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英?想要荣治的亲笔文书作为留念,因此偷走了遗书吗?思至此
处,我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尽管这种做法有点离谱,但纱英这样的人倒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我将这些嫌疑人一个个分析了一遍,却依然没能得出答案。
难道说小偷想要的并不是荣治的遗书,而是放在保险箱里的其他文件?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根本推测不出具体的嫌疑对象,只能举手投降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半温不热。继续发呆下去,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在这里睡着,我便起身不再泡了。
换上睡衣来到客厅,看见雪乃正低头坐在沙发上。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如今显得更加娇嫩欲滴。
突然感觉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像做了贼一样打算偷偷转身回屋。
“啊,丽子律师你在啊。”但她一眼看到了我,将我叫住,“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谈,方便吗?”
我和她倒是没什么好谈的,但毕竟人家对我有留宿之恩,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
雪乃这会儿穿着睡袍,正以素颜示人,但依旧美得惊艳。我甚至觉得与化过妆后的她相比,现在的她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雪乃扇了扇细长而低垂的睫毛,继而开口说道:“我想问问一月二十九日夜里你在做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无法立刻作答。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反问了一句。
雪乃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先别管原因,回答我。”
那天发生的事简直像上辈子一样遥
远。不过我依然记起,一月三十一日,我与当时正在交往的男友信夫约会,并拒绝了他的求婚。那天是星期日,因此二十九日是星期五。
“周五晚上的话,我应该在工作。”
“感觉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回答。”雪乃用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眼,“但你不是男人。”
她究竟想逼问出来什么事呢?
我想起荣治去世的时间是三十日凌晨,一月二十九日深夜应该是他的弥留之际。但荣治几天前就已经患了流感,所以雪乃要问的事不一定与荣治有关。
“那么,这个又是什么?”
雪乃递给我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的似乎是记事本中的一页。
“这是拓未的记事本,你看这儿。”
雪乃指着一月二十九日星期五一栏。
上面写着“二十点,帝国酒店。剑持”。
我下意识地“咦”了一声,抬起头来盯着雪乃。
“那不是我。”我当即予以否认,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的姓氏确实不太常见,但叫剑持的人,在日本怎么说也得有成千上万个吧。”
尽管我这样向雪乃解释,却在心里叫苦不迭。
雪乃斜眼看着我:“可我认识的剑持就你一个。”继而又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以告诉我实话吗?我不会生气的。”
尽管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动人,但我心想千万不能中她的计。说到底,我也从未见过嘴上说不生气,心里就真
不生气的女人。
“不不不,真的不是我。当时我还在事务所工作。”
“周五晚上工作?”雪乃明显是一副怀疑的态度。她看上去不像是爱闹别扭的女人,没想到却相当在乎自己的丈夫是否搞了外遇。
“如果是一般的上班族,周五下班后或许会习惯性地出去喝上一杯,但做我们这行的,工作就是多到没完没了,基本每晚都得忙到凌晨一两点钟。平时我根本就没在半夜十二点之前回过家。记得圣诞节那阵子,事务所附近挂满了彩灯,我却一次也没见过,因为彩灯只亮到半夜十二点,等我下班回家时,已经是一片昏暗了。”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废话,听起来反而显得更假。
归根结底,她肯留我过夜,就是为了找机会盘问这件事吧。
“其他的待办事项都是用圆珠笔写的,只有这条是用铅笔写的。我觉得可疑就拍了张照,可过了一阵子当我再看笔记本时,发现这条待办事项已经被擦掉了。你不觉得这很古怪吗?”
我吓了一跳——原来真有女人会偷看丈夫的笔记本。雪乃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亏她好意思说。
“未经允许就偷看别人的笔记本,不太合适吧?做人不要那么狭隘,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洗洗睡吧。”我一不注意,也用一副大叔的口吻教训起人来了。
雪乃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并非和我无关。最近总有人往我
家里打电话,接起来却没有声音,还有人往信箱里塞了刀子。”
“我才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骚扰别人!”我正颜厉色地说道。
雪乃不住点头,似乎在竭力让自己相信。
“是啊,可能是我误会你了。”她嘀咕道。
“报警了吗?”
雪乃摇了摇头。
“还没报警。要是当地的警察动不动就出入我家,森川家会在背后遭人议论的。”
确实,万一大公司创始人家里的媳妇真的被丈夫与情人骚扰,这种事可不能随意张扬。
“这件事拓未先生知道吗?”
“我还没和他说。他动不动就去东京,应该还没注意到。”
据雪乃所说,森川药业似乎有不少大型工厂都建在轻井泽这边的盆地上。由于新婚时拓未时不时要去这些工厂出差,为了方便,两人就把新居安置在了这里。
但最近为了准备新药发售的相关事宜,拓未开始常去东京出差,有时一连几天都不着家。
“我再确认一次,上面写的剑持,真的不是丽子律师你吧?”雪乃直勾勾地盯着我问。
“真是的,太荒唐了!这个剑持根本就不是我。要是不敢报警,雇个私家侦探不就好了?我要睡了。”
我不顾自己还借住在别人家里,迈着大步走回卧室,在屋里的大号双人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回味着雪乃的话,我想起了拓未那张老实巴交的面孔。他怎么看都是个忠厚的人,完全不像是会出轨
的类型。不过话说回来,拓未办事麻利,朝气蓬勃,隐约间透露着雄心勃勃的气魄。而工作上进的男人总是会受女人欢迎,出轨的机会自然也会多出不少。
不过到了这种年头,还会有女人用无声电话、往信箱里塞刀这种老掉牙的方式骚扰别人吗?
拓未真的是出轨了吗?
那个笔记本上被擦掉的待办事项。
帝国酒店,剑持……
正当心不在焉地想到这两个词时,有个想法突然在我脑中闪过。
此事或许真有蹊跷?又或者只是偶然?
然而一旦想到,就抑制不住想去确认的冲动。
我给一位熟人经营的侦探事务所发了封邮件。
随后,我将手机放在身侧,让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中。不知何时,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2-
睡眠是个好东西,一觉醒来,感觉昨天还附着在身上的恶灵已经彻底离我而去。
在蓬松柔软的床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我彻底恢复了精神。
大口呼吸着轻井泽冰冷的空气,头脑也变得清晰无比。雪乃准备了正宗的西式早餐,有煎培根、小面包和炒蛋。我顿时胃口大开,风卷残云似的将其一扫而空,还在餐后喝了一杯综合咖啡。此时我不禁庆幸自己是个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人。
拓未开车将整理好仪容的我送到轻井泽电车站。原本没有必要跟来的雪乃也坐在车上送我。回去的路上,他们似乎顺道去警察局接受了警方的问讯。朝
阳早在昨晚也接受了问讯。看来昨天与村山见过面的人,已经统统被警方找过一遍。
如今警方应该正在查证我昨天的新干线乘车记录,或是在出租车公司查询我去别墅时乘坐的那辆车。
他们收集到的证据越多,就越能证实我口供的准确性。希望他们认真工作,好赶快将我从杀害村山的嫌疑人名单中排除出去。
我走上站台,打算乘新干线回东京。高原上依旧凛冽的二月寒风此时正迎面刮在我的脸上。这会儿还是清晨,站台上没几个人。就在这时,一阵“嗒嗒嗒”的急促脚步声向我靠近,紧接着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剑持律师吗?”
我回头一看,只见两名身着西装,外披切斯特大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是和尚头,另一个则留着类似西瓜头的发型。
两个人个头算不上高,但腰板都挺得笔直,像是练过某种武术。
“我们是干这个的。”留着西瓜头的男人向我亮出警察证。
我眯着眼睛扫了和尚头一眼。他也淡然地掏出自己的警察证,将带有警徽的那页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他们两个都不是昨天问讯时出现的人。
“原来是长野县警察局的刑警先生,请问两位找我有何贵干?”我谨慎地问。
毕竟村山的死与我无关,不管他们要问什么,我都毫不心虚。
“在你回东京前,警方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能和我们走一趟吗?”
我心
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在昨晚的问讯中我已经把电话号码给了警察,要是还有问题,打电话问就足够了。如今特地找上门来,想必是怕我在接到他们的联络电话后畏罪潜逃。
也就是说,警方肯定产生了什么对我不利的怀疑。
“有话要说的话,在这儿就行。”我干脆利落地回道。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要是去了警察局,恐怕会凶多吉少。估计他们已经了解过昨晚我在警察局的态度,知道我对警方来说是个棘手人物。
“那就在这里简要地问你几个问题。”西瓜头刑警开口说道。
我一边回忆着村山死前发生的事,一边做好心理准备。然而接下来的问题出乎我的意料,而且,这个问题已经有人问过我了。
“一月二十九日深夜至三十日凌晨,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事?”
昨天,我已经和雪乃讨论过这个问题,所以可以立即回答,但如果这样做,未免显得可疑。
于是我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假装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我想想,是周五对吧……当时我应该在工作。地点是位于东京丸之内的律师事务所。”
两位刑警继续询问是否有人能够证明,以及证人的联系方式。
我说自己与办公室里的后辈古川一同工作到了深夜。对方满意地点点头,稍过片刻,留着西瓜头的刑警又问:“剑持律师,听说你以凶手代理人的身份参加了森川荣治的凶手评
选会?”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究竟是谁、通过什么方式泄露给警察的?所以说我才最讨厌那些嘴上说要保密,背地里却净搞些小手段的家伙。
但我立刻拿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态度。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慌神。
“工作方面的问题,以及是否接受过某项委托,请恕我无可奉告。”
西瓜头和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擦出一阵火花。
“既然您是刑警,应该也明白。我对工作上的事有保密义务,因此什么也不能说。而您也没有逼问我的权力。如果一定要我开口,就请拿法院的正规文书来。”
站台上的广播开始播放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隆隆声,新干线列车滑入站台。
我转过身去,上了电车。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那可是两条人命!”
我回头一看,喊话的是那位和尚头的刑警,只见他整张面孔都憋得通红。
“对他们的死你就这么置之不理了?难道律师都像你这样,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吗?”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猛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不择手段了。
这又有什么错?
警察拼命追捕凶手,律师拼命保护委托人,这两件事之间难道存在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间我转过身去,对站在新干线车厢门口的两位刑警说道:“那还用问吗?”我望着和尚头刑警的双眼,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这就
是我的工作。”
发车的音乐声响起,新干线的车门迅速关闭了。
我再次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新干线开始前行,伴随着列车的震动,我做了个深呼吸。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凶手评选会的消息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此外,之前判定“森川荣治是因病而死”的警方,如今为何又对此展开调查?
荣治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一月三十日凌晨。之所以问我一月二十九日深夜到三十日凌晨在做什么,是为了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时间陷入疑惑。
荣治的死亡诊断书上也清清楚楚地写着病死。当然,如果有人故意将流感传染给荣治,毫无疑问算是他杀。然而原本“公务繁忙”的警方如今却不再认为荣治是因病而死,而是遭人杀害的,实在有些蹊跷。
以为是媒体透露了什么新的消息,但我浏览了一圈网络新闻,却没有找到值得关注的内容。
“家住长野县小诸市的五旬男性律师死亡,从体内检测出毒素。疑遭杀害,警方展开调查。”
只看到这样一则简短的报道。
一瞬间,我再次回忆起村山那扭曲的侧脸、痛苦的咳嗽声,以及蜷曲的后背。
我摇了摇头,想将那幅画面从脑海中挥散。脑袋有一点痛,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于是我按了按太阳穴,逼迫大脑运转起来。
委托的消息之所以会泄露给警察,想必与昨天村
山遇害一事有关。回忆起昨天对警察说过的话,我应该只谈了当天发生的事,没有提到关于荣治的消息。
如果说警方还接触过什么人,应该就只有昨晚同样接受过问讯的朝阳了吧。
难道说朝阳掌握着什么重要消息,并把它透露给了警察?
突然间我想起了委托人筱田。事实上我本应将现状与委托人实时共享,听他的指示行动,但如今去见筱田实在过于危险。想必警方已经认定我有可能认识杀害荣治的凶手了,如果他们向东京府警视厅请求协助,在东京追踪我的行迹,是有可能查到委托人的。
电话和邮件还是先不要使用了。万一以后手机被警方扣押,那么与刑警接触后我立刻联系的人也会遭到怀疑。
那要怎样才能保护委托人呢?我抱着头苦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从昨天起,我就接连不断地被牵扯进各种麻烦事中,此时不禁一阵晕头转向。
就在这时,车厢内响起了即将到达高崎站的广播。
广播员的语气恭敬而礼貌,在侧耳倾听的过程中,我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于是我慢慢抬头,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没关系,我是剑持丽子。
我不会输给这点小小的困难的。
新干线慢慢减速,我隔着车窗望着高崎站的站牌。
回轻井泽一趟,和朝阳谈谈吧。
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努力收集信息、争取掌握事态了。
我收拾好随身物品,在停车的
同时站起身来。
当我干脆利落地返回轻井泽,并来到朝阳工作的信州综合医院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虽然不清楚朝阳今天是否出勤,但我也不知道她的住址和联络方式,因此只能来她工作的地方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