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哈丽特的事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你为她感到难过?”霍桑听起来有点惊讶。

“当然!她被杀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她对我们的剧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也怀疑她在现实生活中不算个什么好人,但杀人就是杀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对我还是挺友善的。她说我是我这一代最有前途的演员之一。”他忍不住在化妆镜中满意地瞥了一眼。“你不会认为我们当中有人是凶手吧?”他继续说,“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吗?”

“有这种可能性。”霍桑回答道。

“好吧,不要介意我这么说,但我觉得你找错了目标。我的意思是……”他抬起手,开始用大拇指和四个手指数出大家的名字,“第一个是斯凯。我加入剧组的时候,她对我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她显然骨子里就是个善良的人。然后是阿赫梅特和莫琳,他俩就是个笑话。你觉得他们在偷情吗?我觉得是。他们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制片人,你看那把荒唐的匕首,他们在首演那天送给我们的。顺便说一句,我的还在手里。警察来我家找过我,要看看那个匕首。幸好我没有把它丢掉。真是好笑,不是吗?这么多凶器,而且每把都一样。”

“并不好笑。”我嘟囔道。

他碰了下自己的另一根手指。

“伊万很讨厌哈丽特,虽然他没提过,但我觉得他俩有过节。你看到他有多生气了!”这话他是对我说的,“但我真的无法想象他会去找她然后干掉她。他太体面了。你应该见过他排练时发脾气的样子。虽然我偶尔害怕他会用眼镜戳我,但那也就是极限了。

“还有门口的基思,”提里安数到了小指,“那天晚上他也在。我觉得他半数时间都在嗑药,但他有什么理由去杀她呢?因为她批评了《心理游戏》去报复吗?”他“哼”了一声:“如果明天我们不演了,后天就会有另一出戏上演。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放下了手。

“你忘了乔丹·威廉姆斯。”霍桑说。

“哦,对,你说得对。”提里安脸色一沉,“那个,他那天晚上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所以那可能导致他成为重要的嫌疑人。”

“他说她该死。”

“没错。”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有同感吗?”

我听出了霍桑的意思。但令我松了一口气的是,提里安并不认同。“我不这么认为。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都有点尴尬。”他摇摇头,驳回了霍桑的说法。“乔丹和我相处得不好,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摸着良心说,我不认为他和哈丽特的死有任何关系。他就那样,总是自吹自擂。排练期间也是如此。但那只是一堆空话罢了。”

“你觉得他为什么对你有意见?”

“你怎么不去问他呢?”

“我对你的看法很感兴趣。”

“好吧。但是话说在前面,我并不讨厌乔丹。我的人生原则是要尽量和每个人融洽相处。为什么不呢?人生只有一次,且行且珍惜。”他对自己已经表明的态度很满意,于是继续说道,“我觉得他是因为嫉妒。只有这个才解释得通。从我加入演出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针对我。说我没背好台词,说我抢戏,说我在他大段独白时没有给到他要的东西……比如,我应该对他的每个字都洗耳恭听。”

“他知道你要参演《信条》吗?”

“嗯,他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让他那么生气。我的意思是,他在来这里之前在很多美国电视剧中演过重要的角色。他本可以留在好莱坞发展。也许只是因为我比他年轻太多了。有些老派演员就是这样。他们认为你必须到处走穴,跑几年龙套,然后才能有好机会。我的职业进程走得比别人更快一些,仅此而已。而他不喜欢。”

“因为你没有上过戏剧学校。”这是乔丹告诉霍桑的事,这点肯定会让提里安不怎么开心。

“你说得对。那绝对是让乔丹嫉恨的一点。我没有‘进炉’。但那不是我的错!我甚至从未想过进入演艺圈。整件事,我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出乎意料。”旁边桌子上摆着一个提里安的小旅行闹钟,他转了下表盘的方向,看了眼时间,“那是我二十二岁时的事了。挺有意思的。阴差阳错。”

“提里安是个威尔士名字……”霍桑说。这是他的习惯,随时会抛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提里安微笑着说:“是的。我出生在蒙茅斯郡的切普斯托,我母亲给我取了提里安这个名字,因为它有‘友好’的意思,这也正是我一直努力践行的事。”

“她一定以你为傲。”

他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她去世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他们在一次车祸中遇难了。他们的车在伦敦城外被一辆运货卡车撞了。”

“不好意思。”

“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几乎都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了。我搬到了北约克郡的哈罗盖特,在一个姑奶家里长大。”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跟提里安在一起时总有一种疏离感,也明白了为什么化妆间里他的贺卡和鲜花那么少。他没有家人,我也从未见过他和朋友出去。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父亲是医生。我母亲也在父亲的那家诊所工作,做前台接待员,我是独生子。那场事故之后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我。幸亏我爸爸有一个姑姑,也就是我的梅姑奶,她挺身而出,说我可以和她住在一起,要不我估计就会被送到孤儿院之类的地方去了。梅姑奶独居,而且相当富有。她是我成长过程中的全部,现在我们仍然很亲近。”

他伸手拿起三张贺卡中的一张。卡片上,一个卡通形象的男人正在伸手去摘四叶草……刚好避开了身后从楼上坠落的老式保险柜。祝好运三个字用银箔印刷在贺卡上。霍桑打开卡片,里面是用窄小的、有点稚气的笔迹写的留言——希望首演顺利,爱你的梅姑奶。

“她记得你的演出,真好。”我说。

“她得了老年痴呆,”提里安回应说,“现在住在一家疗养院里。因为她几乎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护士们会帮她写贺卡。”这一刻他非常悲伤,但随即又笑了:“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光真美好。她有一栋漂亮的房子,是一座两层小楼,在奥特利路上。对面就是网球俱乐部,我过去经常去那里。虽然我对这项运动并不痴迷,但混合双打绝对是我的强项。在那里我第一次接吻,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抽烟。”

“你在哈罗盖特读的书?”

“对,就在哈罗盖特文法学校,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我在那儿读到十六岁。有趣的是,那里有一位老师,叫哈维吉尔小姐,总是试图激发我对戏剧的兴趣。她安排我去表演《掠夺者之笛》,在里面扮演老鼠之王,我挺喜欢的。也许那就是给我的一些启示,但当时我很懒散,成绩也不拔尖。一心想着赶紧工作。”

“你想做什么工作?”

“无所谓。我只是想赚钱,能有自己的房子、能买一辆快车、能到处去玩……之类的。梅姑奶帮我在约克的国家信托机构找了一份工作,在活动管理部门担任节目经理的职务。一年一万二千英镑,那是我的第一份薪水。说实话,相当无聊。我本打算不会做很久,但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巧合,改变了我的人生。”

意识到时间流逝,他加快了语速。

“那时候,有人在利兹附近,我们公司的一处物业拍摄电视剧,就是《心跳》。你一定还记得。那是一部六十年代背景的警察剧。为了保障进度顺利,我被派去那里当联络员。到了那儿他们问我愿不愿意做个群演玩玩。然后我扮演了一个马夫。那一集的剧情是一个农民射杀了别人的狗还是什么的。反正,我陷在泥里,紧紧抓住一匹马——我以前从未接近过马,这让我十分害怕,但也陶醉其中。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进入片场的那一刻,我觉得找到了归属感。我从没想过制作一个小时的电视节目居然有这么多的工作,需要这么多的人力。所有的设备都让我惊叹不已——摄影机、移动摄影车、餐车、灯光,大场面。还有那些明星,他们没有什么架子,都非常友善。我看着他们演戏,拍摄了一遍又一遍,从很多不同的角度演绎同一个场景,我想——我也可以!也许是哈维吉尔小姐安排的那场戏唤醒了我。我想做这个。她是对的。我内心有这个潜力。我是一个演员!

“我当群演第一天发生的事也真的很神奇。碰巧选角导演在片场,他叫马尔科姆·德鲁里。拍完戏之后,我去找了他,问他可不可以帮我……你懂的,帮我入行。我还挺紧张的,但他特别友善。”

特别的是,我见过马尔科姆·德鲁里。他曾参与制作我八十年代末写的一部儿童电视剧,我也很喜欢他。

“我们聊了很久。当时我冷得要命,全身都是马的味道,但他对我很中意,说如果有机会他会找我的——他兑现了承诺。我在《军情五处》和《小杜丽》里有了几句台词——比演马夫前进了一步,之后我就辞掉了在国家信托的工作,找了个经纪人,然后事业就起飞了。不少人有些看不起我,就像乔丹那样,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但我热爱我的工作,而且也比较走运。”他停了下来,“恐怕我没能帮到你什么,对吧……现在我得准备上台了。不是我杀的哈丽特·斯罗索比,希望你能找出真凶。到时候记得告诉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霍桑和我站起身。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我问。霍桑警惕地朝我看了一眼,他总是警告我他查案时不要干涉。但从见到提里安,有件事就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虽然现在提及这个可能不是好的时点,但也许没有别的机会了。“你还记得一部名叫《不公正》的电视剧吗?”我问。

“是部警匪剧,对吧?写了一个律师……”

“是我写的。你本来要出演艾伦·斯图尔特,那个在监狱里自杀的年轻人。你一开始答应了,但最后一刻又反悔了。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荒唐。我正身处一起谋杀案的调查中!但现在想这个已经太迟了。“我只是好奇……”我带着歉意补充道。

“是的,我记得那部戏。”提里安看起来有些尴尬,“那不是我的决定。我觉得那个角色很棒。是我的经纪人建议我拒演的。当时还有其他戏的邀约,她认为那个角色不太适合我的事业发展。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糟糕,但我一直听她的,而她觉得不合适。对此我很抱歉。”

“我觉得是他杀了哈丽特·斯罗索比。”一走到外面,我就对霍桑说。

霍桑好奇地看着我:“真的吗?”

“你为什么不问周三早上哈丽特被杀时他在哪儿?”这是我第一次质疑霍桑。我觉得又累又恼,一夜没睡,又整天都在赶路。我刚从监狱出来!整个人的神经快崩溃了。

“没必要。”令我惊讶的是,霍桑并没有生气,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理智。“他是个演员。他很晚回家,可能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他停顿了一下,“就像你一样。”

“好吧。他绝对在撒谎。”

“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他说他的经纪人不想让他参演《不公正》——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和另一个演员是同一个经纪人,我见过那个经纪人好几次。她很生气他拒绝了这个角色。和他刚刚说的完全相反。她告诉我她觉得这个角色非常适合他。”

“也许是她在说谎。”

“我不这么认为。没多久,那个经纪人就跟他闹掰了……或者也许是他跟经纪人闹掰了。无论是哪种吧,我觉得她说的是实话。”霍桑似乎不太相信,于是我继续说,“这不是工作的事,我并不是生气他不想参演我的剧。我只是说他的话你不应该全信。”

“谁的话,我都不会全信。”

“包括我?”

他笑着说:“为什么我要相信一个一生都在编故事的人?”

对于他的问题,我肯定有答案。但在我想出答案之前,他已经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走向第三间也是最后一间化妆间。我摇了摇头,跟在他后面。

 

 

第十二章

 

 

另一把刀

 

 

“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我已经和警察聊过了,没有其他要说的。”

斯凯·帕尔默吸了一口电子烟,烟尾随即亮起愠怒的红光。从我把她介绍给霍桑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闷闷不乐,好像谋杀案的调查不过是给她繁忙的日程增加了不便。她扔下电子烟,拿起梳子梳拢头发。她的发色已经从粉色变回了原本的浅金色。

“马上就要上台了,”她继续说道,“我还在化妆。在开演之前,我不太愿意和人交谈。那会扰乱我的思绪。我得酝酿角色。”

影视剧作中的假血也被称为“肯辛顿瘀血”(Kensington gore)。 从第一次见到斯凯开始,我就觉得她令人捉摸不透:她既年轻又自信,既害羞又傲慢,像一个混合体。此刻她装扮成普林普顿护士的模样坐在那里,变得更加深奥。她的戏服设计成漫画人物的样子,衣服有意紧裹胸部和臀部,黑色紧身裤上还有一个破洞……一位评论家甚至提到了这点。在衬衫下面,藏着一个装满假血的塑料袋——肯辛顿瘀血 ,第一幕末尾,她被解剖刀刺伤时会爆裂开来,这一切都很像洛基恐怖秀的表现手法。在舞台上她演绎得非常完美。然而,在化妆间里,这样的形象却令人不安。她被困在两个人物之间,我不确定谁是谁。

卡巴莱(Cabaret),一种歌厅式音乐剧,通过歌曲与观众分享故事或感受,演绎方式简单及直接,不需要精心制作的布景、服装或特技效果,纯粹以歌曲最纯净的一面与观众作交流,可以说是一种音乐上的情感交谈和亲切感觉的接触。。 我不断提醒自己,斯凯还很年轻,不到二十五岁。她总是身着紧身裤和皮毛围巾,一双及膝靴,戴着一副露指手套,慢悠悠地走进排练场;估计是从一位富有的阿姨那里继承了不少古董珠宝,每天她都戴着不同的款式。她似乎在模仿《卡巴莱》 中的莎莉·鲍尔斯。很有可能这就是她对自己的定位,肤浅地活在生活的表面,受人瞩目。霍桑不解地看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斯凯的玫瑰金手机响了。她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接起了电话。

“嗯……嗯……不,我现在不方便和你说话。我马上要上场了,而且还有人在我这里。不……”

虽然她没再说话,但一直听着,翘起小指的手紧握着手机。

在等她打电话的期间,我观察了一圈化妆间的环境,思考着霍桑对这一切会有何看法。我莫名觉得弄清楚斯凯·帕尔默的身家背景以及她过去十年的经历对霍桑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毕竟四周散落着各种线索。

房间里的所有台面上都挤满了东西。她收到的鲜花多到可以开一家花店——或者殡仪馆也行。硬塞进花瓶里的大束玫瑰已经快要枯萎。大部分的祝福卡片都是昂贵的手工制作品,而不是批发款。我已经见过她的古驰雨伞和卡地亚手表,但她的奢侈品可不止这些。水晶瓶的香水、瓷罐的护手霜、福特南·梅森的饼干、精美罐装的散茶、酒心巧克力以及香皂都是大牌货。还有香氛扩散器,那些奇怪的木棍从油罐里探出来,扩散着在我看来几乎没有味道的香气。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三瓶香槟和一瓶金酒,还有十几个似乎没洗的玻璃杯。

这一切跟我之前了解的斯凯相去甚远。她曾演过三年《东区人》(East Enders),在剧里扮演一个酒吧女招待,排练那部戏的时候她总是带着河口英语的口音。尽管刚才在打发我们,但在我看来,她却显得更像切尔滕纳姆女子学院的学生。我自认为自己很了解目前为止遇到的每一个人——提里安、乔丹、亚瑟和奥利维亚·斯罗索比。但斯凯却另当别论,她是一个谜团中的谜团。

《心理游戏》的剧组成员,请注意,剧目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场。谢谢。

听起来是舞台经理普冉奈。他空洞的声音从对讲系统传来,我第一次注意到房间角落高处的扬声器。斯凯也听到了。“我得挂了!再见!”她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转向我们,“不好意思,我得开始准备了。”

“得了吧,亲爱的。我看过这部剧,剧本上的前十五页都没有你的戏份。”霍桑生气时,经常会说一些连我都不会用的字眼。也许他是有意为之,以表明他的满不在乎。“我们需要问你一些关于哈丽特·斯罗索比的问题。”他补充道。

“我说过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对她一无所知。”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为什么问我这个?你在指控我吗?是的,我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们都知道。”她直直地看着我,“排练的第一周,你给我看了那篇杂志上的文章。”

“什么?”

我再次感到地面在我脚下裂开。还会有多少种方式来指向我是这起案件的罪犯呢?

“《房屋与花园》。你在排练的第一周给我看过,里面有一张她家的照片,还说了她住在运河旁边……离隧道很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嚷道,“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本杂志,我也不知道她的地址……”

“你在说我撒谎吗?”

我转向霍桑求助。他看了我一眼,带着一丝悲伤地摇了摇头,但他的注意力仍然在斯凯身上。“没有人在指控你。”他说。他等了一会儿,直到她冷静下来。“说说首演之后,你们在休息室的派对上发生了什么吧。”

“你是指……那个派对?”

“我在说那篇评论。”

这句话让她大惊失色。“是的。我多希望我当时没有提它。但提里安抢走了我的手机,我根本来不及阻止。然后他拿给大家看。我根本不知道那篇评论会那么残忍。”她申辩道。

“它确实给那个晚上带来了不少麻烦。”霍桑表示赞同。

“但这跟哈丽特被杀无关!”斯凯望着霍桑,“你真的认为她被杀是因为她不喜欢这部剧?这太荒唐了。我不会对此负责。如果房间里真有人疯狂到去杀她,也会等到周末她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之后,这样大家才会认为跟她写的东西没关系。”

霍桑没有就此放弃:“说不好,斯凯。那是漫长的一天。酩酊烂醉,又是深更半夜。也许你无意间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你也看到发生的事了。”

斯凯的手机传来了讯息的声音。她扫了一眼屏幕,我能看出她想拿起手机回复,但还是把手机屏幕扣到了桌面上。

“你是在说乔丹吗?”她问,“也许你应该找他谈谈,而不是找我。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和提里安打过架。他和他妻子……他总是在电话里对她大吼大叫。还有他在排练中对我做的事!你听说过吗?应该让你看看那些伤痕。”她揉着胳膊,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但匕首那件事他只是犯蠢。”她继续说道,“他不会杀人的。他没那个胆子。我其实挺喜欢他的。当他不讲述无聊的舞台技巧或吹嘘自己的事业——比如《美国恐怖故事》之类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他还给我买过花。那天晚上他也不是唯一心烦的人。哈丽特还批评了伊万,他也很生气。”

“在我看来他并没有那么生气。”我发表意见道。刚才杂志的那段话让我耿耿于怀。我回想着在达尔斯顿的彩排和在杂耍剧院的技术演练,完全没有印象给她看过任何东西。“他还开了个玩笑,看起来对评论一点也不在意。”

“你不了解他。”斯凯说,“他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切都藏在心里。他和乔丹完全相反。”

“你对伊万·劳埃德了解多少?”霍桑截过话头。

“这是我第二次跟他合作。他人还可以。我在约克郡和他一起演过《麦克白》。”

“你扮演什么角色?”

“剧组只有六个人。我扮演麦克白夫人、麦克杜夫夫人、弗兰斯、门房以及三位女巫。”

“那段经历愉快吗?”

“不怎么愉快。一直在下雨,根本没人来看戏。”

现在是上台演出的十分钟通知,距离开演还有十分钟。谢谢。

“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霍桑变得温和起来……这往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你具体是在哪里找到的那篇评论?”

“在我的手机上。”

“我不是指这个。”他哀怨地看着她,“我在网上搜了下,没有找到那篇评论。哪儿都找不到。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件事不合理,对吗?如果哈丽特·斯罗索比给《星期日泰晤士报》收费供稿,她为什么会把评论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呢?他们设置了收费墙,肯定不希望稿件外泄。你能读到她写的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有权限访问她的电脑。”他停顿了一下:“或者你认识这样的人。”

一阵沉默。史无前例地,斯凯看起来有些脆弱。

“你错了。”她说,“有一个网站……”

“什么网站?”

“我没有仔细看。”

又一阵沉默。霍桑等待着,斯凯一言不发。

“我想你要明白,这是一起谋杀案。”他提醒她道。他和往常一样强调“谋杀”这个词,仿佛让他很享受。“你可以向我解释,也可以跟警察交代。这是你的选择。”

“我不想和你说话。”

霍桑笑了。“那我们就换一条路。我会帮你联系卡拉·格伦肖探长。不过,对你来说可能不太有利。阻碍司法调查可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你已经找好了替补演员,毕竟可能会进监狱。”

他站起身,准备要离开。

“等等。”斯凯说。她在权衡。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别无他选。“是奥利维亚发给我的。”她说。

“哈丽特的女儿!”我嘟囔道。

“嗯。”

霍桑又坐了下来。“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认识吗?”

斯凯的肩膀耷拉下来:“我们见过几次。”

“在哪儿?”

“第一次是在巴比肯剧院,那是《红字》的演出。像往常一样,哈丽特硬闯入了首演派对。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她明明知道没人想让她去。奥利维亚也被拉去了。我能看出她很尴尬。我们聊了起来,一见如故。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

“比如呢?”

“呃,首先我们都受不了自己的母亲,我的母亲是继母。这是一个成为朋友的好起点。我们在脸书上保持联系。后来又约了几次酒。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甚至没让她给我发那篇评论,她只是觉得我会想看。”

“她黑了她妈妈的电脑?”霍桑听起来很震惊,好像他完全忘了就在今早他还入侵过国家警务的计算机,而且使朗伯斯区的法医实验室彻底宕机。

“她没有。”斯凯抗议道,“她知道密码。她只是想让我知道她妈妈没有说我的坏话。顺便说一句,确实没有。她对我还算友善。我犯的错误是告诉了大家我有这把匕首。我太愚蠢了。当警察告诉我发生的事时,一开始我简直无法相信……哈丽特死了,还是被人谋杀。但我从没想过可能是我们这些人干的,尽管乔丹说过那样的话。这完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