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到,她最喜欢的颜色是靛蓝注,主要是因为她喜欢这个词。我了解到,她最喜欢的餐厅是大学附近麦迪逊街上一个叫“猎鹰”的地方。她喜欢坐在餐厅后方的一个特定的卡座里;那个卡座上方挂着一条独木舟,电线穿过其间,由天花板悬垂而下。
我了解到,她不管什么时候回到家都会点蜡烛;没有食谱,她一样会做饭;她能注意到最微末的细节——比如我翻了她的地址簿,并用她的记事本抄了一些名字。
我是在几天后发现这一点的。周日晚上,外面下着冷雨,嘉娜和我在她的客厅里,壁炉里烧着火。一开始,我们是站着的,还穿着衣服,到后来就赤身裸体地躺在地板上了。在某一刻,我们有意放下毯子和枕头,这样我们就不必躺在光秃秃的木地板上了。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她说。
她在我身边,头靠在我的臂弯里,手掌平放在我的心口,右腿绕着我的右腿。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为她一定是在说西蒙·兰尼克和房租。
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八十美元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她说,侧身支起手肘,“虽然我也知道这件事。你这样做很暖心,但没有必要。我能应对兰尼克家族。另外,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我不在乎她还不还钱,但没有这么说。我说:“好吧。我还做了什么事?”
嘉娜从我身上起开,站起来。她从桌上拿起记事本,来到我面前。她跨坐在我的腰上,举着记事本,让我能看到它。
我已经撕掉我写了字的那页,但笔在下面那页纸上留下了压痕。她用一支笔尖秃掉的铅笔在那页纸上轻轻地涂了涂,压进纸里的字母在灰色中显示为白色。
真聪明。我只好笑笑。“你是从哪儿学会这个的?”我问她,“悬疑剧《哈迪男孩》?”
“悬疑剧《神探南茜》。”她说。
“我可以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你还没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打电话,对吧?你还没有试着找他们吧?”
“是的。我想这样做。但我又想,最好别这样干。”
嘉娜把记事本丢到一边。“我很高兴,就这两件事来说。很高兴你被诱惑了,也很高兴你没有向诱惑屈服。”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伸手去摸她脸上的印记。“既然现在我们开诚布公了,那么就来聊聊那一晚。”我提起了“雌鹿之夜”,“有些事——”
但她已经在摇头了。“忘掉它吧。这是一件蠢事。它已经结束了。”她转过头,我可以看到她的面部轮廓。“看,”她说,“正在消退。再过几天,你就看不到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别的事,我应该告诉你的事。你从来没问过,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路上——”
她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让我不要再说。
“这件事很重要吗?”她说。
我点点头。
“这件事很大吗?”
我又点点头。
“我现在不想谈任何重大的事情,”嘉娜说,“但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她移动身体,把大腿移到我的臀部,“过一会儿,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你可以告诉我。”
她把手指从我的嘴唇上拿开,我没有说什么。她把双手举到头顶,弓起背,我还是没有说什么。她抬升身体,又放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已经忘了还要说什么。
注 罗莎琳德(Rosalind),《皆大欢喜》女主人公 雪儿·克罗(1962——),美国著名创作歌手。 达·威廉斯(Dar Williams),美国90年代民谣音乐代表人物。 原文为“indigo”
第6章
我那天晚上本想告诉嘉娜的事情是:我已经和一个叫苏菲·埃莫森的女人订婚了。
我们定于秋天,9月下旬的一天结婚。婚礼上将有一辆马车,许多匹马,还有鸽子。鸽子将在适当的时间被放飞,以象征你想通过放飞鸽子表达的所有意思。仪式将在某个庄园的花园里举行,因为苏菲的母亲在她的联谊会上认识了一个嫁入此庄园的人。市长将主持仪式,因为苏菲的父亲认识一个认识市长的人。
苏菲把关于婚礼所有细节的资料都夹在活页夹里:首先是彩排晚宴宾客名单,其次是婚礼当天宾客名单,第三份是仪式后的接待名单;另外还有乐队的节目单,餐饮公司的菜单以及马车公司和鸽子公司的宣传册。资料还在不断地增加。一个活页夹装满后,她又找来一个。她把活页夹放在我们公寓的咖啡桌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对我说,“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尴尬。但为什么不能这样干呢?有一点隆重,但对你没什么伤害,而且费用由我父母出。婚礼主要是为他们办的。”
“真的吗?”我逗她,“婚礼是为了他们办的?”
“也是为了我,”她说,扑哧一笑,“我只会结一次婚,而且我真的想要有马出现。”
在我认识嘉娜那晚——“雌鹿之夜”——苏菲和我已经认识六个月;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三个月。
我们住在离罗马城纪念医院不远的公寓里,苏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她是一名外科实习医生。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一套蓝色的手术服;她戴着猫眼眼镜,头发夹了起来:一个医生和性感图书管理员的混合体。
她准备为一栋房子报价,雇我去调查那栋房子。她选中的那栋房子位于一个很好的社区,看起来非常不错,但地下室有霉菌,还有一些不合格的电线和一个即将报废的炉子。
我带着她在房子里走了一遍,然后把调查报告交给她。
“听你这么一讲,这房子好像很糟糕。”她说。
“好消息是,都可以修。”我告诉她。
“你觉得我最多应该出多少钱?买这样一栋房子是不是太傻了?”
“你自己决定。”
“我觉得我疯了,”她说,“橱柜怎么样?”
我们最后来到厨房里。
“你觉得橱柜怎么样?”我说。
“我觉得它们很丑。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这方面我不专业。”
“还有这墙,”她说,“太米色了。”
“很多人故意把墙刷成这种颜色。中性色。让房子好卖些。”
“太米色了。我得找人来重新粉刷。”
“粉刷很容易,”我说,“你可以自己干。”
苏菲大笑。“好像我有时间刷墙似的。我甚至都没时间住在这儿。”她在厨房中央转了一圈,仿佛是最后一次看这里。“我不可能买这栋房子,”她说,“你想喝点东西吗?”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苏菲·埃莫森说,“草坪。”
她让我选酒吧,我们最终选择了多米尼克街上的一家小酒吧。商人聚会的地方,我父亲会去的那种地方。
“独栋房子都有草坪,”苏菲说,“你必须修剪草坪,还要浇水,还要除掉杂草。你必须种点东西,修剪它们,砍掉它们,把它们放在纸袋里,然后拖到路边。”
她喝了一口玛格丽特酒。她之前要了一杯大都会鸡尾酒,但酒保否决了她的这个想法。
“但草坪其实是我最不用担心的事情,”她说,“霉菌和坏掉的电线以及所有其他的东西才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处理这些事情。”
我抠着啤酒瓶上的标签。“你当初为什么想买房子?”我问她。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她摘下眼镜,揉揉眼睛。“你会笑我的。”她说。
“不,我不会的。”
“你也许不会笑。但你会看低我。我想买一栋房子,是因为布拉德·加温。”
她告诉我,布拉德·加温是她的同事,医院的另一个实习生。
“你应该看过那些节目,”她说,“在电视上。关于年轻医生的。”
我点点头。
“他们总是在竞争,”她说,“为了最高奖金:谁能做最棘手的手术,谁能做最多台手术。对吗?”
“对。”
“嗯,这些都是真的。但故事并不止于此。医生会在所有事情上竞争,乃至小事情:谁拥有最新款手机,谁台球打得更好。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我都要打败布拉德·加温。”
“他买了一栋房子?”
“是的。于是我想:为什么他是有房子的那个人?我也可以买房子。”她戴上眼镜,眼神从玛格丽特酒的上方越过,看着我,“你会看低我的,对吧?”
“不会。”
“你会的,但是没关系。我的性格有缺陷,但我决定改变。”她又摘掉猫眼眼镜,捏住一根眼镜腿,“我问你个问题,大卫·马龙,有人叫你戴夫吗?”
“几乎没有人。”
“我打算叫你戴夫。我问你这个问题,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把玛格丽特酒推到一边,在桌子上方朝我这边倾身。“关于眼镜,”她说,“你喜欢我戴还是不戴,或者你觉得根本没分别?”
她的声音中有些东西,不是醉意就是恶作剧。我希望是恶作剧。
我也倾身朝她靠近,从她手里拿过眼镜,打开眼镜腿,替她戴上眼镜。我伸手去拿她头发上的夹子,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很难优雅地完成。我成功了。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
“原来你觉得有分别,”她说,“我很高兴知道这个,戴夫。”
苏菲没有买房子,但三个月后我们订婚了。她放弃了她一直居住的公寓,我也放弃了我的;我们一起搬进了一套更大的公寓。
厨房里的橱柜已经是几年前的旧样式了,但很容易换。卧室的墙壁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米色,但我涂上底漆,把它们涂成天蓝色。卧室的窗户朝南,有厚重的、布满灰尘的窗帘。我们把窗帘拆下来,装上百叶窗,这样阳光就可以在早晨透进来。
并不是说苏菲早上经常在家。她的工作时间是实习生的工作时间,我永远无法预测她的工作时间。有时她会在我刚从床上爬起来时爬上我们的床。有时我晚上回到家,发现她在睡觉,床头柜上有一份吃了一半的外卖,她的衣服在地板上堆成一堆。
4月20日,星期天,她在下午四点回到家,跌跌撞撞地躺到床上。她让我在八点半叫醒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饭。我让她睡到九点,然后走进去,坐到床上——我的那一边——打开台灯,然后打开时钟收音机的音乐。这是我自创的叫醒她的方法:循序渐进,让她能慢慢习惯。
在等着音乐叫醒她时,我整理了我这一边的房间:把地板上的报纸收拾掉,把脏袜子放进我们步入式衣橱的篮子里。我移步到她那边,拿起她前一天晚上穿的胸罩和内裤,又伸手去拿她回家后脱下的那堆衣服。
这时她睁开了眼睛。她依然昏昏沉沉地说:“放在那儿吧,戴夫。我会收拾的。”
我在检查口袋,因为她衣服的口袋里总是会有东西:钢笔、记事本、医药代表想卖给医院的新药的样品……
那一刻苏菲警觉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戴夫,把衣服给我吧。”
一张纸巾,一个空的避孕套包装袋——新品牌,我们从未用过的品牌。
她把那几件衣服从我手里夺走,包括那个包装袋。她攥紧拳头,好像她可以让那个包装袋消失在拳头里。
“这是个意外情况。”
她四处寻找眼镜,找到后戴上。这花了她几秒钟时间,但她似乎故意拖延了这几秒。我等着她。
“戴夫,”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你发现了这种事,对方只会说这句话,而事情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预见到接下来的对白,也听见自己说了出来:“苏菲,他是谁?”
“只有这一次,我发誓!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苏菲——”
“我很抱歉,”她说,“你得相信我说的话。”我相信。她在颤抖,我可以看出来。
我搂住她,但不起作用。我说:“苏菲,告诉我是谁。”
“我不想说,”她说,“你会看低我的。”
这条线索足以暗示答案。我不想相信这个答案。“不是布拉德·加温。”我说。
眼镜滑落,她紧紧地抱住我。她的脸贴着我的脖子,她的泪水落到我的皮肤上。她没有说出名字。我们不需要再说它,它已经被说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挣脱她,离开了公寓。我上了皮卡。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这就是催化剂:检查苏菲衣服的口袋。这足以让我在夜里出门,到奎克山路,到我与嘉娜·弗莱彻相遇的地方。“雌鹿之夜”。
第7章
K不再靠近树林中的那个地方,那个他看着嘉娜·弗莱彻在月光下裸体站立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一次。你无法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如果你认为你可以,你就是在欺骗自己。
此外,树林里的那个地方有其局限性。从那里你看不到那栋复式房子的前面,你看不到来往的人。为此,你需要一个更有利的位置,而K找到了一个:街对面一栋破旧公寓楼的停车场。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的一角时,完全可以看到嘉娜·弗莱彻住处的前门。而且他想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并不是邻里守望的那种。他们看到一个陌生人坐在停着的汽车里,是不会报警的。
因此他在那里待了些时间,但并没有疯狂地沉迷于此。他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监视嘉娜·弗莱彻。但他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弄清楚:她一般清晨离开公寓,下午回来;然后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她会开着她那辆蓝色小普利茅斯再次离开。K认为她是去和男朋友吃晚饭了,因为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开着小皮卡跟在后面。他们会一起进去,他会在那里过夜。
这意味着K不能在晚上做他迫切要做的那些事。至少她男朋友在那儿的时候不行。
K还发现了一件事,隔壁的女人似乎每周有两个晚上会离开复式房子。她会在六点半左右出门,穿上她最好的衣服,戴着头巾和珠宝,像个吉卜赛人。她步履蹒跚地走到一辆大车旁,爬进车内,沿着街道狂奔而去。K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应该不是去约会,这样一个老妪不会做这种事;更有可能是去参加宾戈游戏或者教会聚会。
无论如何,她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都会出门去。或者说她似乎是这样。K不能确定——他观察的时间并不长。但连续两周的星期一她都出去了,上周星期三也出去了,而今晚是第二个星期三。
K知道今晚将是一个考验。今天早上,他带着一种使命感醒来,脑海中浮现出嘉娜·弗莱彻的形象,她在月光下的样子。今晚他将在停车场的角落里监视,如果隔壁那女人在六点半出门,他应该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嘉娜独自待在复式房子里。K不需要半小时。他溜进去再溜出来,几分钟就够了。
上午的时间慢慢过去,他开始感到饥渴难耐。中午时分,他上了车,前往嘉娜·弗莱彻家所在的那条街。这是一个温暖的日子,阳光明媚,4月的最后一天。他拐进公寓小区,避开满是昨日积雨的坑洼。他把车开到停车场的拐角处,关掉引擎。他面前有一排纤长的绿色植物,通过两株绿植之间的间隙,他可以看见那栋复式房子。嘉娜的车不见了,男朋友的皮卡停在车道上。
K想知道她男朋友是不是还在公寓里睡觉。他想,他们的生活一定是这样:整夜做爱,白天睡觉——但不是睡一整天。如果他睡一整天,当嘉娜下午回来时,他仍然会在那里;当老妇人六点半离开时,他仍然在那里。而这将破坏K的计划。所以男朋友必须不在场。K必须确保这一点。
怎么做呢?他不可能过去敲门,要求他离开。没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但K有其他方法。他有自己思想的力量。他知道她男朋友的名字,因为皮卡的边上就有:“大卫·马龙,房屋检查”。K把注意力集中在街对面的复式房子上,把他的思想发送出去,找到马龙,唤醒他,把他带出来。K加强注意力,将它对准前门,希望门能打开。如果他的注意力足够集中,如果他想这样做,那么他的意志就能使之发生。
他肯定过于专注了,因为敲击车窗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K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女人靠在他的车上,左手撑在车顶,脸离车窗只有几厘米。染过的金发;漂亮的眼睛,虽然下面有黑眼圈;饱满的嘴唇被涂成红色。她在问他一个问题,他听不清。他摇下车窗,想听个真切。
“你有烟吗?”
他摇摇头。“对不起。”
“你有钱买烟吗?”
“没有钱。”他说。
“人人都有钱。”
K没有回应她。
“你在干什么?”女人问。
“没什么,就是在消磨时间。”
“真酷啊。我也在干这件事,消磨时间。”
她安静了,但没有离开。K可以闻到她呼吸中的香烟味以及啤酒污浊的气味。她的右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外带杯。他看着她喝了一口。
“你住在这儿吗?”他问女人。
“我有许多朋友住在这儿,”她说,“我经常来这儿。他们有时候会让我住在这儿。”
“哦,他们也许能够帮助你。我不会把钱给我不认识的人。”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得又响亮又清楚。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敢肯定我们没见过。”
“我想我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也在这儿见过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就是来这儿,然后坐在车里?”
K想要否认,但又改变了主意。“是的,”他说,“我坐在这儿,集中精神,我的意念会让许多事情发生。”
“不可能。”
“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在街对面,嘉娜·弗莱彻住处的前门打开。大卫·马龙走出来,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衬衫。那个泰山。
“喂,你在看那个家伙吗?”女人说,“这是不是就像监视?”
“是的,”K说,“这就像监视。”
“你是警察吗?”女人说,声音中有了点疑虑,“我没做坏事。”她暂停片刻,“反正目前还没做。”
“你计划去做坏事?”
“也许吧。但你如果是警察,必须告诉我,否则就是诱捕。”
“我想你搞错了。”K说。
“没有,真真切切。你好像是司法人员。”
“我想你对法律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
在街对面,马龙锁上弗莱彻住处的门。他站在台阶上,沐浴在阳光里,一边穿上他的衬衫。
“我想你不是警察。”女人对K说。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那个家伙是谁?”她说。
“他是泰山,”K说,“猿人。”
“你喜欢说胡话。有人告诉过你吗?”
马龙一边扣衬衫纽扣一边朝自己的皮卡走去。“我要走了。”K对女人说。
“真遗憾,”女人说,微笑着,“我们才刚刚熟悉。”她的牙齿不错,K想,就是不太整齐。
“你想兜兜风吗?”K说。
笑容更灿烂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这句话呢。”
这个女人身穿无袖上衣和短裙。她有一双漂亮的腿。当她上车时,K欣赏着它们。他在开车时一边偷瞄这双腿,一边跟着马龙走。他试图猜测她的年龄,认为她一定在三十来岁。她仍然很漂亮,但香烟和太多的日晒已经开始对她的手臂和胸部的皮肤造成伤害。她的衣服似乎很便宜;她带着一个廉价的皮包,包带又长又细。她的左手戴着一枚戒指,银色的;戒指上有一颗紫色的石头——紫水晶。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女人。
“乔琳娜。”她说。
“和那首歌有关?”
“什么歌?”
前面,马龙的皮卡在铁轨上颠簸。K想到这个女人的红色外带杯。他不希望啤酒洒在车上。他伸出手,示意女人把杯子给他,女人顿了一会儿才把杯子给他。他们越过铁轨后,他把杯子还给她。
“你从没听过这首歌?”他说。
“你也许可以唱一段。我可能会记起来。”
他努力回想歌词,但只想到了副歌部分。
“乔琳娜,乔琳娜,乔琳娜,乔——琳——娜。”
她把红色杯子放在大腿上。“太短了,”她说,“你就是在一遍遍地说我的名字。”
“还有很多呢。”K说。
“不过很好听。你有副好嗓子。你在唱诗班待过?”
马龙的刹车灯亮了。他拐上主干道伊利大道,向市区驶去。K紧随其后。
“我逗你的,”乔琳娜说,“关于这首歌。”
“我猜到了。”K说。
“多莉·帕顿的歌。我爱这首歌。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唱。”
马龙开车经过大学和医院,最后把车开进一个公寓小区——嘉娜·弗莱彻复式房子对面那个公寓小区的高级版本。皮卡开进靠近其中一栋楼的一个编号车位,而K在更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标有“访客”字样的车位。
他看着马龙消失在大楼里。没办法就这样确定哪套公寓是他的。知道这一点可能会很有用。门口有一排邮箱。邮箱上可能有姓名,也可能只有数字。K可以过去看看,但他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我们在这里干吗?”乔琳娜说。
“嘘。”他说。
这栋房子有三层,上面两层的每套公寓都有一个阳台。大卫·马龙更有可能住在二楼或三楼。三分之二的概率。K相信,如果他集中注意力,他可以让马龙到阳台上来。
“我们要跟踪这家伙多久?”乔琳娜问。
K竖起一根手指让她安静;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你变得有点麻烦了”。但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依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每个阳台:从三楼开始,从左到右;然后是二楼,从右到左。
没有结果。他将专注力转移到最后一个阳台,同时瞥了乔琳娜一眼。她静静地坐着,将红色的杯子放在膝盖上玩平衡游戏。她的两只手都没碰杯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杯子拿起来。他把杯子抱在腿上,同时搜寻阳台。在乔琳娜打断他的注意力之前,他已经对第三层施加完专注力,对第二层也完成了一半。
“你知道,我没有病。”她说。
“又怎么了?”
她指着红色的杯子。“你如果想喝,就喝一口吧。你不会被传染上什么病。”
“我不渴。”他说。
他的眼睛捕捉到一些动静。一辆车停进马龙的皮卡旁边的车位。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乔琳娜说,“我可能渴了?”
那个从车里出来的女人戴着眼镜,穿着医生的白大褂。K看着她踏上台阶,进了公寓楼。
“如果你不打算喝却拿着它,”乔琳娜说,“很没有礼貌。”
K把杯子递给她。“拿着吧,”他说,“但小心点儿。用两只手。”
在二楼——最左边——大卫·马龙走到阳台上。他把一杯咖啡放在栏杆上。
“两只手,”乔琳娜说,“你当我是什么,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