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告诉我们了,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说道,“那又如何?”
“那么,我想她应该也告诉你了,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有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打?不同的时间打去不同的地方,一个是纽约,一个是巴黎,还有一个是罗马。”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抬起眼睛,随后又沉了下来。
“你猜到了,探长先生。”丹尼斯·比利斯通笑道,“这三个城市的时区不同,比如纽约,那地方跟我们这里,将有五个小时的时差。我们这里的午夜是他们那里的下午七点。巴黎和罗马的时区也不一样。如果这三个城市的人,要求你在当地某时间打电话给他们,那是很麻烦的。你可能会感到一塌糊涂,博妮塔当然也是。”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低声骂了句“猪头”,侧眼瞟了瞟约翰·桑德斯医生。
“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丹尼斯·比利斯通很愉快地说,“四只手表中的一块,是我自己的,显示的是标准英国时间。其他三个分别对准纽约、巴黎和罗马时间。只要看一看这些表,就知道四个地方的时间了。这个帮助很大。很简单吧,先生?等你知道了答案,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将这些话,都记录了下来,似乎有些钦佩地看着丹尼斯·比利斯通。
“可是,我没有办法知道,比利斯通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说道,“你说的没错,既然知道答案,一切就变得十分简单。那对生石灰和磷,有没有谁来解释解释?”
现在轮到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们还因为这个烦恼?看起来真是这样呢。”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沉思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出门的时候,拿错了手提包,平时我一般是不带这些东西的。是这样,如果你认为油画下面,还有另外的绘画,也许是更有价值的画,你会用生石灰和磷来祛除帆布上的颜料,这些你们听说过吧?它们都含钙,氧化钙和磷化钙。我经常备着这个,应该没什么错吧?马斯特斯先生。”
“你好像对化学知识很了解,女士。”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点头叹息着说,“我也许应该这么说:如果你们说的是谎话,那我会很佩服你们的创意。”
“那么,你不怀疑我们说的是谎话吗?”丹尼斯·比利斯通刻薄地反诘。
“哎,先生,怀疑不怀疑,这毕竟是我的事,对吧?”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说道,他现在心情似乎不错,“如果我从不怀疑任何事,那警察还能做什么呢?您说呢?……哦,对了,我愿意相信你。”他不太坦诚地说,“但是,我不认为你能够告诉我,舒曼先生拿闹钟的用意,你说是吗?”
丹尼斯·比利斯通犹豫了起来,用手摸着下巴,他的手的食指和中指几乎等长,从某个角度看来有点畸形。
“闹……钟?”丹尼斯·比利斯通重复道,“什么意思,是什么样的闹钟?”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描述了一番。
“看起来我们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宝贝啊。”丹尼斯·比利斯通仿佛是对着灰尘讲话,“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你们要去问舒曼先生本人。”
“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我可以看透,这团可怕的迷雾。”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礼貌地打断道,“你们男人很好,但有的时候很笨。马斯特斯先生,你听过安德鲁·伯顿吗?”
“没有。”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摇头说。
“你确定?我不喜欢提起这样的事情,这个故事简直太恐怖了。”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摇头说,“安德鲁伯顿是五十年前,美国大谋杀案的受害者。一个夏天的中午,他和他妻子在自己家里,被人用短柄斧杀害。他们的女儿丽莎住在瀑布河市,因而幸免。如我所说,谈起这种事情,真让人不快。”
“说清楚些,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从伯顿先生的口袋里,人们发现了一个破旧的、锈迹斑斑的机械装置。”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接着说道,“那天早晨,他从街上捡到这个东西。没人知道他口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直到人们知道他有这样的嗜好——捡取一些他觉得有趣或者有用的东西。我想舒曼先生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马斯特斯先生,现在您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怎么我就明白了?”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故事确实有趣,但是,现在我不想再打搅你了,只是还剩下一件事,我需要也必须让你们知道。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吧?关于……”探长说,“关于你们三个都会受到指控。”
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站了起来,好像被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所说的话惊呆了。丹尼斯·比利斯通则突然把他的手放到了背后。
“你最好别开这种玩笑,”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指责道,“这是谁说的?”
“我只负责通知你们。女士,这非常有用,是吧?”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冷笑着说。
“真是荒谬,你还不如指控我们就是杀手呢!……”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大声说。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也是我的部分想法。”
“见鬼!……”丹尼斯·比利斯通突然爆发出来,语气很恼火,“这比诽谤还严重,让你无法呼吸、无法反应,甚至来不及否定。”比利斯通冷笑道,“我们的职业,会给你们一些不祥的感觉。都是故事书惹的祸。他们有的是理由控告你,博妮塔,比如卖假画……”
“我不是,这可开不得玩笑。”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激动地说。
“那么我的罪名,无疑是出售有毒药品、从事非法勾当了!……没关系,这个你去调查吧!……”丹尼斯·比利斯通冷笑着说,“那么,可怜的舒曼先生呢?你想象力如此丰富,估计会马上想到,他是一个杀人犯,喜欢把受害者包起来,当作木乃伊出售!这绝对比我们的故事更壮观,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探长先生,麻烦您认真一点儿,我问你,是谁让你这样胡说的?”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沉着如故:“通知传达完毕。现在……”
“谁让你这样胡说的!……”丹尼斯·比利斯通激动地问道。
“你好像很关心这个,先生。”
“我当然关心了。”丹尼斯·比利斯通不耐烦地说,“如果有人突然走进,你在警察厅的办公室,对你说大家都知道你在受贿,这你会不关心吗?如果一个人被指控,他有权知道为什么被指控、是谁指控了他!……”
“那么,你为什么被指控呢?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笑着问道。
“天啊,很好,先生,这也是我要搞清楚的!……”丹尼斯·比利斯通的极度尊严又一次被打破了,“警察都守口如瓶到这个地步,你们就不能靠谱一点儿?”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觉得我们哪里不靠谱。嗯,也许我可以通过一个问题,来回答你的问题。当你和辛·克莱尔夫人,去菲利克斯·海伊公寓的时候,舒曼是否已经在那里了?”
“哪里,菲利克斯·海伊的公寓?”丹尼斯·比利斯通稍微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但是,这跟我们……”
“舒曼的办公室,是不是关门了?”
“是的,不是,我要想一想。”丹尼斯·比利斯通沉吟着说,“有人在办公室里,一个职员或其他人,我没太注意,怎么了?”
“那名职员的名字好像是弗格森,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冷笑着说道,“好了,谢谢你们,祝你们愉快,再见。”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傲然迈步离开。但是,当走进大厅之后,马斯特斯探长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低声对约翰·桑德斯医生说道:“现在我想知道,咱们几个人当中,到底谁的表现最好,我是有疑问的,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把他们两个吓住了,这也是我的本意。如果他们认识弗格森,他们自然会马上漏出尾巴,他们会尽力和他联络。这也使我们可以直接面对那个老家伙。”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不悦,却透露着钦佩。
“但是,仔细想一想,你今天所听到的,桑德斯医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得意地说,“弗格森已经说过了,他们是合作很愉快的老伙计,亳无疑问。不过,就算是纯粹耍小聪明,他们扭曲事实的功力,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哦,他们绝对是一流的,对了,你听到有关手表的解释了?”
“你不信吗?”约翰·桑德斯医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信他们?……够呛。”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摇头说道,“问题是,我如何能够证明我的想法。”
“你是说那四块表另有用途?”约翰·桑德斯医生问道,“包括生石灰和磷都另有解释?”
“当然另有用途!……”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低声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重点是,那位女士的话真假难辨。”马斯特斯探长有些犹豫,警觉地担心,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我要说的是,我不知道辛·克莱尔夫人拿的生石灰和磷的用处,除非我们遇到新的犯罪手法。我确信的是,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很灵活,极富有想象力,尤其对一些逻辑问题和常见的鬼故事。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我觉得她十分可疑,丹尼斯·比利斯通先生在机灵程度和其他方面,简直比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差得太远了。但是……喂……”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低声说着。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家的正门,马斯特斯正要开门,又突然停住了。
在这个小厅的墙边,有一个雕刻的箱子,有点儿像是菲利克斯·海伊公寓里的那个。约翰·桑德斯医生发现,那盖子上有个裂口,裂口处黏着的一边看起来,很像一个戴着灰色手套的手指。
门厅微暗,两边门的玻璃上,都配有百褶窗帘。墙上挂着奇怪的、尚未完成的草图,似乎是刚刚开始起草的样子,署名是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①。令约翰·桑德斯医生吃惊的是,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先生盯着草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他打开了箱子。
①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出生于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意大利裔的罗塞蒂家族。是19世纪英国拉斐尔前派重要代表画家,受维多利亚风格圣人的罗斯金风格影响,是拉斐尔前派艺术向后来唯美倾向转变的领导人物,绘画史上少有的取得独特成就的画家兼诗人,作品注重装饰主义。
无疑,尽管博妮塔·辛·克莱尔夫人外表光鲜,但是,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还是不太称职。箱子里放满了废弃物,屋里有几把伞,一把四分五裂的网球拍,一身肮脏的短衫,还有两套雨衣。
在这堆东西的最上面,还放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约翰·桑德斯医生既震惊、又感到恶心,直到他意识到手臂是假的。它是由黑色的衣服袖管——里面塞满了羊毛、白色的袖口以及灰色的手套共同组成的。它的外表着实不雅,让整个门厅都显得阴森。
“啊!……”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说着,放下了盖子。
两人快速地向门口走去,约翰·桑德斯医生压低了声音说:“老天,探长先生,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她要留着假手臂……”
“很简单!……”为确保说话不被其他人听到,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小声地说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医生。不过,我认为只手臂,不是她本人的。你可以好好地猜一猜,它究竟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怎样?同时,我们要赶去汉普斯特德①,去看一看舒曼先生。没时间了。”
①地名,在伦敦西北部。
第05章 象形文字
警车驶过了汉普斯特德地区的几条十分陡峭的街道,而继续向前行驶过去,则是一处能够俯视汉普斯特德荒原的高地。警车绕过一个宽广的湖,找到了一条可以横穿整个荒原的路。
跟这片宽广、起伏的荒原,对比明显的是,他们左手边的房子十分平整,看上去一片死灰。树木刚刚长出嫩芽,从远处看起来还略带青色。丛林中蜿蜒着深棕色的土路。一阵大风吹起,追逐着废弃的报纸。这些报纸仿佛能够飞到世界顶端,被天空衬托得朦胧易碎,这里的空气跟伦敦真是不同。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驾驶着汽车,沿着路的左边静静地行驶,他们要前往舒曼先生的房子。他的同伴仍然继续着这个话题。
“我不想让自己变得讨厌,但是无论如何,我很重视每个线索。”约翰·桑德斯医生强调道,“四块手表、生石灰、磷、闹钟装置,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假手臂。老实说,就当是我们私下里的谈话好了,你对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何见解?”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笑了,低声说道:“如果私下来讲的话,先生,我是有点儿想法的。”马斯特斯点头承认道,“而且,我今天打算去拜访亨利·梅瑞维尔爵士,你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说,“他给安士伟辩护谋杀罪名①的时候,我也在法院呢。但是,你为什么想见他?”
①见《犹大之窗》,故事讲吉姆·安士伟拜访其未来岳父胡弥,却被胡弥递来的酒中的蒙汗药迷翻在小屋里。醒来后发现胡弥被箭射死,横尸房间内,射箭的弓就在安士伟手上,房间门窗都从内反锁,门上还插了门闩。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担任律师,成功证明了安士伟无罪。这是约翰·狄克森·卡尔最好的“密室杀人”类推理小说之一,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年1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