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教训是:行动之前要想明白后果。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私怨。为什么希多能去做正经任务,他却只能傻傻地跑腿?更关键的是,他跑腿的对象还是蜘蛛·韦布。瑞弗还没看文件的内容,但拿到它也已经足够了。
“没什么。”他对外公说道,“只是有点烧伤,别担心。”
“但你还有其他心事。”
“你知道我过去这个月都在做什么吗?”
“工作内容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吧。”
“我相信你不会泄密。上个月我一直在查看手机通话内容。”
“你觉得这对你是大材小用了。”
“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这些通话地点大多比较敏感,很多都是从更偏激的清真寺周边搜集来的。对话内容是由声音识别软件转写的,分到我手里的都是英语通话,但也有上千条。软件听写出来的很多内容都难以辨识,但还是得通读一遍,然后按照可疑级别给它们分类。级别是一到十,十是最可疑的。光是今天下午,我就读了八百四十二通电话,你知道超过一级的通话有几条吗?”
外公伸手去拿酒瓶。
瑞弗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零”的手势。
外公说:“希望你不要做什么蠢事,瑞弗。”
“这就是大材小用。”
“这是惩罚,你要按照他们的意思跳火圈。”
“我跳了,跳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不会一直把你关在那里的。”
“真的吗?那凯瑟琳·斯坦迪什又算什么?你觉得她也是被临时分配到斯劳部门的?还有明·哈珀?他把光盘丢在了列车上,但国防部有一堆傻子把重要文件落在出租车上,都没人吱一声。哈珀永远不会回到总部了,不是吗?我也是。”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些人,瑞弗。”
“不,没什么。”他用手搓着眉头,药膏的味道冲进鼻腔,“抱歉,我就是有点难过。”
老家伙又给他斟满酒。他此时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威士忌,但他什么都没说。如果几个月前杰克逊·兰姆说的事属实,老家伙真的动用自己的人脉保住了他,那这样的谈话对外公来讲一定也很艰难。要是没有他,瑞弗就不只是下等马了,他会直接被溶解做成胶水。也许兰姆说得没错,这些无聊的工作是为了逼他辞职,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有时间收拾自己,甚至找到一份能赚钱的工作。
但他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浑身不自在。如果瑞弗真的从老人身上学到了什么,那一定就是将自己选择的道路贯彻到底。
外公又说:“你不是在给霍布顿下套吧?”
“不是。”瑞弗说道,“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名字。”
“以前他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但不能发展成线人,他太喜欢炫耀了。但他确实和一些重要人物有所关联。”
瑞弗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记者落魄的现状。
“这也是有原因的。像罗伯特·霍布顿这样的人,如果惹出什么丑闻,人们是不会忘记的。”老家伙平时说话没有这么直白,他是想引起瑞弗的注意,“他所属的群体不会接纳曾经被排除在外的人。但是你要记住,瑞弗,他并不是因为信仰原因才被排挤的。如果你想混进核心圈子,有一些想法就必须要藏好。”
“也就是说,他身边的人早就知道他的党派。”
“当然了。”上厕所回来之后,老人第一次靠在了椅背上,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好像隔空看到了过去,那个他曾经驰骋的战场。“所以如果你要搞什么小动作,最好注意着点。霍布顿落魄之后结识的人可比之前的难对付多了。”
“我没给他下套,也没搞小动作。”是不是每个行业都有类似的黑话?“我对霍布顿没什么兴趣。别担心,老家伙,我不想惹麻烦。”
“你再这么喊我一次试试。”这似乎意味着谈话即将结束,瑞弗开始准备离开,但外公还没有说完,“我并不担心,不,我虽然担心,但也没什么意义。你该干什么肯定还是会去干,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
瑞弗被这句话刺痛了:“你知道我一直都听你——”
“我不是在抱怨,瑞弗。你是你妈妈的孩子,仅此而已。”他看着瑞弗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呵呵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个性格是遗传了我吗?我倒也希望。”
“是你把我养大的。”瑞弗说,“你和萝丝。”
“但你七岁之前都和她在一起,连耶稣会士都禁不住她的影响。说起来,最近有她的消息吗?”
最后这句话问得很随意,仿佛他们只是聊到了某个前同事。
瑞弗说:“几个月前她从巴塞罗那打来电话,说我错过了她的生日。”
老家伙仰起头来哈哈大笑。“就是这样,孩子,你要安排好自己的日程。”
“我会小心的。”瑞弗说道。
他起身和外公吻别,老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光是小心可不够,孩子。以你的能力确实不该待在斯劳部门,但是如果你想逃出去,就真的没人能帮你挽回了。”
这可能是外公最接近承认自己帮他牵过线的时刻。因为他搞砸了国王十字车站的演习。
“我会小心的。”他重复道,然后起身去赶末班车。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回想这句话:我会小心的。是不是每次听到这句话,就会有人出事?我会小心的。但是把U盘放在口袋里称不上小心,他是故意偷走了资料。到目前为止,他做过最“谨慎”的举动就是还没看里面的内容。
这样他就可能获得希多·贝克,甚至蜘蛛·韦布都不知道的信息。这会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好像真的变回了一名特工。但这同样有可能让他深陷泥沼。老家伙当时是怎么说的?被排除在外……如果你想混进核心圈子,有一些想法就必须要藏好。虽然瑞弗距离核心圈子很遥远,他的处境却依然有可能恶化。如果被抓到窃取资料,他就完蛋了。
如果真的被抓到,大家肯定会认为他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了……
他纠结着,良心的谴责是最难忍受的。他来到单位,上楼时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希望不要露出马脚。如果你想表现得自然,就不要想自己在做什么。老家伙曾经教过他。想点其他的事,比如上一本读过的书。但这样做究竟是让他变得更“自然”还是更“不自然”,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那天早上根本没人在意他。
罗德里克·何的办公室敞着门,瑞弗从楼梯口看到大家都聚集在那里。这很不寻常,但至少他们还没有开始聚众聊天。相反,所有人都盯着何的屏幕,也是这栋楼里最大的电子屏幕。“怎么了?”瑞弗问道。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刚进房间就明白了。瑞弗越过何的肩膀看去,屏幕里是一个阴暗的地窖,穿着橙色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头被罩了起来。他戴着手套的手颤抖着,举起一份英语报纸。这很合理,因为如果你也在阴暗的地窖里,对着摄像头举起一份当日报纸,你也会被吓得六神无主。
“人质。”希多·贝克没有回头,盯着屏幕说道。
瑞弗想说“我能看出来”,但及时阻止了自己。“这是谁?绑匪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
“那我们知道什么?”
希多说:“他们要将他斩首示众。”
6
瑞弗进屋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何的办公室里。他怎么会没发现杰克逊·兰姆不在呢?接下来发生的事打消了他的疑虑。伴随着一阵肠胃翻腾的咕咕声,沉重的步伐踏着楼梯走来。兰姆若是想,当然能做到悄无声息。但如果他不想隐藏行踪,你一定会知道是他来了。他走进何的办公室,沉默地站在原地,粗哑的喘息声侵占了整个空间。屏幕上的画面同样保持静止。身穿橘色连体服、戴着面罩和手套的男孩依然举着报纸。过了一会儿,瑞弗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屏幕里的人是一个男孩。
但他的思绪被兰姆打断了。“这才早上九点,你们就聚在这儿看虐恋黄片?”
斯图安·罗伊说:“那什么时候才能看——”
“闭嘴。”希多·贝克说道。
兰姆点点头:“没错,闭嘴吧,罗伊。这是直播吗?”
“捕捉到的是实时信息流。”何说。
“有什么区别吗?”
“你真的想听我解释细节吗?”
“说得对,别解释了。他手里拿的是今天的报纸。”兰姆再次点头,对自己的推理十分满意,“所以就算不是直播,也是不久前拍的。你们怎么找到这个视频的?”
“博客帖子。”希多说,“早上四点左右开始播的。”
“有声明吗?”
“他们说要将他斩首示众。”
“他们?”
她耸了耸肩:“还不知道具体身份,但确实很吸引眼球。”
“他们表达过诉求吗?”
希多说:“他们想砍掉他的头。”
“什么时候?”
“四十八小时后。”
“四十八小时?”兰姆问道,“为什么不是七十二小时?把两天改成三天,这很难吗?”
没人质疑他的说法,但他还是解释了一下。
“一般这种都是一天或者三天,二十四小时或者七十二小时——不是四十八小时。我现在已经开始讨厌这帮人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数学不好?”瑞弗问道。
“他们不尊重传统。”兰姆说,“我猜他们还没说这个被蒙面的小朋友是谁吧?”
罗德里克·何说:“斩首的信息和时限写在博客上,和视频链接在一起。没有其他信息了,直播也没有音频。”
整个过程中没人移开视线,大家都盯着屏幕。
“怎么这么低调?”兰姆思索着,“斩首是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如果你不说自己的诉求,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斩首也不能帮他们达成诉求。”希多反对道。
“如果你的诉求和砍头有关就有可能,相当于是针对潜在客户的精准营销。”
何说:“是谁有区别吗?无论他们自称什么,都是基地组织。沙漠之子、安拉之剑、圣典之怒,全都是基地组织。”
又有一个人姗姗来迟,是杰德·穆迪。他还穿着外套。“你们都听说了?”
“我们正在看。”
凯·怀特想说什么,但是闭上了嘴。如果大家再刻薄一点,可能会说这是她第一次选择闭上嘴。
瑞弗问:“所以我们怎么办?”
兰姆反问:“怎么办?”
“对啊,我们要做什么?”
“接着做平时的工作,不然呢?”
“天哪,我们总不能装作没看到这件事——”
“不能吗?”
这个简短而尖锐的问句让瑞弗陷入了沉默。
兰姆的声音变得冷淡而疏远。屏幕上的男孩依旧蒙着面,手中举着报纸,就像一张不会变化的屏保。
他说:“你们以为会发生什么?蝙蝠灯亮起,戴女士大喊‘全员出击’?不可能的。我们和其他人一样,看看电视就行了。我们不会采取行动,那是大人的事,你们没资格和成年人玩。还是说,你们已经忘了?”
没有人说话。
“好了,你们肯定还有一堆文件工作没做完,为什么还聚在这里?”
于是大家一个个地离开房间,只留下罗德里克和穆迪。穆迪把风衣挂在门后,没有说话。就算他说了何也不会回答。
兰姆在原地停留片刻,他的嘴唇上沾着杏仁可颂的糖霜。他看着电脑屏幕,画面和之前几分钟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他舔了舔嘴唇,吃掉多余的糖霜,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仿佛对舌头的动作毫无察觉。如果何或者穆迪此时回过头来,就会惊讶地发现兰姆和以往不太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笨重而油腻的前特工眼中露出了一丝狠厉的冷光。
然后他转过身去,艰难地爬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瑞弗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电脑开机。他坐在桌前,默默咒骂着开机的速度之慢,完全没注意到希多进屋。她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
“你觉不觉得——”
“啊!”
希多率先反应过来:“天哪,真是抱歉,但是你别忘了我也在这里办公。”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注意力太集中了。”
“哦,当然了。给电脑开机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需要聚精会神。”
“我只是没发现你进来了,希多。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与此同时,瑞弗的电脑屏幕也逐渐清醒,逐渐变成蓝色,然后又变回一片漆黑。他一边等待开机,一边看了眼希多。她把头发梳到脑后,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可能是因为她穿了一件黑色的V领羊毛衫,也可能是因为她盯着一个即将被斩首的蒙面青年坐在镜头前整整十分钟。
她没戴那个银色吊坠。如果有人问她平时是否戴着那个吊坠,瑞弗会说不知道。但其实她只有一半时间是戴着的,所以瑞弗认为那个吊坠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不会有人问他这种问题的。
电脑发出了尖锐而不耐烦的“哔”声,好像让人苦苦等待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瑞弗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昨天那件事,对不起。我太蠢了。”
“确实很蠢。”
“我本来以为会很好笑。”
“大部分蠢事都是。”希多说。
“收拾干净的过程很煎熬,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好受一点。”
“你要是真的收拾干净了我可能会好受一点,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我桌子底下还有鸡蛋壳。”
她说话时面带微笑,所以她应该已经不会再追究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希多会被派去执行任务?
他的电脑开机了,但是就像一个刚睡醒的人类,还要再过几分钟才能真正投入工作。他点开了浏览器。
希多说:“你觉得何说得对吗?绑架犯真的是基地组织?”
瑞弗本想抖个机灵,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那样做没什么意义。他说:“还会是谁呢?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事。”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几年前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一个白人记者被当众斩首。
“总部肯定会盯着他们的。”希多说。
瑞弗点了点头。
“局里的工作——在这里、摄政公园,还有情报总部,大家都很谨慎。一旦他们查出那个孩子的身份,还有可能的藏身地,肯定就会列出嫌疑犯名单,不是吗?”
他终于联上了网。“那个链接是什么?”
“稍等。”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弹出了一封邮件。他点进上面的链接,浏览器从安全局的标志变成了熟悉的监控画面:蒙面男孩坐在地窖中。
他们离开的这几分钟里,什么都没有变。
两人再次陷入静默,只不过和以往不同,这次弥漫在空气中的不是尴尬,而是沉重的气息。
也许他们期待着视频能发出声音打破这份沉默,但是这份期待注定落空。
终于,瑞弗说道:“还有时间。局里花了很多精力和财力打击极端组织。”
希多差点忘了自己刚才问过这个问题。
“但可用的实时情报并不多。”
“没有线人。”她说。
换成其他时候,瑞弗可能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是的,”他赞同道,“以前要渗透极端组织还没有那么难。”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我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你的外公。”她说,“曾经名震一时的大卫·卡特怀特,是吧?”
“不是曾经。”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现在还老当益壮。”他回头看去,她把座椅转了过来,此时正看着他的屏幕,而不是自己的。“而且他也没有把国家机密给我当睡前故事讲。”
“我也没这么说啊。”
“但他给我讲的第一个睡前故事是《基姆》。”瑞弗能看出来,她也知道这本书,所以没再做解释。“那之后是约瑟夫·康拉德、格雷厄姆·格林,还有毛姆。”
“《英国特工阿申登》。”
“没错。在我十二岁生日时,他给我买了一套勒卡雷全集,我至今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
虽然是编的故事,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够真实。
瑞弗的目光回到屏幕前,男孩手中的报纸颤抖着。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报纸的最后几页对着摄像头呢?英格兰大获全胜——说的是昨晚世界杯的预选赛。
“是BBC。”他看着希多发给他的链接,忽然大声说道。
“那条博客发在他们的新闻版块上,链接和威胁信都发在那里,大家都在转发那个地址,现在肯定四处传遍了。”
瑞弗忽然想到,全国、全世界有多少漆黑的房间?人们盯着电脑、手机屏幕,看着那幅近乎静止的画面。渐渐地,一些人会变得和他一样焦躁,还有一些人会被猎奇的快感吞没。
“我们能追查这条链接吗?”希多问,“查到原始IP?然后弄清楚这个视频到底是在哪儿直播的?”
瑞弗说:“不一定。如果他们聪明,不,如果他们很笨的话……”
他们都知道解决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希多说:“他这次真的把你惹毛了,是不是?你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生气。”
不用问瑞弗也知道,她指的是杰克逊·兰姆。
他说:“你来这里多久了?”
“几个月吧。”
“更确切的日期呢?”
“不记得了,我应该是八月来的。”
那就是两个月左右。
他说:“我来了八个月两个星期零四天。”
希多·贝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好吧,但也不能算很久,不够评选长期服役奖的。”
“你还是没明白。来到这里意味着我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看着直播发呆。我加入安全局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你要是这么讨厌斯劳部门,为什么不辞职呢?”
“辞职了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啊。”
“金融?”他说,“保险?”
她沉默了。
“律师?房地产?”
“你这就是在说气话了。”
“我真正应该做的,是这个。”他说着,指向屏幕,画面中的蒙面男孩坐在阴暗的地窖中。“防止这样的事发生。如果发生了,就想办法制止。这才是我的工作,希多尼,我不想干别的。”
他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全名。
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她转过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但一个错误不会终结你的职业生涯,你还有机会的。”
“你做了什么?”他问。
“什么?”
“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扔到斯劳部门?”
她说:“斯劳部门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必须要有人去做。”
“一群受过训练的猴子都能完成这种工作。”
“多谢夸奖。”
“我说得没错啊。”
“昨天早上的工作也是吗?偷走霍布顿的资料?”
“嗯,好吧,那个算是——”
“我不是想反驳你,我只是想说,可能斯劳部门也在改变。没准儿这里并不是一个死胡同,我被派去做了一个真正的任务,你也出了外勤——”
“去捡垃圾。”
“好吧,这确实是猴子也能完成的工作。”
瑞弗笑了,又摇了摇头。屏幕上的画面依然没有变化,他的笑声也逐渐变得无力起来。
“这个可怜虫需要比猴子更聪明的队友。”他说。
希多点了点头。
瑞弗的手落在大腿上,摸到了裤子口袋里硬邦邦的U盘。
他知道,她大概也是好意。但她的前辈就是因为受不了斯劳部门的工作才提了离职。他自己的也是。那个人叫布莱克,只在这里待了六个月,瑞弗来之前他就走了。这是一种逼人自行辞职的方式,这样安全局就能规避很多官司和诉讼。他突然想道:也许这就是希多被送来的原因。相比起她的青春活力,下等马悲惨的境地会被衬托得更加难以忍受。他现在就能感受到那种失败的滋味,看着屏幕里的蒙面男孩,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无论安全局如何应对,都和瑞弗没有关系。
“怎么了?”
他转回希多的方向:“什么?”
“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的桌子上摆着一沓崭新的通话记录,肯定是凯瑟琳·斯坦迪什在新闻开播前拿过来的。他拿起最上面那张,又放下。纸张落下的声音比他想得还要刺耳。他可以再花一个小时写一份报告,描述从可疑地点随机抓取的聊天内容,总部的人会草草地瞥上一眼,然后丢到一旁。希多又说了句什么,瑞弗没有听到。他盯着屏幕,看着那个不知为何即将被斩首的男孩。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如果他手上的报纸可信的话,地点就在英国。
火车上的炸弹已经很糟糕了,但这种级别的事件,相关报道很快就会扩散到国际层面。
希多尼·贝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戴手套?”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好问题,可惜瑞弗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必须要采取行动,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在这处理文件。
他再次感觉到了口袋里那只硬邦邦的U盘。
无论那里装着什么资料,此时都落入了瑞弗的口袋。这是他真正付诸行动、摘取的胜利果实。
就算浏览其中的内容涉嫌越界,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麦克斯店里的咖啡还是那么难喝,报纸还是那么无聊。罗伯特·霍布顿翻完了《泰晤士报》,甚至没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他正在盯着《每日电讯报》上的金发美女出神,却突然注意到了咖啡店里正在播放的新闻。他抬起头,麦克斯和一名顾客站在柜台边,两人都盯着角落里的电视。一般情况下,霍布顿会让他们把声音关小一点,但今天他一反常态,让他们把声音调大了。
“……尚未有人宣称对此负责,屏幕上也未曾播放除青年以外的画面。不过,根据今早四点在BBC实时新闻版块发布的匿名博客,该青年将在四十八小时内被斩首示众……”
麦克斯说:“太离谱了吧。”
顾客说:“简直是禽兽,彻底的禽兽。真应该把这些人都枪毙了。”
但是霍布顿完全没注意听他们说话。
他知道有一件事即将发生,正在每天的新闻中寻找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这件事迟早会从深海中浮现,那时他一定能认出来。
就是这个了。就是这条新闻。
麦克斯重复道:“太离谱了。”
但是霍布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桌前,拿起钥匙、手机、钱包、笔和记事本,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塞进包里,除了报纸。
他把报纸留在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