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名著生锈的滑轮(30)

“你总算接了啊？”
我用“嗯”和“啊”回答他之后，他生气地说：
“你难道是在睡觉吗？都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啊。”
如果你们这群人不打搅我休息的话，我其实小憩片刻就能起来了。我抑制住了想要大喊的心情，说道：
“话说，那个监控影像怎么样？”
“啊。我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没有看到光枝抱着灯油炉走在院子里的画面。”
“果然。”
“但是，天色变暗之后的影像，很难看清楚。特别是进入十一月以后，风变强了，那一带晚上经常停电，以致有些影像几乎是纯黑的，所以我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在停电的晚上，没有人会抱着灯油炉在外面走动的吧？”
“嗯，说不好啊。所以说，关于灯油炉的事，只能再去问一次青沼家的邻居了。对了，我还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是读了泉原警官的报告书之后才注意到的。”
郡司说他发现了奇妙的偶然，想见面跟我说。他现在在杉并西警察署，一个小时以后到白熊侦探社来找我。
看来必须要起床了。我洗了一把睡肿了的脸，用湿毛巾擦拭了身体，换好了衣服。肚子饿得我自己也很吃惊，于是我立刻出门去买吃的了。沙龙放着冰箱，烧水壶和小锅在厨房。虽然在事务所生活也没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但是我还是想买一台小冰箱。还有微波炉和平底锅。要是这些家庭财产都配齐了的话，我说不定真的就会在这里安家了。
在门边贴上白熊侦探社的名片之后，我出门了。
令人生气的是，我真的感到头好痛。我一边走着，一边努力地整理着思路。到目前为止的调查，听了很多人说的很多话，这里面有我非常在意的内容。比如说泉原。他把博人的死归因于自杀的时候，这样说道：
“在交通事故发生的八个月之后，博人因火灾而死。到目前为止，悲剧偶然般地相继发生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意外是起因，火灾是结果。这样想应该就可以了……”
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他说的这些话。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街上。进入了atre的一层。已经是晚上了，生鲜食品的卖场被顾客围得水泄不通。考虑到收入和支出的比例，我不得不削减自己的伙食费。不过，不用付押金还是稍微好过了一些，给富山打电话的那个女人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委托人。如果现在能立刻接下委托就好了。
我选了五百克便宜的猪肉片、鸡蛋还有几种减价处理的蔬菜，把烤鸡胸肉和降价的披萨一并放入了购物车之后，排在了收银台旁的队列中。我呆望着等候结账的客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了时间。太阳落得比以前更早了。明明还不到下午五点，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这个时间搬家的话，会被邻居抱怨的吧？以前，附近住着一个对噪音很敏感的老太太……啊。
我不禁被吓得脸色发青。
郡司是四点半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一个小时之后来。瑠宇也说是大概五点半把东西给我运过来。
糟了。他们要见面了。

第24章
想着尽快回到杀人熊书店，我加快了步伐。今天，左膝好像没什么痛感了，但是左腿的小腿肚子却又开始疼了。不停换着痛点的我的身体，好像是在告诉我它已经老化了。不过，比起身体来说，记忆的劣化是最让我觉得头疼的。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是和最不能碰面的一对儿分别约好了相同的时间，真令人难以置信。
中途试着联系了郡司好几次，但是他一直没接电话。一边弹着舌头，一边离书店越来越近。突然，我收到樱井打来的电话。
“叶村，你可真是可着力气用我呢啊。”
他开口便这样说。
“片桐龙儿的联络方式，我找到了。”
想回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是直到今早我还想要龙儿的联系方式，所以我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善良到根儿上了的樱井肯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打来的这通电话，其实是在给我添麻烦。
“不是我找到的，是望月。龙儿那个家伙，在半年前准备就职的时候，好像是由于人际关系还是什么，他决定重启人生，甚至连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都给删除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着这通电话应该没法很快结束，我又接着问他。
“我没有调查那个。不过，他的家人好像遭遇了不幸。望月说龙儿的高中篮球社团的交流网站上有这样的话题。”
“家人的不幸？是什么事？”
“谁知道呢。既然说是不幸，那就是有人死了吧。”
我想，龙儿的母亲片桐似乎没有说起过这个事。用“家人的不幸”这个说辞的话，明明很轻松地就能把烦人的侦探赶走。
难道说，他所说的不幸，指的是半年前博人遭遇的那起交通事故？博人说片桐龙儿只去探望过他一次，而且露出了一副认定了博人肯定没办法活下去的表情。龙儿受到的冲击，恐怕比博人想象得要大吧。和我相遇的时候，博人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八个月前的他，肯定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比起鼻子被压骨折，他的伤需要更久的康复时间吧。所以，他虽然有和我电话联系，但是一直没想见我。
想着把这些事情也告诉樱井吧，我张开了嘴，但是突然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下次，请一定让我在中野的烤鸡肉串店里，好好向你道谢！”我飞快地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我也走到了书店的前面。
太阳早已落山，四周一片昏暗。从前段时间起就一直发出滋滋响声的像是在发泄着不满的街灯，总算是要动真格了吗，来来回回地快速闪灭着。由不平而生的黑暗，完全把书店给包围住了。
书店是由位于住宅街的二层小楼改建而成的，所以它能自然地融入当地的街景。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了。站在马路对面，能看到“杀人熊书店”的店名和印有抱着书、挥着刀子的小熊的灯箱式招牌。招牌下面挂着一个字样很普通的“白熊侦探社”的小名牌。在不营业的今天，灯也没有开。
我讨厌冬天。讨厌它天黑得太早。
想着点亮招牌和一层外廊下的灯，我打开了一层店铺的门。
手握住门把的时候，我的背后传来了响声。与此同时，我感到了向我而来的杀意。冷汗和肾上腺素都冒了出来。
对了，如果出石武纪把昨天深夜他与我见面的事情，告诉给了游川圣的话……就算再不擅长说谎，游川也不像是脑子不好使的人。就算他的危险回避能力遗传基因有缺损，他多少也能察觉到我在调查天空城和摩天轮的关系吧。只要检索一下“吉祥寺、书店、侦探”，我们书店的主页大约就会在检索结果第七条的位置出现。何止是店的位置，连路线都被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他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纵火犯。他要是想收拾一个穷酸的侦探，更不会有半点儿犹豫的吧。
手握拳，把钥匙夹在指缝。放下手中购物袋的同时，迅速扭头向后看。
并没有任何人。旁边的停车场的灯光，透过室外楼梯照到了我这里。在隐约的阴影中，地面上的影子刚出现就又消失了，是被风刮跑了吗？招牌猫在室外楼梯的下面现身了。是想对它白天时的蛮横道歉吗？只见它妩媚地叫着，立着尾巴用身体蹭我的脚。
我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产生了强烈的愤怒感。虽说害怕黑夜难以冷静吧，但是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地判断错误了啊。以为即将被杀人犯袭击，结果出现的是猫。如悬疑片里的约定一般的，陈腐的展开。唉，真是的，鸡蛋肯定碎了。小猫，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叶村。”
我尖叫着跳了起来，猛地回过了头。郡司翔一呆站在那里。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是在搜查的警察官吧，他穿着黑色皮革衣领的炼瓦色的大衣，围了一条巴宝莉的围巾。
“怎么了啊？我可是按时来的。”
“……倒也是。”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深呼吸做得太过了，感到头有些晕。
“也是什么啊？没事，算了。”
他迅速地回话道。他的鼻翼膨胀了起来，看起来很兴奋。
“我刚才也说过，之前让叶村你看的那些文件里，我有几处比较在意的地方。即便没有收到让叶村看监控录像的指示，我至少也会重新看一遍那些文件的，再确认一次那些被涂黑了的人名和联系方式。看过之后，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在交通事故的文件和火灾的调查文件里，出现了相同的名字。”
“怎……怎么回事？”
总算调整好了呼吸，我问他道。书店外面传来了车子停下的声音。我踮起脚尖，看向马路。白色的大型运货车停在了路边。熄火了，门开了。瑠宇从车上下来了。
哎呀。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打开书店的门，急忙把郡司推了进去。我推他的时候，嘟囔了一声“瑠宇”，不过他好像没听清。郡司被推进去的时候，还在不停地说着。
“也就是说，你看，交通事故的加害者堀内彦马。他的亲属写了请求酌情判罚的上报书。写这封上报书的他的亲属，也是火灾调查的目击证人之中的一位。”
“晶，你在吗？”
瑠宇从公寓的墙角把脸露了出来。我从门里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向她挥了挥手。
“瑠宇，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去。”
听到“瑠宇”这两个字时，郡司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瑠宇在我的对面点了点头。
“要从车里拿行李哦。你快一点。”
确认她向货车的方向走去之后，我把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塞给了郡司，打开了位于收银台旁边的室内照明的开关。郡司咬牙切齿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没告诉过我她会来啊。”
“她是来给我送搬家剩下的东西的，你如果不想见她，就在这里待着好了。等之后我再和你细说。”
“喂，叶村，我们之前是约定好了的吧？”
我把郡司眼前的书店大门给关上了。约定好了。确实。关于他和瑠宇的事，我不会主动和当麻警部说的，只是这样而已。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不把郡司暴露在瑠宇的面前。
小跑着去了货车的跟前。即使点亮了店外的灯，住宅街还是一片漆黑。货车紧邻着绿化带。能看到正在打开车子后方货箱门的瑠宇的脸，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放心了。恐怕，我现在的表情应该是很可怕的吧。
“书、书架和被褥，对吧？还有，巴让我拿些锅碗瓢盆给你，我就随便拿了几个。还有罐装的茶和米。总之，先把它们卸下来吧。”
“……谢谢。”
先把被褥搬到了室外楼梯的下面。至于大正时代的书架，则是把它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分别小心翼翼地让它们立在了楼梯的下方。可能是因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的原因吧，没有看到令我担心的伤痕。不过话虽如此，她没有给书架做任何保护措施这一点，也着实出乎了我的预料。如果在搬它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的话，可就糟糕了。
“先把装书的纸箱搬过去啊。”
瑠宇一边用手给脖子扇风，一边说道。
“晶，你在工作上搬装书的纸箱搬习惯了，可我的腰受不了呀。要不然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些，不整箱搬，可以吗？”
“直接把东西放在这里，好像不太好吧。”
“那放到店里不就行了？”
瑠宇一边脱大衣，一边把手放在了书店的门上。我赶紧凑到她身边，一把拿过大衣，把大衣放在了装着垫子的布盒子上，然后拽着瑠宇就往货车的方向走去。
“把我的书放到书店的话，会和书店的书混了的。还是整箱搬吧。”
从货车里搬出纸箱，在楼梯边放好。招牌猫不满地徘徊着。我尽快地把剩下的行李搬到了楼梯边上。瑠宇喘着粗气说：
“喂，我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小心明天肌肉酸痛。到时候动不了了的话，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咱俩都不年轻了，别逞强啊。”
“没事的，没事。”
我装得很平静。
“你帮我一起把书架拿到二层吧，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搬就行。还有，早点儿把货车给人家还回去吧。等都弄好了，稍微冷静一下之后，作为犒劳，我请你在吉祥寺吃饭。”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开心。不过，对了，能让我进到里面看看吗？”
“里面，什么里面？”
“书店里面。我想看看它里面是什么样子。”
“啊……那个，你是想去我住的白熊侦探社的事务所看看吧？请，请。把书架拿好，跟我上二楼。”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猫呀？你们店养的吗？”
瑠宇的声音变了。我追着她的视线看去。猫两条后腿立着，趴在门上，正在用前爪抓门。是烤鸡胸肉啊。我说它刚才为什么和我那么亲密呢，一定是因为闻到了我提在手上的鸡肉的味道。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瑠宇说了一声“请吧”，把店门给推开了。招牌猫开心地飞奔了进去。瑠宇微笑着，朝着我好像是要说什么。不过，在又看了一眼店内之后，她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了。
书店里面，郡司提着我的购物袋，被小猫来回蹭着。我也呆住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傻站着。路上的街灯滋滋地叫着。突然，灯灭了，马路的一侧立刻暗了下来。
最先有动静的是瑠宇。她没有说话，沉默地转了身，浑身像散架了一样，摇晃着朝着货车走去。
紧接着，购物袋从郡司的手上掉到了地板上。他摇摇晃晃地去追瑠宇了。
我慌乱地在书店来回踱步，冷静不下来。远处传来了像是瑠宇和郡司说话的声音。没听到车子的引擎声。估计他们不会打起来。大概。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比起这个，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被卷进他们的事。
趁着生气的瑠宇要把运过来的东西给烧掉之前，我决定还是先把搬家的工作做完。我把瑠宇的大衣放在书架上，抱着装有羽毛被的袋子，登上了楼梯。一边爬楼，一边想着：坏了，我以为二楼外廊的灯是开着的。仅靠停车场的昏暗灯光根本不够，二层果然是一片漆黑。
马路那边，像是在控诉着什么似的声音频频传来。是郡司的声音。他也变了。很害怕被别人知道他和瑠宇的事，所以追了上去。还对我说交通事故和火灾之间有联系。
居然有人能共通于这两者之间啊……
奇妙的事实在我的脑中里开始串联。去天空城的摩天轮恶作剧的时候，和博人一起的大学生二人组，像是使用过的发放给附近居民的优惠券。据出石交代，博人是“从住在天空城附近的朋友叔叔那里得到的”，最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我以为博人有“住在天空城附近的朋友”，然后从朋友的叔叔那里得到。但是，这句话其实应该被解释为“他认识一个住在天空城附近的大叔，那位大叔是他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