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继续说道:“如果换你这样问我,我肯定说一切正常。我们应该如何解释这些事呢,嗯?”
“我们无需解释,”约翰·桑德斯医生说道,“里面的东西,你没有碰吧?”
“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他不屑地说着,继而又颇不情愿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彼得·弗格森,给楼下的伯纳德·舒曼办事。伯纳德·舒曼也在上面呢。”
“哪个是他?”
彼得·辛·克莱尔·弗格森将门微微推开,半掩着,他们能看到长桌的一角,一个头发苍白、学者模样的老人,正瘫坐在那里。
“就是他。”弗格森指了指老人说,“你说你是一个医生?年轻人,他的情况糟不糟糕?”
“你是问他能不能醒转过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年轻人。”
“他会醒的。”约翰·桑德斯医生简短地回答道。
约翰·桑德斯医生的身上,有典型的苏格兰人特质——硬骨头,他就是靠这个来对抗弗格森所展现的强势:“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有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回家了。”
“是吗,随便吧。”约翰·桑德斯医生苦笑着说,“如果你想回家,那就回家去吧。就怕届时会是警察传唤你了。”
弗格森懒得评论,表情漠然地转身就走。可是还没有迈出几步,他就犹豫了。他转过身来,冲着约翰·桑德斯医生怒目而视。
“我能知道什么?”弗格森激动地说,“我说过了!……我只管我自己的那点儿事。”
“没错,所以,你很可能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说道,“你告诉我们,你的办公室就在楼下,你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你所描述的笑声,恐怕就是人们因药效而癫狂的表现。也许你会知道些线索……譬如,那段时间是否曾有人进出。”
弗格森耸了耸肩膀:“我会告诉调查机关的人。如果他们问我,我会说的,但是,如果是你问我,无可奉告。”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帮忙?”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帮你的忙。我好像没有这个责任。”
“这事关你的雇主。”
“他?”弗格森反问道,他那高昂的声音,跟痩弱的身板反差很大,“他都一把年纪了,如果真喜欢喝鸡尾酒,喜欢这种嘻嘻哈哈的胡闹,他应该庆幸,自己起码还没有送命!……”
“我希望,你能够放下你的顾虑。”玛莎·比利斯通说道,似乎有些敬畏眼前的这个老人,“您帮助我们,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我的爸爸也在里面……”
“你的爸爸?”这么长时间,似乎总算有事情,能够引起弗格森的一丝兴趣了,“哪个是他?”
“丹尼斯·比利斯通。舒曼先生对面的那个人,高个子,五十岁左右”
“带着四只手表的男人,”弗格森盯着地毯,小声嘀咕道,“不,我不认识他。他有什么好庆祝的?”
“凑巧,他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大夫。”玛莎·比利斯通冷冷地说道。
一些新的想法,冲进了约翰·桑德斯医生的头脑里。他明白了丹尼斯·比利斯通这个名字,为什么觉得如此耳熟,也明白了为什么玛莎·比利斯通默认,自己会认识她。虽说这跟他所任职的部门无甚关联,但是,他记得,在哈里大街的很多个脑科手术上,都有人提及这个名字。
但是相比之下,弗格森的话更能引起桑德斯的兴趣。单单他的口气就很能给人启发,还有他轻蔑的提问:“他有什么好庆祝的?”
这些线索很可能,会推动事情的进展。
“他们是是不都是业界知名人士?”约翰·桑德斯医生问道。
“是吗?……”弗格森反问道,话音一变,“我怎么知道?我最多算得上是伯纳德·舒曼的货车司机。你肯定是海伊先生的朋友吧,不然,你今天晚上不会出现这里。所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人。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可能比较特别,就是那个女人,她是一个艺术评论家,也是一个收藏家,如果你想知道这些的话。无论如何,伯纳德·舒曼曾经被埃及政府授予勛章。他是唯一有能力重现,埃及第十九王朝的辉煌的人,至少别人都这样说。”
弗格森那怪异的腔调,让玛莎·比利斯通后退了数步,但是,这似乎并没有给约翰·桑德斯医生,留下什么印象。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扇半掩着的门上。门后,是那间死寂的房间,一伙人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
“没错,”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同意,“他们都是不同领域的知名人士。问题是,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在这里做什么?”弗格森重复道,他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年轻人,这不难看出来吧?他们开派对呢!像疯子一样!……”
“你是这样想的吗?不,我可不这样认为。”约翰·桑德斯医生摇头说。
弗格森恼羞成怒,音调提高了一倍:“有意思,年轻人。说说你的想法。先告诉你,菲利克斯·海伊经常开派对,尤其是正常人应该工作的时候!”
“好,我来告诉你我的想法,”约翰·桑德斯医生平静地说,“问题很简单,这根本不像一个派对。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安排好的,他们围坐在此处,每个人前面一只玻璃杯,就像是橱窗里的蜡像,这确实不像个普通聚会一一像是一个董事会议。”
玛莎·比利斯通的表情顿时变了。
“没错,这画面一直让我不安,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你说得很对。”她小声说道,“我爸爸从不出席,什么聚会或派对。而且他不喝酒,他从来都不敢喝。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有大问题。”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玛莎·比利斯通的表情变化着,就连雨滴落到屋顶的声音,都开始变得神秘起来。弗格森迅速伸手关上了门。他问了一个十分直白的问题。
“你们知道多少?”他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约翰·桑德斯答道,他很讨厌被威胁,“但是按理说,有你在,我们就应该知道一些的。对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年轻人!”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约翰·桑德斯医生非常耐心地说,“你奇怪到令人讨厌。我不知道你怎样想的,但是,我想警察会对你很感兴趣的。”
这名老店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这种回避一切问题的态度,委实不符合他之前,什么都要争辩的形象。
“警察不会来烦我的,他们从未如此,也永远不会。”弗格森摇头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谁了吗,我只是伯纳德·舒曼的车夫,地位甚至不如他收藏的虫型宝石和木乃伊。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相信你是一个诚实的人!……”他说着,似乎正在慢慢地改变主意,“好吧,我免费给你一句警告。别把这事闹到警察那里,如果你还在乎自己的小命。专心研究你的病毒,无关的闲事少管!”
“这是什么原因?”约翰·桑德斯医生冷笑着说。
弗格森突然失去了理智,大喊起来:“好,我来告诉你原因。好好看看里面的那四个人,他们都是大人物,鼎鼎有名,衣食无忧,他们可以睡在柔软的床上夜夜无梦,他们可以在各种社交场合收放自如,风度翩翩。然而,你想知道真相吗?他们所有人都是罪犯,甚至有人是杀人凶手。你说他们在这里是有什么董事会议,算你猜对了。他们脑中还有更多的诡计、故作无辜的谎言,以及罪恶的念头。比你能够想象的、所有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还要多。而问题就是,你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你永远搞不清楚状况。你看不出谁是杀人恶魔,也看不出谁的手稍微干净些。等你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这就是我为何要告诉你,听听我的忠告,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弗格森郑重其事地说着,眼神无力地盯着约翰·桑德斯医生和玛莎·比利斯通两人。桑德斯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对方已经转身下楼。
街道上又有辆卡车经过,房子再度微颤起来。约翰·桑德斯医生,这个不算有想象力的男人,开始觉得胃里有些翻滚,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第03章 办公室幽灵
凌晨两点半刚过,约翰·桑德斯医生坐在吉福德医院幽暗的候诊室里,心不在焉地合上了手中的杂志。他的双手因疲倦而微微颤抖着。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毒药就是阿托品,但是,从治疗的情况来看,他差一点儿低估了这种药的药效。这里有尼尔森医生负责,海伊先生的住所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这个计算失误堪称严重。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就当成是要安抚那个女孩儿的心灵吧,约翰·桑德斯医生心里想着,把杂志扔到桌上。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走了进来。约翰·桑德斯医生和马斯特斯探长很熟悉。马斯特斯红润的双颊,使他看来宛若一个诈赌专家,灰色的头发有意遮挡着额上的斑痕,单看这蓬头垢面的脑袋,就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在凌晨一点半被吵醒的画面。
“哎呀,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热忱地向约翰·桑德斯医生招呼道,他拖出椅子,把公文包放到桌上说,“这真是一件破烂差事;所幸你也在,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共事,还是要感激上苍,你说呢?”
“谢谢。”约翰·桑德斯医生点了点头。
而后,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的表情,渐渐地严肃了起来,他望着约翰·桑德斯医生说道:“是这样的,约翰·桑德斯先生。我初步查了查那间住所,目前我的人都在那边忙着,我想我最好还是先过来,看一看病人的情况。不过,我们尚未赶到,他们就被挪动过了,这对我们而言,还真是不走运呢。”
“只有一具尸体,总比到时候的四具要好。”约翰·桑德斯医生摇头叹息着说,“那个老人——舒曼先生,他也差一点儿丢掉性命。”
“这里的大夫可是跟我说过,”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看着约翰·桑德斯医生,眼神尖锐地说,“哦,我并没有说你做错了,先生,我没有说你做错了。我知道你当时别无他法。医生说他们之中,有三个人非常安全,我觉得,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在明天之前,从案发现场被挪开,你说呢?”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的原则非常简单,就是每个人都要怀疑。
“当然,尼尔森对他的那摊事儿,再熟悉不过了。”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说道,“就算你审问他们,今天,恐怕也不会有什么重要收获。”
“按说是这样,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想一想,”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公平地说,“医生告诉我那个女士——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已经很正常地恢复过来了,她应该没有其余的两人,中毒那么深。所以,如果我问她几个问题,大概还是可以的。如何?当然了,我会表现得富有经验,而且不会咄咄逼人的。”
“如果尼尔森没意见的话……”
“哈哈哈哈,先生,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不过,首先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详细情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严肃地点了点头,冲着约翰·桑德斯医生开口问了起来,“比利斯通小姐在楼上,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她不太想说话。怎么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看法是什么?”
约翰·桑德斯医生具体地,描述了现场的一些情况,其余探员做着笔记,而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则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他的表情严峻,眉头紧锁,脸色渐红。
“好极了,我们又遇到棘手的案子了!”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的反应很快,“我真想看看亨利爵士准备怎么办!……”马斯特斯探长开口之后,又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奇怪,医生。我们先弄清楚这个问题吧,那个自称弗格森的男人,他确实曾经告诉你,这幢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是罪犯?”
“是的。”约翰·桑德斯医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他是认真的?”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圆睁两眼问道,“如果他只是那样随口一说呢?”
“我肯定他不是随口说了说。”约翰·桑德斯医生摇头说,“如果你在场的话……”
“他们都是罪犯,有人是杀人凶手。”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沉思着,替他把话接了下去,“就是这样,现在因为海伊先生死了,所以,我想他的后半句‘有人是杀人凶手’应该不假。嗯,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约翰·桑德斯医生摇了摇头说,“之后他就下楼了,把自己锁到了楼下的办公室里。”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先生咬紧下唇。
“我很清楚这类人,”他点头同意道,“一开始,他们的嘴里撬不出半个字,对每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们都表现得小心翼翼。但突然间,他们就会全盘托出,甚至泄露出一些不该说的秘密。无论如何,这种人对我们还是有帮助的。弗格森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四个人可能做过什么?”
“没有。”约翰·桑德斯医生摇了摇头。
“但是,你觉得他应该知道?”
“我觉得他知道,或者说,我怀疑他知道。”
“啊,好吧。那么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坐了下来,一边敲击自己的椅子,一边歪着脑袋瓜儿思索着,继而说道,“现在我们来聊一聊玛莎·比利斯通小姐——她对这一切,将会怎样说?”
“你具体指什么?”约翰·桑德斯医生谨慎地问道。
“比如……啊,比如!”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那双精明的蓝色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透露出凶狠而不安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说,“比如弗格森最后说,那群人都是罪犯,那么,难道她的父亲也是?……怎么样?她难道不吃惊?没表现出愤怒,或者类似表现?……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没准儿,弗格森自己就是罪犯。”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说,“第一次见到弗格森的时候,我们正在上楼,他刚好在洗手,玛莎的想法是,他那个时候,正要洗掉手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