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受伤吧?”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连忙插嘴,打断了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的漫骂。
“现在挺适合问这个是吧?”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恶狠狠地说,“是的!……我他妈的受伤了!……没准儿还伤得很重……”
“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好搭我们的车继续走。”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连忙安慰道,“你就先别理你那辆手推车了,等我们找到最近的A.A.Box①,我再看看是伤到哪里了。你今天不用再做更多运动了吧?”
①急救岗亭,十九世纪的英国,每隔几公里,就会遇到一个这样的玩意儿。
“呃……现在啊,我想我已经减掉那么几英寸了吧。”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说道,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审视着他的腰围,“你说得对,今天我不用再做更多的训练了,练哑铃或者跑步倒是没有问题。但是,我要跟想撞我的警车驾驶员划清界线!……你就知道A.A.Box.能够处理外伤,你连我伤到哪儿了、伤到什么程度都不关心。我可以……”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粗暴地把浴衣挂到肩膀上,穿过被桔子、苹果、柠檬装饰的地面,蹒跚地绕过车子。他还是很生气,心情似乎相当糟糕。简单地查过车子之后,他一屁股坐到了警车的上车踏板上,拿起一个香蕉剥开,气呼呼地开始吃了起来。
“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玛莎·比利斯通诧异地说道。
“哦,抱歉。”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说罢,对双方一一做了介绍。当约翰·桑德斯医生的名字被提到时,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表现出了他的兴趣。
“是吗?我在内政部分析处,认识了你的顶头上司。”亨利·梅瑞维尔爵士点头说道,“我说,小子,《大肠验尸分析法》是你写的?”
“哇噻,好恐怖的浪漫哟,”玛莎·比利斯通诧异地说道,好像非常崇拜,“这是真的,医生?”
约翰·桑德斯医生也曾经年少轻狂,如果是在当年,听别人提到自己的大作,一定会无比兴奋,但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的热情变淡了许多。那本书,他的处女作,也就八十页,卖掉了十一本,估计连负责给上帝做记录的天使,都没有听说过。但是,约翰·桑德斯自己却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偏执地相信这是一本好书。
“希望这能给玛莎·比利斯通留个好印象。”约翰·桑德斯医生心里偷偷地想道。
“那可是一本好书,这是一本惊人的好书,现在必须有人写这样的书才行,知道吗,姑娘。”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赞赏道,这话估计能让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变成桑德斯一生的朋友,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转身冲玛莎·比利斯通笑着说,“现在的书里,都是一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东西,这哪里行啊!……”
“反正不是在大肠里。”玛莎·比利斯通笑着说。
“你不得无礼!……”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怒吼道,“我们怎么扯到这个了,我想说什么来着?啊,对了,你看,马斯特斯,我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预见了路口那摊子烂事。你们三个人是不是,为了菲利克斯·海伊被毒死的案子而来?”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恢复了他的官腔:“亨利·梅瑞维尔先生,我能不能问一问,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
“呵呵,”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冷笑着说道,“你先说是不是。”
“就算是吧,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为难地点了点头,“咳,事实上,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去拜访你的……”
“马斯特斯,承认吧!……你原本希望的是,你可以把这个案子处理好,然后手拿王牌,趾高气扬地走来冲我炫耀,不是吗?”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冷笑着说,“算了吧,为什么你会认为,把我赢了很开心?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把我赢了会让自己很开心呢?好了,这次算你走运,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人找过我了,”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得意地说道,有些沾沾自喜,“我敢打赌,我知道那么一、两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被找过了?被谁?”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激动地问道。
“你知道查尔斯·德雷克开办的那家律师事务所吗?”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说,“名叫德雷克、罗格与德雷克律师事务所。”
“就是菲利克斯·海伊先生的律师是吧,”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说道,“今天早上,我已经派附近的一个警员过去了,他名叫罗伯特·鲍勃·普拉德。”
“那么,他会有很多倒霉的事情要告诉你,小子。是德雷克这老家伙到我这儿来的。”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摇头说道,“他快有九十岁了,但是,昨天晚上在他的办公室,德雷克、罗格与德雷克律师事务所里发生的那些事,绝对是一百五十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所以,德雷克需要更多警察的帮助,不过,也许是破坏。”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先生?”
“他们被入室抢劫,”亨利·梅瑞维尔爵士说道,“菲利克斯·海伊之前为了安全起见,藏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不见了,所以他们都很苦恼。”
“钱?还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起码,没有什么有经济价值的。只是五个小盒子,五个密封的盒子,菲利克斯·海伊死后,将由律师来打开。”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大声地说,“那个律师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它们呢。我想,马斯特斯,这里面也许装着凶手杀人的动机,一连串的动机。”
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随手丟掉了香蕉皮,舔了舔手指,又随手拾起了一个。这位军事情报局的长官,竟然坐在了汽车踏脚板上,狼呑虎咽地吃香蕉。而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他装出了一副吃饱了的样子,意味着有事要说——似乎也意味着警告。
他告诫道:“亨利·梅瑞维尔先生,介绍一下,这是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是丹尼斯·比利斯通爵士的女儿。”
“当然,我知道,”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附和着说道,抬起头来,“今天早上我看到报纸上,有关海伊·菲利克斯先生之死的报道时,我就想,我最好给勃科打电话问一问情况。勃科把我引荐给你们的负责人,然后,我知道了一些详细的情况。很糟糕,马斯特斯,这不好办。”
“你认为我们可以谈一谈这事吗?现在?”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问道,他的意思显然是:玛莎在场会否不便。
“马斯特斯,”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忽然唠叨了起来,“我不像你,对全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怀疑。真令人厌烦,去他的吧。我实在理解不了,在证人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搞什么神秘!……你这样一来,如果他们能够说谎,他们就说;如果他们能够说出真相,他们却闭嘴了。谈吧,为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前来谈?玛莎·比利斯通小姐看起来是个好姑娘。而且,她有能力帮助我们。”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顿时笑了。
“应该这么说,亨利·梅瑞维尔先生,牺牲了你朋友的水果车,从某种意义上帮助了我们。”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激动地说,“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正想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实施了杀人,以及凶手怎样投毒……”
“哎哟,现在别管我之前说的了,”玛莎·比利斯通小姐大喊着下了车,“那五个盒子是什么意思?”
“菲利克斯·海伊隐藏了五个硬纸板盒子,用棕色的纸包着,绑起来,并且用红色的蜡封好。”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低声说,“这些应该是在他死后打开的。每一个盒子上面,都有一个特定的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玛莎·比利斯通小姐快速地问道。
“这个……我列了一个单子,但是,装在我运动裤的口袋里,被我锁在乔瓦尼的健身房里了,我记不得了。”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摇了摇头说,“反正你父亲是其中之一。”
“我不信。”
“为什么你不信?”亨利·梅瑞维尔爵士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气氛很敏感。我能够感觉到,你认为我爸爸是凶手,你认为昨天晚上,他们在海伊先生的公寓里,是有所密谋的。”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激动地说,“但是,有关我父亲的部分,你错了。我说这些是有原因的……
“他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想和辛·克莱尔夫人共处。但愿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之前,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去见了斯特拉·厄思金,她对伦敦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熟悉。很清楚的事实是,我父亲和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的事情,是一桩公众丑闻。”
玛莎·比利斯通小姐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颊变红了。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点头说道:“老实说,比利斯通小姐,我并不感到惊讶。请继续往下说。”
“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简直声名狼藉,她在欧洲非常有名。”玛莎·比利斯通小姐厌恶地说道,“在艺术品方面,她好像是个真正的权威,但是,那不是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唯一的职业。瞧她那副扭捏作势的样子,她算什么啊,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
“喂喂,我说你这姑娘,”亨利·梅瑞维尔爵士大声喝道,“来,吃个苹果,或者别的,这里什么都有,随意……我说,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我没有因为这件事发火,他要是只想找点乐子,那找个好点的也成,我不会介意。”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愤愤地说,“但是,我不想看他上当,也不想看到他和我母亲离婚,跟这个……这个没良心的机器结婚,然后被别人毒晕,就冲着他的钱。”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吹着口哨说:“看这里,比利斯通小姐,你说人家是凶手,还说你可以提供证据,证据呢?”
玛莎·比利斯通耸了耸肩膀。
“是,其实我没有任何,对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不利的证据,但是,这是我从斯特拉·厄思金那里听到的,你可以相信斯特拉·厄思金,总是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
“大约三年前,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和一个男人,去了摩纳哥的蒙特卡洛,那个男人是个很富有的意大利人。一天晚上,他们共进晚餐之后,男子突然疾病发作,然后就死了。而问题是,他们是在一家餐厅的阳台上用餐,很多人都可以看到,服务生也就在跟前——怎么样,你们开始紧张了吧——没错,大家都可以证明,毒死的男人吃过的食物,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都吃过了,他喝的她也都喝过——因为她会去喝那个男人杯里的东西,故意来卖弄风骚。这件事情后来被掩盖了,所以,除了这些细节,没有人知道其他细节。”
“后来死的就是她的丈夫。没有人知道,也从没有人去了解过他。突然有一天,他就死了。那是在尼斯或者比亚里茨①,他很快就被掩埋了。”玛莎·比利斯通小姐愤愤不平地说,“有个老医生是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的朋友,他为辛·克莱尔夫人出了一个死亡证明,随后她就拿到了保险金。”
①二者均系法国小镇。
“这些才是真正肮脏的事情!……”说出了这些情况之后,玛莎·比利斯通如释重负,“剩下的评论,就是只言片语了,就连斯特拉这么能够添油加醋的人,也没有能够告诉我很多。还有很多被掩盖起来的事,关于纽约的一家博物馆,法国的一个艺术品经销商,还有一些私人收藏家,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又是一阵平静。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把浴衣,搭到了他的大腿上,吃着那个吃了一半的香蕉,愁容满面。
“唔……”亨利·梅瑞维尔爵士无奈地说道。
“你确定这不是造谣,比利斯通小姐?”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问道,“因为,如果这不是……”
“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玛莎·比利斯通激动地说,“你不能给摩纳哥和法国警方,打电话去问一问吗?”
“是,我可以,而且,我也会这么做的。”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严肃地点了点头,“但是,那个蒙特卡罗的意大利人,有没有迹象表示,他有中毒的症状?这应该比较简单。”
“没有任何症状。”玛莎·比利斯通激动地摇了摇头,“我说过,这些都被掩盖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反过来讲,有没有证据表明,他不是中毒死去的。”
“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就是毒死了意大利人。”玛莎·比利斯通执拗地回答道,“昨天晚上,她也是用同样方法,在酒里下了药。我告诉过你,早上我一直跟着你。你去过辛·克莱尔夫人的家,不是吗?我父亲也在那儿。你刚刚出来时我就溜进去了。我这辈子从未害怕过,但是,我已经崩溃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恐怕我引起了大的风波,但是,我这里有事实。我告诉过你们,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与意大利人用餐的时候,喝了他杯子里的酒,记得吗?”
“记得。”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点头说。
“而且,昨天晚上,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夫人也喝了我父亲的高杯酒,对吗?”玛莎·比利斯通激动地说。
“小姐,不好意思,这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的。”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不满地哼道。
“另外就是,她品尝了自己刚刚调好的鸡尾酒。但是,她是直接拿着调酒器里喝的。她是这么说的吧?
“可是,这不正常。”玛莎·比利斯通说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见过有人,直接端着鸡尾酒调酒器,就这么拿着直接喝的吗?而且,还是这个身材修长、举止高雅的博妮塔·拉迪·辛·克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