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的话,会对你更有利。”卡拉·格伦肖说。

“法官也会考虑这一点。”米尔斯补充道。

他们的话语听起来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去死吧。”我说。虽然我知道没必要招惹他们,但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受够了。

随后,我被带回拘留牢房。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卡拉正等着那根离奇的头发的DNA检验结果,假设与我的DNA匹配,她将以谋杀罪起诉我。难道我的头发会出现在位于小威尼斯的一名戏剧评论家的尸体上?这不可能。我在剧院没有接触过她。即使有人想陷害我,正如卡拉所说,他们也不可能在我不知情下从我的头上拔下一根头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无比漫长。怪笑男子和尖叫女子已经走了,但是我又有了一个新邻居,他通过啜泣、念诵和猛烈地敲打什么东西——也许是他的头——填补了之前两位的缺席。前一晚我几乎没睡,但不知怎么,这会儿我还是打了个盹儿。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卡拉·格伦肖和德里克·米尔斯走了进来,看守警官站在他们后面。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至少,对他们来说出事了。卡拉手里拿着一堆我的衣服。

“你可以走了。”她宣布道。

“所以你们知道我是无辜的了。”我说。

“我们知道就是你干的。动机、凶器、机会……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DNA结果将最终做实你的罪行。但你似乎有些走运,朗伯斯区的大都会警务法医科学实验室遇到点计算机问题。明天下班之前才能拿到结果。警司认为你没有什么出逃风险,所以我们暂时不用再拘留你。”

“你还是需要交出护照。”米尔斯恶狠狠地补充道。

“有个人要见你。”

他们在外面等着我换完衣服。我感觉终于找回了做人的尊严。我跟着他们走出牢房,穿过走廊,然后通过铁栅门,最后进入我先前接受处置的房间。

霍桑正在等我。

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一时间,我差点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在正常情况下这是无法想象的。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在这里出现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想到他可能与我的释放有关,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给他打了电话,然后他来了。

“你还好吗,托尼,老兄?”他轻松地问。

“现在好多了。”我抱怨道。

“我还以为你会恨不得马上搭车离开这里。”

“你开车了吗?”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然,像往常一样,费用由我支付。

“你俩请自便。”格伦肖嘟囔着说,“不过记住,托尼,我们随时可以再逮捕你。”

“别闹了,探长!”霍桑看起来被逗笑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管你东拼西凑了多少针对他的证据,托尼都和哈丽特·斯罗索比的死无关。无论怎样,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你看他!一生中唯一打过的东西就是电脑键盘。虽然他会写那些谋杀小说,但我见过,他看到血都会恶心。如果评论家给他的作品写了差评,他就去杀人,那这个国家将充斥着数百具尸体。”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我嘀咕着。

“那,如果不是他,是谁干的呢?”卡拉问。

“我想这就是我要为你们找到的真相,就跟上次一样。也许你也应该想一想。这么快就又搞出一次错误的逮捕,在你的履历上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

“不可能是其他人,霍桑。”卡拉讥笑着说,“你可以调查,但最好快点,因为一旦我们有了DNA证据,我就会像铁板一样压倒他。”

“你的体型确实适合,卡拉。”

“滚出去。你们俩都滚出去。”

一辆出租车等在拘留所外面。我本以为我们会回法灵顿,但没想到车子驶过了我的公寓,直接开去了霍桑在瑞沃考特的住所。在车上,我把过去几天经历的事一一讲给他听——就是我上面写到的那些。霍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一直凝视窗外,我甚至在想他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但这就是他的风格。他询问别人的时候,都是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其实每句话,甚至每一个细节,他都尽在掌握。

我们坐在厨房里——正是几天前我俩见面的地方——他给我泡了一杯咖啡。坐在那里感觉实在太好了:环境干净整洁,我穿着自己的衣服,是个正常人,周围没有尖叫声或祈祷声;更重要的是,霍桑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看起来是。

他端来咖啡,问道:“你还好吗?”

“好多了。”我说,“谢谢你来托普德尔街找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那儿的。那个地方可不怎么样吧!”

“太不怎么样了。对了,你有饼干吗?”

“没有。”

我几乎一天半都没怎么进食了。

霍桑坐在我对面,我能感觉到他在审视我,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怎么了?”我问。

“有件事我必须得知道。”他有点面露难色,“是你干的吗?你有没有谋杀哈丽特·斯罗索比?”

“什么?”我差点呛到咖啡。

“我也不想问。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带有恶意。但如果你真的捅了那一刀,这会是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刚才还跟格伦肖说……”

“我只有那么说才能把你带出来。我必须让人觉得我相信你。但事实是,我觉得这件事不怪你。哈丽特对你的剧本实在太刻薄了。”他摇了摇头,“也许将来你应该专注写小说。”

“我根本没接近过她。”

“话是这么说,但麻烦的是,格伦肖有充分的证据可以将你定罪。等DNA结果出来的时候……”

“那不是我的头发。不可能是我的。我从来没有接近过她。”

“老兄,你错了。我看过检验报告,完全匹配,概率为99.999%。”

“那不可能!等一下……”我脑中一下子涌现出一万个不同的想法,它们在激烈争吵,抢夺我的注意力。我回想着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问,“卡拉都还没有看到实验室的报告。你认识那里的工作人员?”

“不完全是……”霍桑支支吾吾,有些事他不想告诉我。

片刻后,答案揭晓。

我听到门口有些动静,随即,凯文·查克拉博蒂就不请自来了。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和母亲一起生活,就住在楼下。杜兴氏肌肉萎缩症逐渐剥夺了他的肌肉和行动能力,让他不得不坐在电动轮椅上。在有些人眼里,他可能看起来很无助,但实际上他是个攻无不克的电脑黑客——不论是我的手机、国家警务计算机系统,还是遍布英国的五百万个闭路电视摄像头,他都能搞定。把凯文视作弱势人群是大错特错,他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之一。

“你好,霍桑先生。”他说,“我听见你们到了。”

“才不是呢,凯文。你连接到了视频门禁系统,你看见我们进来了。”霍桑看到他很高兴,“我们正在谈论你,或者说,我们正要谈论你呢。”

“凯文……”对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一清二楚,“你黑进了朗伯斯区的大都会警务法医科学实验室?”我问道,语气就像家长在责备淘气的孩子。

“很高兴见到你,安东尼。”凯文没有理会我的问题。他推了推轮椅上的遥杆,朝我的方向移动,“霍桑先生跟我说你被逮捕了。我得说,实在是个惊喜。我从来没想过你有能耐杀人。”

“他说自己是无辜的。”霍桑说。

“我看到了DNA结果,”凯文接着说,“完全匹配。也证实了是你的指纹。我还有照片呢。”凯文的特点是他对自己做的事满怀童心未泯的热情,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犯罪行为。加上宝莱坞演员一般出众的外表,我想也有轮椅的缘故,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是个危险人物。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霍桑问。

“我用一次普通的服务拒绝攻击摧毁了他们的服务,”凯文回答道,“也就是说,信息还在他们那儿,只是无法访问或分享……”

“等一下!”我打断他,“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然后我记起了一件事,“卡拉说有一些计算机问题。那是你干的吗?什么是服务拒绝攻击?”

凯文瞥了一眼霍桑,仿佛在征求他的许可。霍桑点了点头。“我们得给你争取时间,”他解释道,“所以我黑进了系统,安装了一个机器人程序。这个机器人程序让所有计算机构成了一个僵尸网络,然后向服务器发送大量连接请求:垃圾邮件、色情内容、莎士比亚全集……这样的东西。就是我们所谓的DDoS攻击。虽然简陋,但很有效。”

“你把警局的计算机搞崩了!”

“会解决的。他们已经找了一家DDoS防护公司,会清理所有的入站流量,整理负载均衡器、防火墙和路由器……”

“需要多长时间?”霍桑又问了一遍。

“至少二十四小时,也可能四十八小时。”

“谢谢你,凯文。”

“客气了,霍桑先生。”凯文离开之前转向我,“我真的很喜欢《关键词是谋杀》这本书。我会在下一本书里出现吗?”

“除非你想进监狱,否则不会。”我回答。

“那还是算了。”他按下电子控制器,带着轻柔的嗡嗡声推着自己离开了房间。

“希望你能明白,他是为你冒的险。”凯文离开后,霍桑说。

“我感激不尽。”我回答。我确实很感激。

“那我们最好开始行动了。”霍桑站起身,伸手拿起香烟和前门的钥匙。

“我们要去哪里?”

“你听到凯文的话了。他最多能给你争取四十八小时,然后卡拉就会重新逮捕你。如果哈丽特·斯罗索比不是你杀的,那四十八小时就是我们找出真凶的时限。”

 

 

第八章

 

 

帕尔格罗夫花园

 

 

小威尼斯是伦敦最隐秘的角落之一,藏匿在帕丁顿车站和摄政公园之间,除了住在那里的居民,基本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而当地居民也不愿意住到别处。车流在马里波恩路上呼啸而过,朝着希思罗机场和西区奔去,浑然不知地错过这个安静的街区。这里不仅有气派昂贵的房屋,还有多彩缤纷的商店和引人入胜的咖啡馆,几乎可以算是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摄政运河流经劳德板球场和伦敦动物园,横穿小威尼斯的中心地带,然后流过迈达山隧道。离水边越近,房子就越贵。哈丽特·斯罗索比家离运河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如果是我杀了她,我几乎可以沿着运河路从我的公寓一直走到她家。整个过程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上。

我现在在这里,有点像传说中的重返犯罪现场。不知为何,霍桑没有告诉司机具体门牌号,我们就在一条雅致的弯道上缓慢行驶。这个区域的房子大同小异,都是维多利亚式建筑,细长形的结构,飘窗朝向私人停车区,屋子上方是昂贵的改造阁楼。人行道两边种着日本樱花,每两三幢房子就有一棵,在潮湿的四月,它们看起来有点凄凉。

“哪个是二十七号?”霍桑问。

“我不知道……”我们继续前行。突然,我反应过来,“你是故意问我的!”我惊叫道。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你就是。你想看看我到底去没去过她家。你认为我会傻到上当吗?”

“好吧……”

“你还是觉得我有可能杀了她!”

“我尽量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我指了指,说:“就在那边。也许是错的,但我猜就是那栋门口有警察把守的房子。”出租车停下,我们走下车。我付了钱,然后跟霍桑一起走向房子的前门。门口有两个门铃。霍桑按了下面标着斯罗索比的那个。我本以为警察会阻止我们,但他根本管都没管就让我们进去了。也许因为霍桑看起来有种权威感,毕竟,他到访过不计其数的犯罪现场。

亚瑟·斯罗索比给我们开了门。

只能是他了。他一脸茫然疲惫的神情,能看出他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又有两个陌生人来到他家,还带来了更多问题,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悲哀的听之任之。

“有事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亚瑟·斯罗索比先生?”

“对,我是亚瑟·斯罗索比。”他回答道。

“我叫丹尼尔·霍桑。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感遗憾。我正在协助警方调查。我们能进来吗?”

霍桑在撒谎,而且他说了两个谎。第一,职务上他没有协助任何人——除了我;第二,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斯罗索比看起来有点困惑,“我已经跟格伦肖探长谈过了,”他说,“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是的。不过还有几件事她想再跟进下。”

“我以为所有事都说过了,她也没说还会有其他人来。”

“斯罗索比先生,我们正全力调查杀害哈丽特的凶手。如果需要,你可以给格伦肖探长打电话确认。但我想坦诚地说,我们每浪费一分钟,线索就会冷却一分钟。当然,取决于你。”

他显然是在虚张声势,但卓有成效。

“不用了,没关系。我只是……呃……相信你能理解。”斯罗索比退后一步,让我们进去。这是我在跟霍桑一起进行的三起调查中学到的一点——当有人被杀,大家都有会被询问的预期。就好像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谋杀案一样,他们知道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不会想太多。

我们穿过前门,来到一个狭窄的公共区域,旁边有两扇门呈一定的角度相对而立。哈丽特·斯罗索比和她的丈夫还有女儿住在这栋楼的一层和地下室,可以直通花园,楼上是划出的第二间公寓。我们右手边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是一个明亮通风的空间,宽敞的走廊通向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客厅的尽头是落地窗。装饰风格简约朴素,也稍显寒酸:壁纸是花的,屋里摆满了色彩鲜艳的花瓶,墙上挂着裱框的原版戏剧海报。我目之所及的木地板是原始的模样,但我们脚下的区域用半透明的塑料薄膜盖上了,下面还有编号标签。

“她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就在门口?”霍桑问。

亚瑟点了点头,“警察昨天一整天都在公寓里,一直到很晚。他们拿走了很多样本,把整个地方都撒满了指纹粉。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还问了我女儿,好像她跟案子有什么关联似的。我们两个当时都不在!我猜,你现在也想让我再讲一遍吧。”

“那会对破案大有帮助。”霍桑说,“我知道这看起来可能是浪费时间,但当你复述时,通常会记起之前遗漏的细节。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能直接听你说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去厨房吧。你们要喝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霍桑代表我俩回答道。我们沿着走廊往里走,经过一扇半开的门,我瞟了一眼里面杂乱的房间,床没有整理,到处都是衣服,墙上贴着《指环王》的海报。

“那是奥利维亚的房间。”亚瑟说道。说话间,他关上了房门。

我们走进厨房,里面摆着一张松木桌子和一个早餐吧台,桌上散乱地放着咖啡杯、催账单、戏剧节目单,还有摊开在讣告专栏的当天的报纸,水槽里堆积着没洗的盘子。这让我一目了然地看见了哈丽特·斯罗索比离世前后的生活。她才离开不到四十八小时,关于她的回忆无处不在。但我怀疑这副凌乱的画面都是亚瑟造成的。窗户外面是一个精致小巧、用心打理的花园,我在想不知道多久后它也会荒芜。

我们坐了下来。

“这个地方不错。”我打破了沉默。

“真的吗?”亚瑟·斯罗索比看上去不太确信的样子,“哈丽特想搬走,她已经说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估计我会留在这里,既然她……”他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希望我从哪里说起?”

他就是我心里认为的那种会跟哈丽特结婚的完美人选。她强势、自负;而他声音温柔,一脸颓废,头发稀疏,面容忧郁。虽然现在看来他这副模样有充分的理由,但我猜或许从结婚的那天起就一直如此。他没刮胡子,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旧,皱皱巴巴的。他机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过程中几乎都没看一眼。他并不需要咖啡,只是为了做点事而已。

“要不先讲讲你妻子去世那天早上你的行程?”霍桑提议。

“好。”他搅了搅咖啡,把它端到我们面前。咖啡静静地摆在那里,还冒着热气。“我起床的时候,哈丽特还在睡觉。那时候是七点十五分。因为她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从不设闹钟,但总是能准时醒来。我给自己做了早餐,还榨了些新鲜橙汁留着她稍后喝,她只喝鲜榨果汁。我轻轻走进卧室,把橙汁放在床边,然后八点多就出发去上班了。”

“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圣约翰伍德的哈里斯学院教历史。一般我都是骑自行车去上班,大约需要二十分钟。不骑车的话,我就会从帕丁顿乘地铁。”

“昨天你是骑车去的还是坐地铁?”

“骑车。奥利维亚看见我出门,我们说了几句话。没什么特别的事。”

“你的女儿和你的妻子一起去的剧院,但你没去。”霍桑说。我告诉过他我在派对上遇到了奥利维亚,她和饰演普林普顿护士的女演员斯凯·帕尔默是朋友。

“没错。”

“为什么呢?”

亚瑟耸耸肩,仿佛答案显而易见。“我不太喜欢戏剧。而且,哈丽特也不希望我去。我有轻微哮喘,她总说我的呼吸声让她心烦。”

“那么,你们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

“我在学校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课间的时候,大概是差几分钟十点。那时她已经起床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

霍桑有点不太高兴,他不喜欢我插话。此刻他的不悦有点蛮不讲理,毕竟我是主要嫌疑人。

“我们通的视频电话,”亚瑟回答道,“我能看见她。她坐在办公室里。”他指了指厨房侧边的一扇门,“那是餐厅,但我们从不在那儿用餐。我们也不在家宴客。她就在那儿工作。”

“我们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他站起身,把咖啡留在桌上。

哈丽特的办公室里还有另一扇门,正对着奥利维亚的卧室,所以厨房和走廊都能直接通到哈丽特的办公室。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一直延伸到我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落地窗。一张餐桌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区域,显然那就是她的工作区。上面堆满了笔记本、文件、报纸剪报和剧目单。桌上有一只《摩门经》的马克杯,里面插着十几支笔,还有一个半空的红酒瓶和一个带着口红印的玻璃杯,肯定是哈丽特留下的,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我扫了一眼书架,看到上面有剧本、演员和导演的传记、不同剧院的历史等。她对犯罪题材也很感兴趣,我记得她告诉过我她也写过这个主题的东西。不过,我当时没意识到她说的是写书。桌子上摊着三本书,封面上还有她的名字,好像特意摆在那里一样。

“这就是她的办公室。”亚瑟说,“这里光线不太好……她一直不太满意这点。朝北的房子都有这个问题。”他环顾四周,“你们的人拿走了她的电脑和一些文件。”他继续说,“除此之外,这基本上就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霍桑探身望向窗外,“有人在前门的话,她能看见,”他说,“所以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除非凶手穿着邮递员的衣服。”我说。

霍桑没有理会我的话,问道:“你为什么给你妻子打电话?”

“她让我每天在那个时间打给她。她要买什么的话就可以告诉我。”

“那天她有要买的东西吗?”

“她想要一些牛油果。冰箱里有几个,但太硬了。”他悲伤地摇了摇头,“她总是抱怨那个冰箱,温度控制让她很抓狂。我们总是调不好。”

“还有其他别的事吗?”

亚瑟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相关的事了。”

“你们结婚多久了,斯罗索比先生?”

“二十五年。”他指着桌子远端的一只装饰银烛台,“那是我买给她的周年纪念礼物。不过,她不太喜欢,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很漂亮。”霍桑说。

“谢谢。”

霍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你们算婚姻幸福吗,斯罗索比先生?”

亚瑟思索片刻,“这个嘛……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实话实说,她应该算……”他在努力搜寻恰当的词语。

“挑剔?”霍桑提出建议。

“是的。可以这么说。也许这是她的职业病。”令人惊讶的是,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她相当吹毛求疵。”

“你没有跟她吵架?”

“当然没有。你不是在暗示……”亚瑟涨红了脸,“她遇袭的时候,我离家很远。我向你保证,有十多个人可以证明我在学校里。你认为我会伤害她?伤害我孩子的母亲?”他看起来真的很痛苦,“我爱过哈丽特!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俩会在一起。那时候她年轻、充满魅力,还是一位了不起的记者。我从未遇到过这么有抱负、这么坚定的人。”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我们以前都在布里斯托尔的《阿古斯报》当记者。我写政治和教育主题,她写犯罪主题。”

“不是写戏剧?”

他摇摇头,“起初不是。她是报社的资深犯罪记者,而且非常出色。她获得过贝文斯基金的荣誉提名,在一九九七年英国新闻奖中赢得了最佳地区记者的称号。”他的目光落到餐桌上,“她还是一位作家。”

霍桑翻开桌上的三本书:《无悔:罗伯特·瑟克尔医生的奇异世界》《女杀手:索菲·科姆尼诺斯的累累罪行》以及《坏男孩:英国乡村的生与死》。我注意到这些标题都遵循了相同格式,就像填字游戏的线索一样,答案就印在旁边。几本书的封面也很相似:从旧报纸上摘用的黑白照片,配上艳丽字体的标题和作者名。看起来刻意采用复古风格,仿佛停留在书中描述的世界中。

“罗伯特·瑟克尔是在布里斯托尔工作的一名医生,”亚瑟解释说,“他毒死了六个年长的病人……把老鼠药放在她们的茶里。他认为自己是在救赎她们。在他被捕之前,哈丽特设法接近他,两人成了好朋友。通过这样的方式,她得到了书中的素材。索菲·科姆尼诺斯在谋杀她的希腊丈夫之前,是一位热门的电视制片人。因为输了一局双陆棋,她把葡萄酒瓶砸在了他的头上。后来为了掩盖罪行又杀了两个人。”

“这本呢?”霍桑拿起那本《坏男孩:英国乡村的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