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鲍勃·普拉德私下里,能够理解这种事情。玛莎·比利斯通太过男孩子化了,这名警官不太喜欢男孩子型的女人。他不否认玛莎的确非常漂亮,但是,比利斯通小姐所表现出来的机警、幽默、性情和文艺气质,有时候反而令人质疑。他基本可以肯定,比利斯通小姐是一个老练的骗子。
弗格森就是他们,正在疯狂寻找的目击证人?没错,但是,玛莎·比利斯通也是一个。
玛莎·比利斯通一直在菲利克斯·海伊被杀的建筑物外面闲逛。有多长时间?据她本人说的,至少一个小时。法医无法报告,菲利克斯·海伊被刺杀的精确时间,只知道那是十一点以后、十二点以前。那么,这个女孩儿究竟看见什么了吗?她曾经走进过屋子里吗?还有,撇开其余不谈,玛莎·比利斯通本人是如何,看待这次事件的呢?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摸索到了,那个极其危险的楼梯,德雷克、罗格与德雷克律师事务所,位于格雷酒馆的这所红砖房子里,这里在维多利亚女王诞生之前就存在了。罗伯特·普拉德早就听说了,小德雷克、罗格以及老德雷克这三个人,一致得有些可怕。他们总是像孪生三兄弟那样,一起行动,一起说话。普拉德一进来,就感到了这种气氛。一个老秘书将他带到了初级合伙人查尔斯·德雷克先生的面前。
查尔斯·德雷克先生似乎很忧虑。他五十岁出头,看起来是个干劲十足、盛气凌人、不说废话的精干男人。他走路摇摇晃晃,像个水手。一副夹鼻眼睛让他的鼻梁,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他的这种扮相,可能是为了威慑委托人,而故意装出来的。
“这不大方便啊,”这是一个小得只容转身的办公室,简单问候过罗伯特·鲍勃·普拉德之后,查尔斯·德雷克说道,“一般来说,我的父亲总是了解得最多,但是,我想他是不会,跟警察有任何牵扯的——他就是这样,在任何情况下。哎,等一等……”
查尔斯·德雷克的眼睛,透过夹鼻眼镜,看起来显得更大了,两只眼睛闪着灰色的光芒,就像两个懂得人类情感的牡蛎——至少它们能像人类一样,表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抬起了警官的手,示意罗伯特·普拉德停下来,像是在指挥交通。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为了菲利克斯·海伊之死而来。”查尔斯·德雷克问道。
“对,先生,这显而易见。”罗伯特·鲍勃·普拉德连连点头说,“我还能够为什么事情而来?”
“或许是为了窃贼,”德雷克简洁明了地说,“但是,我猜是这样。先等一等。”
在场律师的个数,没有达到公司的法定数量,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查尔斯·德雷克吩咐了一连串的人,让他们通知二当家的韦伯·罗格先生出席。罗格先生是一个痩小但是威风的人,他说话总是只有一、两句,但很有分量。
“好了,我猜也是这样,”查尔斯·德雷克继续说道,“我今天早晨在报纸上,看见了这个消息,但是,我还没有告诉我的父亲。午饭前打扰他是不明智的。我能不能问一句,菲利克斯·海伊先生是被谋杀的吗?”
“是的,先生。他是被谋杀了。”
“我猜也是。”查尔斯·德雷克点了点头,感慨地说,“很好,你现在在这里。我们得讨论讨论。拿出你的笔记本吧,我一定会讲实话的。”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开始记录。跟罗格先生相互点头示意之后,查尔斯·德雷克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开始像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
“菲利克斯·海伊先生,是一个投资经纪人,他在里顿赫尔街614号有一间办公室。”查尔斯·德雷克开始说道,“他做我们的委托人,已经有……十一年了。没错吧,罗格先生?”他看了看罗格,继续说道,“菲利克斯是一个单身汉,他唯一活着的亲戚,就是住在坎伯兰的舅母。正好是一个星期前,四月七日,海伊先生到我这里来,说有人设法想杀掉他。”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猛地坐了起来。查尔斯·德雷克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
“这样啊,德雷克先生。”罗伯特·普拉德注视着查尔斯·德雷克,“那么,海伊先生说过,是谁想杀他吗?”
“不,他没有说,”查尔斯·德雷克说着,拿出了一叠纸,“为了我们相互推理,他出示了一个埃克森豪威麦酒的酒瓶子,里面还有半瓶酒。他还拿出了一块纸板制的箱子、包装纸,另外附有一封信。信是一张盖有埃克森豪威邮戳的印刷纸,上面是机打的字体:‘贺瑞斯·埃克森豪威公司的礼物’。菲利克斯·海伊先生说,他有理由相信,那封信是伪造的,而且瓶子里的是毒药。”
“我知道了,先生,这是个老把戏。”罗伯特·普拉德像个经验丰富的侦探一般评论道。
“就像你说的,就是一个老把戏,他问了我们的意见。”查尔斯·德雷克的口气带着嘲讽,像一个经验更加丰富的罪犯,“我父亲建议报警,但是,我和海伊先生都不同意。他要我们把瓶子送到化学分析室去,如果化验结果是有毒的,那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一个可靠的私人调查所处理,明白了吗?”
“明白,请继续,先生。”
“很好,我听从了他的指示。”查尔斯·德雷克点了点头说,“两天以后,四月九日,我收到了分析报告,瓶子里含有十格令名为阿托品的麻醉剂。”
“阿托品!……”罗伯特·普拉德禁不住身子前倾,注视着查尔斯·德雷克。
“没错,是阿……托……品。”查尔斯·德雷克一字一句地说。
“谢谢,先生。”罗伯特·普拉德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后来那只瓶子怎么样了呢?”
“你别着急打岔,你必须一项一项地了解事实,按顺序来,否则它们对你来说,就不会有什么用。”这名初级律师粗鲁地说,“海伊先生于同一天下午,过来拜访了我们,我们把分析报告告诉了他。他火冒三丈,接着他就走了,他说等他想出解决方法后会再来。
“第二天的早晨他回来了,那一天是四月十日。我的父亲通常在星期六,是不会去办公室的,但是,菲利克斯·海伊先生一再坚持,所以,我们只好满足了他的要求。我们从位于布鲁斯波利广场的家里,带上了我的父亲,这样我们就都能在场了。
“海伊先生向我们展示了五个包裹,或者说是五只盒子,他把它们摆在了桌上,就像是要变戏法。几个盒子的大小都一样,大概六英尺长、四英尺宽,都用棕色的厚纸包裹着,用粗绳系着,还用红蜡封好,并用他自己的图章戒指盖了章。每个盒子上都有一个油墨印的名字。这就是名单。”
查尔斯·德雷克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将几个单词抄到记事本上,推到警官面前。罗伯特·鲍勃·普拉德读道:
(一)博妮塔·辛·克莱尔
(二〉丹尼斯·比利斯通
(三)伯纳德·舒曼
(四)彼得·弗格森
(五)朱迪斯·亚当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颇疑惑地,把这一页从记事本上撕了下来。彼得·弗格森?彼得·弗格森?难道还真有一个叫弗格森的?但是,这都没有第五个名字那样使人困惑。
“这最后的名字,先生,谁是朱迪斯·亚当?”罗伯特·普拉德问道。
“我也说不准。可能是他的朋友——我的意思是,可能是他认识的某人。”查尔斯·德雷克摇了摇头说,“如果你调查的时间够长,你肯定会找到的,但是我不知道。”
“没关系,先生。”罗伯特·普拉德摇头揭过了这个话题,“菲利克斯·海伊先生还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他想把五只盒子,寄存在我们这里,这样,万一他发生什么不测,我们就打开盒子。”查尔斯·德雷克点头说,“我们接受了委托,而昨晚有人闯进办公室,拿走了所有盒子。全部经过就是这样。很遗憾。”
查尔斯·德雷克的大眼睛,在眼镜后面显得更加夸张,充满血丝的眼球表现出,它后面隐藏着相当多的急躁和好奇。但是,他没有问什么,只拿起一根铅笔,轻轻地敲着桌面。
“的确,先生。”罗伯特·普拉德点了点头,认真地问,“但是,关于那些箱子,海伊先生有没有说过什么?”
“菲利克斯·海伊先生说……”查尔斯·德雷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说那里面有相关证据,关于那个想杀他的人的证据。”
“你是说,不利证据?”
“他说的是‘相关证据’。”查尔斯·德雷克认真地说,“也许他的意思是不利证据,不过我不知道。”
“你知道五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罗伯特·普拉德问道。
“当然不知道。等等,除了一个线索。呃,罗格先生,您来说吧!……”
“好,”罗格先生严肃地说,“它发出了滴答的声音。”
“什么声音?先生。”
“警官先生,你了解菲利克斯·海伊先生吗?我不是要带你偏离主题,我只是强调。”查尔斯·德雷克认真地说着,放下了铅笔,“据说菲利克斯·海伊先生有一种‘幽默感’。我没有幽默感,我幽默不起来,但是,我照样过得很好。无论如何,海伊先生有。愿他安息。这么说吧,一个女士对我说过,他只是一个‘大男孩儿’……”一阵恶心的表情,掠过了德雷克的脸——“噢,大男孩儿?去他的吧。”
“小查尔斯!……”罗格先生高声说道,“你不得无礼!……”
查尔斯·德雷克很不情愿地,接受了罗格先生的批评。
“好吧。是这样的,我的秘书罗琳小姐,收拾起那些盒子,并在这里把它们放进了海伊先生的契约文书保险箱。其中一个小盒子开始滴答作响,滴……滴……答……答地响。罗琳小姐吓得差一点儿,失手把它摔到地上。我估计这位胆小的女士,肯定以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定时炸弹。海伊先生被逗乐了,他说了一堆话,大概是这个意思:‘你一定是无意中,把里面的一只表发动了,里面有四只表,按说它们早该没电了。’”
“你还记得响的是哪一个盒子吗?”罗伯特·普拉德追问了一句。
“当然。上面有丹尼斯·比利斯通的名字。”查尔斯·德雷克点头说。
“好,先生。请你继续说。”
“那是星期六,九号。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我收到了化学分析室寄回来的、装着埃克森豪威啤酒的瓶子。我给了菲利克斯·海伊先生一个电话,问他想要让我如何处理。在周二——也就是昨天,谋杀案发生的那一天——海伊先生一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要我当天下午,带着瓶子去他的公寓,我去了,六点整到了那里。”
“好,继续。”
“他说了他有一个‘伟大的计划’,但是,他不愿意告诉我内容。当时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认为是好到了极点。”查尔斯·德雷克摇了摇头说,“当我到达他的公寓时,菲利克斯正在装扮,准备出席一个晚宴,还喝了一、两杯酒。我看见他穿着晚礼裤和西装马甲站在大厅,一只手里把玩着调酒器,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骑兵刀。没错,一把骑兵刀。他在空中挥舞着那把刀,一副准备决斗的架势。
“我告诉他,我把瓶子带来了,菲利克斯让我放到厨房里。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叮嘱他要小心处理那个瓶子,别让人误服了里面的毒药。他说他宁愿自己中毒,也不会让别人受害。为保证没有人会误服瓶中的东西,我还在上面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毒,勿饮’。我把它放到了餐具室中,一个比较低的架子上的比较显眼的地方。纸条贴在瓶颈处。”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一直做着记录,连眼都没有眨一眨。他必须找到那个瓶子,因为那说明事发之前,菲利克斯·海伊本人就持有过十格令的阿托品。当然,不是纯的阿托品,而是溶解在啤酒中的。但是这都一样。
“先生,您刚才说过,这些是大概六点钟发生的事?”
“是的。”查尔斯·德雷克点头承认。
“然后呢?”
“我问菲利克斯·海伊先生,他怎么这样急着,把那个瓶子要回来。菲利克斯说——我不确定原话是否如此,他说这东西是证物。他还说:‘我想在今天晚上的派对上展示它。’当时,他是在卧室里一边打扮,一边冲我大声说的。”
“关于那场派对,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海伊先生不想说。他装扮完毕后,我们一起离开了公寓。”查尔斯·德雷克认真地回答,“他说他要去某个地方吃晚餐,然后去音乐厅,但他十一点之前会回来。抱歉,警官先生。我能告诉您的就这些了。”
“没有别的了?”罗伯特·普拉德焦躁地追问,“先生,你知道这很重要,不管什么都行,比如和当天晚上,所有的来客有关的……?”
查尔斯·德雷克眉头紧锁,表示他更加不悦。
“那好。反正你本来应该知道这些。下楼过程中,我们经过英埃进出口公司,这家公司就在楼下,老板是伯纳德·舒曼先生,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们碰到了舒曼先生的一个助手,当时他正准备回家。他是一个埃及人,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是,我实在不喜欢那家伙的相貌,无论是眼睛、牙齿,还是那锃亮的头发。菲利克斯·海伊问道,伯纳德·舒曼先生在不在家,埃及人说,舒曼先生整天都没有在那里,他去应酬一些外地来的朋友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海伊先生对此没有说什么?”
“没什么,他就说他宁愿晚上再见舒曼先生。”查尔斯·德雷克回答道,“他还特别强调了‘宁愿’这个词。我想就那么多了。”
“没别的了?先生,任何事情?”
“我想没有了。怎么?”
“比如你们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管家?说不定海伊先生还对他说了什么?”罗伯特·普拉德盼望似地问道,“那个管家有点上了年纪,名字是蒂莫西·雷奥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