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她开始小憩片刻,再次梳了梳头发。
五分钟后,瑞弗·卡特怀特上了楼,没有敲门就推开了兰姆的办公室。
女孩站了起来,把报纸卷成漏斗形,挡住流向笔记本电脑的卡布奇诺。有那么一瞬间,霍布顿觉得十分烦躁,她手里拿的是他的报纸,现在已经变成了湿乎乎的一团,根本没法阅读了。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此时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块抹布。
“麦克斯!”
霍布顿讨厌意外和事故,为什么人们总是这么笨手笨脚?
他站起来,走向收银台,遇到了拿着抹布走出来的麦克斯。店员的笑容是留给红发美女的,她还在努力用《卫报》收拾残局。“没事,没关系的。”他对她说道。
并不是没关系,罗伯特·霍布顿想。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咖啡洒得到处都是,这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完自己的报纸。
“真的对不起。”女孩说。
“没事。”他说谎了。
麦克斯说:“瞧,这不是擦干净了吗。”
“谢谢你。”女孩说道。
“我帮你再倒一杯。”
“不用了,我可以付钱——”
但这同样不成问题。红发女孩坐回桌前,饱含歉意地指着浸满咖啡的报纸,“我去帮你再买一份——”
“不必了。”
“但是我——”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布顿知道,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类情况。也许他应该学一学麦克斯,这位善解人意的店员为两人端来了刚煮好的咖啡。他嘟囔着道了一声谢,接过咖啡。红发女孩甜甜地笑着,大声说了句谢谢,但霍布顿知道她只是为了掩饰尴尬,此时她宁愿拿起笔记本电脑,头也不回地冲出这家店。
他喝完了第一杯咖啡,把杯子放到一旁;又拿起第二杯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低下头,开始阅读《泰晤士报》。
瑞弗说:“你跺脚了?”
看到兰姆瘫坐在桌前,你很难想象他完成工作的模样。你甚至很难想象他会站起身来,或者走两步去打开窗户。
“手套颜色不错。”兰姆说道。
天花板随着屋顶倾斜,一扇天窗嵌在其中。窗帘紧闭,从不打开。兰姆不喜欢顶光,所以房间里总是阴沉沉的。屋内的主要光源是一盏台灯,坐落在无数的电话簿堆出的小山上。比起办公室,这里更像是一座巢穴。书桌的角落上有一台笨重的座钟,正在沾沾自喜地发出嘀嗒的响声。挂在墙上的软木板上贴满了打折券,有些都已经开始卷曲泛黄,肯定已经过期了。
瑞弗想摘下手套,但这意味着他要费劲地揪起黏在手指根部的橡胶,然后一根根地剥离、摘除,非常麻烦。于是他决定不再做这种徒劳的努力,转而说道:“翻垃圾弄脏的。”
兰姆意外地做了个鬼脸,吐出舌头,发出了不屑的“噗”声。
书桌遮住了兰姆的啤酒肚,却遮不住他的肥胖。就算他躲在一扇紧闭的门后,他的肚子也会明晃晃地凸出来。因为无论是他说话的声音、脸色、眼神,还是他做出的鬼脸,都在表明这样的一个事实:兰姆就像是油腻版的蒂莫西·斯波(当然了,油腻版的蒂莫西到底长什么样子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但无论如何,这个描述在某种程度上是准确的。除此之外,兰姆的大肚子、胡子拉碴的下巴,高高的发际线,还有梳到脑后、脏得打缕,长及衣领的金发,都会让人想起《亨利四世》中的福斯塔夫。顺便一提,蒂莫西·斯波也应该考虑出演这个角色。
“你说得对,”瑞弗说,“微言大义,很有道理。”
“其中还蕴含着一丝讽刺和批判。”杰克逊·兰姆指出。
“没听出来。”
“是吗?但你却想到了要在希多的工位旁翻垃圾。”
瑞弗说:“当你把垃圾从垃圾袋里倒出来之后,很难把它们都控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这个现象的专业名称叫作垃圾熵增定律。”
“你不怎么喜欢希多,是吗?”
他没有回答。
“正好希多也不怎么喜欢你。”兰姆说,“但是话又说回来,喜欢你的人估计也找不出几个。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有趣的定义是什么?”
“你可以先试着假装我是你的老板。”
“如果一包生活垃圾算有趣的话,就挺有趣的,长官。”
“展开说说。”
“他会把烟灰倒进报纸里,然后像包礼物一样把报纸叠好。”
“听起来像个神经病。”
“这样可以给垃圾除臭。”
“垃圾本来就该是臭的,所以才叫垃圾。”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你想出外勤,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一连几个月,你每天都要说上至少三次。”
“是啊,但我说的是《女王密使》那种外勤,结果我像个收破烂的一样到处翻垃圾桶。所以我到底在找什么?”
“谁说让你找东西了?”
瑞弗思考了片刻。“你是说,我们只是想让他知道有人在调查他?”
“哪有什么‘我们’,小子?别异想天开了,你只要服从我的命令就行。你没找到旧记事本吗?或者撕碎的信?”
“找到了一部分螺旋笔记本,但是没有内页,只有硬纸封皮。”
“服用药物的证据呢?”
“有一盒空的对乙酰氨基酚。”
“避孕套?”
“应该是冲进厕所了。”瑞弗说,“如果他用得上的话。”
“但外包装是锡纸的。”
“嗯,我知道,但是没找到。”
“空酒瓶?”
“在他的可回收垃圾袋里吧。”
“啤酒罐?”
“同上。”
“天哪,”杰克逊·兰姆说道,“是我的问题吗?还是世界上的乐趣从一九七九年开始就消亡殆尽了?”
瑞弗懒得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我以为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维护民主,”他说,“这样骚扰一个记者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认真的吗?监控记者言论可是我们的任务考核内容之一。”
他好像在活用刚从随手丢掉的文件上学到的新式表达。
“但是为什么要监控这个记者?”
“先试着别把他当成一个记者,而是一个可能威胁到国家安全的危险人士。”
“他是吗?”
“我不知道。你翻他的垃圾翻出什么相关线索了吗?”
“他倒是会吸烟,但这也不算是威胁国家安全。”
“目前不算。”兰姆说。他本人就经常在办公室里吸烟。他想了想,然后说:“好,那你写份报告给我吧。”
“写一份报告。”瑞弗重复道,并没有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卡特怀特?”
“我感觉自己像个三流小报的记者。”
“想得还挺美,你知道他们月薪多少吗?”
“你想让我去监控他吗?”
兰姆笑了。
瑞弗在一旁等着。兰姆笑了很久,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觉得好笑,更像是一种间歇性的精神失常——这是一种你绝对不会希望听到的老板发出的笑声。
然后兰姆突然停止了大笑,像是从来没笑过一样。“你觉得如果我想让人监控他的话,会派你去吗?”
“我可以的。”
“真的吗?”
“我可以的。”他重复道。
“我可能没说清楚。”杰克逊·兰姆说,“如果我想在不炸死十几个无辜路人的情况下完成这项任务,我会选择你吗?”
瑞弗没有说话。
“卡特怀特?”
去你的。他本想这么说,但决定还是再重复一次“我可以的”。然而生硬的重复听起来就像是在投降。他可以的。他可以吗?“不会有人受伤的。”他说。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兰姆回答道,“但上次受伤的人可不少。”
***
明·哈珀是下一个到岗的,路易莎·盖伊紧随其后。他们在茶水间里聊天,两人都有些过于刻意。上周他们一起去了趟街对面的酒吧。那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一场专为拉格啤酒和龙舌兰爱好者定制的噩梦。但他们还是去了,因为他们都感到了一种迫切的需求:必须要在离开斯劳部门的六十秒内摄入酒精。能够满足这一需求的地点实在太少,所以他们只能将就一下。
一开始,他们谈话的主题鲜明(杰克逊·兰姆是个混蛋),然后话题变得扑朔迷离(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混蛋?),最终以抒情的感慨收尾(要是杰克逊·兰姆能被卷进收割机里该多好啊!)。穿过马路走回地铁站时,两人经历了一次稍显尴尬的分别。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下班后去喝了一杯。但是斯劳部门没有人会这么做。于是他们装作从未遇见的样子,沉默地走向了各自的站台。但是在那之后两人并没有刻意避开彼此,这有些不同寻常——毕竟斯劳部门的茶水间里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两个人。
他们冲洗杯子,烧上热水。
“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吗?好像有股怪味。”
楼上响起了门被撞上的声音,楼下响起了门打开的声音。
“如果我说怪味的源头是你,你会生气吗?”
然后他们看向彼此,笑了笑,又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容。
瑞弗和杰克逊·兰姆之间最重要的一次谈话发生在八个月前。瑞弗问兰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分到正经的工作。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也就是?”
兰姆叹了一口气,并不想解答这种愚蠢的问题。“卡特怀特,你该庆幸自己面对的只是尘埃。要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要是没有你外公,你面对的就不是尘埃,而是冰川——融化的冰川。没有人会提到你,你会是一个遥远的记忆,偶尔才被想起。你的作用就是让穆迪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自身的失败上,让斯坦迪什不要总是想着水壶。”
瑞弗目测了一下兰姆的椅子和窗户之间的距离。那张窗帘不堪一击,如果瑞弗找到正确的着力点,兰姆就会是人行道上的一张肉饼,而不是坐在这里继续说道:“但是,不,你有你的外公。真他妈的恭喜你了。你保住了饭碗。但是很遗憾,你不会享受这份工作。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用两根手指敲着桌面:“这是上面的命令,卡特怀特。真是对不住了,但这个规矩不是我定的。”
兰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脸上没有一丝抱歉的神色。
瑞弗说:“别扯淡了。”
“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扯淡:一百二十人伤亡。三千多万英镑的实际损失,二十五亿英镑的潜在旅游收入。全都拜你一个人所赐。这才叫真正的扯淡。”
瑞弗·卡特怀特说:“但那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是吗?他们拍下了那小子拉动引线的视频,至今还在总部循环播放,为了提醒自己如果不干好工作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那只是一次演习。”
“而你把演习变成了马戏。你直接让国王十字车站的交通瘫痪了。”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就恢复运营了。”
“因为你,卡特怀特,国王十字车站在高峰时段瘫痪了。你把自己的评估测试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不知为什么,瑞弗隐约感到兰姆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没有人死亡。”他说。
“一个中风,一个断腿,三个——”
“就算那天没有演习他也会中风的,他是个老年人。”
“他六十二岁。”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市长想要你的脑袋。”
“市长明明很开心。他找到了机会聊聊监督委员会,呼吁完善安检措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政治家。”
“这算是好事吗?”
“至少不算坏事——考虑到他就是个笨蛋。”
兰姆说:“别跑题。你觉得,因为你一个人色盲,就把整个安全局变成政治场上的足球被人踢来踢去,算是一件好事吗?”
蓝色衬衫,白色T恤。
白色衬衫,蓝色T恤……
瑞弗说:“我听到的就是那样。”
“我才不管你他妈的听到了什么。你搞砸了,所以你才会在这里,而不是摄政公园。猜猜怎么着?你那份前途无量的事业变成了狗屁文职工作,这个岗位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大家就不用担心被你这个猪队友拖后腿了。你外公卖的面子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他再次咧嘴,露出黄牙,“你知道人们为什么管这地方叫斯劳部门吗?”
“知道。”
“因为它还不如在——”
“在斯劳。而且我也知道他们给我们起的外号。”
“他们叫我们下等马。”兰姆仿佛没听到瑞弗的回答一样继续说道,“斯劳部门的下等马,挺聪明的,不是吗?”
“取决于你对聪明的定义——”
“你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正经的工作。”
瑞弗闭嘴了。
“等所有人都忘记你搞砸了国王十字车站的时候。”
瑞弗没有回话。
“等所有人都忘记你加入了下等马的时候。”
瑞弗没有回话。
“也就是非常、非常久的一段时间之后。”兰姆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像怕瑞弗听不懂,会误解他的意思一样。
瑞弗转身离开,但是他心头还有一个疑问。
“三个什么?”他问。
“什么三个什么?”
“国王十字车站的伤亡,你说了三件事,你没说完三个是什么。”
“惊恐发作。”兰姆说,“有三个人惊恐发作。”
杰德·穆迪总会来的。他会比其他人晚几个小时,但没人觉得这是个问题,因为没人在乎。再说了,谁也不想惹到他,因为他就像颗炸弹,一点就炸。穆迪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到有人在公交车站停留太久,或者坐在对面巴比肯中心的公园长椅上。每逢此时,他就会挺身而出。那些人往往不是附近戏剧学校的学生,就是某个想坐下来休息的流浪汉,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威胁。但无论那人是谁,他都会嚼着口香糖,悄悄接近目标,在他们旁边坐下。他从来不会开口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嚼口香糖。只需这一个动作,旁边的人就会知趣地离开。五分钟后,他会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办公室。虽然这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好相处的人,但至少你在楼梯上遇到他时,不用再担心他会突然绊你一脚。
他从不遮遮掩掩:他不喜欢待在一群下等马中间。他曾经是一名特工,在监察部工作。所有人都知道穆迪搞砸的事件:他让一个文职人员揣着大额英镑逃跑了。这绝非明智之举,更别提后来雪球越滚越大,结局惨不忍睹。所以现在穆迪每天都迟到,也没人敢说什么。当然,也是因为没人在乎。
但此时此刻,穆迪还未抵达办公室。瑞弗·卡特怀特也还在楼上杰克逊·兰姆的办公室里。
兰姆向后躺进椅子里,环起双臂。虽然没有声音,但很显然他刚才放了一个屁。他难过地摇了摇头,好像这都要怪瑞弗,然后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是不是?”
瑞弗的思绪还停留在国王十字车站,问道:“霍布顿吗?”
“他功成名就时你应该还在上学。”
“我对他有点印象。他以前不是个共产党人吗?”
“那一代人都是共产主义者,多学点历史吧,小子。”
“你也是那个年代的人,不是吗?”
兰姆无视了这句话。“冷战也不全是坏事,知道吗?要想平息青春期的躁动,口头辩论总比拿刀捅人好。在酒吧后的小屋里参加枯燥的集会,为了没人关心的议题去上街游行。”
“很遗憾我错过了这一集,DVD上有播吗?”
兰姆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别处。他的视线越过瑞弗,说明房间里来了其他人。瑞弗转身,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她有一头红发,脸上长着淡淡的雀斑,穿着黑色风衣,清晨的雨水在上面闪闪发光。她的衣领敞开,露出了底下的无领白色衬衫。一只银色的吊坠挂在她的胸口,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她胳膊下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普通练习册差不多大小。
兰姆说:“搞定了?”
她点了点头。
“干得好,希多。”他说道。
3
希多尼·贝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兰姆桌上。她没有看瑞弗,直接说道:“楼下好像出了点状况。”
“你说的这个状况和垃圾有关吗?”兰姆问。
“是的。”
“不用太紧张,那不是意外事故。”
瑞弗说:“这是谁的?”
“什么是谁的?”希多问。
“笔记本电脑。”
希多尼·贝克看起来就像是从广告里走出来的一样。无论她代言的是什么,她都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就连脸上的雀斑都像是精心画上去的。在香水的气味下,瑞弗隐约闻到了洗衣粉的清香。
兰姆说:“没事的,你尽管戳他的痛处。”
这一条线索便已足够。瑞弗说:“是霍布顿的?”
她点了点头。
“你偷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她摇了摇头。“我偷了他的文件。”
瑞弗面向兰姆:“偷文件,应该比翻他的垃圾更重要一些?”
兰姆无视了他,问道:“他发现了吗?”
“没有。”希多尼说。
“确定吗?”
“非常确定。”
兰姆大声喊了一句:“凯瑟琳!”
凯瑟琳就像个神出鬼没的管家一样出现在了门口。
“爆炸箱。”
她消失在了门后。
瑞弗说:“让我猜猜,你们活用了异性相吸定律。”
“你是说我用了美人计吗?”
“如果描述准确的话。”
凯瑟琳·斯坦迪什拿着一只爆炸箱回来了,她把箱子放在兰姆桌上,座钟的旁边,然后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但是兰姆什么都没说。“不客气。”最后她说道,再次离开了房间。
凯瑟琳出去后,兰姆说:“告诉他。”
“他的遥控钥匙是一个U盘。”
“闪存。”瑞弗说。
“没错。”
“他把备份文件都存在里面了吗?”
“考虑到他去哪儿都带着,这是个合理的推测。”
“如果和钥匙串挂在一起,确实去哪儿都得带上。”
“上面肯定存了什么,里面的文件大概有几MB。”
“没准儿他是在写小说。”瑞弗说。
“有可能,但你没在他的垃圾里翻出手稿,不是吗?”
如果他不小心一点的话,这场谈话很快就会失控。“你从他口袋里偷出来的?”
“他有固定的习惯,每天早晨都去同一家咖啡馆,喝同样的拿铁。还会在坐下之前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希多尼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发卡,那种东西是叫发卡吗?“他的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我趁机调换了他的U盘。”
她去的时候就有所准备,也就是说她正在监视霍布顿。不然她怎么可能弄到一模一样的U盘来调包呢?
“然后我把上面的内容拷贝到了这台笔记本电脑上。”
她把发卡别在了左耳后,发型瞬间变得科幻起来。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现在看起来什么样。但瑞弗越是这样想,她头发的形状就越是奇怪,甚至怪得有些刻意。
“拷完文件我就把U盘换回去了。”
“趁他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
“没错。”希多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兰姆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拿起爆炸箱,箱子是A4大小,会自动上锁。如果不输入口令就强行打开,会引发一场小型爆炸。他伸手去拿笔记本电脑。“你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店里吗?”
“不,我等他走之后才离开的。”
“很好。”兰姆把电脑放进箱子,“U盘拿来。”
“这里面是空的。”
“我问你了吗?”
希多尼递过了U盘,和霍布顿钥匙上挂的那个如出一辙。兰姆把它丢进爆炸箱,然后“咔嗒”一声合上了箱子。
“大功告成。”
没人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我要打一个电话。”他说,“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请——”他挥手指向门,“快点滚蛋。”
瑞弗站在楼梯边,看到凯瑟琳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处理着手头的文件,完全沉浸其中。
希多对他说了句什么,但是他没有听到。
兰姆在办公室里打了电话。
“你欠我的,对,已经办好了。所有文件,至少是他U盘上的所有文件。不,垃圾里没有什么东西。嗯,行吧,今天上午。我让贝克送过去。”他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后颈,然后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了起来。“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下次你想派人跑腿,用你自己的人。摄政公园又不缺狗腿。”
挂上电话后,他躺回椅子里,闭上眼。看起来竟像是打起了盹。
楼下,瑞弗和希多看了一眼散落在地板上的垃圾。他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个玩笑变得不好笑了。就算之前还有一点好笑,现在的他也和希多一样厌恶那堆垃圾。垃圾的味道并非局限在希多的那半边房间,而是充满了整个楼层。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打消了他一切道歉的念头。
昨天晚上,顶着倾盆大雨,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相信了自己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务,而这就是他复职的第一步。靠着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撑过了暴雨,撑过了早上翻垃圾的痛苦,却没能撑过这一劫。他不想看到希多,不想看到她说话时嘴角扬起的笑意。但他确实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你跟踪霍布顿多久了?”他问。
“我没有跟踪他。”
“你知道他每天在哪儿吃早饭。”
“只是为了确认他的行程和习惯。”
“嗯哼。”
“你会把这些收拾干净吗?”
瑞弗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们单独派一名特工去执行任务的?我是说国内事务,还是在伦敦市中心。”
她觉得很有趣:“所以我现在是一名特工了?”
“而且兰姆怎么可能指派任务?他没有职权。”
“这你就得问他了,我要去买咖啡。”
“你已经喝过咖啡了。”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我要先离开,等你把这些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我还没写完报告呢。”
“那我就多待一会儿再回来。还有,这双手套很适合你。”
“你在笑话我吗?”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笑了。”
她从椅子上拿起包,离开了房间。
地上放着一个易拉罐,非常适合用来踢飞,于是瑞弗就这么做了。易拉罐撞到墙上,弹开,在墙上留下了明红色的印记,然后落在了地上。
他摘下橡胶手套,丢到垃圾堆上,打开窗户,冰冷的伦敦空气灌进屋来,为屋内的腐臭增添了一丝汽车尾气的后调。接着,熟悉的跺脚声使得天花板上的灯罩左右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