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斯罗索比陷入了沉默。“我没有碰她!”他喃喃自语道。
霍桑不为所动。“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他继续说,“事实上,你们中没有人可以完全说清楚她死亡时你们在干什么。从星巴克溜出去且不被发现,是很容易的。”这句话说的是奥利维亚,“就是抽根烟的工夫。”
“我不抽烟。”奥利维亚说。
霍桑没有接话,接着说:“马丁·朗赫斯特在离开这座剧院到办公室,中间有九十分钟的空当无法解释。我们也不知道当时乔丹·威廉姆斯在哪儿。”
“你没有问过我。”乔丹抗议道。
“你想我现在问你吗?”
“我当时在家,在睡觉。”
“我希望人们不要说那么多谎言。这让我的工作变得步履维艰。”霍桑悲哀地摇摇头,“但一切马上就会真相大白。关键在于:这起犯罪本身非常简单,而且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凶手就很明显。他在派对那晚威胁过哈丽特,并明确表示他认为她该死。他知道她的住址,被她公寓附近的闭路电视拍到过。他使用了只为他所有的凶器,还愚蠢地在刀柄上留下了指纹。他在犯罪现场掉了一根头发,而且外套上沾到了樱花花瓣,与帕尔格罗夫花园里生长的樱花完全一样。更糟糕的是:事实证明哈丽特可能不是他杀害的唯一一个剧评人。”
“你在说谁?”斯凯·帕尔默问。
“我觉得你们都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说的是安东尼。”卡拉·格伦肖喊道,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周围回荡开来,“所以,如果你说完了,霍桑,我们就可以逮捕他了,大家也可以回家了。”
短暂的寂静,我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盯着我。
“我就知道是他。”莫琳说着转向阿赫梅特,“他第一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离他远点。那部剧里满是暴力!没有人能云淡风轻地写出那种东西。”
“一派胡言,”伊万意外地站在了我这边,“莎士比亚也写过一些极其暴力的悲剧。看看《李尔王》中的葛罗斯特被挖去双眼的情景,或者《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中的一次次杀戮,其中一些描写恶心至极,但——”
“让我们先将英国戏剧讲座告一段落,不过仍然谢谢你。”霍桑截过话头,“问题是,如果凶手是安东尼,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未解之谜?”
“什么未解之谜?”卡拉问。
“我能想到至少六个。”霍桑一边数着指头一边说。
“为什么休息室的垃圾桶里有三根断掉的香烟?为什么伊万·劳埃德那晚离开剧院时会感觉有不祥之兆?为什么有人蓄意破坏了一楼的灯泡?哈丽特的评论还没在网上发布时,斯凯·帕尔默是如何读到的?为什么乔丹·威廉姆斯要在离开剧院的时间上撒谎?而莫琳·贝茨为什么同意帮他?”
“我可什么都没做!”莫琳轻蔑地说。
“尽管听起来不太可能,不过让我们暂且想象一下,假设格伦肖探长搞错了,托尼并没有杀人。那么现在我们就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思考:为什么有人故意诬陷他?很多证据都是间接的。闭路电视摄像头只拍到了一个穿着与托尼相似的夹克的人。其实伦敦的很多区域都有不少吉野樱花树,碰巧的是,在圣约翰花园也有一棵,那正是他遛狗的地方。他知道哈丽特的住址吗?也许不知道。但尸体上发现了带有他指纹的匕首和一根他的头发,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要么是他愚蠢至极,要么这些都是有意为之。那么,他做了什么事,让有的人如此生气,以至于希望看到他身陷囹圄呢?”
“因为他写了那部剧。”提里安说。
“这个听起来有点过于苛刻了,”霍桑回答道,“跟因为哈丽特写了一篇差评就被杀如出一辙。也许我有偏袒,但我认为托尼不会干这样的事,而且我绝对不相信他因为被一篇评论激怒就去杀人。
“还有最后一点。我们在调查的有几起谋杀案?哈丽特·斯罗索比只是个开头,但她还写过一本关于威尔特郡一名教师被害的书,事实证明凶手之一是马丁·朗赫斯特的弟弟斯蒂芬。”
“你无权把斯蒂芬牵扯进来。”朗赫斯特靠在椅子上,第一次开了口,“霍桑先生,把我卷进你的控诉里已经够糟了。斯蒂芬在那件事中只是受害者,你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他和这件事毫不相干。”
“我会说菲利普·奥尔登才是受害者,”霍桑回答道,“他才是被砸碎了脑袋的死者。至于毫不相干,别忘了哈丽特·斯罗索比出过一本关于你父母和莫克翰希思事件的书,写得非常恶毒。你跟我们说过,你父母的婚姻破裂以及你的生活受到的影响都归咎于她。你还责怪布里斯托尔《阿古斯报》的戏剧评论员弗兰克·海伍德,是他认识哈丽特才把她带进你们的生活。他还为她提供了所需的信息。这就引出了第三桩死亡,因为弗兰克表面看是在一家印度餐馆食物中毒,其实是被杀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无从确认,但也许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偶然。”
“我从没听说过弗兰克·海伍德。”格伦肖抱怨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做好你的工作。”霍桑回应道,“你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哈丽特在身亡的那天早上拿出她写的《坏男孩:英国乡村的生与死》。也许她想要告诉某人一些事。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所有这些错综复杂!坦率地说,真让我头疼。”
霍桑陷入沉默。
漫长的停顿后,他仍然没有继续,德里克·米尔斯在座位上喊道:“那么,如果不是托尼,你知道是谁杀了哈丽特吗?”
“我知道,”霍桑微微一笑,“这很简单。”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幕
“你们知道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什么吗?”霍桑问,“正如我刚才所说,台上的每个人都有杀害哈丽特·斯罗索比的理由。但为什么要陷害托尼呢?我的意思是,那太愚蠢了。托尼不仅人畜无害,而且很明显他不可能杀人,至少对于除了格伦肖探长和米尔斯探员以外的所有人来说,这点都再明显不过。如果凶手想要栽赃,那也应该是栽赃给乔丹·威廉姆斯。他是对评论最恼怒的人,而且还在大家面前宣称‘我要杀了她’。我发誓……就应该捅她一刀!
“还有一点。为什么要用托尼的刀?如果哈丽特·斯罗索比是被菜刀捅死的,那就有一百万个嫌疑犯,伦敦的任何人都可能杀了她。但因为使用了一把麦克白的匕首,凶手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了今天在座的各位。”霍桑用手扫过我们这群人,“只有坐在这座剧院里的人才能拿到那把麦克白匕首。”
“我可拿不到。”奥利维亚说。
“确实,”霍桑表示赞同,“但是有人可以帮你拿到。”
“谁?”
“你的朋友,斯凯·帕尔默。”
“我俩都不怎么认识。”
“真的吗?”霍桑继续对她说,“我们在你家的时候,你可跟你父亲说过:别再装了。”
“那又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还在装?你在害怕什么?你的母亲已经不会再对你大喊大叫了。”
“你在说什么?”亚瑟·斯罗索比厉声说。
斯凯·帕尔默终于开口了。“他是在说我。”她站起身,走到奥利维亚身边,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不妨告诉他吧,他知道了。”
奥利维亚瞥了一眼她的父亲,然后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斯凯的手上。“我俩在一起了。”她简短地说道。
斯凯盯着霍桑:“是谁告诉你的?”
“不需要谁告诉我。或许奥利维亚在首演派对上穿了一件印有著名同性恋标志的T恤只是巧合,但显然你们两人关系密切。她去过你家很多次。”
“我从来没说过。”斯凯抗议道。
“是没说过。但我们在剧院见面时,你提到了运河沿路的闭路电视,这就说明你知道那间公寓在运河附近。你肯定去过那里,因为你见过那些摄像头。”斯凯没有说话,于是霍桑继续说,“否则奥利维亚为什么会破解她妈妈的电脑,把评论发给你呢?我想过为什么你要隐藏你们的关系——我的意思是,当今这个时代,你们这样的两个女孩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玩——但当我在布里斯托尔和哈丽特的老主编交谈时,一切都有了答案。他说哈丽特怒批了她评论的第一部剧,就是因为她讨厌同性恋。我可以想象这给你们造成了多少困扰。”
最后的这些话是对奥利维亚说的,她听后点了点头。“我不能告诉她,那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也不想这么说,但这确实给你们两人制造了想要摆脱她的理由。”
斯凯直视着霍桑的眼睛,说:“我无力反驳。”她从一旁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奥利维亚身边。
霍桑走回舞台中央。
“你们这些人,有个有趣之处,就是没有什么是直截了当的,不是吗!她们俩不是唯一在关系上撒谎的人。乔丹和莫琳呢?如果说诡异的一对的话,他俩绝对榜上有名。”
“你在暗示什么?”莫琳怒不可遏。
“别担心,亲爱的。我知道你们俩没有上床,但你敢说你没有一丁点儿喜欢他的感觉吗?”莫琳没有回应。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在你办公室的时候,你跳出来维护他——他在剧院休息室里说的那些话,只是开玩笑,不是认真的。你说这话时甚至没有考虑过他可能杀了人。尽管你暗地里相信他已经兑现了那些威胁的话,确实做了那样的事。”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因为在凶杀案发生的前一晚,他求你替他隐瞒,而且你同意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剧院,你是知道的。你撒了谎,对警察……还有我。”
“离她远点!”是乔丹·威廉姆斯的声音,他生气地站了起来。
“你是打算否认吗,乔丹?”霍桑微笑着说,“我们知道你和你的妻子意见不合,我们也知道她没来看首演。而且你的化妆间里堆满了衣服……你甚至带来了结婚照——你们两人站在伊斯灵顿登记处外面的那张。你们吵架了,对吗?你无处可去,所以你一直在剧院留宿。”
“这与哈丽特·斯罗索比的死无关!”
“无关?你威胁要杀了她——就在凶杀案之前的那个晚上,你还让莫琳替你撒谎——”
“我没有!”
“——而她会同意,是因为她在你演《猫》里的科米斯托费利斯时见过你。也许你就是那个她第一百次看这出戏时在后台遇到的人。”
乔丹深吸了口气。“是的。”他承认。
“他太耀眼了!”即使在此刻,莫琳的低语中也带着忍不住的兴奋。
“这就是为什么你确定她会同意那天晚上在剧院帮你签字。”在其他人有机会打断之前,霍桑继续说道,“基思确实不知道进进出出的都有谁,他也没有看见托尼离开。”
“我不可能看到所有人!”基思抱怨地说,半个身体仍藏在侧翼后面。
霍桑没有理会他。“莫琳很容易就帮你签了字,记录你比她早走了五分钟:凌晨十二点五十五分。她只犯了一个错误。其他人使用的都是十二小时制的时间格式,你自己签到时写的也是晚上十点半。但她使用的是二十四小时制,她在二十三点二十五分到达,一个半小时后,在零点五十五分离开。她给你写的是零点五十。”
“我整晚都在剧院里。”乔丹声音嘶哑地承认道,“我和杰恩莫名地吵了一架——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对那篇评论如此激动的原因。派对结束后,我回到化妆间,几乎立刻就睡着了。那天太漫长了,我简直精疲力竭。第二天早上,我从消防楼梯溜了出去,然后就直接回家了——杰恩可以证明——我十点半到的家……”
“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绕道去趟小威尼斯。”
“那时候我没有想着哈丽特·斯罗索比!我想见我的妻子……为我说的那些话道歉。”
“你们所有人都在想着哈丽特·斯罗索比!我们已经知道马丁·朗赫斯特和她的那本书。她的那篇评论对阿赫梅特和他的制作公司是致命一击,莫琳对此也心生芥蒂。如果她将听到的提里安对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评价转述出去,提里安的职业生涯也会完蛋……”
我本以为霍桑在我提出这点的时候已经否决了这个想法,但也许他只是在试图刺激提里安。这招奏效了。“这太荒谬了!”提里安厉声说道,“她不可能听到我说的话,就算她听到了,我为什么要在乎?那是一次私人谈话,她是不可以写的。”
“还有伊万。”霍桑接着说,“他因为哈丽特写了他制作的《圣女贞德》而对她积怨很深。”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伊万说。
“是的。但正如你告诉我们的那样,她非常谨慎地选择用词,在派对上见面时她在有意激怒你,那些话就好像在嘲笑你一样——那种大酒店不太能燃起我的火焰——考虑到你现在与那位受伤的女演员的关系,如果你被激怒去寻仇,也是情理之中。”
“我和索尼娅已经学会了跟过去和解,哈丽特对我毫无意义。”
“但愿如此。”霍桑听起来有些怀疑。
“你已经说了很久了,霍桑。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打断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当然,来自卡拉·格伦肖。
霍桑笑眯眯地俯视她。“如果你觉得跟不上我的思路,不要担心,卡拉。我可以稍后再讲一遍。”他转回身来,“大家都知道现在说到哪儿了。”他总结道:“但在宣布是谁杀了哈丽特之前,我们需要先看一下另外两起死亡案件:弗兰克·海伍德和菲利普·奥尔登少校。这两个人都和哈丽特息息相关,你们会问——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否预示了多年后她的被害?
“让我们从海伍德开始,这位戏剧评论家据说是在一家名叫贾玛哈尔的餐馆吃了羊肉咖喱后心脏病发作身亡。他是哈丽特的密友。甚至可能有私情——这是她的主编阿德里安·威尔斯的看法。他还告诉我们,她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她想要的,这点我想我们也都知道,但这让我不禁要问——如果她想要接任戏剧评论家的位置,她会不会希望他死?
“我说不好。这都是陈年旧事,而且没有目击证人。警察从没怀疑过有人故意下毒,怎么会进行调查呢?哈丽特和弗兰克都中毒了,这家餐馆又以有危害的食品而闻名。不管怎样,弗兰克是因心脏病发作而去世的。
“但有一件事我们是清楚的,是哈丽特选了这家餐馆。威尔斯在会面时告诉了我们这一点。她知道这家餐馆臭名昭著,为什么还要去那里?还有另外一点需要考虑。在她写第一本书《无悔》时,设法接近了案件的主要嫌疑人,一个叫罗伯特·瑟克尔的医生。这个人后来就是因使用老鼠药(活性成分是砷)毒死几个老妇人而被捕。假设她从他那里拿到了几剂毒药,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会觉得太牵强了吗?”
“你是说,有可能是我妻子杀害了弗兰克·海伍德?”亚瑟·斯罗索比问道。
“正是此意,”霍桑回答道,“对他来说是大剂量,对她来说却微不足道。咖喱会掩盖味道,餐馆会背上黑锅。你真的认为完全不可能吗?”
亚瑟·斯罗索比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我觉得她做得出来!”他尖声说道,“我的哈丽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如果她和他上过床,那也只是因为她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又想起了什么,“你知道,确实很奇怪。现在我回想起来,第二天她出院后,当我走进她的卧室,她正坐在床上,为布里斯托尔的《阿古斯报》写弗兰克的讣告。”
“这有什么奇怪的?”奥利维亚问。
“那时候他还没死。”
大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弗兰克·海伍德就到这儿吧。”霍桑继续说,“那菲利普·奥尔登少校又是怎么回事呢?关于他的死亡,谁是责任人并不是谜,但完整真相从未完全浮出过水面。真正讨厌奥尔登少校的人是斯蒂芬·朗赫斯特,也是他想出了害死他的计谋。”霍桑走向马丁·朗赫斯特,“你知道关于你弟弟的真相吗,朗赫斯特先生?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而不是另一个男孩,你了解吗?”
“我只知道我父母告诉我的事。”
“你的父母,或者说他们的律师,贿赂了其中的一个证人。他们妨碍了司法公正。一个可怜的孩子背负了更重的判决——十年监禁——而真正应该负责的,是斯蒂芬。”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回学校?为什么假装你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那里?”
“我说不清楚,霍桑先生。”朗赫斯特低下头,“我一辈子都活在莫克翰希思小学那件事的阴影中。它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就算哈丽特没有写那本书,它也会摧毁我们。我只是想看看事发地点,试着去理解。我没法向校长解释,所以编了一个我自己孩子的故事。我想你可以说我在试图战胜一个心魔。”
“顺便说一句,我想让你知道,我肯定给你回信了。”我说。即使台上的人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马丁·朗赫斯特也一头雾水。他茫然地看着我问:“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校长说你以前常读我的书。你写过信给我,但我没有回复。”
“不是的。”他皱了皱眉头,“她记错了。不是你,是迈克尔·莫普戈。”
“哦。”我感到脸颊发烫,扭动身体换了个坐姿。
所幸霍桑已经走到舞台前边,朝着最后一幕继续行进。“你还醒着吗,卡拉?”他喊道。
“这最好是个重要的消息,霍桑。”
他转过身,背朝着她。
“哈丽特·斯罗索比被害的原因跟这部剧没有关系,和托尼也没有关系。”他说,“我一开始犯的错误是认为有人想要陷害他。他的头发、他的匕首,这些不仅毫无意义,更糟糕的是,还使整个罪案变了形。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跟托尼毫不相干,我本应该听从自己的直觉。但是只有在我和你们所有人都谈过之后,我才得到了完整的画面,明白发生了什么。
“乔丹·威廉姆斯曾表示他想杀了哈丽特·斯罗索比。他当着所有人宣之于口,所以凶手陷害他合情合理。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托尼只是一个失误。
“回想一下派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托尼到的时候淋湿了,乔丹递给他一条毛巾。”
“我用毛巾擦干了头发!”我说。
“对,老兄。你这个年纪难免脱发。后来,有人进了乔丹的化妆间,从他的毛巾上取下一根头发,以为那是乔丹的。但事实上他拿的是你的。就这么简单。”
“然后他把头发留在了尸体上!”
“没错。至于刀,则是另一个失误。基思下楼收走了乔丹的匕首,放到水槽那边。与此同时,托尼把自己的匕首留在了显眼的位置,而凶手再次以为那是乔丹的,拿走了它。当然,凶手小心翼翼地没有在刀柄上留下自己的指纹。托尼将那把刀从包装纸里拆出来——同时还擦拭干净——之后,就没有人再碰过它,所以只有他自己的指纹出现在上面。
“所以,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不是谁想陷害托尼,而是谁可能对乔丹怀恨在心?我认为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答案。”
突然,他站到了提里安面前。
“我很喜欢你,提里安。”他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
“我也希望不是这样,老兄。但你不能再隐瞒了。我都知道了。”
提里安盯着霍桑看了许久。然后,令我震惊的是,提里安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当他再次开口时,听起来就像个孩子。“但我当时做得那么严密!”他哭着说,“我毫无破绽!”
“并非毫无破绽。一开始你就搞错了头发和凶器。”
“除了这个!”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
卡拉·格伦肖立刻站了起来。“提里安·柯克杀了哈丽特·斯罗索比?”她惊叫道。
“好样的,卡拉!你终于明白了!”霍桑对她笑了一下,“你只需要一些点拨。”
“但是为什么?因为她不喜欢那部剧吗?”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要重复多少次?这与《心理游戏》无关。”
“那……为什么呢?”
提里安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流着眼泪。他甚至没有试图否认霍桑的话。其他的演员,还有马丁·朗赫斯特、阿赫梅特,特别是莫琳,都惊恐地看着他。
“让我们从派对那天晚上说起,”霍桑冷静地提议道,“提里安甚至在离开剧院之前就决定要杀害哈丽特了。我们稍后再说原因。当乔丹·威廉姆斯发表了他的死亡威胁,提里安看到了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乔丹会成为替罪羊。去楼上从梳子或毛巾上拿到乔丹的一根头发易如反掌——但他还需要带有乔丹指纹的匕首,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是第一个离开休息室的人——大约在午夜过后二十分钟。他在十二点二十五分签字离开,但他清楚自己必须在剧院关门之后再回来,而那时只有一种进入的方式,就是从里面打开消防门。所以他的做法是:顺走了阿赫梅特的一包香烟,当作楔子。他打开门栓,朝小巷的方向推开门,然后把香烟盒滑到门板底下,这样门就不会完全关上了。
“但有一个问题。他知道基思坐在舞台门办公室的屏幕前。地下走廊的灯光太亮了,当他开门时,灯光会溢出去,基思大概率会看到——即使在黑白屏幕上,一束强光也很抢眼——也许基思会过来查看。所以他匆匆上了楼,很可能在那时,从乔丹的化妆间偷了头发,然后打碎了一个灯泡。”霍桑瞥了我一眼,“他并不是为了让走廊变暗,只是在制造干扰。然后,他立刻跑到楼下,打开消防门,此刻基思正在处理碎玻璃。万事俱备。他等了一会儿,回到楼上,从后台门离开——他还有意和基思聊了几句,确保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搭火车去布莱克希思——至少不是那时去的。他在半夜回到剧院,他算准所有人都离开了——尽管他不知道乔丹正在自己的化妆间里酣睡,不过这个无关紧要。他通过消防出口偷偷溜了回来,把皱巴巴的烟盒扔进垃圾桶,偷走了他看到的第一把刀,不过那恰好是错误的匕首。顺便说一句,其实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离开休息室时消防出口是开着的。那个人就是伊万·劳埃德。他告诉我,他的脖子后面感到一阵寒意——他以为那是不祥之兆,他并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什么问题……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只是感到了微敞的门带来的一股寒风。
“第二天早上,提里安去了哈丽特家。他从一篇杂志文章中找到了地址。她见到他并不惊讶。她其实一直在等他。”
“你怎么知道?”亚瑟问。
“因为她桌子上的三本书。她是在门厅被杀的,所以她肯定在他到达之前从书架上取下了这些书。这是她的资格证书,你可以这么说。这三本书让她想起了自己当犯罪记者的日子,但实际上与这起谋杀案相关的是那本《坏男孩》。如果她能多活几分钟,那也是她会向提里安展示的东西。”
霍桑深吸了一口气。提里安还在哭泣,在和霍桑共事的时间里我曾见过他揭发的一些凶手,但从未遇到有人如此崩溃。我有些为他感到遗憾,但同时也察觉到一些可怕的东西。哈丽特·斯罗索比在她的评论中形容他像个孩子,显然,她看到了我没有看到的东西。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但我相信你们所有人——尤其是卡拉,都想知道为什么。”
“你别得寸进尺,霍桑。”卡拉嘟囔着。
“要理解这点,我们就得再回到派对本身。托尼向我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切,就像我在现场一样。
“哈丽特·斯罗索比,当然,也在那里。她有个习惯,经常闯入首演派对,因为她喜欢让别人难堪。我想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恶意深不可测。还有两件事情我们需要记住:一个是伊万已经解释过她是如何把语言当武器来使用,她总是以一种故意伤人的方式自我表达,比如燃起她的火焰。另一件是托尼告诉我,她在和他交谈时一直避免目光接触,她总是看向我背后,就好像更有趣的人走进了房间似的,这是托尼的原话。他猜对了一半。
“她不是在跟托尼说话,她是在跟提里安说话。一旦你想通了这一点,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她说了什么?每个面孔都历历在目,她假装在谈论曾经看过的某个惊悚片的演员。但我敢打赌,她当时正看着提里安的眼睛。片刻之后,奥利维亚提到了托尼的‘亚历克斯·莱德’系列,她又是怎么说的?写的是一个年轻刺客的故事。这并不准确,明明是一个年轻的间谍。那为什么这样描述呢?”
“她认出我了!”提里安哭着说出这些话。
“没错。为了确保你明白她认出了你,她甚至在那篇评论里又强调了三次。最令我失望的莫过于提里安·柯克,第一次见他时,我就认出……你看,她在告诉他她知道他是谁。他的表演相当孩子气,用词莫名其妙,不是吗?孩子气。她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还有最后一句,当事情变得暴力时,难以置信的是,他演得太假了,为什么难以置信?除非哈丽特知道他曾经施加过致命暴力……”
“所以他到底是谁?”德里克·米尔斯也站起身来,倚靠在舞台前侧。
“你希望我告诉他们吗,提里安?”霍桑问。
提里安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他的真名叫韦恩·霍华德。”
马丁·朗赫斯特猛地站了起来,他的椅子向后倒在了地板上。“他和斯蒂芬……”
“正是。”霍桑冷冷地说,“他就是在菲利普·奥尔登的死亡案里被你父母栽赃的那个男孩。韦恩和斯蒂芬在莫克翰希思是最好的朋友,正是你的弟弟激发了他现在用的这个名字的灵感。斯蒂芬受审时,带了一本‘纳尼亚’系列的《狮子、女巫和魔衣橱》。据园丁回忆,两个男孩经常在莫克翰庄园外的雕像前见面。那是另一只狮子——在书中,许多动物被变成了石头。斯蒂芬管他的马叫布雷。这个名字出现在‘纳尼亚’系列中的第五本——《马和他的男孩》中。说到马,我们就看一下提里安吧。他的鼻子是弯的,肯定是什么时候摔断过。我猜应该是由于斯蒂芬的力劝,他在莫克翰庄园骑马时摔下来造成的。”
“提里安·柯克……?”我努力回忆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国王提里安是《最后一战》中的一个角色。我知道所有纳尼亚传奇的书,因为我和儿子一起读过。迪戈里·柯克在其中三本书里出现过!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有点可疑。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问他这个名字的来历。直到我们去了莫克翰希思,我才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
“稍等一下!”我不想再次插话,但有一件事我必须搞清楚,“你是说提里安·柯克其实是韦恩·霍华德。但你告诉我,你已经验证过,他给我们讲的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老兄。我是说我已经搜索过他,验证了他告诉我们的每一件事。这不是一回事。他的整个人生故事是假的。不管怎样,我也有点费解。提里安讲述自己的事时,为什么要加入那么多细节呢?撞死他父母的车是一辆送货卡车。他的姑奶住在哈罗盖特的一家改建的牧师住宅里,离市中心五分钟路程。他的戏剧老师叫哈维吉尔小姐……诸如此类。就好像他在用科学蒙蔽我们。你在我家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事实太多了,听起来不太对劲。”
“都是他编造的!”
“没有!韦恩·霍华德见过报,还成了一本书的题材。他刑满释放时会得到保护,这是多机关公共保护机构的工作。他们会给他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换一个新的名字。他不可能回到莫克翰希思——但他在哈罗盖特有亲戚,所以安排他去了那里。不过他并没有和姑奶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一家经批准的招待所。你知道的,我有个朋友在国家刑事管理局和缓释局工作,就在佩蒂法兰西,我今天早上和他聊过。他挖出了真相。
“韦恩释放后仍处于特殊许可状态。他很清楚自己随时有被召回的风险。他不许联系和菲利普·奥尔登或朗赫斯特有关的任何人,也永远不能进入西南地区。他定期要和他的假释官见面,假释官会在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风险评估。即使成为演员后,也仍然保持这样的状态。”霍桑又和我对视了一眼,“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得不拒绝你那部电视剧的角色,托尼。让他扮演一个年轻罪犯是不可能获批的,太容易被认出来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从没去过法国,他说这个的时候,你可能有点惊讶。他之前没有护照,不被允许出国,直到他被选中出演那部大电影。很多做法都是为了保护他。他必须获得特殊许可才能出演《信条》,其实假释服务部门也不希望阻止他。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他恢复正常生活。
“不幸的是,正是《信条》引发了所有的麻烦。可以想象,在和哈丽特·斯罗索比相遇后,他一定恐惧万分。”
“她会到处说的!”提里安已经泣不成声。
“这就是她对你的威胁。其实我认为她只是在和你玩游戏。她就是这么恶心。但眼看着大好机会灰飞烟灭,职业生涯土崩瓦解,杀了她是唯一的出路。”
霍桑进入收尾阶段。米尔斯和格伦肖已经踏上了舞台的台阶,等着抓捕提里安。
“我第一眼看到提里安的化妆间时,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霍桑说,“他基本没什么卡片,也没有照片,孤家寡人的感觉。而且一切都太整齐了!靠垫之间的距离恰好十厘米,毛巾也叠成了完美的正方形。这是曾被关押过的人相当明显的迹象。其余演员都跟他很疏远也不足为奇。乔丹说他冷淡,伊万说他不合群……他就是这样的人。孑然一身。”
霍桑走到提里安身边,他终于停止了哭泣,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椅子里。霍桑伸出手,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你不应该这样做,”他说,“没必要的。”
“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知道。但不需要再害怕了。都结束了。”
霍桑退后一步。
两名警察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虚线处签字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霍桑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而且我还欠吉尔一个道歉,都是因为我才给她带来了那么多困扰。我们预订了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酒店,位于一个名叫圣保罗·德·旺斯的要塞村,在那里待了十天,晒太阳、散步、游泳、参观艺术画廊,在当地人玩滚球的尘土飞扬的广场边喝粉红葡萄酒。
提里安被逮捕了——《心理游戏》也毫无悬念地立即停演。那时,我只是想忘掉这一切。我感到非常难过,一部分是因为我的剧作失败,但奇怪的是,想到提里安却让我更加心痛。我通常不会对凶手心生同情,但提里安不太一样。命运从未给过他任何机会,先是被特雷弗·朗赫斯特的律师迫害,继而又被塞进了一个并非真能帮助到他的系统内。我曾多次参观过少年监狱——或者现在称为“安全中心”的地方,也一直对将年轻人关进牢房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在成本和再犯率都如此之高的情况下。不可否认有些儿童会对公众和自己构成危险,我也曾遇到过那样的人。这正是我的剧作《手提包》的灵感来源。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孩子其实是出现了心理问题,而不是犯罪倾向,他们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惩罚。无论报纸上怎么说,也不管哈丽特的书怎么命名,我遇到的青少年罪犯,他们的悲多于坏。在我看来,监狱系统将他们教育到十八岁,然后送进成年监狱,是极其疯狂的做法,因为所有的善意都会被消磨。就像提里安一样,他们大多数人在出狱后根本没有准备好如何正常生活。
我总是不禁思考,对他来说,谋划新的职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他不仅仅是一个演员,他生活中所有的一切——他的口音、摩托车,还有私立学校的外表——都是在表演。可怜的韦恩·霍华德。他的成年生活只是被困在另一种监狱中,直到他杀了哈丽特·斯罗索比才彻底解脱。
不管怎样,我最终还是重整旗鼓回到伦敦,虽然我小心翼翼地让自己避免走过杂耍剧院——用戏剧界的术语叫“停演”——但我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在着手创作的新的小说《猫头鹰谋杀案》,仍停滞在开篇章节。我努力回忆着已经融进主体结构中的所有线索。这并非易事。乔丹·威廉姆斯是如何认识莫琳·贝茨的?兰普里是怎么评价斯蒂芬·朗赫斯特的?这个角色要如何出现在故事中?不对,这都是现实生活。这部新小说的背景,虚构的村庄——水上的塔利,并未接纳我,因为我的脑中充斥的仍是两周前的事件。
正当我坐在书桌前苦苦挣扎时,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那是一条来自希尔达·斯塔克的短信,她让我下午去见她。我感到很意外。我和经纪人见面不多,据我所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电话沟通解决的。不过,她的办公室在查令十字路口附近,在那里逛逛仅存的两三家二手书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走出家门,希望新鲜的空气能让我的头脑清醒一些。
希尔达的办公室位于希腊街,楼下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意大利咖啡馆。我走进侧门,沿着一段鬼屋里常见的狭窄楼梯爬上去。这是一家成功的经纪公司,有几位知名作家,但却空间逼仄,装修过时。前台区域里陈列的并没有我的书。一个年轻的接待员坐在古董桌后面,面带微笑地迎接我。
“我来找希尔达·斯塔克。”我告诉他道。
“您是?”
她做我的经纪人只有四年。我说了我的名字,他接通了电话。“是的,她在等您。您知道去哪里找她吗?”
“知道。我应该能找到路。”
当走向后面的大门时,我听到了一种似乎从未听过的声音。希尔达居然在笑。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在她阅读畅销书榜时,脸上才偶现微笑;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将欢笑拒之门外。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希尔达不是一个人,霍桑正双腿交叉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们两人都穿着西装,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显得非常邋遢。我回了回神才记起,霍桑现在也是由希尔达代理。似乎他告诉我他们达成协议已经恍如前世。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儿?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希尔达说。她是在炫耀最近从巴巴多斯度假太阳浴带回的美黑肤色。“你已经开始着手关于奥尔德尼的书了吗?”
“你知道我正在写《猫头鹰谋杀案》。”我说道。我坐到另一张空椅子上。“你看我的剧了吗?”我问。
“我本来是周六下午场的门票。还打算带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去看,但到剧院时,他们说那一天刚刚停演了。”她抽了一下鼻子,“好在我们的钱回来了。”
“你们聊什么呢?”我有点愤愤地问。
“你好吗,老兄?”霍桑望着我,他看起来也异常高兴,“我刚才正在讲哈丽特·斯罗索比凶杀案的事。”
“哦。你知道的,有一次我居然猜对了!”我本来不打算那样突然说出来,但事实就是如此。当我离开提里安的化妆间时,我说过提里安·柯克可能是凶手。
“你并没有完全猜对,”霍桑回道,“你之所以认为是他,是因为他拒绝出演你的电视剧。”
“好吧,我不信任他。在这一点上,我是对的。”在法国度假时,我终于有时间思考发生的事,现在我不禁问道,“霍桑,为什么他们要联合起来针对我?我是指,乔丹说在他扬言要杀了哈丽特时我表达了赞同。伊万也是这么说的。奥利维亚告诉你我威胁过她母亲。还有斯凯·帕尔默说我在杂志上看到了哈丽特的地址。这些都不是真的!”
“这是基本的心理学,老兄。他们四个都感到了压力。奥利维亚心里有愧,因为她偷了她母亲的评论转给了女朋友;斯凯因为让大家看了那篇评论而感到内疚;伊万在维护乔丹;而乔丹……嗯,他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转嫁!他们指责你,是为了不让我指责他们。”
“还有一件事。”这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我心头,“首演当晚,马丁·朗赫斯特就坐在我后面,我敢肯定我感到后颈有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可能是那个拔下我头发的人。”
“你之前为什么没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确定……”
“好吧,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可能只是首演时太紧张了。”
“或者可能是虱子。”希尔达提议道。
“我没有虱子。”我咆哮着说。
霍桑笑了笑,说:“无论如何,托尼,一切都结束了。而且我得说,如果不是我,你也知道你现在会在哪里。”
“确实。”我不能否认,“你把一切都弄清楚了,霍桑。你一直站在我这边。我欠你很多感谢。”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事实上,你欠我的不仅是感谢。”
“什么意思?”
“你雇了我。这次,我不是在帮警察。你是我的客户。我一共花了四天时间,凯文也出了力。”在我来不及抗议之前,他举起了一只手,“别担心。我会给你一个友情价,打九折——”
“霍桑!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过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没有工作了。我刚和希尔达聊到这个。”
“因为谋杀评论家被捕可不好看。”希尔达赞同地附和道。
我盯着霍桑。“所以我们之间只有这些吗?你只把我当作一个客户?”
“是你自己说过你不想再写书了。”
他一语道明原委。突然间,我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和企鹅兰登书屋谈过了,”希尔达截过话头,“你的决定让他们非常伤心。《关键词是谋杀》在你所有的书里销量最好,而且你知道他们有多热衷于系列作品。霍桑让我代表他本人给他们打个电话——我不想在你休假的时候打扰你,不得不说,他们开出了非常慷慨的条件。”
“条件?”
“完成《一行杀人的台词》后,还有四本书。”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一份合同,“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的决定。我不希望你做任何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
她把文件递给我。我看到上面写着:
《协议备忘录》
于二〇一八年四月二十日
甲方:安东尼·霍洛维茨(以下简称“作者”),由希尔达·斯塔克有限公司代理(以下简称“代理”);
乙方:企鹅兰登书屋(以下简称“出版商”);
就四部小说作品,每部长度为九万字,暂分别命名为:
《霍桑探案》(以下简称“第四卷”)
《未命名霍桑第五卷》(以下简称“第五卷”)
《未命名霍桑第六卷》(以下简称“第六卷”)
《未命名霍桑第七卷》(以下简称“第七卷”)
(以下简称“作品”,根据上下文合并或分别提及)
双方达成以下协议:
…………
这就是我眼前看到的东西,后面还有大约六页的法律术语。世界上有哪个作者会详细阅读并理解这些东西呢?但这不是重点。我已经看够了。
“我绝对不会将我的书命名为《霍桑探案》!”我说。
“那只是个建议。”霍桑耸了耸肩,“好写。”他继续说,“嫌疑人不多。大家又都喜欢戏剧。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把大家聚集在舞台上?这都是为了你,老兄。这个结局太棒了——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一样!”
“你是为了这本书才那么做的吗?”
“只是想帮你个忙。”
我盯着那几页纸。“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我不签这份合同,你就会向我收取几百英镑的服务费?”
“我不会那么做!”霍桑把手放在胸前,“我对你满心尊敬,托尼。不过,应该是几千英镑。”
我转向希尔达。“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
“我代表的是你的最大利益。”希尔达向我保证道。
“你一开始不赞成我写这个系列!”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因为你在没有任何讨论的情况下突然提出来而恼火,但我已经看到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转机。你在书中出现真是不同寻常。《关键词是谋杀》得到了很好的反响。The Goodreads给了它四星半的评价,《星期日邮报》上也有一篇极好的评论。”
“感谢评论家。”霍桑说。
“如果你想考虑一下,没问题的。但这是一笔绝佳的交易,即使版税是六四分成。”
“五五分!”
“这个可以商量。”
我低头看着膝上的纸张。我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角落,但老实说,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我心之所向。霍桑确实拯救了我的职业生涯,更重要的是,随着一个个案件,我越来越接近他,发现了他更多的秘密。
现在,除了里斯,还有神秘组织,叫莫顿的男人和养父母……这些罗兰·霍桑心里的谜团。我的整个生命都在寻找故事。我是否愿意放弃这个故事呢?
我拿出笔,叹了口气。
“好吧。”我说,“我应该在哪里签字?”
致谢
创作这本书对我来说可谓十分不易。首先我想感谢我的心理医生丽莎·比奇,是她帮助我在这段经历中得以重生。此外,格雷厄姆·巴特莱特也给我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建议。作为一位前侦探兼作家,他事无巨细地向我介绍了托普德尔街发生过的故事,并提供给我有关多机关公共保护机构及国家刑事管理和缓释局的重要信息。
我要谢谢杂耍剧院的剧院经理格雷厄姆·汤普森。在《心理游戏》停演很长时间后,他还带我参观了剧院,让我得以唤醒曾经的记忆。我想,为了公正起见,还是要提一下,自本书描述的事件发生以来,剧院的后台区域已经重新进行了现代化改装。我还要向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致歉。关于提里安对《信条》的看法,我完全无法苟同,并且借此指出,他显然没有看过最终剧本,因为《信条》并没有在巴黎进行过任何拍摄。
在着手创作这本书之前,我和迈克尔·比灵顿吃了一顿饭,至今仍记忆犹新。他给我讲述了很多关于戏剧评论家圈子的见解,并向我保证哈丽特·斯罗索比确实是个异类。我还要感谢帕特森·约瑟夫,他是一位出色的演员(曾与我妻子合作过),正是与他的沟通才让我放下恐惧,勇于直面书中第十五章所讨论的问题。
索菲·科姆尼诺斯并非杀害自己丈夫的那个女人(在第八章提及)的真实姓名。事实上,她是一位慷慨的国家青年剧院的支持者,通过慈善拍卖获得了在这本书中露面的机会。
我和希尔达·斯塔克的关系最近极度紧张,能够继续和这家出版社保持合作,完全要归功于她的助手乔纳森·劳埃德的努力。很高兴,史蒂夫·弗罗斯特(弗罗斯特和朗赫斯特事务所的一位成员)已经同意帮助我处理税务事宜。此外,感谢我的私人助理特丝·卡特勒,因为有了她的安排,我的生活变得井然有序,我的状态变得清醒稳定。如果没有她的支持,就不会有这本书的问世。
我的妻子吉尔·格林一如既往地聪慧能干,不仅能兼顾好经营制片公司、搬家乔迁和照顾家庭,还能抽出时间阅读我的草稿。她已经原谅了我没有坦白被逮捕和审讯的事。我的姐姐卡罗琳·道确实是第一个对《心理游戏》满怀信心的人,因此发生的这一切,她难辞其咎。
最后,感谢我杰出的出版团队——那不仅仅是一家公司,更是一群极富才华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值得被铭记,故此在下一页会展现出他们的名字。多说一句,我的终版作品中至少出现了三十处错误,但它们没有一个逃出我亲爱的编辑塞利娜·沃克的法眼!
作家难免时常感觉孤身一人,但其实,每创作一本书,都离不开一个庞大团队的共同努力。
从想法到手稿,到最终完成出版,这漫漫旅程中,一路上收获的全力支持,我视若珍宝,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