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社会主义,指一些人尤其是政治家标榜为贫穷的人或工人阶级谋利益,标榜支持社会主义的构想,但在生活中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完全不把这些思想体现在生活当中。 “这本书给她惹了不少麻烦。”亚瑟说,“它写的是特雷弗·朗赫斯特和安娜贝尔·朗赫斯特夫妇的故事。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他们的儿子被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带坏了,结果牵扯进了一位当地小学教师的死亡事件。他们住在切本哈姆镇附近的一个村庄——莫克翰希思,那里的人都不欢迎他们。他们非常富有,是外来客,就是那种‘香槟社会主义 ’。夫妻二人都热衷政治和时事。哈丽特因为这本书被指控恶意中伤。”

基于我对哈丽特·斯罗索比的了解,这不意外。

“这些都是她在《阿古斯报》时报道过的故事。”亚瑟继续说,“虽然这些书销量一般,但她用预付款买了这座房子。不过,她志不在此——我指犯罪题材。我刚认识她时,她就在考虑转行了。”

哈丽特的形象再次浮现在我眼前,那是演出结束后她在土耳其餐厅的模样,充满活力,刚愎自用。她说了些什么来着?“我不怎么满意。犯罪题材太无聊了”。她的丈夫也许对她的缺点熟视无睹,但看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她想转行做什么呢?”霍桑问。

“她和《阿古斯报》的戏剧评论家弗兰克·海伍德非常要好……她一有时间就跟他去看戏,回来后就跟我侃侃而谈。她会说那个戏有多差,主演根本不该那么演。”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想她其实更喜欢看那些不怎么样的戏剧。总之,她总是读弗兰克的文章。后来他死了,她就立刻去找主编,问能否由她接任。”

“他是怎么死的?”

“食物中毒。那天晚上哈丽特和他一起吃的晚餐,她也病了。但弗兰克心脏不好,要了他的命。报社主编——他叫阿德里安·威尔斯——不想给她那个职位,因为那意味着他会失去最优秀的犯罪记者。但哈丽特威胁说如果不让她接任,她就走人。于是水到渠成。”亚瑟叹了口气,“她在《阿古斯报》只待了几年,就去了伦敦。一开始她为《舞台》写稿,然后在各种报纸上登稿,直到最后拿到了《星期日泰晤士报》的要职。”

“那你呢?”亚瑟一脸疑惑,于是霍桑继续说,“你说你之前是记者。现在你是个老师。”

“哦,这个……哈丽特经常说我虚度光阴,也许她是对的。布里斯托尔没什么大事,她总说我写的东西很无聊,就是些市政选举、新的单行道系统还有教育标准局的年度报告之类的。我们之前在南部有一座不错的小房子——可以看到码头——但我也不介意卖了它。我们搬到这里后,我也尝试过一些工作,后来有点厌倦了,就去接受了教师培训。我之前写过教育方面的文章,所以这似乎也顺理成章。”

“请原谅我这么说,斯罗索比先生……”当霍桑要针对别人的时候,我总能有所察觉。他可以前一秒还和颜悦色,下一秒就暴风骤雨。“但你对你妻子的死似乎并不太在意。”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霍桑先生。但你不了解我,据我所知你也没见过哈丽特。她不是那种容易相处的人,但我们在一起很幸福。我没有在这里扯着头发歇斯底里,或者表现出你希望看到的样子,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悲痛。”

他听起来并不悲痛。

“哈丽特不完美,但我从没想过要她受到伤害。她身上发生的事是很可怕的。我不需要表演给你和你的朋友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想自己待会儿。”

亚瑟用温和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愤怒,我在想也许我们该离开了。就在这时,门开了,奥利维亚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闪亮的夹克和T恤,挎着一个链条包,看起来要出门。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完澡。“爸爸,我要去……”她刚开口,看到我和霍桑就停住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她质问道。

“他们是警察。”她父亲告诉她。

奥利维亚愠怒地看着我,“不,他不是,”她说,“是他写的那部剧。我和妈妈一起去看的那部。”

“什么?”亚瑟转向我,“你刚才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说。

“我是个私家侦探。”霍桑接过了话茬。他在对着奥利维亚说话,这次他似乎站在了我这边。“我有时会帮警察办案,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托尼和我一起工作。如果你能给我们几分钟时间,也许我们俩可以找出是谁杀了你妈妈。”

“我不在乎是谁杀了她。”奥利维亚说。

“奥利维亚!”亚瑟要么是个了不起的演员,要么真的被女儿的态度吓到了。

“拜托,爸爸,”奥利维亚坚持说,“有什么区别?知道是谁杀了她不会让她复活,也别假装你会想她。你知道她什么样。”

“奥利维亚!我不敢相信你会说这些话。你知道我会想她。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她总是骂你,没完没了!她都要把你逼疯了。”

“宝贝,你错了。大错特错。亲密关系、婚姻,这些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那是一个平衡的过程。有起有落……”

“她已经死了,爸爸。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讨厌鬼,她毁了我们的生活。我们都不必再装了。”

奥利维亚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在那短暂的瞬间,我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真情实感。这些年来和哈丽特生活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们俩都是幸存者。

霍桑对此并不动容。“你似乎对妈妈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他说。

“你不需要回答他的问题。”亚瑟抱住女儿,护着她,“这两位先生正要离开。”他用手指指着我,“而且你一开始就没有权利到这儿来!”

奥利维亚怒视着霍桑,“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她挑衅地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霍桑微笑着问:“那么,你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我们从剧院坐出租车回家。”她瞥了我一眼,“顺便说一句,她真的很讨厌你的剧。我们在萨沃伊酒店的时候她就写完了剧评,从她的打字方式我就能感觉到她对那部剧深恶痛绝。”她又转向霍桑:“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见过她。我得在九点前去上班。”

“你在哪里上班?”

“帕丁顿车站附近。我在星巴克打工。”

“你在那里待到了什么时候?”

“直到下午三点。”

“星巴克离这里有多远?”

“五分钟的路程。”

“来回十分钟。”霍桑看着她,这个明显的问题飘在空气中。

“你认为我跑回家杀了我妈?”奥利维亚不悦地笑了一下,“我不能离岗,别人会发现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知道你是在干什么。你只是为了指责我而已,因为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是谁?”霍桑问。

“他!”

他?我左右看了看,但无所遁形。她指的是我!

“你在说什么……?”我开口道。

“你威胁过她!”

“胡说八道,完全没有的事。”我感觉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也可能是通红。“我们在土耳其餐厅的派对上聊过天而已。我什么都没说!”

“你问她对你的剧有什么看法。”

“嗯,是的……”

“你问的方式让她感觉受到了威胁。她在回家的路上说过。”

“那只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

“她不这么认为。你吓到她了!”

“她自己说的吗?”霍桑问。

“她不需要说。我可以从她的表情看出来。”

“我觉得你们应该离开了。”亚瑟再次说道。

霍桑点了点头。我们终于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刚一走到街上,霍桑就问我:“奥利维亚说的……是真的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桑,”我说,“你不能当真。我只是问了一下哈丽特·斯罗索比对剧的看法。我们几乎没有别的交谈。我没有威胁她!当时有很多人在那里。你可以问他们!”

仍站在那里执勤的警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您是那个作家吗?”他问。

“是的。”

“我儿子非常喜欢您的书。”

“谢谢。”

“如果他知道了您的所作所为,会很伤心的,先生。被那样批评,我能理解您很生气,但我认为您辜负了您的读者。”

真是受够了。我满腔怒火地走下街道,回头看到霍桑还留在原地。“我们要回剧院去。”他对我喊道。

好吧。杂耍剧院就在查令十字附近,我们可以搭乘贝克卢线地铁从沃里克大道站坐过去,但车站在街道的另一边。

我怒气冲冲地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九章

 

 

七个嫌疑人

 

 

晚上重返杂耍剧院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就在两天前,我紧张到了几乎干呕的地步,但现在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过分夸大了事情的重要性。比起二十年监禁,《心理游戏》的成败实在无足轻重。虽然我知道自己与哈丽特·斯罗索比的死毫无瓜葛,但对我不利的证据正集腋成裘,还有两个处心积虑的警察向错误的定罪强行推进。奥利维亚为什么对我如此恶毒?她明明知道我没有威胁她的母亲。更糟糕的是,霍桑为什么那么轻易相信她?他的不信任和指控本身一样令我沮丧,尽管他曾设法拖延住警方的调查——在凯文的帮助下,但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仅此而已。他难道就不能多顾及我一点吗?我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同时,我也明白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霍桑说我们有四十八个小时来解决这件案子,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我好不容易挤进车站,排在前面的女人因为寻找地铁卡让我也无法前行,只好等待下一趟列车。发车牌上显示车还需要七分钟才会到达。我终于上了车,却又停在红灯前面,也不知道何时才会继续行驶……所有的这些对我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干扰。我是那种对着高速公路上的平均测速摄像头都会惊慌的人。此刻,格伦肖和米尔斯在我身后的快车道上穷追不舍,闪着警灯,大喊着“谋杀”,让我心生恐惧。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事。

但当我们从查令十字地铁站爬上街道,霍桑却表现得不紧不慢。我看着他拿出了香烟,心里很清楚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喝咖啡吗?”他问。

“不太想喝。”我看了看手表,说,“舞台剧一个小时之后就要开始了。”

“我已经看过那部剧了。”

“霍桑,我不是提议去看剧。我的意思是……”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你看过了?什么时候?”

“我去看了周三的下午场。你从拘留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你觉得怎么样?”过去的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这是我该问的问题吗?但已经脱口而出,收不回来了。而且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觉得很好。很诙谐。威廉也挺喜欢的。”

“你带你儿子去看的?”

霍桑点点头。“学校那天因为教职员工培训提前放学了,他们下午没课。”

“他不会觉得太暴力了吗?”

“你应该看看他们学校里什么样!”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霍桑已经点着了一支烟,“他有些地方没看懂,我也是,但这给我们制造了剧后讨论的话题。”

霍桑的话让我内心生出一股不寻常的暖流,我开始对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有点内疚。“你应该让我给你买票。”我说,“我能买到半价票。”

“没关系,托尼。本来就是买一赠一。”

剧院就在我们面前。主入口外的人行道上空无一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想我们是来见演员的吧。”我说,“他们一个小时后就要上台了。”

“时间还充裕,老兄。好在这个剧组人不多!”

我们从剧院侧面绕到伦利庭院街,这是一条伦敦擅长打造的那种古老的、被人遗忘的小巷。巷子一侧的墙顶上装着剃刀铁丝网,另一侧有一扇双开门,那是剧院的紧急出口。霍桑想都没想就去试了试,发现门是牢牢锁住的,这让他似乎有点高兴。然后我们爬上一小段水泥台阶,来到了梅登巷上的剧院后台门口。

我记得在首演派对之后来过这里,当时我还希望这出戏能大获成功。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且像是别人的生活。

剧院后面感觉比前面更加荒凉,但是,基思一如既往,仍然坐在办公桌前,周围摆放着大号按键的老式电话和四个屏幕。我之前将他描述为代理后台门经理,但其实他来剧院只有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临时工还是长期雇员。他才三十多岁,我遇到的大多数后台门经理都比他年长得多,而且都是剧院的支柱人物。基思比较随性,正伸直双腿坐着,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和运动鞋。每每经过他身边,他似乎都在卷烟,尽管我从未见过他抽烟。

“晚上好啊,基思。”我说。

“哎呀,嗨,安东尼!你怎么样?”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他总是很开心。不管是差评、观众寥寥,还是发生了谋杀……他都轻松自若。

“我还好,谢谢,基思。”他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姓氏,“我们的剧怎么样?”

他挠了挠脖子上的红疹,“有些评论对我们打击挺大的。”他承认道,“评论家们都是浑蛋,但我们的观众还是不错的。对于工作日来说,票房还算可以。”

那天是周四。

“周末会有所起色的。”他继续说,“观众的好口碑会口口相传,等着吧。”

我们说话间,霍桑一直在盯着屏幕。虽然只有四个,但它们从六个不同的角度展现了剧院里的状况,模糊的黑白图像随着摄像机的切换不断变换。我看到大厅的主入口处,有几个早到的观众已经开始入场。在屏幕上还有:后台入口和梅登巷的一段路,通往化妆间的楼梯、整条伦利庭院街一直延展到河岸街;以及剧院内的画面——观众席里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无望地等待着观众,舞台上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扫地。“这些屏幕只是实时显示,还是也能录制?”霍桑问。

“这位是丹尼尔·霍桑。”我解释道,“是一名侦探。他正在调查哈丽特·斯罗索比的谋杀案。”

“哦,对。”基思的表情垮了下来,“跟你说实话,我真是够了。昨天一整天警察进进出出,问了一堆愚蠢的问题。问我看到哈丽特·斯罗索比来了吗?我当然看到了!”他指了指显示着前门入口的屏幕,“那就是我在这里的目的!他们一直在纠缠那些该死的匕首。又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帮着发了一下。他们居然把休息室的门关起来了。为什么要这样呢?她又不是在那儿死的!他们也没告诉我能不能打开它……”

“你看到她来了。”霍桑重复了一遍基思刚刚的话。

“对呀。”

“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她?”

“做这份工作,你就会认识所有评论家。”基思狐疑地盯着霍桑,似乎对进一步询问感到不满,“来这里之前我在利克剧院工作过,洗衣房里有她的照片。”他傻笑了下:“还带着希特勒胡子。”

“你在杂耍剧院工作多久了?”

“两个月。”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还行。我以前做酒店行业。在阿文茅斯的百捷大酒店当过酒保,在布里斯托尔万豪酒店当过夜班经理。比起那些,这份工作有趣多了。今天早上艾米莉·布朗特还来了!”

“她买了票?”我问道。

“没有。她找错地方了,她本来要去奥德维奇剧院。”

霍桑打断了我们的对话,问:“所以,那些屏幕能录制吗?”

“你开玩笑吧!”基思不屑地摇摇头,“这些设备都是垃圾,好多年前的老玩意儿。就是让我盯着一切看,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事,我就会给舞台经理普冉奈打电话。前提是电话能用的话,毕竟一半的时间线路都是断的!”

“你周二晚上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了吗?”

“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就是那个胖胖的警察和她邋遢的助手。那天是首演,大家都有点紧张,后台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送花的、有送香槟的。天气不太好,所以没有人逗留。那天当然是满座。前面一堆人走来走去……”

“演出结束后呢?”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霍桑先生。你不应该认为这里的人跟那件事有关。我的意思是,她是一位评论家。虽然她不喜欢这部戏,但绝对没有演员会希望她被害。”

“作者也是。”我补充道。

霍桑没有理会我俩,继续说:“你整晚都在这里。”

“没错,是的。我都是最后一个走。我要确保一切安全,锁好门,在午夜之前回家。除非是莎士比亚的剧,那一般都要到后半夜。”他叹了口气,“剧是在九点四十五分结束的,之后有一个派对,演员们又回来在楼下喝了会儿酒,所以我几乎到了一点才离开。”

“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我们有一本登记簿。”他指着我们身后的桌子,“每个人在进入和离开时都必须签字。我们管理非常严格。”

霍桑把登记簿转过来,往回翻了几页。果然,每个在休息室里待过的人都在登记簿上留下了访问记录。

 

上面记录的时间跟我知道的情况基本相符。我到了剧院往楼下走的时候,伊万和提里安已经在休息室里喝酒了。我碰见了乔丹,那时候他在楼上的化妆间。斯凯比我早到了片刻,她在门口抖雨伞的时候被我碰见了。

大家读完那篇评论后,基本就结束了。提里安第一个离开,接着是斯凯。我是第三个走出门的人,我记得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在登记簿上写下了时间。原来乔丹离开一会儿之后,阿赫梅特和莫琳也走了,他俩是最后离开的。我不禁在想后面的那几分钟里,他们在做什么。

“你看着他们每个人离开的吗?”

“没错。”

“你和他们说话了吗?”

“看完那篇评论之后,没人有心情说话。提里安简单提了几句。他要搭末班车回布莱克希思,必须得在十分钟之内赶到查令十字车站。”

“他没开摩托车吗?”我问。

“你们喝了那么多,他要是还骑那辆炫酷的摩托车就是疯了。我把空酒瓶都收了!斯凯打了一辆出租车,劳埃德先生叫了一辆优步。”基思皱了皱眉头,“我不记得有没有见到你了,安东尼。也许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也没看到乔丹,但我锁门前确认了一下你俩都在登记簿上签过字。我和尤尔达库尔先生聊了几分钟,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看上去很不开心。”

“看登记簿上的记录,他是和他的助手莫琳·贝茨一起走的。”霍桑说。

“对,他俩一起。莫琳扶着他的胳膊。他看上去不太舒服。”

就因为一篇差评?这不是有点过度反应吗?

“我们能进休息室看看吗?”霍桑问。

基思思考了一下,“你们随意吧。”他说,“对我来说无所谓。警察没再跟我说什么,我们也不能永远锁着它。反正那里也没发生什么事——而且,所有人离开之后我还清理了一下,所以就算有什么线索或者你们想找的东西,恐怕也被我弄没了。”

“你说你弄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搞了个蛋糕,我把吃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应该还在那里。我飞快地洗了碗。还有刚才说的,我把空酒瓶都收了。剩了一些气泡酒,我放在边上了,还扔了几个威士忌和伏特加的空瓶……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看到一把装饰刀了吗?一把匕首?”

“你是指制片人发的那个吗?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把……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刀寄过来的时候我收的货。有五把,就堆在办公室里……是什么首演礼物。关于你的问题,是的,我看到了。有一把落在休息室里,不知道谁把它插在蛋糕里了。”

那是乔丹·威廉姆斯的刀。斯凯念完评论后,他把刀插进了蛋糕里。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

“你怎么处理的那把刀?”霍桑问。

“我洗了一下,然后留在水槽里了。”

“房间里还有别的匕首吗?”

“可能有。我没太仔细看。”基思皱了皱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碎玻璃!”他惊呼道,“我也清理了。”

“什么碎玻璃?”

“我应该早点说,你刚才还问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但我并没有亲眼看见,我就是听到了声音。”他停顿了一下,“当时是十二点二十分,我正打算下楼告诉大家该走了。午夜之后他们不应该再待在这里,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过共识,而且我留那么晚也没有额外的报酬。反正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玻璃破裂的声音——在那扇门的另一边。”

他指着通向后台走廊的推拉门。

“你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霍桑问。

“嗯,真是挺奇怪的。结果是一个灯泡爆炸了。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因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找来了簸箕和扫帚。你看……!”他伸出手,向我们展示了一下手指上的伤口。“我捡拾碎玻璃的时候把手指弄伤了。提里安过来跟我聊评论的事,告诉我派对结束时,我正在找创可贴。也许这个灯泡是个不祥之兆!”

“这儿的电器经常出问题吗?爆炸之类的?”

“呃,我来这里的时间不长,所以说不好。但是这个剧院的不少设备都很旧了。也许是闹鬼了?不知道。”

基思把休息室的钥匙递给我们——那是一把老式的、类似监狱用的钥匙,放在一个木头块上。然后我们走过推拉门。他竟然认出了哈丽特·斯罗索比这点让我觉得很奇怪。他只在另一个剧院见过她的照片,而且还是被涂改了的。想必在那个模糊的黑白电视屏幕上,从人群中找出她并不容易。

我把我的想法跟霍桑说了一番。

“她外貌独特,”他说,“你也认出她了啊。”

“我在老维克剧院见过她。”我为自己辩解道。

到了楼梯后,我环顾了下四周,看到后台区域上下两层的灯都亮着。“你觉得是有人故意打碎了灯泡吗?”我问。

“有可能。”

“也许是要掩盖什么,”我说出自己的意见,“有些东西他们不想让基思看得太清楚。”

“也有可能。”

霍桑没有再说话。我们继续往楼下走,路过了一间间化妆间,又重返到后台门经理办公室正楼下的休息室门前。霍桑打开门,我们走了进去。

我不知道他想找什么,但房间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温暖而隐秘,是躲避刁钻观众和糟糕评价的避风港。首演当晚,外面很黑,还下着雨。而现在是傍晚时分,天气也不错——但这些因素并不会造就什么云泥之别。窗户上的玻璃是磨砂的,就算能够看到外面,小巷也是庇荫的,没有太多光线能透进来。我感觉我还能闻到酒精的味道,但可能是地毯残留的气味。我下意识地扫视着各个台面,希望能看到我的那把匕首,毕竟有可能我把它忘在这里了。当然,它不在。上一次见到它,是在卡拉·格伦肖的证据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