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楼梯上方响起了什么声音。

“你听见了吗?”

“什么?”

“不知道,好像有声音。”

他们来到楼梯顶端,停在了原地。声音没再响起。

路易莎向明走近了几步,他闻到了她头发的味道。

“是老鼠吗?”

“这栋楼里有老鼠?”

“那种大老鼠。”

酒精把他们都变成了大舌头,说出来的话含混不清。

刚才的动静没再出现,但路易莎头发的香气依然萦绕在鼻尖。明清了清嗓子。

“我们要不要……?”

“嗯?”

“上去?我是说——”

“行啊。反正来都来了——”

还好楼里一片漆黑。

他们继续向上,两人的手在黑暗中抚摸彼此,醉酒的手指自顾自缠在了一起,他们开始接吻,不只是接吻,两人都在黑暗中疯狂地抓住彼此,拉扯着,想要与之融为一体,撞在了罗伊办公室的墙上。

三分钟过去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说:“天哪,我从来没——”

“闭嘴。”

他们闭上了嘴。

两层楼上方,兰姆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执行员模样的黑影。

门外,尼克·达菲的手下坐在塑料椅上。他将椅背后倾,靠在墙上。丹·霍布斯原本还有两分钟就能下班了,却突然收到了通知要来这里加班。有特工中弹了,现在可没空休息。即便中弹的是下等马,而这很可能是他们自作自受。

虽然霍布斯并不了解事件细节,但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下等马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安全局特工在医院是标红的,一旦有特工入院,摄政公园就会收到警报。霍布斯就是那个收到警报的人。他向总部发送了特工倒下的信号,赶到医院的路上超了几次速,检查了特工受伤的情况,然后遵从达菲的指示:看好送她来的那个人,原地待命。于是他将目标关进了唯一空着的房间,停尸房附近的储物间里。

那之后过去了半小时,他完全没收到总部的消息。这时霍布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手机,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他没有信号。

该死的。

他可以迅速跑一趟楼上,一分钟之内就能回来。他越早恢复和总部的联络,暴露失联的概率就越低。

然后他听到了橡胶摩擦的吱嘎声,有人下楼了。

他在椅子上坐直,脚踩地面。

上面确实有声音,毫无疑问。而且动静大到足以打断路易莎和明的激情拥吻。要是声音响起的时间再晚三分钟就不一定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楼上传来的。”

“兰姆的办公室?”

“或者凯瑟琳的办公室。”

他们等了等,但是没再听到其他的声音。

“你觉得是兰姆吗?”

“如果是的话,他肯定会开灯。”

他们分开了,整理好衣服,悄声无息地走向门口。如果有人看到他们的动作,可能会以为他们事先做过排练。两人隐匿在黑暗中,时刻防备着附近的第三人。

“武器?”

“桌上。”

一只手捡起桌上的玻璃镇纸。另一只手拿起订书机,用作指虎。

“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宁可继续咱们刚才干的事。”

“嗯,但是——”

“但我们得先处理这件事。”

之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想不到他们之前饥渴又烂醉的模样。因为此时两人都变成了头脑清醒的特工,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爬上了一层楼梯。明打头阵,路易莎盯着他的动作紧随其后,警觉地等待着他可能会给出的手势或指令,周围一片寂静。

迎面走来的人身材臃肿、脚步沉重。他可能是来医院看心脏病,或者来装胃束带,却不小心迷路走到了这里。霍布斯每天跑步七英里,晴雨无阻。他觉得让身材走形就是一种慢性自杀,这意味着每次交手你都处于劣势,而他从未让自己处于劣势。

名义上他也是“人民公仆”,于是他做好了为普通市民答疑解惑的准备。

但那个男人并不是普通市民。他没有问霍布斯是谁,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一样,对此漠不关心。

“给你个建议。”他说,“手机、黑莓手机,还有其他电子设备在地下都不太好用。”

霍布斯像个普通公务员一样问道:“您需要帮忙吗?”

“嗯,”胖男人指了指上锁的门,“你可以把那个打开。”

“您是迷路了吧,先生。”霍布斯说,“无论您在找什么,前台都能帮助您。”

男人歪了歪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真是对牛弹琴。霍布斯舔了舔牙齿,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知道,先生。”

男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

“那就好。”

然后动了手。

楼梯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陡峭了。但也可能是因为喝了一晚上酒,膝盖在漆黑的办公室里使不上劲。之前可能确实如此,但自从听到楼上有动静,醉醺醺的路易莎和笨手笨脚的明都像换了一个人。他们又变回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灾难还未发生,他们还没有沦落到这栋可悲的建筑物里,做着无人问津的工作。

屋内静悄悄的,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也许只是挂画掉在了地上。地铁就在旁边,每次列车驶过都有什么小物件被地心引力俘获。明和路易莎用订书机和镇纸武装自己,潜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但对手很可能只是某个掉在地上的摆件。

但是也有可能,楼上的人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正在屏息凝神。

两人无声地交换着意见。

你还好吗?

当然了。

我们受过训练。

上吧……

于是他们继续向上。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最后他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放倒在地的声音。在那之前是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很耳熟。所以当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瑞弗并不感到惊讶。“老天,你这是在搞什么?”杰克逊·兰姆嗓门大得像火车,他随手打开了灯。“快给我站起来。”

此时瑞弗正躺在地板上。墙边堆着许多纸箱,上面贴着标签:乳胶手套、床笠、塑料杯、一次性餐具,还有各种其他东西。兰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关上了灯。很显然,霍布斯把瑞弗关在了一个储藏室里。

“你在这儿多久了?”

瑞弗摇了摇头。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门被锁上后,他就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他没有反抗,光是来到医院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开车跟在全速前进的救护车后,穿过像被僵尸袭击过一样的街道。他浑身是血。头部中弹会流血。头部中弹会流很多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个念头。头部中弹会流很多血。虽然希多·贝克头上流了很多血,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她伤得很重。可能只是擦伤。但是她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死了一样?

他看着她被抬上轮床,医护人员急忙推着她穿过走廊。他甚至没上报假身份,有人中弹肯定会惊动警察。就算你对看门狗有意见,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反应速度确实超乎常人。霍布斯是第一个赶到的,他抓住了瑞弗,接下来要带他去做汇报。

有特工中弹了,这次汇报肯定是一次漫长的折磨。

“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兰姆问,“快点,出发了。”

可能接下来的夜晚也是如此。

瑞弗站起来,跟着自己的老板走进灯光之下。

楼梯顶端没有人埋伏。明已经习惯了镇纸的重量,还有它光滑而沉重的手感,甚至有点像——但是他很快就收起了这个念头。明走进杰克逊·兰姆的办公室,窗帘拉着,伦敦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落进屋内。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霓虹光晕就像一圈泡泡。

渐渐地,他们看清了屋里的东西。办公桌、衣架、文件柜、书柜。没有其他人,没有陌生入侵者。

路易莎跟在明的身后,检查起狭窄的茶水间。除非弄出声音的人能钻进冰箱,他们此刻应该是安全的。

“凯瑟琳那间屋子。”

他们看到了同样的办公桌、书柜和文件柜。但是这间屋子里有一扇天窗,幽幽的灰色光芒洒在凯瑟琳空旷的工位上。她把键盘放在电脑上,文件夹与桌角对齐。这里也有阴影,但阴影中没有人。

“我去开灯。”

“好。”

灯光刺痛了两人的眼睛,醉酒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里没有人。”

“看起来是的。”

灯光下,他们看起来累坏了。

他们转身,面向另一间办公室,那里有一个东西靠在墙边,是兰姆的软木板,用来钉优惠券的软木板。

“你觉得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软木板掉下来发出的声音?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风声,明被攻击了。

明及时做出了反应,攻击只刮到了他的耳朵。他踉跄了几步,但是没有跌倒。袭击他们的人一身黑衣,戴着巴拉克拉瓦盔式帽,拿着一把小口径手枪,但是没有开枪。他从凯瑟琳办公室的阴影中冲了出来,之前肯定是藏在了她的橱柜里。他的第二次攻击击中了路易莎的胸口,她痛得叫了出来。

明扑向黑衣人的腿,两人一同滚下了楼梯。

霍布斯坐在塑料椅子上睡着了,或者只是看起来睡着了。口水从他的嘴边流下,挂在脸上。瑞弗从他口袋里取回了自己的员工卡和车钥匙,然后跟上了兰姆。

楼上有两个警察围在值班护士面前,护士在查看手中的文件夹。兰姆带着瑞弗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护士摇着头,对警察指了指前台。

外面天已经黑了,又下起了雨。瑞弗斜停在救护车边上的车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希多现在怎么样。那些医生和护士推着她进手术室的样子很着急,也许他们和瑞弗持不同观点。他们肯定不会说:哦,头部中弹啊,没事的,这种伤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

“别走神,卡特怀特。”

“现在去哪儿?”

这句话就像一团棉花,吸干了他嘴里的唾液,让他觉得头晕恶心、口干舌燥。

“只要离开这儿就行。”

“我的车不见了。”

“闭嘴。”

他跟着兰姆穿过医院的临时停车场。这些车的主人都没想到自己今晚会来医院,此时他们就在瑞弗身后的那栋建筑物里。他努力不去想他们来到医院的理由:持刀斗殴、街头打劫、生殖器卡在吸尘器管子里……努力不去想希多躺在手术台上,脑袋上被子弹开了一个洞。也许子弹只是擦了过去?他看不出来,因为她出了太多太多血。

“该死的,给我振作点,卡特怀特。”

附近停着两辆警车,里面都没有人。

兰姆开一辆方形的日本车。瑞弗心不在焉地上车,等着兰姆开走。但是车停在原地。

瑞弗闭上眼,然后睁开。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每一滴水里都装着一颗橙色的灯泡。

兰姆说:“你被锁进储物室了。”

“他们要我等着。”瑞弗说,“等着……汇报情况什么的。”

“从这儿一路到摄政公园都能听见你的ID发出的警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必须把她送到医院。”

“你已经叫了救护车,有必要跟过来吗?”

“她可能会死,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兰姆说:“她还在手术台上。她的脑浆被子弹崩出来了一块。”

瑞弗不敢看他。

“他们说她没准儿能活下来。”

谢天谢地。他想起了门前的扭打,突然的枪声,砰,希多倒下了,人行道上的血漆黑如墨。罗伯特·霍布顿早已消失无踪。瑞弗不敢碰希多,没法查看伤口状况。等他能站起来之前,黑衣人已经跑出了半条街。他打了三次才打通急救电话,手指迟钝得像一摊果冻。

“但她也可能活不下来,就算能活下来,多半也会变成植物人。所以总的来说,你们这次干得真不怎么样。”他对着瑞弗打了几个响指,“快醒醒,这件事很重要。”

瑞弗面向他。昏暗的灯光中,杰克逊·兰姆就像是被架在篝火上,他的双眼通红,像被烟熏过一样。他嘴里有威士忌的味道。他喝酒了。

“是谁干的?”

他们手脚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地摔下了楼梯。路易莎急忙冲过去,跨了两大步到他们面前。明躺在地上,黑衣人趴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条羽绒被。路易莎抓住黑衣人向后拉,意外地没有遭到反抗。

他就像一个沙袋,一个坏掉的稻草人。

“天哪,你——”

“枪呢?枪在哪儿?”

枪在墙角。

明挣扎着爬起身,黑衣人了无生气地跌倒在地,像一条上岸的鱼,一包被丢弃的垃圾。

“他死了吗?”

他看起来好像死了。他摔下来时撞到了头,脖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

“希望他死透了。”

明捡起枪,弯腰时骨架发出嘎嘣的响声。他明天早上肯定会浑身酸痛,他从来没从楼梯上那样滚下来过,并且也不希望重复类似的体验,但是……

但是这个感觉很不错。他站在这里,脚下是打败的敌人,手里还握着枪。路易莎看着她,眼中是毫无疑问的钦佩。

好吧,他说得有点夸张了。路易莎在看那个黑衣人,而不是他。

“……他死了吗?”

他们都希望那人死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斯劳部门,任何相关人员都知道这地方没什么值得抢劫的东西。但这个人全副武装,还戴着巴拉克拉瓦盔式帽。

他手里有武器,却躲了起来。

“没有心跳了。”

“他的脖子断了。”

为什么他带了枪,却要躲两个手持镇纸和订书器的人?

“我们来看看这个混蛋到底是谁。”

“是谁干的?”兰姆问。

“他穿着全套制服,配备战斗武装,戴着战术——”

“嗯,猜到了。但是你认出他了吗?”

瑞弗说:“他想伪装成我们的一员。他穿着执行员的衣服,但是有点奇怪,不光是因为他在单独行动。”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好……”

“我真的服了,卡特怀特——”

“闭嘴!”瑞弗再次闭上了眼,回忆起那个疯狂的瞬间。那个人对着希多开枪,跑出去大半条街,瑞弗要站起来……他打了三次电话叫救护车。不,不对,是在那之前。他注意到了什么,是什么?

瑞弗说:“他没有说话。”

兰姆也没说话。

瑞弗说:“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所以呢?”

瑞弗说:“他怕我认出他的声音。”

兰姆等待着。

瑞弗说:“我觉得是杰德·穆迪。”

路易莎摘下了黑衣人的巴拉克拉瓦盔式帽。

从明站的位置看去,黑衣人的头是倒着的,但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脸。

“妈的。”

“天……”

他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下他们必须要想一个借口了。

兰姆驾车离开停车场时雨已经停了。瑞弗直直地看向前方,盯着雨刷刷出的M形痕迹。他甚至不需要开口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还能去哪儿?斯劳部门。

他的衬衫沾满了血。脑海中也沾满了血。

兰姆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去那儿?”

有特工中弹了,这次汇报肯定是一次漫长的折磨……

他说:“盯着霍布顿。”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

“因为他和那个被绑架的孩子有关,那个——”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他和那些纳粹分子混在一起?”

兰姆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瑞弗开始怀疑自己。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们在人行横道前停下,几个头戴兜帽的年轻人走了过去。兰姆说:“我说过了,警报从医院一路闪到总部。无论是警察局还是医院,只要系统里出现了局里的人名,立刻就会呈现在总部的名单上。你就是这么隐藏身份的?你的名字可是瑞弗,妈的,全国上下顶多只有四个人和你同名。”

瑞弗说:“然后总部就通知你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通知我,我看起来像内部人士吗?”

“所以?”

“斯劳部门虽然被排除在外,但我们有自己的手段。”信号灯变绿,兰姆继续开车,“虽然何的社交技巧连癞蛤蟆都不如,但他懂互联网。”

社交技巧连癞蛤蟆都不如。杰克逊·兰姆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很难想象何会出手帮你。”公平起见,瑞弗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帮任何人。”

“哦,他不是在帮我。我有他想要的东西。”

“什么?”

“还能有什么?信息。我有一个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答案。”

“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被发配到斯劳部门。”

瑞弗自己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太关心,但还是会想。“所以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但我说了另一个他想知道的答案。”

“是什么?”

兰姆的扑克脸比巴斯特·基顿还难猜。“我说了我来到斯劳部门的原因。”

瑞弗张嘴,想要追问,但还是闭上了嘴。

兰姆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根烟。“你觉得霍布顿是英国唯一的右翼疯子吗?还是你下班时只能想起他的名字?”

“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他是唯一一个有两名特工尾随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特工了,恭喜啊。我还以为你没通过毕业考试。”

“闭嘴吧,兰姆。”他说,“我当时就在现场,看着她中枪,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兰姆扭过头,半睁着眼看向他。瑞弗突然想到,河马是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之一。虽然它身材像水桶,外表笨重,但如果你激怒了它,最好离得远一点。坐在同一辆车里时,最好不要招惹它。

“你不只是在现场看着,”他说,“这也是你的责任,难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你觉得我是故意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我觉得你做得不够好,没能阻止事件发生。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那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像是在指责他一样,兰姆突然变了语速,“如果不是你,她现在肯定睡得正香,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别人家。还有,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看她的眼神。”

汽车引擎轰鸣,一路向前狂奔。

瑞弗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她说她是眼线。”

“她是什么?”

“她是别人为了监视我安插进斯劳部门的眼线。”

 

“这是她中弹前还是中弹后告诉你的?”

“你——”

“别解释了,卡特怀特。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怎么,你一下子就成了世界的中心?太可笑了,肯定不可能。”

在那个眩晕的瞬间,瑞弗觉得有些耳鸣。手心里昨天的伤口正一阵阵地疼。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有希多的话:我是来斯劳部门监视你的,瑞弗。我不应该告诉你的。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她真的这么说了。

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却不会有人知道了。

***

虽然营业时就无人问津,但此时中餐馆显然已经关门了。兰姆把车停在对面,瑞弗过马路时看到斯劳部门的楼上映出了一丝光亮。

可能只是反射了巴比肯艺术中心的光。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瑞弗耸了耸肩。

兰姆说:“卡特怀特,我知道你并不知情,但总部还是一样要把你带回去审问。”他走到后巷,来到熟悉的铁门前,“我不敢保证这是他们最后来查的地方,但肯定也不是第一个。”

进屋后,两人都察觉到了一件事:楼里有人,而且那人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瑞弗不确定他们是如何发现的,空气就像餐叉一样在黑暗中震动。有人在楼上屏息而待。

“你待在这儿。”兰姆严肃地低语道。

他无声无息地走上楼去,仿若幽灵。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就像蜕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瑞弗跟了上去。

上了两层楼后,他终于追上了兰姆,看到了他们错过的一幕:杰德·穆迪躺在地上,旁边是摘下的巴拉克拉瓦盔式帽。他已经死透了。

再往上三和五级台阶,分别坐着明·哈珀和路易莎·盖伊。

兰姆说:“你们要是对他有意见,我可以去和人事部商量。咱们可以和平解决。”他用脚踢了踢穆迪的肩膀,“但是不跟上级商量就杀死同事?这可是要记入档案的。”

“我们不知道是他。”

“这个借口不一定能行得通。”兰姆说。

“他手里有枪。”

“这次好一点。”兰姆看着那两人说道,“好消息是,他之前刚刚开过枪,击中了希多·贝克。”

“希多?”

“天哪,她还——”

瑞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还活着。”

“二十分钟之前还活着。”兰姆纠正道。他蹲下身,翻着穆迪的口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之前。”

“也可能是十五分钟。”

“你们是打算怎么着?坐在这儿等着他自动消失?还有,你们为什么要来办公室?”

“我们本来在马路对面。”

“酒吧里。”

“怎么,没钱开房了?”兰姆从穆迪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枪呢?”

明·哈珀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当时用枪瞄准你们了吗?”

哈珀和盖伊看向了彼此。

“咱们先讲清楚。”兰姆说,“这不是在法庭上,他当时瞄准你们了吗?”

“他带着枪。”

“但是没有瞄准。”

“你们最好再好好构思一下自己的说辞。”兰姆说着,从穆迪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棕色信封,“这个混蛋!”

“他在你的办公室里。”

“我们以为他是去偷东西的。”

瑞弗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情愫。也许是伪装成欲望的纯爱:楼梯间的亲热,醉酒后的拥吻,或者濒临死亡的刺激。总之,爱或死亡将两人带到了一起。他想起了在霍布顿的公寓外,人行横道上,那种在他和希多之间发酵的情绪——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她的血液飞溅在他的衣服上、头发里。

“他戴了巴拉克拉瓦盔式帽。”

“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小偷。”

“我们不是故意要杀死他的。”

“好嘛,”兰姆说,“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信封里装的是什么?”瑞弗问。

“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是他从你办公室里拿走的,对不对?里面是什么?”

“蓝图。”兰姆说。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