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漱完,用毛巾擦干水池,然后走出浴室,轻声喊着霍桑的名字。没有回应。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我的第一反应是给吉尔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哪里,但想到信号可能会被追踪,决定还是算了。绝对不能把卡拉·格伦肖引到霍桑家门口。我沿着走廊走进厨房。那里也没有人,但桌上放着一个盘子和一个碗。袋子里有两个牛角面包,还有一堆在酒店里常见的迷你麦片盒。牛角面包肯定是霍桑出门买回来的,而麦片,我猜是威廉的。
霍桑给我留了一份报纸,还有一张纸条:
我得出去一下,十一点前回来。冰箱里随便找点吃的——别打电话,也别开门!有紧急情况的话,去找凯文。
出于好奇,我打开了冰箱。一盒没开封的牛奶、一块黄油和一小罐橘子果酱,没有别的了。前一天我几乎什么都没吃,现在感觉十分饥饿。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两个牛角面包,又吃了一碗香脆玉米片,还有一碗可可米。然后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快速翻阅完报纸,看到上面没有我的名字,松了一口气。我坐下来沉思着。
相比昨晚,情况稍微好了一些。警方正在追捕我,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暂时是安全的。霍桑在纸条上没有明说,但他似乎还在调查,不然为什么这么早出门,他会带回来什么消息呢?我希望是凶手的身份。
我折好报纸,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此刻是我的绝佳时机。从遇见霍桑那天起,我就始终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但他总是将我拒之千里。我曾经费了好大劲联系上一个与他共事过的警督,但对方并没有说出任何有效信息,还收了我一百英镑。奥尔德尼文学节时,霍桑匆匆谈论过自己,但却是信息寥寥,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随着我们一起解决了三起案件,他那种几乎偏执的保密态度让我越来越恼火,我们经常为此争吵。如果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我怎么写关于他的故事呢?正好,现在我独自一人在他家里。四处看看,一定有许多线索可以填补关于霍桑生活的空白。在里斯发生的事是我要解开的首要之谜,但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我想要弄清楚。他在哪里出生?为什么会做警察?不和我一起调查凶杀案的时间里他在做什么?长颈鹿背后是个什么故事?
我久久地坐在桌前,陷入两难境地。霍桑并不是邀请我来他家做客的,只是因为我有麻烦,无处可去,他才收留了我。我不确定应不应该辜负他的好意,借机“扫荡”他家。我在想,可能会从卧室开始。这是人们袒露自己最多的地方,那里放着外衣和内衣,摆着睡前读物,还有最为私人的东西。甚至连铺床的方式也是一种自我展现,是皱巴巴的床单和被子,还是松软的枕头、新奇的靠垫和玩偶?但我心知肚明,如果打开那扇门,我会瞧不起自己。也许以后,每每看见霍桑,我都会自惭形秽。
那么书房呢?第一次来这座公寓时,我向里瞥过一眼。那里面都是案件的资料,我只是快速看一下,应该无伤大雅。我走到客厅远处的一边,来到书房门口。“霍桑……?”明明知道不会有回应,在进去之前我还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突然想到或许公寓里有隐藏摄像头,甚至此刻霍桑或者凯文可能正在监视我。我尽量表现得很随意。我只是要找张纸,记一下关于案件的笔记——我对隐形的观众这样说道。我会打开书桌抽屉,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对事不对人。
书房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如出一辙——一张靠墙的桌子,两台我从未听过的小众品牌电脑,端口和插座上插着的各种部件设备,乱成一团的电线。桌面上没有文件或笔记本,只有一本平装版《了不起的盖茨比》,书的好几页都折了角以标记位置。我猜他是跟着读书俱乐部的节奏在读这本书。我仔细观察他的书架,但他读的书太杂了,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有文学小说,惊悚小说,经典名著……从丹·布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的书一本也没有。
有八九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显得更为有趣,其中一半是威廉在不同场合照的——有的在家里、有的在学校里,还有些是和他妈妈一起拍的。有一张霍桑妻子的肖像照,与其他照片稍稍分开。这不是随意的快照——拍摄时非常注重光线、发型和姿势,用了很多心思,一看就是心爱之人为她拍的。另外三张照片,尽管没有提供太多确切的事实,却记录了霍桑过去的生活。一张照片上他大约十二岁,穿着短裤,站在两个大人中间。其中一个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应该是名警长;另一个是身着礼拜服的女士。这是他的父母吗?两个人都很传统,站姿非常正式——看起来跟霍桑一点都不像。至于霍桑,他的身上已经隐约有了一种超脱的感觉。他牵着他们的手,但面无表情,好像在完成任务似的。
下一张是霍桑穿着警察学员制服的照片,可能是在某个毕业典礼上拍的。他努力对着镜头微笑,却只显出尴尬。他的外形在二十年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有威慑力。最后一张是他和一个同龄男子的合影,照片上两人都举着杯子,应该是在一家酒吧拍摄的——我能看到阳伞,而且背景里有条河。并不是泰晤士河。看起来不是在伦敦。我用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也许以后我能认出这个地方。
我把注意力转向书桌:一共六个抽屉,前两个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些零散的文具、几个电脑配件、一部旧手机和一台数码录音机。当我伸出手打算去打开第三个抽屉时,猛然停了下来。我这样做不仅是不对的,而且甚至没有任何回报,没有得到任何具体信息。大错特错。我删除了刚刚拍的照片,回到厨房。报纸还在静静地等着我,我打开报纸,努力让自己开始阅读。
当一个人担心自己成为新闻时,就很难专注于新闻。我忍不住一直在想卡拉·格伦肖正在做什么。我真的可能会坐牢吗?吉尔会怎么说?希尔达会不会抛弃我?我翻到填字游戏,但就像哈丽特·斯罗索比的凶杀案一样,那些线索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一时以为可能是霍桑终于回来了。但不止一个人,门外听起来有两个人的声音。随着他们走过门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瑞沃考特在这条河岸上算是一个地标,而且在十二楼,视野最棒。”
说话的人听起来很有教养,饱含房地产经纪人向潜在购房者展示公寓时恰到好处的热情。接着更多的词语飘进我的耳朵——“两间卧室……非常私密……”然后,走廊远处的房门打开又关上,声音戛然而止。
我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继续玩着填字游戏——但对我来说那只是一堆黑白方块。我紧张起来,难道霍桑出了什么事?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他说过会在十一点前回来。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站起身,想要去开门,但随即想起霍桑纸条上的指示。
又一阵敲门声,一个声音喊道:“有人吗?”
片刻停顿后,我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大约四十岁,穿着西装,卷发,面庞闪耀着光泽。乍看之下,他显得有些超重,人到中年,外形普通,站在那里带着一种特别英式的尴尬。我一下子认出他就是霍桑书房照片上的那个拿着酒杯的人。他冲我眨了眨眼,开口说道:“呃,你好!”
我也听出了他的声音。刚刚就是他从门口路过。然而,他的某些方面并不太符合我对伦敦房地产经纪人的印象。首先,他年纪过大;其次,从歪斜的领带到凌乱的头发,他的仪容给人一种太过随意的感觉。此外,他的棕色绒面皮鞋跟灰色西装完全不搭。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大号牛皮纸信封。
“你好。”我对他笑了下。
“抱歉,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没想到里面有人。”他茫然地挥了挥那个信封,“我本来是要把这个留给丹尼尔的。”
丹尼尔?我之前从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霍桑。“你可以等等他,”我说,“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好吧,我不太了解……”见到我显然让他非常惊讶,他在等着我的解释。
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霍桑昨晚让我住在这里的。”我说,“我们在一起工作,我正在写关于他的书。”
“我知道你是谁。我读过《关键词是谋杀》,非常喜欢,尽管我不确定你是否完全捕捉到了丹尼尔的特点——至少,我所认识的那个丹尼尔。”
“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霍桑跟我说过,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并安排他住在这套公寓里。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是,是一个有根据的猜测。那人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是吗?太失礼了。我叫罗兰。”
“罗兰·霍桑?”
“是的,没错。”他把信封放在桌上,我能看出那个信封相当有分量,里面可能装了三四十页纸。“我把它留在这儿吧,麻烦你告诉他我来过……”
“没见到你他会很遗憾的。”我指了指水壶,“我刚才在煮咖啡。要一起喝吗?”
“好吧……”
趁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已经走进了厨房区,按下水壶的开关,然后转过身来,问:“要牛奶吗?”
“稍微加一点吧,不要糖。”
他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好了咖啡,端到他面前。“所以你是房地产经纪人,”我说,接着又加了一句,“刚刚听见你走过去,还有个客户。你是在售卖这套公寓吗?”
“不是售卖。”
“那就是另一位看管人?”他茫然地看着我。“霍桑跟我提过,他在替一个外国业主管理这套公寓。”
“他是这么说的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确实在帮我们一个忙。”
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后悔来到这里。因此,在他找借口离开之前,我迅速追问下去:“那么你是在哪家房地产经纪公司工作?”
“确切地说,不算是房地产经纪公司。我们更多是提供创意和业务发展服务。”他为什么要含糊其词?“我们为客户提供各种便利。”他空洞地总结道。
我盯着那个信封,竭力回想着我对霍桑的了解,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霍桑为你工作?”我问。
这很合理。他找我写书是因为他需要钱。他被警局开除了,所以必须得有赚钱的途径来维持还算体面的生活。他是一名私家侦探,警察是不稳定的客户。肯定还得有其他收入来源。
“他不为我工作。不,不,不。我全职在这家机构工作,而他只是偶尔。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是……那种……一个中间人。”他明显在自己的解释中纠缠不清。
“这是一份委托吗?”我继续问道,眼睛盯着那个棕色的信封。
“是的。”
“有人被杀了?”
“不是的。没有那么严重。不是你会想写进书里的事。实际上平平无奇。一个不忠的丈夫,妻子认为他在外面有人……也许确实是这样,尽管他们在大开曼干了些什么……”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猛然停了下来。“我真的该走了……”他嘟囔着。
“当我问你是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时,你似乎不太确定。”
“这个嘛……我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我是谁。但我在思考这个问题。同父异母的兄弟必须得是父母中有一方再婚,对吧?可没有这种事。”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外貌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没有。”
“但你俩同姓?”在某种程度上,罗兰和霍桑一样让人恼火。他不想告诉我任何事。唯一的区别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你是被收养的吗?”我问。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我不是!我的天哪,不是!”他发出一声轻笑。
“那他是?”
罗兰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是相当私人的问题,你知道的。他真的不喜欢谈论这个。”
“是你的父母收养了他。”
是照片上的那两个人。警察和穿着礼拜服的妻子。霍桑被收养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但让我对之前了解到的他的事有了新的视角——甚至包括Airfix模型。他为什么会称罗兰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呢?我想他可能不想透露太多。
“没错,虽然我并没有把他当作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我觉得我们亲近得多。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已经认识一辈子了。”
“他的亲生父母怎么了?”罗兰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已经完全把咖啡忘到了脑后。我看到他的眼睛盯着房门,计划着如何逃离。“我记得霍桑提到过他们住在里斯?”我在撒谎,霍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是在试探。
罗兰上钩了。“在约克郡。是的。”
“他们去世了吗?”
“如果没有去世,他就不需要被收养了。”
“确实。真是可怜。”
“触目惊心。”
“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问题过分了,而且我问得太过直接。
我看到他的眼皮像百叶窗一样垂下来。“这个我真的不能说。”他站起身,“我最好还是先走了。很高兴认识你,安东尼。丹尼尔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也许你可以告诉他我来过。”
但并不需要。就在这时,门开了,霍桑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罗兰,目光又转向我。然后他整个人松弛下来。“罗兰!”他说。他在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打招呼时更为友好。
“哦,你好,丹尼尔。一切还好吗?”他拿起信封,“莫顿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巴拉克洛夫的档案。”
霍桑接了过去。“你见过托尼了,是吧。”
“是的。他刚刚介绍了自己。一开始看见他在这儿,我吓了一跳。”
“他在躲警察。”
“哦。怪不得。”
“要留下来喝杯咖啡吗?”
“喝过了,还是谢了。我最好先走了!”他转向我,“也许下周我会去看你的剧:《心理游戏》。看起来很有意思。”
“也许不会再演了。”霍桑说。
“那真是可惜了。好吧,再见!”
罗兰离开了。留下霍桑和我独自二人。“谁是莫顿?”我随口问道。霍桑没有理会。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我猜他可能怒火中烧。“不是我让罗兰进来的,”我说,“他有钥匙。”
“你一个人在这里还好吗?”
“挺好。谢谢你的牛角面包和可可饼干。”他不知道罗兰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我们谈论过他。我在他的书房里没有留下到访的蛛丝马迹。他瞥了一眼放在厨房桌子上的咖啡杯和摊开的报纸,决定不再追问。“我们该行动了。”他说。
“去哪里?”
“杂耍剧院。”
我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突然恍然大悟。“你已经找出杀害哈丽特·斯罗索比的凶手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对,老兄。他们正在那里等我们。”
第二十四章
重返杂耍剧院
我们走上黑衣修士桥,一言不发。桥下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没有提起罗兰,而我也明智地不再过问有关他的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或者其他罗兰想描述自己身份的称谓——的问题。他垂着肩膀,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看起来急于奔到目的地,然后将这整件事抛诸身后。显然,他在后悔让我进入他的公寓,并且已经明了我成功穿越了他的一些防线。
我具体获悉了什么?我知道了他在里斯出生,也知道了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大概率同时双双离世。我猜,也许是由于外伤。车祸吗?因此,他被一名在职警察领养。他的主职是一名私人侦探,同时在一家机构做兼职工作,这家机构的经营者可能叫莫顿,属于什么性质仍然是个谜,显然和瑞沃考特有关联。看来霍桑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在照看公寓,他住在那里另有缘由。
稍后我会弄明白这一切,现在我脑子里有其他的事。霍桑已经找出杀害哈丽特的凶手!我们正前往杂耍剧院跟他/她会面。我试着想象谁可能在门厅等我们,想象着他们一个个的样子:手里拿着美国香烟的阿赫梅特,穿着毛皮披肩的莫琳,还有身材高大、紧张兮兮的马丁·朗赫斯特。突然我想起出门之前霍桑对罗兰说的话。我的剧可能下周停演,是否意味着有名演员会被逮捕?或者是导演伊万·劳埃德?
我们穿过桥,转入河岸街。“你今天早上去哪儿了?”我问。
霍桑走了几步,才回答道:“我去了佩蒂法兰西。”
佩蒂法兰西在威斯敏斯特区,那里有许多政府机构。我记得护照处之前也在那条街上,就算那里没搬迁,周六肯定也会关门。“你是在那里找到答案的吗?”我问。
“我在那里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东西。”
“好吧。很高兴这件事快解决了。”他这样神秘兮兮的让我特别讨厌。
剧院就在我们前方。我看见我的剧仍在上演。其实下午三点还会有一次日场演出。霍桑帮我拉开前门,我走进了大厅……
……我站在那里,心怦怦直跳,胃缩成一团,绝望的感觉迎面袭来,因为我看见卡拉·格伦肖探长和米尔斯探员正向我走来。格伦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她的助手则是一脸不悦地冷笑。他们两个在等我。
“算你说话算话。”是格伦肖的声音,她的话是对霍桑说的。
“霍桑——!”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对我。
“对不起,老兄。格伦肖探长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清楚你在哪儿的——真令人惊讶,因为思考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还跟我说清楚了利害关系。我可不能阻碍司法程序。”
“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会去监狱探望你的。”
“我不会进监狱。我没有杀人。”我快要哭出来了。不仅仅是因为被指控莫须有的罪行,更重要的是霍桑欺骗了我,引我入瓮。
“我昨晚去看了你的剧,”卡拉说,“我带米尔斯去的。德里克,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米尔斯说。
“我倒还挺喜欢的。我觉得哈丽特·斯罗索比很不公正。如果我是作者的话,我可能也会忍不了去杀了她。不管怎样,我们开始办正事吧。”
“你有权保持沉默——”米尔斯开始了,他之前已经给过我一份官方告知。
“稍等,”霍桑打断道,“我想你忘了我们的协议,卡拉。”
“什么协议?”我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幻想着也许他们是让我逃跑。
“三十分钟。我会解释发生了什么,然后你再逮捕他。”
“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卡拉咆哮着说。
“那也仍然是我们的协议。”
她叹了口气,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好吧,霍桑。但我没有多少时间。”
“不在这里说。”霍桑说,“去里面。”
“在剧院里?没想到你会小题大做,但我不介意坐下聊。我从早餐开始一直站到现在,快累死了。赶紧吧。”
我们走下楼梯。回到观众席让我有一种沿着红毯走向死囚牢房的感觉。但当我们走进一楼,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我的目光越过一排排空着的座位望向舞台,幕布升起,有九个人在《心理游戏》的舞台上等着我们,他们一些坐在剧中使用的家具上,还有些坐在从后台搬来的塑料椅子上。荒谬的是,剧中的人体骨架还摆在角落。
演员们在舞台的一侧:乔丹·威廉姆斯挨着斯凯·帕尔默,再旁边是提里安·柯克。伊万·劳埃德在不远处,独自一人坐着。然后是阿赫梅特·尤尔达库尔和莫琳·贝茨并肩坐在一张沙发上,他俩贴得非常近,让人稍感不适。他们的会计师马丁·朗赫斯特在他们身后。亚瑟·斯罗索比和他的女儿奥利维亚也来了,坐在剧中会变成墙的窗户旁边。我们四人走下过道时,想来他们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看上去不太高兴。这时我才发现代理后台门经理基思也被叫过来了,他坐在边缘,身体被舞台侧翼遮住了一半。
我们走到舞台前方。
“你们留在这儿。”霍桑对格伦肖和米尔斯说道。然后他转向我:“你跟我来,托尼。”
舞台前方摆了一段台阶。当两名警察坐进第一排的座位后,我和霍桑爬上了舞台。我看见舞台中央放了一把空椅子,显然是为我准备的,于是坐了过去。我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审视我,于是我将目光定格在了空荡荡的观众席,无形的观众似乎比真实的观众更令人不安,那些想象中的眼睛都聚焦在我身上。与此同时,霍桑脱掉了外套,他怡然自得,甚至享受着这一刻。紧接着,他用他的方式开始了演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感谢大家的到来。”他开口说道,“我知道通知得有些仓促,但格伦肖探长在星期六只工作到中午。”
“到底怎么回事?”乔丹问。一如既往地,他比其他人更恼火。
“显而易见,今天的主题是哈丽特·斯罗索比凶杀案。我们并不是来排练的。你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与此案有关,我觉得你们应该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妻子?”亚瑟·斯罗索比问。
与两天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相比,他的悲伤缓解了不少。此刻,他穿着崭新的衣服——色彩鲜艳的夹克,戴着领带,还理了发。在我看来,他不仅接受了妻子的离世,而且习惯了眼前的生活,甚至可能发现这样的状态更适合他。在他身旁的奥利维亚一言不发,显然很紧张。
“如果我没有答案,也不会把你们都叫来。”霍桑回答。
他甚至还没有开始,但格伦肖和米尔斯已经显得百无聊赖了。
“冒昧问一下,霍桑先生,为什么我们必须都在这里?”说话的是提里安,“今天是周末,我们还有两场演出。我可不想待在这儿。”
“很抱歉破坏了你们的早晨。”霍桑说,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道歉,“因为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们每个人回答。这起凶杀案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有人敲响了帕尔格罗夫花园的门,然后谋杀了斯罗索比夫人。公平地说,我认为这个舞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想让她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亚瑟·斯罗索比说,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少愤怒,“难道你真的认为奥利维亚或者我——”
“别管了,爸爸!”奥利维亚打断了她的父亲,“我们当然都是嫌疑人。我们都恨她。”
“但是事发时我不在家。我当时在学校。”
“我和你的学校谈过了,”霍桑说,“你在九点半到十点一刻之间没有课。你跟我们说你在学校有目击证人,但实际上对你来说,离开易如反掌。你有自行车,来回单程十分钟,再加上两分钟摆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