不干了!”然后就大步走出机房。约翰尼断定,“桑塔·安娜号”可不是艘快乐的飞船。
不久,他就找到了藏身之所。那是一间小储藏室,约20平方米,里面塞满了货物和行李包裹。约翰尼发现货物和行李标签上的地址都是澳大利亚,他放心了。他将远离家乡,途中将无人打扰他。飞船将横越太平洋,直抵大洋彼岸。
约翰尼在货堆里扒出一小块地方,放心地坐了下来,背靠着一个大包裹。他刚才既紧张,又兴奋;现在精神一松,顿时感到又累又倦。不久,他躺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睡着了。
他醒来时,船已停下来了。因为四周寂静无声,船体亦无震动。约翰尼看了看表,发现上船后己过了5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桑塔·安娜号”至少已飞了1000英里了——当然,如果中途没有着陆停靠过的话。也许,飞船此刻正停在太平洋沿岸的一个港口里。不久,装完货物后就会飞向大海。
如果现在被人发现,他在历险亦将随之马上结束。最好还是呆在原地,等飞船飞向大海后再说。那时,即使他被发现了,他们也绝不会为了放下一个愉乘飞船的16岁的小孩而返航的。
现在,他感到饥渴交加。他得找到食物和水。“桑塔·安娜号”可能会在这儿呆上几天,那他岂不要饿死在这储藏室里了吗?
他尽量不想吃的事,可怎么也做不到。现在正是他该吃早饭的时候。约翰尼给自己鼓劲说,伟大的探险家要忍受比这艰苦得多的环境。
幸运的是,“桑塔·安娜号”在这个不知名的港口只停留了一小时。不久,约翰尼感到地板又震动起来,喷气机尖厉的呼啸声又似乎从远处传来。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卞了。他明显地感觉到飞船离开地面向上升空,然后飞速向前飞行。约翰尼想,两小时之后,他将在海洋上空飞行——当然这得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他计算无误;二是这是飞船在大陆上停靠的最后一个港口。
他耐着性子整整等了两个小时,就准备出去“自首”了。他走出储藏室去寻找船员,心里忐忑不安。他还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东西。
可是,即使自己主动出来“投降”,似乎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从外面看,“桑塔·安娜号”只是艘大型货船;可一进入里面,就觉得大得不得了。他感到肚子越来越饿,可还是碰不到一个人。
然而,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窗洞,这使他不胜欣喜。他第一次看到了飞船外面的景色。尽管窗洞大小,视野不宽,但也足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极目远望,只见一片灰蒙蒙的海面,波浪滔滔,无边无垠。一眼望去,看不见陆地——只有空荡荡的海水。
约翰尼第一次见到大海。他生长在内陆地区——亚利桑那州沙漠中的溶液栽培农场和俄克拉何马州的新植森林带。看到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既令他赏心悦目,又感到有些害怕。他在窗洞口呆立着,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确信他正在远离生养他的家乡,飞向一个他一无所知的陌生的国度。现在想改变主意,为时已晚矣!
他偶然发现了一只救生艇,这出乎意料地解决了。他的肚子问题。这是一艘全封闭式的气艇,长25英尺;在它停放的地方,大船的壳体有一开口处,可像窗门一样打开。气艇吊在两个小起重机之间,随时可吊出大船降落到海面上。
约翰尼立即爬进小船——他首先发现的是一个箱子,上面标有“备用配给食品”的字样,他没有犹豫,就打开箱子,大吃起饼干和压缩肉来。一箱污水也足以使他解渴了。吃饱喝足之后,他立即感到精神百倍。旅途中虽然食品不算丰富,但也足以填饱肚子了。
这一发现也立即改变了约翰尼原来的打算。现在,他没有必要去“自首”了。在整个飞行途中他可以一直躲起来——如果走运的话,飞船到达终点后,说不定他还可以偷偷溜下船而不被发现呢!以后该怎么办,他当然还不知道,但澳大利亚是个大地方,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他带了足够维持20小时的食品,回到了原先藏身的小储藏室。这种飞行最多持续20小时。现在,约翰尼想好好休息一下了。他一会儿打盹,一会儿看看手表,想估计一下“桑塔·安娜号”飞到哪儿了。他不知道会不会在夏威夷或太平洋中的什么岛上停靠,但愿不要停留。他热切地希望开始新的生活,越快越好。
有那么一两次,他也想到了玛莎姨妈。他跑了,她会难过吗?他不相信她会难过的。他也知道,他的表兄妹们得知他跑了,会高兴得欢呼雀跃的。等他有了钱后,再去见他们,那时,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脸色,也足以令人心满意足了。他还要去看看原先的同学们,尤其是那些经常拿他出丑的同学,他们因他个子矮小而叫他“小不点儿”。他将向他们显示一下,头脑和决心远比身材的高矮重要得多…想到这一切,约翰尼心醉神往,不久就昏昏入睡了。
航行结束时,他还在睡觉。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他惊醒。几秒钟之后,他感到“桑塔·安娜号”正向大海直坠下去。接着灯光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

 

第三章

约翰尼一生中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四肢都瘫痪了,压在胸口的重物使他难以呼吸。他感到自己正在下沉——事实上,他如果不赶快逃出飞船的话,将很快沉没海底。
他得找条出路,但四周都是货物和包裹,他到处乱撞,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像人在恶梦中想跑而又跑不动一样。但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他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疼痛彻骨。这反而使他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他想,在黑暗中慌慌张张到处瞎闯是毫无用处的。可行的办法是一直向前走,直至碰到船壁,然后沿壁找到门。
这个主意不坏,但四周东西太多,他好久才摸到光滑的船壁。此后,一切就比较简单了。他找到了门,并把门推开。这时,他不由叫出声来——总算大大地松了口气。舱房外面的走廊并不像他原来想的也漆黑一团。尽管主要灯源已熄灭了,但紧急照明设备还起作用,走廊里发出暗淡的蓝光,足以使他看清一切。
这时,他闻到了烟味,才知道“桑塔。安娜号”已着火了。他也注意到走廊向船尾倾斜得厉害——船尾那边正是主机房所在地。约翰尼猜测,爆炸震裂了船壳,海水正涌入船内。
也许飞船还不敢有多大危险,可是,谁知道呢?飞船倾侧得越来越厉害,船壳到处发出撕裂的巨响,他不禁害怕起来。飞船在旋转、倾斜,使人头晕目眩。约翰尼感到一阵恶心,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难受。他想,这可能是晕船吧。他竭力忘掉身体的不适,集中精力思考如何找条生路。
如果飞船在下沉,他得赶快找到救生艇。很可能大家都在往那儿跑。船员见到他这个意外的乘员必然会吃惊不小。他希望救生艇中能有地方容纳他。
但救生艇在哪儿呢?他只去过那儿一次,如果时间允许,他能慢慢找到那个地方。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他急急匆匆,好几个地方转错了弯,只得回头再来。一次,他被船内的一堵巨大的隔墙挡住了去路;他记得,他从未到过这地方、隔墙四周烟雾镣绕,远处传来船体的撕裂声。他急忙转身飞跑到灯光幽暗的走廊里。
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但人已快累倒了,再加上惊恐紧张,简直难以支撑下去。是的,这条走廊就对了——走廊尽头有一小段梯子,通向救生艇停放的地方。他飞奔向前。快接近目标了,没有必要再保存体力了。
他没有记错,梯子就在前面。但救生艇却已不见了。
船壳上的窗门大开,小型起重机的吊索空荡在那儿,似乎在作弄他,让他可望而不可及。从洞开的窗门处刮来阵阵大风,带进片片浪花。约翰尼的嘴里已尝到了苦味;不久他会饱尝这种滋味的。
他感到极度失望,走向洞开的窗门向外张望。时值深夜,明月高照。大海正在冲击船体,大浪不时地扑进窗门,在他脚边旋转。即使“桑塔·安娜号”别处不漏水,这儿漏进来的水不久也足以吞没全船。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紧急备用电源切断了,船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他还算幸运,靠着这点微弱的灯光,他才找到了这出口处。可这又怎么样呢?他孤单一人,远离大陆,正随着这庞大的气垫船往海底下沉。
他向船外的夜色张望,希望能看到救生艇的踪迹。可大海一片空荡荡。可能救生艇是在船的另一侧下海的,他当然无法看到。一般来说,汽垫船不沉没,船员是不会离开太远的。他现在看不到他们,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们正在“桑塔·安娜号“的另一侧。当然,他们知道情况不妙,就争分夺秒地下了救生艇。约翰尼不知道船上是否装有易爆易燃物品,要是有介话,船随时会爆炸。
一个大浪向他劈头打来,浪花使他睁不开眼睛。同时,船上的水越升越高。约翰尼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硕大无比的一艘气垫飞船会这样迅速地沉没。当然,他也知道,建造气垫飞船的材料是很轻的,根本经不起海浪的冲击。他估计,10分钟之后,海水就会没到他的脚上。
但他估计错了。骤然间,“桑塔·安娜号”向一侧急剧倾斜,就像一只受重伤的巨兽在作垂死的挣扎,企图最后一次站起来但又颓然倒下。约翰尼不再犹豫了。本能告诉他船马上要下沉了,他得尽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他振作精神,冒着严寒,以一个漂亮的跳水动作,跃入海中。然而,使他感到不胜惊讶的是,即使在水下,他也并不感到寒冷,相反还感到暖意。原来他忘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小时航行中,他从严冬进入了盛夏。
他浮上水面后,用尽全力,挥臂向前猛游。动作虽谈不上优美,但速度颇快。身后传来了阵阵巨响,一阵咯咯啪啪声响过之后,接着是一片宁静,只听得海风的呻吟声和海浪的拍击声从他身边掠过,飘向那深沉的夜空。“桑塔·安娜号”这艘年久失修、超期服役的破船正缓缓下沉。约翰尼原来担心沉船掀起的巨大回浪没有发生,船体的下沉十分平稳。
当他知道危险已过,就开始踩水,并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他首先看到的是救生艇离他还不到半英里。他拼命挥舞手臂,并高声叫喊,但毫无用处。小船已离他而去,即使有人回头看,在黑夜中也绝不会看到他。何况,没有人会想到船上还会有幸存者落水而未被救起。
现在,约翰尼形单影只,孤身一人。月亮正在西沉,南国的星空,明亮而又陌生。他可能在这儿游上几小时。他早已发现,海水的浮力比他学会游泳的溪水的浮力大。但纵然他能在海水里多呆一会儿,其结果还是一个样。不可能有人发现他,救生艇一消失,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随之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他惊喜交加,不由叫出声来。原来是船体的一块残片。现在,约翰尼发现,在他周围的水面上,到处有东西在漂浮。这一发现使他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如果他能搭个筏子,生存的希望就会大多了。也许他还能漂到大陆上呢,就像100多年前那些原始土著驾着木筏漂洋过海,横渡太平洋一样。
他开始向正在缓缓旋转的船体残块游去。大海似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从沉船中冒出来的汽油缓解了海浪的力量,这时的海水不再狂暴了,只是缓缓地起伏波动着。开始时水急浪高,着实把他吓坏了,而现在,他发现可以顺着海浪的起伏前进,且没有任何危险。尽管他目前身处逆境,但发现能毫不费力地驾驭浪头,还是使他激动不已。
这时,约翰尼正在各种箱子、木块、空瓶和失事船中漂出的货物中游着。上面这些东西对他毫无用处。他想找个大一些的漂浮物,这样他可以坐上去任其漂流。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在离他约50英尺处,有一个黑糊糊的长方形东西在海浪中起伏。
他游近后发现,这是一只装货用的大箱子。这使他不胜惊喜。他吃力地爬到箱子顶上,发现箱子尚能承载他的重量。但这个“木筏”很不平稳,随时有翻倒的可能。后来,约翰尼干脆平躺在箱顶上,以使箱子平衡。虽然海水离箱顶仅3英寸,却能安然随波逐流。在明亮的月光下,约翰尼可以认出印在木箱上的字:“请存放低温干燥处”。
干燥,在大海上没有任何干燥可言;至于低温这倒不假,他确实感到越来越冷了。海风吹透他浸得透湿的衣服,又冷又不舒服,然而,他只能忍耐着,等待太阳出来。他看看手表,手表早已停了——这当然不会使他感到意外。手表上时针显示的时间,对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这时,他也想到,自从他偷偷爬上这倒霉的“桑塔·安娜号”之后,一定越过了好几个时区了。目前,他的表至少快了6小时。
他在小筏子上冷得直哆嚏,但他只有等待,望着明月渐渐西沉,听着海水的拍击声。现在,他尽管有些担心,但不再害怕了,他已多次死里逃生,开始感到庆幸起来。虽然身边没有淡水和食物,但至少可以忍受几天。至于几天后怎么样,他就顾不上去多想了。
月亮渐渐西坠。这时,他发现,大海上漂浮着无数的光点,海面犹如着火燃烧起来,光点闪烁,一灭一亮,如同霓红灯广告牌,在他的筏子后面形成一条明亮的航道。约翰尼把手浸入水中,火焰好像从他手指间流过。此景此情,令他惊讶万分。
置身于这样神奇的景色中,约翰尼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以前,他也曾听说过,海中有发光的生物,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聚集在一起,真是数不胜数。他生平第一次见识了大自然神奇而又神秘的面貌。面前3/4的海面亮光闪闪,他的命运也掌握在奇妙莫测的大自然手里。
月亮已落到地平线上,似乎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头上繁星闪烁——有古老星座中的星星,但那些人造星星显得更为明亮——那都是人类进入空间探险50年以来送入天上的。然而,海里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约翰尼的小筏子犹如荡漾在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