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名著生锈的滑轮(19)

英惠一边自语地说着，一边吸着草药茶。
如果那里有羟考酮的话，警察的搜查就一定还在持续着。残余的恐怕是在博人体内被检测出的苯二氮 类催眠镇静剂了吧。这一点应该在医院已经被确认过，可以认为它和被查收的药品无关。
以防万一，我抽出了壁橱里的衣服收纳盒，逐一调查了里面的内容。英惠坐在椅子上，用像是快要说出“真是个可疑的女人”的眼神望着我。
我一边查着，一边问她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啊？”
“光贵之前碰过那些药物吗？”
英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警戒心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就是问问。我想，如果是背包客的话，会不会可能尝过大麻。”
“所以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对原医学生兼流浪者对毒品的看法感兴趣而已。因为在‘狐狸和猴面包树’里，江岛医院的患者貌似很多，他们里面有不少人都饱受疼痛的折磨。比如说，也有人希望医疗用大麻能被解禁。”
“即使是医疗用，光贵也不会用大麻。”
英惠冷淡地回答道。
“有人认为大麻比烟草健康，根据在动物实验中投放的量、次数和环境的不同，出现muricide，也就是特异攻击性这一点，已经得到了确认。你知道吗，暗杀者的英文单词‘Assassin’的词源，就是大麻。因随意服用大麻而引起的暴力事件也屡见不鲜。”
“可能是你说的这样。不过，你这只是普遍认知罢了。”
“这才不是普遍认知。光贵应该是知道大麻有恐怖的副作用。”
英惠唾沫飞溅，极力想说服我。不过在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她一下子就又缓和了。
“那是当然。被邀请加上出于好奇，他在印度和东南亚的便宜旅店里是尝过大麻的……尽管如此，这不过是那时年轻气盛罢了。现在他应该早就厌恶那种东西了。”
“那，比如说癌症晚期患者被疼痛折磨，光贵也不会给他们麻药吗？”
“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
英惠转着眼珠说道。
“就算有那样的患者，不是医生的他为什么非要做那种事情呢？虽说光贵是被父亲强迫的吧，但是，进了医学部之后，他曾一度以成为医生为目标呢。如果是医生的话，就可以在处方中开出正规、安全的大麻。光贵完全没有必要多管闲事，而且他认识的医生朋友也有很多。”
“启论大学医学部毕业的医生吗？那里面有英惠你认识的吗？”
“井之头江岛医院的院长和院长夫人都是启论大学毕业的。我听说，院长夫人‘万理华’好像和光贵还是同学。光枝转院的事情，也是光贵给‘万理华’打了招呼才办妥的。”
“这……这样啊。”
“哎呀，这种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英惠得意扬扬地说。我看向她时，她正在红着脸窃笑。原本以为是属于自己的场所，我知道她并不喜欢光枝把我带进来，不过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幼稚了吧。她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岁左右，说不定也许比我还要小。
“顺便问一下，那位‘万理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
“江岛院长是有名人，他的夫人一定很漂亮吧。她说不定可能是光贵的前女友呢。”
我把查完的衣服收纳盒放回了原位，把还没查过的给抽了出来。英惠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皱纹。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光枝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能让她帮忙收下这样的患者，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同学这么简单吧。”
“这只是你的胡乱猜测罢了。‘万理华’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感才收了光枝的。而且，光贵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万理华’的店里工作。‘狐狸与猴面包树’可以说是因为光贵而成了人气餐厅，但是，‘万理华’也确实给他带去了一大批客人。给光贵母亲优待，难道不能说是代替光贵的退休金吗？”
我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如此说来，“狐狸与猴面包树”的店长到底是谁，我还真的没有调查过。江岛医院的员工和患者频繁出入。原来它是院长夫人开的店啊。
“我想了想，你可真是一直失礼啊。还是说，你们侦探都是这个样子？”
“你雇过侦探？”
我从盒子的里面抽出了一条还很新的牛仔裤，反问她道。这条牛仔裤比博人其他的裤子要大上一圈，颜色也略微发白。一处像是沾上了某种甜饮料而留下的污渍非常显眼。
“没有。而且也不可能。”
“找博人的母亲这件事，你们谁都没有考虑过吗？”
英惠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了出来。她又深呼吸了一次，这才看着像是冷静下来了。
“她和男人私奔了……这不是你说的吗？找这种女人做什么？还是说你准备找李美，想让我给你出调查费？不好意思，我可没有钱来付给你。光枝的住院费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呢。比起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查完衣服？已经快两点了。”
英惠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的意思是李美的话题到此为止吧。她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应该是刚才的假哈欠引起了真哈欠。博人房间的这种状态，她可能以为我会很快就放弃然后回家的吧。
“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锁门。”
“我信不过你。”
我也是。你的话我也信不过。
正当我想这样回她的时候，突然，我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一张绿色的纸。上面印着白色的字—“一日巴士天空城”。

第16章
“博人去了天空城？谁知道呢。他可能去了吧。又不是我们陪他去的。”
出石武纪小声嘀咕着，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游川圣。身材魁梧的游川瘫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的同时，点了点头。他的眼镜镜片上映出了游戏的画面，不停地闪着光动着。
“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在去池袋方便的地方租的房子，毕竟大学在那个地方。游川住在西武池袋线的大泉学园站，我住在东武东上线的上板桥站。所以去游乐园的话，一般都会去丰岛园或者后乐园，交通费也不会很贵。天空城离这里有些远啊。”
早上第一个电话是樱井打来的。他查到博人的大学友人“出石”“游川”的联系方式了。
“已经约好见面了。十点半，在池袋教爱大学附近的‘Inco’咖啡店。最好提前把情报费准备好。”
“聊死去的朋友的事，他们也打算收钱吗？”
“可以聊天，不过他们说用LINE聊就行。最近的年轻人，不是行走的病原体就是爱惹麻烦的混蛋。拜托他们见面聊天，怎么可能会是免费的啊。”
樱井把这两个人的情报给我发了过来。另外还加了一句，“关于博人的母亲青沼李美的私奔，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一个人五千日元吧。记得用个可爱点儿的压岁钱红包装钱啊。”
我睁开蒙眬的睡眼，确认了时间。与其说昨天夜里，其实是今天早上，走着从三鹰台回到斯坦贝克庄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现在是八点五十五分。
反应迅速，结果反倒给自己添了大麻烦。好人一般都会干这种事。如果把联系方式告诉我的话，我来安排面谈的时间，不用付情报费就能获得有效的时间。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抱着睡眠严重不足的脑袋，到了约好的地点。
“叶村姐的事情，我听博人说过。”
出石和我一边交替地看着放在桌子角落的小鸡花纹的化妆包，一边说着话。两个人简直就如石像一般。
残留着痘痕印记的圆脸，没什么观赏价值的圆鼻头。我在上中学的时候，棒球部里捡球的孩子就长这个样子。他外表虽然淳朴，却顶着一头看起来很复杂的发型。穿的也几乎都是很便宜的那种衣服。不过，运动鞋是与韩国的说唱歌手合作的限定款，好像有很高的附加价值。
“博人说‘搬送我爸看的那台电视时，是一位女侦探开的我家的小货车’。他说的就是叶村姐你吧？”
“看来你和博人的关系很好呢。”
“国际社会学科是在我们入学的那一年刚成立的。人数少，又没有前辈，所以选课的时候大家互相交换情报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博人很受某位有权力的学姐喜欢。他把学姐从事务局的大妈还有教授那里听来的很多情报全都告诉给了我们。他是个不错的家伙。”
“那，他给你们讲过他和他父亲的事情吗？”
“呃，是什么来着。我不怎么记得了。有那种很喜欢说自己家人的家伙，但是博人不是那种人，他没说过他爸爸和妈妈的事，但是好像提到过他的奶奶。”
“她是个很聪明的奶奶呢。”
“是的，是的。他好像很以他奶奶为豪。只是，虽然我们自以为和博人的关系还不错，但是他出交通事故的事，我们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所以，再次听说我们关系好的时候，还有点儿感到震惊。”
“我从博人那里听说了，为什么你们不知道事故的事呢？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啊。大学的事务局在做什么啊？”
“是这么回事。”
出石压低了声音。
“事故发生前，他好像惹恼了事务局的大妈。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事务局应该会给我们这样的同班同学发消息的，但是那次却没有。而且，文平因为联系不上博人，还直接联系了事务局，结果被阿姨直接给赶出来了。”
“文平是博人的朋友吗？”
“啊，不是。他是博人的伙伴。”
“博人的事，文平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游川不说话了。就像是没有受过苦的被喂养大的壮汉。他对时尚没什么追求，穿着鹿子T恤和风衣，上衣很华丽，袜子是尼龙质地的，像周末外出的老爹一样。听说最近的年轻人不怎么戴手表了，但是他戴了一块很大的手表。定睛一看，他的表盘上印着偶像声优的笑脸。
游川朝着出石稍微摇了摇头，又继续对着我说：
“在我们学科里，有同级生互相合作的‘伙伴系统’。稍早之前，交不到朋友的在洗手间吃饭的家伙、在LINE里无法加群、无法交换情报的家伙等人，说自己是受到校园霸凌而变抑郁或是起诉学校的事情发生之后，校方想出来了这么个主意。文平和博人就是一对。”
“我很想见他，想听他说说博人的事情。那位文平的名字是？”
“谁知道呢，不记得了。而且，他好像已经回国了。”
游川又一次陷进了沙发里。出石忐忑不安地望着我。
“关于这件事，要不你去问问事务局大妈吧？那个可怕的家伙，是我们大学的影子老板。听说如果惹恼了她的话，学生的就职都会受到影响的。博人就算是没遇到交通事故，估计在就职的时候也会被她处处阻拦吧。”
“才不会有这种事呢。”
游川扶了扶眼镜，再次开口道：
“博人惹怒那个大妈，是因为他没有报名大妈推荐的公司吧。也就是我们大学的事务局。博人像是被卷进了代理战争之中，因为被威胁了，所以才没有去报名。”
“被威胁了？可真是不太平呢。”
“你别这么认真啊，侦探大姐。”
游川摇了摇头。
“事务局的大妈很中意博人，她想让博人做自己的部下。我们的事务局，工资挺不错的。正式录用之后，可以拿到很多补贴，听说第一年就能挣三百多万日元呢。博人应该也并不讨厌这个工作。但是，针谷主任教授把自己的女婿强推给了事务局。说如果博人不把报名表拿回去的话，就不给他学分。好像是这么回事。大妈不知道这件事，出于生气的原因，她把博人交通事故的消息捏在了手里迟迟没有公开。这件事暴露之后，她在今年已经被迫辞职了。”
“原来是这样啊。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出石小声嘟哝道。游川一侧的脸颊上露出了酒窝。
“因为是前前任校长的情人，所以她当学校的影子老板当了好久。在她真正走之前，大家还是不敢招惹她的。”
不论是大学生、家庭主妇、官员、宇航员，总有喜欢小道消息的人。尽管这样，摆出一副对流言和常言没兴趣的脸，还是很有意思的。
“对了，我听说博人给朋友发了镇痛剂。这是真的吗？你们有收到吗？”
游川的视线越过了眼镜，直奔出石。出石的反应更快一些。他淳朴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说道：
“啊，我收到了。上个月去看演唱会之后，我说自己浑身肌肉酸痛，博人当场就把药给了我，还说药非常管用。”
“这又不是什么犯罪行为。”
游川突然不说话了，我半笑着说：
“他把医生给他开的处方药镇痛剂这么亲切地分给了朋友啊？我之前也让他给我来着，结果他还是有没给我。”
游川的耳朵变红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啊？”
“我只是想确认告诉我这个情报人的情报精度罢了。这么一来，怎么看都像是真的了。”
“啊，不过，他没有卖。我们也跟他说这个事来着。”
出石探出身子说道。
“博人的书包里有一个大的文件袋，那里面放满了药。大家取笑他是卖药的商人，他说自己只是卖多余的东西，好赚点儿钱。他在网上发现了个人买卖药品的网站，是用非常低的价格进的货。这反而更恐怖了。游川说如果这事暴露了的话，工作的内定肯定会被取消的。最后大家制止了博人，他这才不卖了。这是真的。”
把小鸡图案的压岁钱红包给了他们之后，我离开了咖啡店。一定要见见那位“事务局的大妈”。从掌控大学事务局的女中豪杰那里得到情报，原本应该像连体婴儿分离手术那样高难度。但是，既然已经被决定解雇，那么她现在一定会是一位口风很松且很迷人的大妈。对博人有兴趣的话，那么关于他的事情，比如说对他的那位回国了的伙伴，想必这位大妈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吧。
正准备朝着教爱大学走的时候，来电话了。是当麻的手下郡司翔一打来的。刚接电话的一瞬间就听到了打嗝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把手机移开了耳朵。压力会使人劣化的。郡司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要的交通事故和火灾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
郡司冷静地说。
“谢谢你处理得这么快。”
“但是，我不能把资料给你。你需要在我的面前读资料。不能做笔记，用你的脑子记。还有，这次知道的事实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能以这些资料为基础去到处打听。你看完之后，我会把所有的资料再带回去，然后用碎纸机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