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以来,一切都不言而喻,但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处境:有人拿走了我的匕首。而且是处心积虑,特意使用了毛巾或塑料袋确保不留下自己的指纹。换句话说:在哈丽特·斯罗索比被杀之前,有人已经决定陷害我。有人恨我,而这个人只会在那七个人当中。

当晚和我一起在休息室里的有六个人:伊万、提里安、乔丹、斯凯、阿赫梅特和莫琳。第七个是基思,虽然我想不出代理后台门经理有什么伤害哈丽特·斯罗索比的理由,但他是最后一个进入休息室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我的匕首,所以将他列入嫌疑人名单合情合理。想到他们其中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撒谎,对我微笑、逗我开心,却一直在谋划着把我送进监狱,我就很难受。好在,这个困境中还有一线希望。七个嫌疑人!事情变得容易起来。我相信在早餐前,霍桑会解决整件事。

霍桑走向垃圾桶,从里面拿出两个空瓶:斯凯带的伏特加和提里安带的威士忌。他看了一眼瓶子,刚准备扔回去的时候,注意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他俯身掏出一个褶皱的香烟盒。我看到了香烟的品牌——L&M——白色字母斜印在鲜红的背景上,立刻认出了它们。“那是阿赫梅特的。”我说。

霍桑打开烟盒,“这里面还剩三支。”

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如此。里面还有三支烟。压皱盒子的时候,把它们也弄碎了。“他为什么要留三支?”

“你怎么知道是他?”霍桑问道。

“那绝对是他抽的牌子。派对后他还在抽烟。”我试图找出答案,“也许他决定戒烟了。”

“那个时候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有点奇怪,老兄。”他把烟盒和破碎的香烟放进口袋。

“听着,霍桑……”我兴奋地想和他分享我刚刚想到的事,“有人把我的刀从这个房间拿走了。肯定是这样的。上面只有我的指纹。这意味着有人故意要陷害我!”

“你这么想?”他听起来很吃惊。

“要不然,我的头发怎么会出现在哈丽特的尸体上?肯定也是凶手干的。”

“你记得有人从你后脑勺拔过头发吗?”

“没印象!”他是在故意挖苦我吗?“但我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靠近过她。所以可以推断肯定是有人放在那儿的。”

霍桑思考了一下我说的话:“那么问题是,谁会对你恨之入骨?”

“我不知道……”

“他们可能都对你有些不满。毕竟,是你写了这部剧。”

“他们都很喜欢那部剧,”我说,“所以他们才同意出演。没有人会把差评怪到我头上。”

“哈丽特·斯罗索比会——……但显然他的才华远不足在西区的舞台上为成年人提供一个旷心怡神的夜晚。他需要为这样的结果承担主要责任。这是她的原话。也许演员里也有人同意这个观点。”

霍桑居然把整个该死的评论记下来了,还是逐字逐句?

“我不知道她被杀的原因是什么,”我说,“但再清楚不过,不管是谁干的,都想让我背黑锅。”

“绝对可能。”

然而,他表达的方式让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可能。

我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门响,接着传出来一个含糊不清的低沉声音——是乔丹·威廉姆斯。他在后台门处签完到,正在走向他的化妆间,一边走一边进行着某种声音练习。

霍桑抬起头。“七个嫌疑人,”他说,“看起来第一个就在隔壁。”

 

 

第十章

 

 

五号化妆间

 

 

杂耍剧院的所有化妆间基本大同小异,都是以化妆台和嵌入式镜子为主,配有衣柜、沙发、冰箱和书桌。但对演员来说,它们的重要性却不尽相同,这是他们自我放松、演前准备、招待朋友和偷闲躲清净的地方。

乔丹·威廉姆斯的化妆间是唯一一间位于楼上的,离阳光和新鲜空气最近(因为建筑中的所有窗户似乎都被钉死了),就在后台门经理办公室的旁边。当你从街上进来,要穿过一扇推拉门。推拉门的另一侧就是这个化妆间。首演那晚我在这里见过乔丹,但我从未进过里面。现在跨过门槛,我感觉自己几乎是在擅闯。

伊万跟我提过,如果不给乔丹五号化妆间,他就拒绝签署合约,我不禁疑惑这点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这个房间似乎比其他的大几平方米,里面摆的不是沙发,而是一张躺椅。但家具和地毯都是破破烂烂的。房间里杂乱不堪。衣柜敞开着,我惊讶地发现里面除了乔丹在剧中穿的那套西装外,竟然还塞了那么多衣服。墙边靠着一个破旧的手提箱,地板上的塑料洗衣篮里也放着一堆旧衣服。冰箱上挤满了各种瓶子,书籍和杂志堆得到处都是。除了鲜花和祝福卡片外,我注意到一个大大的银色相框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乔丹搂着一位金发女子,他穿着西装,她穿着白色丝绸,两人站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婚姻登记处的前面。这是结婚照吗?我觉得他把这张照片带到这里实在令人感动,这是他每次上台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看到我们,乔丹不太高兴。

“安东尼,现在时机不对。在表演前,我喜欢一个人待着,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是从我现在的状态到目标状态的旅程,我需要从我自己变成我的角色。”乔丹经常这样说话。他可以很欢快,就像首演那晚他看到我的匕首时那样。他也可以很严肃,遣词造句,都经常显得有些自以为是。

我向他介绍了霍桑,解释了我们为什么过来。“只需要几分钟。”我向他保证道。

“好吧,坐。请原谅我背对着你们说话,因为我正在化妆。”他伸手拿起一块化妆棉,“所以,你们来是为了可怜的哈丽特,对吗?”他皱了皱眉,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反应。“虽然不该这么说,但我觉得是有人为这个世界做了件好事。没人会怀念她。”

“她有丈夫和女儿。”霍桑提醒他。

卢克雷齐娅·博尔贾(Lucrezia Borgia,1480—1519),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女,是西方历史上传说的 “绝世恶女”,在许多美术作品、小说和影视作品中,都被塑造成一个美艳放荡的蛇蝎美人的角色。 “卢克雷齐娅·博尔贾 也是。你别怪我,霍桑先生。如果你希望我为她感到难过,那就是在浪费时间。”他转头朝我瞥了一眼,“你看过别的评论吗?《电讯报》的评价很好。《卫报》根本就没明白这部剧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一向如此。昨晚我们有一批非常出色的观众,他们对我们的演出全情投入。”

“是你杀了她吗?”霍桑问。

乔丹手里的化妆棉停顿在他修长的鼻子中间,“请你再说一遍?”

“只是我听说,你管她叫魔鬼,还扬言要捅她一刀。”霍桑顿了顿,留给大家足够消化和理解的时间,“而这跟已经发生的事如出一辙。”

乔丹怒气冲冲地用化妆棉擦完鼻子,把它扔到桌上,然后转过身来。“我希望你没有破坏休息室的保密原则,安东尼。”他大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美国口音。因为他生气了。“路上的事就留在路上。我以为你明白这一点。”

“这可是一起谋杀案。”霍桑说。

“好吧,我不否认我说过这些话。但如果我们直言不讳,我也可以告诉你,不只我这么说了,安东尼也是这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说!”我嚷道。

“你点头了。”

“我没有!”

“你可以问问其他人。他们都看见你点头了。我说了那些话,也许并不是真心的,但你点头了,表示你完全同意。”

“你认为是安东尼杀了她?”霍桑问。

“我没这么说,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指出,他和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有动机。哈丽特真的非常讨厌他的剧!”

“你知道她是被一把匕首杀死的?”霍桑说。

“警察告诉我的。昨天,就在这个房间,有两个警察跟我谈过,一个叫卡拉·格伦肖,还有一个看着就欠揍的助手。他们对作案工具非常感兴趣。”他俯身拿起那把阿赫梅特送他的匕首,朝我们挥了挥。“你们看到了,我的还在,可不是什么凶器!我的匕首是清白的!在我看来,这个首演礼物可不大方,非常掉价,而且和剧情毫无关联。尽管我很喜欢阿赫梅特,在很多方面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他的品位有时候一言难尽。”

“那你为什么同意参演呢?”霍桑问。

斯蒂芬·桑德海姆(Stephen Sondheim,1930—2021),美国著名音乐剧及电影音乐作曲家、剧作家。 这个问题让乔丹有点吃惊。“跟我其他的演出一样的原因。剧本,就是剧本。我认为《心理游戏》是一部真正有趣的作品。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对哈丽特·斯罗索比的做法感到如此愤怒。而且这还是一部喜剧惊悚片!为什么不演呢?我一直认为演员的使命就是不断探索——莎士比亚的剧,莫里哀的原版法语剧,马梅特的剧,奥尼尔的剧……我在百老汇待了两年……还出演过斯蒂芬·桑德海姆 的代表作《理发师陶德》。”

“你扮演谁?”我问。

“我是主角。”

利剑街的魔鬼理发师,也是一个杀手。

“事实上,我到了英国之后参演的第一部剧也是音乐剧:《猫》。我在伦敦剧院接替了米斯托费利斯先生。那是一段美妙的经历。”

“你是怎么成为演员的?”霍桑问。

“为什么问这个?”

“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非常喜欢你对法夸尔医生的演绎。我记得在汉普斯特德剧院看过你演的《李尔王》,我还带我儿子看过你的《迪克·特平》。”

霍桑说谎的能力真是令人惊叹,这正是我跟他提过的两个作品。然而,这招奏效了。没有演员不会对欣赏他们作品的人感到亲近。乔丹放下手里的匕首,拿起了腮红。

“演戏让我找到了内心的灵魂,这是一件幸事。”他开始说,“可以说我之前一无所有。没有家庭,没有背景。我失去了珍视的一切。”

“你是在美国出生的吗?”

“对,在南达科他州。我想安东尼已经向你介绍了我的美国原住民血统,霍桑先生。我对我的父母没什么印象,我三岁的时候就被带走了。他们是希尚古部落的成员。我相信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但也是那个残酷的体系的受害者。对于那个体系,世人知之甚少,而且也不关心。”

他刷着脸颊下的阴影,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猜你可能从没听说过印第安人寄宿学校,这种学校十九世纪末在美国特别普遍。”他接着说,“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对你来说可能毫无意义,尽管那里埋葬了一百八十名土著儿童。这一切都是为了同化。你知道卡莱尔的座右铭是什么吗?杀死印第安人,拯救人类。我没上过那所学校,它在我出生很久之前就关了。但即便如此,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缩影。那是我人生的开始。”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

“三岁之前,我和母亲一起住在罗斯布德,那是美国最贫困的保留地之一。我也想告诉你一些那段时间的事,但我毫无记忆。我都不确定我们那儿有没有自来水和电,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认为我们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或者至少,我愿意这样认为。我唯一确切记得的事就是,我的哥哥惹了一些麻烦,他偷了一辆车。因为这个,我的父母被认定为‘不称职的监护人’。一周之后,来了两名社工,带走了我和我的三个姐妹,把我们送进了不同的寄养家庭,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不要以为我的经历是个案。南达科他州有权将他们认为处于危险中的儿童带走,社会服务机构行动时享有完全的豁免权。甚至还有孩子在上学途中被带走的案例。你和我可能会称之为绑架,但政府认为他们是在拯救我们。哦,还有,南达科他州每接收一个孩子,就可以获得一千美元的联邦资金,这也是个不错的赚钱机会。

“我算是幸运的。其中一些孩子遭受了可怕的虐待,但我被加利福尼亚州的哈里和莉斯贝丝·威廉姆斯夫妇收养了。他们只想给我最好的,我在一个充满关爱和支持的家庭中长大。我们住在洛杉矶以东的波莫纳,我的养父在好莱坞的一个大型演员经纪公司工作,这就是关于你的问题的答案,霍桑先生。我们家吃饭的时候经常谈到电影和演员,所以意料之中的,还不到十几岁我就决定要加入这个行业。在某种程度上,我的整个人生都是一场表演。我在扮演一个纯粹美国人的角色,尽管几乎每天的日子都在提醒我,这与事实相去甚远。”

“你遭受过种族歧视吗?”

这个数字现在已经增加到三个,分别是塔伊加·维提蒂、韦斯·斯图迪和莉莉·格莱斯顿。 “高中时,其他孩子会拿我是拉科塔族开玩笑。他们叫我‘酋长’,他们会做印第安战斧的手势……诸如此类。我不得不习惯被警察莫名拦下,还有一次我被无端指控扒窃。后来,当我开始从事演员工作,我发现自己就是在走钢丝,既要避免外界的刻板印象,又要避免被排斥。你能说出多少土著演员的名字?只有一个 赢得过奥斯卡奖。我不是在抱怨!我认为自己在很多方面非常幸运。但事情就是如此。”

“你有回去罗斯布德看看吗?”我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吗?”

乔丹皱了皱眉。“没有。族裔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我和我的部落完全断联了。我的妻子杰恩出生在哈德斯菲尔德,我的两个孩子拿的是英国护照。我必须考虑我的养父母的感受。也许他们在回顾过往时会感到一丝内疚。我十五岁时,国会通过了《印第安儿童福利法案》,旨在阻止像我这样收养的情况愈演愈烈——顺便说一句,它并没有成效。虽然我的养父母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不喜欢我回头看,去寻找我的根。他们让我不要去罗斯布德保留地,所以我从没去过。有的人可能会对我有所非议,但我对哈里和莉斯贝丝感激不尽。尽管相隔千里,但我们仍然非常亲近。他们现在年事已高……都快八十岁了。我努力成为他们希望我成为的人,即使那并不完全是本来的我。”

他停下来,转回镜子的方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觉得演出《心理游戏》容易吗?”霍桑问。

“演戏从来都不容易,霍桑先生。我常说,如果演戏容易,那一定有问题。演戏是一种自我奉献的行为,要将角色从自己的内心呈现出来。可能很痛苦,但就应该这样。”

“我是在说第一幕和第二幕的暴力场景。”

“那是假的。你肯定不会认为那跟哈丽特·斯罗索比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吧。”

“人们可能会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变得暴力。”霍桑停顿了一下,“比如,我了解到,排练期间,你弄伤了斯凯·帕尔默。”

“是她说的吗?”

“这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是我告诉霍桑的。这一次,他非常体贴,没有点名道姓。

乔丹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原本平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霍桑先生,尽管你可能听到了一些传闻,但我不是一个暴力的人。比如,蛋糕那件事,我只是发泄一下情绪。我刚读完一篇不愉快的评论,有点反应过激。有时候我会这样。但你认为如果我有计划要去杀她,我会在整个剧组面前广而告之吗?”

霍桑没有说话。

“至于斯凯那件事,是在漫长又疲惫的一天快结束时发生的。我当时状态不好。我承认有时我下手不知轻重。我们当时正在排练的那场戏里,我和斯泰勒必须得把护士绑在椅子上。排练中我已经做过很多次,没有任何问题。但就在那一次,我想我有点走神。我抓得太紧了,把她的胳膊弄出了瘀青。当然,我很羞愧。有时候,角色、虚构的事实会非常消耗演员。你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吗?有时就是一念之间。”

“很幸运那不是《恺撒大帝》。要不肯定血溅当场。”

乔丹没有理会霍桑的评论。“我给她写了纸条,送了花。我还以为这个事件已经过去了,听到你这么说我感到很遗憾。”

“没有人怪你,乔丹。”我急忙说道。

“很高兴听见这句话。我享受在《心理游戏》的经历,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团队。”

“跟我们说说其他人吧。”霍桑转变了话题。他现在的态度非常友好,“我想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

“你是指其他演员吗?”

“是的。”

“你是指从表演的角度吗?”

“从潜在凶手的角度。”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乔丹变得更加自信起来,“斯凯·帕尔默是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女孩。提里安有点冷淡,但他只是为了在伦敦的演出才加入的剧组,我还没有机会真正了解他。”

“有人说你们相处得不太好。”

“看来一直有人在传递这个剧组的消息嘛。”乔丹转向镜子,透过镜子责备地瞥了我一眼,“提里安·柯克是一位年轻演员,才刚刚踏入表演界。我认为,他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这一点很关键,也就是说,他没上过戏剧学校。”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但很难向一个非专业人士解释,尤其是……”他看了眼手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就说他作为演员却不全情投入这点。舞台上的动作就像交响乐,一个演员必须关注其他人。要有眼神交流、产生共情,还要走心。我相信提里安总会学会这些的,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刚接到了一部好莱坞大片的角色。”

“已经尽人皆知了,霍桑先生。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向我们炫耀。”

“你和伊万·劳埃德相处得好吗?”

“我非常尊重伊万。我还记得他多年前在斯特拉特福德制作的《无事生非》。他将整个故事设定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西西里岛。约翰和佩德罗是黑手党成员。多格伯里是FBI。我非常喜欢和他一起工作。”

他站起身,走到衣橱那里,拿出了他扮演法夸尔医生要穿的西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要换衣服了。”

我和霍桑站起身,我以为我们要走了,但还没等我们朝门口走去,霍桑就驻足在我之前注意到的那张照片前。“这是你的妻子?”他问。

“嗯。”

这个字说得很重,一副到此为止的架势。但霍桑还是继续问道:“她还在做化妆师的工作吗?”

乔丹有点吃惊。“为什么问这个?”

“你还是已婚状态。”

“当然了。”

“我只是奇怪她没来看首演。”

霍桑是怎么知道的?他没在现场,而且我也没和他提过,尽管我也注意到了这点。

乔丹·威廉姆斯没有动,和霍桑对视着。“她不在伦敦。”他说,“她在利兹拍摄BBC的一部电视剧。”

“派对之后你见到她了吗?”霍桑问,“你回家的时候?”

“那时已是深夜。她睡着了。”

霍桑微微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男人从来都是骗子,一只脚在海里,一只脚在岸上,对于一件事情从不坚定不移。”

“你在说什么?”乔丹问。

“这是《无事生非》的台词。你刚才提到过。”

“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霍桑先生。”乔丹站起身,拿过照片,直接将照片扣在桌上。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激烈的动作还是弄碎了相框的玻璃。当乔丹抬起手时,他的食指侧面流了一滴血。

“看看你让我变成了什么样。”他无力地说。

我们离开时,他正在吮吸自己的手指。血染红了他的嘴唇。

 

 

第十一章

 

 

明星气质

 

 

回到走廊后,我对霍桑发了火。“你不会相信他吧?”我质问道。

“你指关于他妻子的那段?”

“我指关于我的那段!”趁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继续说,“当时大家都被那篇评论弄得心烦意乱。我们喝了很多酒,没人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至少没料到这么快。但他是唯一一个发疯的人。他把刀插进了蛋糕里,是捅的那种,而不是切。我当时没有点头。其实我觉得非常震惊。”

难道我认为是乔丹杀了哈丽特·斯罗索比吗?尽管那晚发生了一些事,但我认为这不可能。他是一个讲究方法的演员,他还提到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虽然看起来好像角色的一些暴力成分蔓延到了他的现实生活中,但是谋杀发生在上午十点,远在派对结束之后。我可以想象乔丹情绪上头激情作案,就像他伤害过斯凯那样,但预谋杀人是另外一回事。这跟我了解的他完全不搭边。还有一点,凶手试图陷害我。乔丹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排练和巡回演出期间,我们关系很好。他刚才说的话让我很不开心。

霍桑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他用浑浊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别为乔丹·威廉姆斯忧心了,老兄,我站在你这边。”

“很高兴听到这个。”

“我们需要询问当时在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看到了什么,然后就会找到真相了。”

唔,我想,这是对我信任的表态。

我们走下楼梯。沿着灯火通明的走廊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六号化妆间。化妆间的门半开着,我听到里面有人活动的声音。我探头进去,看见提里安·柯克穿着一件运动衫,但没有穿裤子,正在往身上套着演出服。这时候距离演出大约还有三十分钟。他看见我,毫不尴尬地笑了笑。“嗨!没想到今晚能见到你。”

“很抱歉打扰你,提里安。我们能进来吗?这是霍桑,他是一名侦探,正在调查哈丽特·斯罗索比的案子。”

“我想他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提里安抓起马克·斯泰勒的裤子穿上,“但是没问题,进来吧,我给你们泡杯茶。”

我们走进化妆间,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这个房间比乔丹的小一点,但远没有那么凌乱,因此看起来很宽敞。我注意到提里安只收到了三张祝福卡片和一束鲜花,比乔丹的少不少。这些首演的祝福礼物摆放在一张桌子上,周围空荡荡的,看起来有点可怜。一切都非常整洁。这里没有脏衣服,也没有折了角的书,沙发上的靠垫依照精准的间隔排列着,洗手池旁边的毛巾也悬挂得近乎军事化管理一般平整。

我们坐下后,提里安脱掉运动衫,露出健硕的胸肌和肩膀,可见他在健身房里花了不少时间。那一刻,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不禁想到詹姆斯·迪恩,那个在二十四岁时成为文化偶像,也在同一年去世的少年。提里安跟他一样,松弛而漫不经心的出众外表,加上那种超然的感觉,就像一个没有理由的叛逆者。我又想到他刚刚被选中出演一部好莱坞大片,很有可能会一炮而红,我似乎看到他已经成功了一半。明星气质很难定义,但我见过一些明星成名之前的样子,他们的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它不完全是外形上的,甚至不是性格上的力量。它只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让人有种预感,觉得很快他们就会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