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可以。”
“放屁。你这个计划简直漏洞百出。告诉我霍布顿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威胁到你?”
“我还不能确定。”
“我不是来这儿打太极的。你偷了他的文件,还要翻他的垃圾,为什么?”
她用手心摸了摸额头。当她看向兰姆时,他几乎可以透过皮肤看到下面的血管贴在反光的头骨上,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她说:“你知道大卫·斯宾塞吗?”
“那个《卫报》的记者?”
“曾经是,现在被辞退了。但总之……是的,我和他曾是朋友。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我和一个左派记者是朋友。”
兰姆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人类会交朋友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觉得奇怪。
“那天是欧洲议会选举,我们在前线俱乐部的酒吧里。英国国家党赢了两个席位,你有印象吗?”
兰姆点了点头。
“看到结果发表,大卫直接崩溃了。他酗酒,这也是他被辞退的原因之一。总之他开始大谈特谈,好像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你们呢?他不停地问我,你们是不是该把那些法西斯鼠辈撵出去了?”
“我的妈呀。”兰姆说。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当时只想让他冷静下来。但我确实说了什么,我们会安排上日程之类的。我没说细节,那只是私人对话。”
“但是被霍布顿听到了。”
“我又不知道他在场!他藏得很深,很低调。”
“那是当然的,他都上黑名单了。”兰姆摇了摇头,“所以你打算打击极端右翼的对话被一个极端右翼记者听到了。之前泄露的名单已经激怒了他,而安全局和这份泄露的名单脱不开干系,对不对?难怪你想在行动前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的文件上写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是π,无穷无尽的圆周率。说我们是多疑偏执狂的人真应该看看他。”
兰姆没觉得他是偏执狂,只觉得他很谨慎。换成是他也会那么做,就像游客会随身携带假钱包一样。钱包里装几张纸币,用来打发当地扒手,银行卡和重要证件都塞进袜子里。“所以你派穆迪去做什么?查证?偷他的硬盘?”他顿了顿,“他带了一把枪。”
“天哪,兰姆,难道你觉得是我批准的?”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会让我感到惊讶了。”
她说:“他的任务是带走电脑,把整个事件伪装成入室盗窃。”
“那我们又得给穆迪的光辉事迹加上一笔了。”兰姆突然吐了一口痰,接着说,“希多·贝克躺在手术台上,等着医生把她脑袋里的子弹取出来。即使是穆迪也该意识到大事不妙了。于是他试图给自己善后,回收放在我办公室里的窃听器,然后他就像你说的那样,绊了一跤,把自己摔死了。”
“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吗?”
“我们死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不是吗?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杰克逊·兰姆把烟蒂丢进漆黑的运河,“无论如何,这件事结束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你必须停手。”
“还能继续。”
“不,不能继续了。就算霍布顿之前不知道你的把戏,现在也该明白了。哦,而且他还跑了。我有和你说过吗?你现在只能叫停。”
“霍布顿就是个小丑。现在只有《英国观察报》这种三流报社才会接他的稿子,而且只在一小部分口吐白沫的疯子之间流通。”
“我说的不是之后的事,而是今天晚上。这些极右组织——英国爱国党、英国纳粹党,还有其他的混蛋们——虽然彼此不睦,但是他们看其他人更不顺眼。霍布顿会把消息传出去,可能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就让你的特工撤退,不然这次任务的伤亡人员可不止穆迪和贝克。”
她扭开了头。
“泰维纳?”
“他们在封闭环境里,没有人能从外界传消息进去。”
“想得倒是挺美。但你看看现在闹成了什么样?这计划散架的速度比宜家的家具还快。你可是专业人士!你说手下的特工控制住了那伙人,但是他能捂住那些家伙的嘴吗?霍布顿的消息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耳中,他们其中一人随时可能接到电话,被告知这是个陷阱。也就是说现在有两个人陷入了危险:你的特工和那个孩子。”兰姆眨了眨眼,“那个孩子只是因为肤色才被抓的,对吗?”
她没有说话。
“行吧,真有你的,”兰姆说,“这事还能糟到哪儿去呢?”
***
“因为必须有人阻止这一切。”霍布顿说,“你没看新闻吗?”
“如果这是情报局一手策划的,肯定能被阻止。”彼得·贾德指出,“五处肯定不会让人在网上直播斩首,他们只是想——”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让大家忘记那次地铁爆炸案,还有那些凌晨的抢劫案。他们要拍下勇敢的特工营救棕色皮肤男孩,顺便把右翼塑造成一帮疯狂的谋杀犯。我想阻止的是这件事,你呢?你想让他们成功吗?”
“看他们目前为止的表现,我很怀疑他们是否能成功。但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我们都知道,舆论在变化。英国民众已经不想被那帮自由派左翼道德绑架了,我们迟早会赢得民心,登上自己的政治舞台……”
“你是认真的?你在给我上课?”
“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必然发生,很可能就是在你的任期内。这届议会不行,但是下一届肯定可以。到时候我们都知道你会住在哪儿,肯定不是伊斯灵顿,对吧?”霍布顿的双眼发亮,再次充满了活力,呼吸也变得正常了。“你会住在唐宁街。”
“啊,这个嘛。”十分钟前那个怒不可遏的贾德消失了,扇了霍布顿耳光的贾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视和YouTube上熟悉的身影,那个憨厚的政客。“自然,如果国家需要我,我当义不容辞。”
“你会带你的政党继续向右,但万一这个选项已经不存在了呢?如果其中的一个党派,曾经试图在黄金时段直播斩首呢?”
“你这就是在胡说了。就连最没有底线的记者都不敢将女王陛下的政府与那样的组织画上等号——”
“嗯,但他们可能会发现你和其中某个组织的联系。”
他们终于聊到问题的关键了。
霍布顿说:“我没在报道里提过,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只是在年轻时犯了个错。我是不希望你在公众面前否认这一点。你是当首相的料,如果由你来掌舵,这个国家就能再次崛起。我们这些相信强大政府的人不希望你因捍卫信念而道歉。”
贾德小心地把杯子放在餐台上。“我从未和极端组织有过接触。”他平静地说道。现在他又成了人民心中的权威人士,用那种在电视上指出他人错误的语气说话。虽然心平气和,却在暗示对方错得离谱。“我确实写过一篇关于极右组织的报告,那是九十年代早期,为了研究调查,我参与了一两次会议。”他凑近了些,霍布顿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你真的认为会有人相信你吗?”他的声音像天鹅绒一样丝滑,“和你要面临的后果相比,你如今的处境都能称得上是幸福了。”
“我不想闹出丑闻。我最不想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
霍布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并不需要人们相信我。我有其他的证据。”
他把空杯子放在了贾德的玻璃杯旁。
“我有照片。”
“行吧,真他妈有你的,这事还能糟到哪去呢?”
泰维纳说:“这不只是为了五处的声誉。现在是战争时期,杰克逊。你在斯劳部门肯定也察觉到了。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拉拢盟友。”
“他是谁?”
“他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舅舅的身份。”
“天哪,”兰姆说,“别告诉我——”
“他母亲的哥哥是马哈茂德·古尔。”
“老天爷啊。”
“马哈茂德·古尔上将。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的副局长。”
“谢谢你的说明,我知道他是谁。天哪。”
“就当我们是在联合不同的势力。”泰维纳说,“等我们救出哈桑,就能交上一个新朋友。你觉得我们不需要吗?那可是巴基斯坦的情报机构。”
“你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你看看现在的进展有哪一步是顺利的?但凡出了一点差错,你就是暗杀他外甥的罪魁祸首。”
“不会出错的。”
“要不是你蠢得让我恶心,我都要被你的信心感动了。现在立刻终止行动。”
河对岸又传来一阵笑声,但不如上次那么发自内心,像是单纯的酒精作用,而非真的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她说:“好吧,那就听你的,今晚就结束行动。”她看向兰姆肩后的虚空,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比计划早一天,但还是可以起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每当我听到有人这么说——”兰姆开口道,却被她打断了。
“甚至比原本的计划更好。不是最后时刻营救,我们在斩首二十四小时之前把那孩子救了出来,为什么?因为我们很专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兰姆差点呛到。“你疯了。”恢复声音后他说道。
“计划会成功的,没理由失败,不是吗?”
“首先,你没有完整的破案记录。不做调查我怎么可能找到他?靠神启吗?他可是在利兹被绑走的。”
“他们把他带到这附近了,并不远。”
“他们在伦敦?”
“反正不远。”她重复道,“至于破案记录,我们会准备好的。不如说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一半,霍布顿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是你的团队抓到了他,偷走了他的文件。”
“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他提醒道。
“不一定。等我们决定好在里面写什么,就不是乱码了。”
微弱的光照在泰维纳脸上,兰姆能看出来她是认真的。她可能已经疯了,这份工作有的时候会把人逼疯,而她的身份并不能帮她保持理智。如果她神志清醒,很快就能发现自己逻辑中的漏洞,也就是他——杰克逊·兰姆。他根本不在意她递出的橄榄枝。
但她自己可能也发现了。“别急着决定,先想一想,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我在想:我的楼梯上躺着一具尸体。”
“他在你的楼梯上跌倒了,你只需要在他身边放一只空酒瓶。”她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他们在谈论死亡,其他人的死亡。他们谈论的是摧毁事业的瞬间,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第二次机会。”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就当是复健训练。”
“我不需要复健,谢谢。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有你这么想。为了回到总部,杰德·穆迪什么都愿意做。”
“瞧瞧他现在在哪儿?”
“所以他证明了自己是一匹下等马,其他人也这么糟吗?”
兰姆假装想了一会儿。“是的,”他说,“很有可能。”
“但事情不一定要维持现状。你帮我这一次,你就会是英雄,夺回属于你的荣耀。还有你的那些手下。想想吧,下等马回到马群之中,你不想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不想。”
“好吧,那就想想后果。穆迪死的时候真的是孤身一人吗?”她向一侧歪了歪头,“还是有其他人在他身边?”
兰姆龇了龇牙。“我们已经聊过这个了。打电话喊看门狗过来,等他们把你撕碎之后如果还有力气,可能会来找我们。”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反正我无所谓。”
“无论被干掉的是谁都行?”
“你说了算。”
“斯坦迪什呢?”
兰姆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对着空靶子扔飞镖,斯坦迪什与此事无关,我敢说,她现在在家里睡得正香。”
“我说的不是今晚。”这次她知道飞镖更接近靶心了。她能从兰姆的肢体动作里看出来:他唇边的肌肉开始松动,他无心控制表情了。“还记得吗?凯瑟琳·斯坦迪什差一点就被判了叛国罪,你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吗?”
月光下,他的双眼黑漆漆的。“劝你不要提起这件事。”
“我也不想提的。你说得没错,今晚太疯狂了。我只想快速安静地处理完一切。我需要一个能信任的帮手,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斯劳部门都已经牵扯进来了。如果事情暴露,你们全都会完蛋,而可怜的凯瑟琳……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当年差点惹上什么事,对不对?”
兰姆看着运河,光斑在河面上随着波浪摇曳,反射着远处建筑物里的灯光。几艘船屋漂在黑暗中,屋顶上摆着盆栽,几株植物的绿叶伸向水面,旁边放着几辆自行车。船里可能住着一些向往另类生活的人,或者是谁家的周末度假屋。谁在乎呢?
他说:“你当时还不是副局长,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斯劳部门。”
这不是一个问句。
戴安娜·泰维纳说:“我听说过三个版本。”
“最糟糕的那个就是真相。”
“我大概猜到了。”
他倾身向前。“你把斯劳部门当成你的私人玩具箱,这让我很生气。你明白吗?”
她又把飞镖向前推了推。“你很在乎他们,是不是?”
“不,我觉得他们就是一帮废物。”他靠近她,“但他们是我的废物,不是你的。所以我会帮你这个忙,但是有条件。首先,穆迪要消失。贝克则是街头纷争的受害者。今晚我身边的人都要有免罪金牌。哦,而且你永远欠我一个人情。你最好记住,我会让你一分不差地还回来。”
“事成之后,我们都会荣耀加身。”她说了一句愚蠢的话。
兰姆想到了至少八种反驳,最后还是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再次看向运河表面,破碎的光芒安静地漂浮其间,悠悠荡荡。
“我有照片。”霍布顿说,“照片里你揽着尼古拉斯·福斯特行了一个纳粹礼。当然,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他了,但他曾经是国民阵线的领头人,几年前在一条小巷里被乱刀刺死,但也正好,正是他这种人毁了右翼的名声。”
许久之后,贾德说:“那张照片已经被销毁了。”
“我能想象。”
“销毁得十分彻底,甚至可以说它从未存在过。”
“既然如此,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贾德已经露出过许多张面孔:从容不迫的、憨厚可爱的、心狠手辣的、残酷无情的……此刻所有面孔都凝聚成同一张,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学生气的大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彼得·贾德。他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观察这个和他说话的人会带来怎样的威胁,然后评估如何彻底解决掉威胁。“彻底”的意思是没有后顾之忧。如果照片确实存在,并且在霍布顿手中,那么潜在的后果就是灾难性的。霍布顿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但他知道这张照片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
首先要杜绝可能的负面影响。
然后再处理威胁。
他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把消息传出去。”
“消息?”
“这整个绑架事件是个陷阱,处刑是假的。阿尔比恩之声只是一群小混混,但是他们被情报局渗透了。他们被当成了宣传手段,下场会很惨。”霍布顿停顿了片刻,“我不在乎那些蠢货的安危,但这些人对我们事业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贾德没有理会他说的那句“我们”。我们的事业。“那我要怎么做?在家里宣布这件事吗?”
“别告诉我你没有可以联系的人。你只要把消息传给该知情的人,肯定会比我去传信更有效。”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焦急,“如果我自己能处理,就不会拉你下水了。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
“很可能已经太晚了。”贾德说。
“至少应该试一试。”霍布顿突然精疲力竭,用一只手擦着脸说,“他们可以宣布这只是个玩笑,他们本来就没想杀人。”
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声音,有人在找他。PJ?该死的,你跑去哪儿了?还有:亲爱的?你在哪里?后者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
“我马上回来!”贾德喊道,然后对霍布顿说,“你该走了。”
“你会打电话吗?”
“交给我吧。”
他的眼神中闪过某种情绪,霍布顿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兰姆离开了。泰维纳看着他臃肿的身形消失在阴影中,然后坐在原地休整了两分钟。她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两点三十五分。
距离哈桑的死期还有大概二十六小时。
理想情况下,戴安娜·泰维纳还可以拖得更久,等到全国的每个屏幕上都开始播放倒计时,她再带着救援队从天而降。但今晚就今晚吧。而且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不赶在最后时刻营救更能显得他们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这样也很好。从未有过任何危险。报道会这么说,军情五处从一开始就抓住了罪犯的把柄。等到了早上,哈桑就能安全地回到家中,她的卧底也可以回来。她会收到来自各方的赞美,安全局的口碑也会一飞冲天。最棒的是:英格丽德·蒂尔尼不会从华盛顿飞回来抢走她的功劳。
但她依旧忧心忡忡,因为救人的重担落在了杰克逊·兰姆身上。兰姆不是下等马,却比下等马还要糟糕,他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他刚才问她是否知道他在斯劳部门的原因,其实是在威胁她。他在问她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如果今晚的计划失败,兰姆不会等看门狗来收拾残局,他会亲自动手。
也就是说,她最好准备一个应急计划。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五次,电话接通了。“我是泰维纳,”她说,“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刚和杰克逊·兰姆聊过,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她一边说,一边沿着河岸向前,很快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现在很晚了,非常晚,但晚宴还在继续,多亏了可卡因,宾客们情绪高涨。贾德决定暂时不予追究,但这周他会找时间和带毒品的人好好聊几句,让他们明白这种行为是不可接受的。在野党可以找乐子,执政党能找的乐子更多,不会有人刨根问底。但进入内阁之后,就必须要遵守规则。那些参加晚宴的小狗都比他级别低,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太小看他了。
但这些都不着急。霍布顿离开后的半个小时,贾德一直在琢磨故事的真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可能是真的。如今互联网这么发达,阴谋论发酵的速度比网民脸上的青春痘还要快,但贾德依然相信五处的某些人确实和这场年度大戏有关。这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敬意。不再是老一套的秘密行动,而是更像一场大型真人秀。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群众的注意力,血案就是最佳题材。
但他还没决定该如何应对。虽然霍布顿说得很夸张,但他觉得选民能分清极端右翼和普通右翼政党的区别。再说了,按照霍布顿的逻辑,这次行动成功或失败结局都是一样的:极端右翼在民众眼中会变成嗜血的混蛋。他并不在意某个移民二代的死活,他的目标是成为首相,届时安全局就会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因此和安全局结下梁子。
但问题是那张照片。如果真的有照片。贾德不会自欺欺人地假装它从未存在过,但若还有尚未销毁的备份就另当别论了。他曾经花了大笔资金,许下了很多个承诺,最终靠一起暴力犯罪解决了照片危机。事情过了这么久,很难想象照片还存在,但如果真的存在,罗伯特·霍布顿就是最有可能找到的人。且不论他和极右组织的联系,霍布顿当年就是靠揭露政治犯罪出名的。身败名裂之前,他用自命不凡的笔调扳倒了不少政治家,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见到他都要避让三分。霍布顿似乎并不知道事件的全貌。尼古拉斯·福斯特在国民阵线的集会中被刺杀绝非巧合。如果他知道,不可能闭口不谈。这反而让贾德觉得他不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假设照片真的存在,霍布顿手上还有一张备份,他又该如何行动?PJ会怎么做?
不能等墙裂开了再去补。他推开椅子,抱歉地对夫人挥了挥手,向她比了一个“电话”的口型。她以为这和被绑架的孩子有关,事实上也的确有关。是的。
塞巴斯蒂安在楼上,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安静的街道。有人说他像事务总管,也有人说他像大管家,甚至有人说他像密使。最后这个形容其实很贴切。身披斗篷的远征军,为正义而行的必要之恶。正义的化身就是PJ。
如果照片真的存在……虽然内阁成员必须遵守某些规定,但规定也是有底线的。底线就是你不能被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身居高位的人曾经对罗伯特·霍布顿避之不及,但此刻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碾死他。在那之前,他要先补好裂开的墙壁,把消息传出去,就像霍布顿要求的那样。他不会和极右组织保持联系,也并不需要。不然留着密匙有什么用呢?
“赛巴,”他说,“你要帮我打几个电话。”
12
杰德·穆迪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在裸灯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凄凉。兰姆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进屋后,他从门边捡起软木板,挂回墙上,然后打开抽屉的锁,拿出了一个鞋盒。里面是一把用布包住的德国HK手枪。他在台灯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把枪放进了大衣口袋里。枪太沉了,大衣尴尬地向一侧倾斜。他把鞋盒留在桌面上,还留下了一盏亮起的台灯,转身回到了楼下。
“他的枪呢?”兰姆问。
“在我这里。”瑞弗说。
兰姆伸出一只胖手,瑞弗把枪放在他的手心里。枪消失在了兰姆的大衣口袋中,和另一侧口袋里的枪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兰姆看向躺在地上的穆迪,说:“好好看家啊。”
尸体没有回答。
兰姆走下楼,出门前点上了一根烟。他呼出白色的烟雾,问:“你们谁还有车?”
路易莎·盖伊有。
“你们两个有谁能开车吗?”
“没问题。”
“那就跟上我。”
“去哪儿?”瑞弗问。
“你跟我走。”兰姆又对另外两人说,“去罗佩尔街,知道在哪儿吧?”
“在南岸。”
“现在去?这么晚了。”
兰姆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到了之后呢?”瑞弗问。
“把哈桑·艾哈迈德救出来。”兰姆说,“然后我们就变成了英雄。”
瑞弗、明和路易莎相视无言。
兰姆说:“你们有意见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他们没有别的安排。
拉瑞、摩尔和库里。
库里、拉瑞和摩尔。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他?
你以为我们在乎你的身份吗?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哈桑都以为自己停止思考了。他的大脑被情绪淹没,无法运转。但并不是这样,他没有停止思考,只是想法变成了情绪,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不息,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的思绪四处飘散,无从捕捉。一个、两个、三个想法接连跃入脑海,又变回最初的模样。但他也不确定,因为他已经忘记最初的想法是什么了。这个想法是源自恐惧、饥饿,还是孤独?他不知道。儿时他觉得观察蚂蚁很有趣,现在他又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他能穿越时空。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他可以让自己离开这里,前往某段悲剧尚未发生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