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这里面有个类似漱口的把戏,这很管用。”玛莎·比利斯通小姐冷笑着说,“你放少量的液体在嘴巴里,就含在舌头下面。不用放很久。她可以先装作,随便看一看橱柜或杯子,然后迅速把它放入嘴里。
“好!……下一步,你拿起平底酒杯或者鸡尾酒调酒瓶,假装去喝它。但不是真喝,而是你在里面加了些东西:比如这次,就是把阿托品加了进去。在所有见证者的视线内,用这种方式投毒,之后所有人都发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下毒。”
玛莎·比利斯通小姐结束了她的叙述,她似乎有些害怕。玛莎紧紧关上车门,大家都沉默了,在这满地狼藉的水果中。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首先打破了沉默,笑了出来。
“完了,完了,马斯特斯肯定很惊讶。”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大声地说,“你不应该这么提醒他,他会认为这很不卫生,他也觉得这个动作很没有女人味,这说不定会让他很不开心。‘哦,我的茱莉叶’!……”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唱道。
“我不在乎这么做,究竟有没有女人味,”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生气地打断道,“问题是,这现实吗?桑德斯医生,你怎么说?”
“考虑所有相关因素……”深思熟虑之后,刚刚准备发表评论的约翰·桑德斯医生,又被玛莎·比利斯通小姐生气地打断了。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激动地哭喊着,“昨天晚上,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请医生陪我上楼,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却爽快地答应了,潇洒地走在了前面。你什么都没有问,但是你负责了一切;我以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然后你开始讲话。你和你的‘数据’、你的‘考虑所有相关因素’!……你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吗?为什么你不能在某件事上,有自己的见解?是,或者不是,就像正常人那样?而你,当有人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时,你耷拉着你的下巴,抬起了你的手指,像特尔斐甲骨文一样,眯缝着你的眼睛……”
约翰·桑德斯医生被说的连发根都红了。
“该做判断的时候,”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我会做出判断的。”
玛莎·比利斯通小姐仿佛被冻住了:“是吗?”她说道。
“你们两个能给我闭嘴吗!……”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忽然命令道,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接着又说,“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我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同样的,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小子。你认为口含阿托品的方法,中毒的可能性大吗?”
“不……可能性不大,假设她有足够的纯阿托品,来做这件事——当然,我怀疑没有。那么,有两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异议。”约翰·桑德斯医生摇头回答道,“第一:如果夫人做了什么,那么,她为什么后来把调酒瓶给洗干净了,使里面没有阿托品了?她自己告诉我们,药肯定是放到调酒瓶里的,这岂非是有自投罗网的危险?第二,也是最好的反对理由,这个方法简直太滑稽了。如果你在法庭里,证明这种事情,估计你会惹来陪审团的嘲笑的,辩护律师也会笑话你的。”
约翰·桑德斯医生讲完这些,心里觉得痛快多了。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费力地把自己的屁股,从踏脚板上抬了起来,坐上了车。
“我得去把我的裤子拿回来,”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咆哮道,“嘿,如果我得肺炎死了,那该多好,你们永远都理不清楚这件事情了。如此一来,马斯特斯,你这臭小子就麻烦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糟糕?”
“哦?那也说不定呢,亨利·梅瑞维尔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沾沾自喜道,“事实上,我应该这么说,我已经把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了,除了一些——咳咳——一些稍微模棱两可的。当然,你可能看不出来,你对这个是外行。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最新的进展?”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大致概述了早上的事情。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狂妄自大的表情更明显了。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我不会因为你觉得这很混乱,或你很迷惑而责怪你的……”
“我很迷惑?他妈的谁迷惑了?去你妈的,我可没有。”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冷笑着说,“如果你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我会证明给你。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你可以解释的,什么是你解释不了的。你能解释四只表、闹钟的内脏、放大镜和假肢;你知道为什么,在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的房子里,有一幅未完成的罗塞蒂的画,还有她客厅里的伦勃朗;你也可以解释生石灰和磷,但是你不知道,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是怎样用这些的。这把你扔进了火坑。另外,就算最后证明,的确有个真正的弗格森,你这辈子也想不到,他是来添的什么乱,更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消失的。”
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向外看着。
“弗格森先生和辛·克莱尔夫人,弗格森和辛·克莱尔夫人……”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念叨着点了点头,“没错,小子,这是目前最大的两个疑点。
“马斯特斯,有一个总结疑点的老办法,比如你掌握了,很多相互匹配的疑点。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两点更多的信息,但是,跟其他任何信息,都没有什么关系。那你该怎么办?你要把这两点信息组合,看他们是否相配。把弗格森和辛·克莱尔夫人放到一起吧,只出于讨论的目的。”
“放一起?怎样放在一起?”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一头雾水地问道。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用他那对小眼睛,看了看约翰·桑德斯医生。
“你,小子,据我从勃科那里得到的消息,你是发现谋杀案之后,第一个跟弗格森说话的人。”
“据我所知,是的。”约翰·桑德斯医生点头说道。
“那么,神秘的弗格森说了什么吗?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约翰·桑德斯医生思索了一下说:“弗格森说了,他说他早就应该预料到,当天晚上的危险,并告诉我舒曼先生在楼上。”
“还有其他的吗?”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问道,“这些我不知道。但是我非常好奇。”
“是的,还有!……”约翰·桑德斯医生讶然地回答道,“他非常刻薄地说:‘那个女人怎样了?’我还以为他指的是比利斯通小姐,但是,我好像把他惹火了,他发疯般地告诉我,他所指的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是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之后他就匆匆上楼了。”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闭上了眼睛。
“很好,所以,马斯特斯,我们已经找到,这两点之间的关联了。希望是这样。也许关联并不是很有效:但是,我们可以假设它Q.E.D.①,然后再反推回去。”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点头说道,“想一想你所了解的生石灰和磷,想一想你所了解的弗格森,想一想你所知道的辛·克莱尔夫人。把这些全部串连到一起,就像香肠那样,然后看一看你是否能够,推测出一些结论。比如,弗格森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不是能够解释,他是怎样从这座建筑物里蒸发的?”
①这是希腊语“hoper edei deixai”(已经证明完毕)的翻译,很多早期的数学家都使用过,譬如欧几里德和阿基米德。“Q.E.D.”一般写在论证的过程之后,表明结论业巳完整。
大家停顿了一下。
“可恶!……”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喘着粗气,“你说的没错,原来是这样。肯定不会有错!……”
约翰·桑德斯医生看了看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又看了看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他疯狂地感到好奇,无法抑制地好奇。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和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之间的对话,简直太神秘了,这倒是化解了约翰·桑德斯医生和玛莎·比利斯通小姐之前的不快。相反地,玛莎站到了他的身边,扶着他的胳膊。
或者,玛莎·比利斯通小姐的确像她看起来的那样迷惑?约翰·桑德斯医生不禁自问,因为昨天晚上,有那么几个时刻,他还觉得她的解释难以理解。因为她的爆发,玛莎·比利斯通小姐那如同伯纳德·舒曼的木乃伊盒子上的图画,一样麻木的眼神。但是现在,无论怎样,她的发言确定了他们的联盟。
“请不要介意,什么不会错?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玛莎·比利斯通小姐笑着说,睁大了两只好奇的眼珠子,“我知道你们允许我留在这里,已经是对我的恩惠了,但是你说过,你会尽量对我不隐瞒。”
“好了,”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突然粗暴地说道,“都给我上车吧。”
车子静静地往前行驶着,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看着挡风玻璃,一句话都没有讲。当马斯特斯开至A.A.Box.,让人去处理水果爆炸现场的时候,亨利·梅瑞维尔爵士也没有说一句话。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回到乔瓦尼健身房,换好了衣服,还是不说话。甚至面对水果车主人的索赔时,他都没有开口。
直到下午两点钟,警车开到罗素大街,菲里克斯·海伊的房子门前时,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总算开口说话了。
“如果你们打算问我,为什么我不说话,”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转头对玛莎·比利斯通小姐说道,“那是因为我想让你讲真话。现在我们到了。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我?什么意思?”玛莎·比利斯通诧异地问道。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暗示道:“你那时站在路灯旁边,不是吗?”
“是的。”玛莎·比利斯通很好奇地看着亨利·梅瑞维尔爵士。
“约翰·桑德斯医生到来之前,你在那里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吧。”
“哦……”亨利·梅瑞维尔爵士以同样的酸溜溜的口气说道,但是,他显然很有耐心而略带歉意地说,“那么,你会没有看见凶手?你一定看到过吧。”
第07章 密封的盒子
几乎是在同一天下午的同一时刻,侦探员罗伯特·鲍勃·普拉德警官执行了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的命令,进入了德雷克的办公室——位于格雷酒馆的德雷克、罗格与德雷克律师事务所。
罗伯特·鲍勃·普拉德整个早晨,都在尽量搜集每一个涉案者的信息,但是,结果却让他沮丧,而且更加茫然。据新闻界的小道消息说,丹尼斯·比利斯通先生应该是不能够被怀疑了。当然,他和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的暧昧关系毋庸置疑。但是,丹尼斯·比利斯通给慈善事业,做了很多的工作,声誉十分清白;丹尼斯·比利斯通也从来不卖弄,甚至能够乘公共汽车的时候,绝对不坐出租汽车;丹尼斯·比利斯通对其他事情也是这种作风。
因为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和伯纳德·舒曼是众所周知的商人,因此,警察厅以及罗伯特·普拉德在新闻界的朋友,都提供了一些信息。问题是艺术经销商们,全都热情地赞扬着辛·克莱尔夫人,觉得她不应该被怀疑。
而伯纳德·舒曼就更加不仅仅是个诚实的人了:他是一场火灾的深度受害者,他曾经拥有价值一万英镑的、完全没有上保险的债券,被烧毁在他位于开罗的仓库里面。甚至菲利克斯·海伊本人的名声,在这座城市里也很不错。
在证券交易中,眼泪是不经常见到的,它们只会被罗伯特·普拉德鄙视。普拉德这位探员从哈罗和剑桥的军队里,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伦敦警察厅,他觉得自己的理论,总会被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无情地忽略。但是,此时此刻,他有了明确的想法,而且很明显,马斯特斯探长还没有想到这些。
有两条线索,罗伯特·普拉德认为,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一,那把奇怪的雨伞;二,那个姑娘——玛莎·比利斯通。
这天早晨,罗伯特·鲍勃·普拉德询问了菲利克斯·海伊所在公寓楼的管家,这个爱尔兰人,最近可是经历了不少事情,昨天,普拉德也见到了此人。蒂莫西·雷奥丹仍旧呼吸着,这充斥着威士忌味道的悬疑空气。但是,至少他已经是清白的了。蒂莫西·雷奥丹发誓说,他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件一无所知,整个晚上,自己都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据蒂莫西供述,他最后一次看见菲利克斯·海伊,是在当天晚上六点钟刚过,当时,菲利克斯·海伊正要出去吃晚饭,蒂莫西·雷奥丹在楼梯口看见了海伊,而菲利克斯·海伊则要求他整理房间,说晚上会有客人过来。
蒂莫西·雷奥丹收拾房间了吗?没错。有关这个部分,老蒂莫西看上去,仍然焦躁而疑虑。当天他迅速地收拾好了屋子,并马上回到了他的地下室。那天晚上,他没有看见任何客人,因为他十点半钟就睡觉了。
那枝带暗器的雨伞呢?蒂莫西·雷奥丹确实知道那把伞。它是菲利克斯·海伊先生的私人物品,并且蒂莫西·雷奥丹那天晚上,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它了。
这件事情让罗伯特·鲍勃·普拉德觉得很有意思。这个探员认为,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未免太过于纠结,阿托品的相关问题了,这样反而忽略了真正的凶器。事实上,罪犯是用那把暗器雨伞,来实施犯罪的。如果这次谋杀,仅仅通过使用阿托品的方法,就可以完成的话,那还要这把伞做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把伞作案?还有,为什么谋杀之后,雨伞会被丟在楼梯这样显眼的地方?
玛莎·比利斯通也是一个被忽视的环节。
“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调查过她以后,罗伯特·普拉德这样断言。相对而言,他见过的两个人当中,他更喜欢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
据新闻界流言,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的两任丈夫都死了,其中最后一个是个老练的商人,有关他的事情,已经没有人记得了;除了他在网球场上,机敏得令人吃惊。在里维埃拉,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也同样拥有一群爱慕者。其中就有一个富有的意大利人——在蒙特卡洛的一次私人晚餐过程中——他被她的魅力所倾倒,兴奋过度,以致阑尾炎发作,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