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晴明道。

富子幼小的身体仰躺在庭院地面上。
在基建议取寝具出来铺在地面,晴明拒绝了。
“就这样比较好办事。”
富子的身体直接躺在泥土地面。
她仰躺着,微微扭动身子。
双眼紧闭,可以看到她紧咬的白皙牙齿。
只是扭动着身体。
光看她那个样子,便可以查知富子此刻有多痛苦。
不但发不出声音,而且很虚弱,很憔悴。
据说,当富子的身资逐日变得很清晰,便开始痛苦起来。在基愈担忧,富子的身体似乎也愈虚弱,愈痛苦。
“请众人离开此地,离远一点。”晴明吩咐。
“我、我也必须离开吗?”在基问。
“是,在基大人离的越远越好。只能让博雅大人挨近……”只有我?博雅诧异地望向晴明。
“博雅大人,笛子……”晴明不容分说地道。
博雅似乎已有心理准备,自怀中取出叶二开始吹奏。缓慢旋律飘荡在夜气中。
“哇……”道满情不自禁发出赞叹声:“这笛子非常出色。”不久,所有私语全消失,庭院鸦雀无声。
只有博雅的笛声在寂静中响起。
“奥,奥……”
在远处观看的在基叫出声。
因为本来无言地、痛苦地扭动身子的富子,突然停止了动作。 之后——
富子微微睁开双眼,站起身。
似乎在忘我地听博雅的笛声。
过一会儿,富子的身子逐渐淡薄。
轮廓和外形都逐渐模糊,变成类似雾气的烟霭,然后,在博雅的笛声中不知何时竟消失了踪影。
“富子……”
庭院中轻微地响起在基的喃喃自语。

“《庄子》中,有混沌这个词……”
晴明再度回到自家宅邸坐在窄廊上后,如此说。
道满和博雅也在场。
“混沌?”
“就是世界的原初,那种既非任何事物,也是所有事物的存在。比天地更悠久的存在……”
“是吗?”
“《庄子》中的混沌,指的是居住在中央的帝王。”
晴明开始述说。
某天——
南海之帝曛与北还之帝忽,一同去拜访中央之帝混沌,混沌待之甚善。于是曛,忽二神想报答混沌。
混沌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嘴巴,是无脸神。
南海之帝与北海之帝便为混沌塑了眼,鼻,口七窍,想让混沌成为人。
两人在混沌脸上每天塑一窍,花了七天塑出七窍。第七天,塑出最后一窍时,混沌虽然成为人,却死了。
“啊……原来如此。”博雅听毕点头。
“这世上,留有往昔田地尘世形成之时,未一同化作天地尘世的混沌之所。”晴明说。
“是吗?”
“船冈山正是其中之一。”
“唔。”
“船冈山顶的磐座,祭祀的正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神祗混沌。结果你的笛声让他觉醒了。所幸你的笛声没有任何邪念。在混沌神倾听你的笛声时它可以平安无事,只是你的随从看见了它,而且是内心含着恐惧之情看见的,当时,他们担忧万一遇见妖鬼,到时不知该怎么办。”
“因此两人便把混沌神看成是妖鬼……”
“被看成是妖鬼的混沌神就去追赶你们,因为逃走的人内心都怀着对方一定会在背后追赶的心理”晴明说:“结果,经过在基大人宅邸前的时候,混沌神接触到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正是在基大人思念富子的强烈感情。”
“……”
“我刚才不是说过,混沌是一种既非任何事物,也同时是任何事物的存在吗?”
“恩。”
“它可以成为目睹它的人心中所想象的任何东西,就跟以前我说过{觉}一样。”
“你是说,{觉}也是古代神祗之一?”
“是的。”
听毕晴明的说明,博雅取出叶二开始吹奏。
叶二的音色飘荡在夜气中。博雅就那样一直吹着笛将近黎明。


第六章 食蚓法师

橘师忠患上怪病,是一种口渴病。
无论喝多少水也无法解渴。
用大碗喝水仍嫌不够。
他让下人用大水桶汲水,直接把脸埋入水桶内喝水。
整天喝个不停。喝得令人觉得可叹。
倘若在一旁观看拉到下人不抓住师忠的后领制止他,他恐怕会将脸埋在水桶中溺死。
但他仍嫌不够。导致喝了太多水而泻肚。
尽管如此,他依旧想喝水。因此不到几天就瘦的不成人形。
明明身体骨瘦如柴,肚子却因喝水过多而肿胀不堪,看上去像个饿鬼。
下人不给他喝水时,他会一直催促下人说:“水,给我水。”
有时候在半夜起来把头伸入庭院的池内喝水。
雨天时,则会到外面仰脸对着天空张开嘴巴边喝雨水边说:“亲爱的水,亲爱的水。”
再向天空举高双手,宛如即将飞向天空。
看上去像是发疯了。
下人觉得情况不妙,请来几位医术好的药师为师忠看病。
但所有药师都说:“束手无策。”
适逢梅雨季,雨水很多。
每逢雨天,师忠总是要到屋外,令所有下人疲惫不堪。
这是,有个怪法师来叩门求见。
“”贵府似乎正陷于困境。
法师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师忠的病状,他说:“让我来治疗吧。”
那是个来路不明的法师,背上背着一把小琵琶。
头部秃得光溜溜,身穿破烂服装。
没人猜得出他的年龄。
有时候看似六十出头,有时又看似八、九十岁,甚至一百岁。
眼睛很细,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蝀法师。”
虽然是个可疑的法师,然而宅邸内正处于困境也是事实。
下人决定让法师诊疗看看,便请蝀法师进入宅邸。
蝀法师与师忠会了面。
下人打算想法师详细说明病状时,法师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挥手婉转拒绝,再向师忠说:“能不能请您仰躺下来。”
师忠仰躺后,法师敞开师忠的前襟,让师忠裸露肢体。
瘠瘦的肢体只有鼓胀的腹部朝上凸起。
“真是涨的无话可说。”
“水,水,给我水……”师忠说。
“好,好,”蝀法师边点头边自背部卸下琵琶,搁在膝上说:“我马上让您舒服起来。”
说毕,铮铮然弹起琵琶。
那是一把比普通琵琶要来的小巧的七弦琵琶。
起初,没有发生任何事。
然而,蝀法师继续弹奏琵琶时,开始出现怪异现象。
每当琵琶铮、铮地响起,师忠鼓胀的腹部便会噗噜,噗噜地抖动。
铮。
噗噜。
噗噜。
如此反复了几次,一旁的下人叫出声:“啊!”
原来师忠鼓胀的肚皮上出现了某物。
是个小小的红色斑点,位在稍高于肚脐的上方。
那个斑点逐渐膨胀。
“出来了。”蝀法师道。
刚说毕,那东西便滑溜出头部。
“哇!”
“噢!”
旁观的下人齐声大叫
“唔……”
师忠额上冒出油汗,凝望着从自己肚子内钻出来的东西。
那东西继续从师忠腹中爬出。
是一条,有人的手指般粗,形状类似红蚯蚓的红色物体。
表面附有既非骨节又非鳞片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东西全部爬出,在师忠肚子上蠕动。
“这样就没事了。”
蝀法师搁下琵琶,自怀中取出水罐,拔下栓子搁在琵琶旁边,又自怀中取出一双筷子,用右手握着筷子,夹起师忠肚子上蠕动的那东西。
“哎呀,别逃,别逃。”
那东西在筷子间蠢蠢蠕动着想逃走,蝀法师将那东西放进搁在一边的水罐内。
“没事了 。”蝀法师眯起细小双眼微笑道。
下人仔细一看发现师忠的腹部已经恢复原状。
“应该给法师一些谢礼……”师忠打算送礼给法师。
“不用。”
法师把筷子和水罐收入怀中,再度背起琵琶。
一副事已办完的态度,站起身跨开脚步。
师忠和其他下人慌忙追在法师身后问:刚才从肚子内跑出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法师只是笑而不答。
来到大门前,师忠再度问:“你带回那东西,到底打算如何处理?”
“是煮来吃好呢,还是烤来吃好呢?”
法师依旧挂着笑容答非所问。
如此,蝀法师离开了师忠宅邸。

两人观望着雨丝在喝酒。
是柔软的细雨。
由于无风,雨丝不会吹进屋檐下。因此两人坐在窄廊喝酒也不会淋到雨。
庭院如夏季的原野。
草丛和所有树叶都湿润得下垂且发亮。看上去愈发显得枝叶繁茂。
梅雨季还未结束。
庭院应该有银钱草花簇,只是花已经谢了,只剩下茂盛的叶子,光凭放眼望去寻不找到底在哪里。
鸭拓草的碧蓝小花星星点点散落,很容易分辨,但若要找银钱草,恐怕必须要到庭院中找吧。
“晴明。”
博雅将打算送到唇边的酒杯停在与胸口平高后开口。
“博雅,什么事?”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将本来漫然望着庭院的视线移至博雅身上。
“其实雨天也不错。”
博雅回望了晴明一眼。再望向庭院。
虽然雨丝落在整个庭院,声音却不嘈杂。
传至耳边的雨声,跟眼前为风景衬底的淡雾般色调类似,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雨声反倒令庭院似乎更显静寂。
此处是安倍晴明宅邸的庭院。
“这样观看着雨丝,我总觉得仿佛是上天在祝福大地上的生命。”
源博雅陶醉地闭上双眼。
“总觉得雨丝好像也浇入我的体内。”
博雅闭着眼,像在倾听灌进自己体内的雨声。
“可是,倘若雨下在屋内,不是很麻烦?”晴明问。
“屋内?”
“嗯”
“什么意思?”博雅睁眼望着晴明。
“我是说藤原将行大人的事。”
“什么事?”
“将行大人宅邸发生了怪事。”
“这事我也听说了。”
“你已经听说了?”
“听说来了一位怪法师,会自人体内取走蚯蚓。”
“原来你在说那件事?”
“什么那件事?难道除了法师以外还有其他事?”
“有。”
“什么事?”
“在这之前,你先讲法师的事给我听。”
“可是,晴明。听你刚才那样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法师的事吗?”
“我的确听人说过,但是,博雅,我想听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那件事跟你的工作有关吗?”
“或许有关,也或许无关,为了确认到底跟我有无关联,我想听听其他人怎样讲述。因为你有时会察觉到我完全没想到的事。”
“是吗?”
“拜托你。”
“好。”博雅点头道:“根据我听说的内容,好像自将行大人在伊势拾到一面镜子后,事情才发生的。”
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藤原将行在梅雨尚未降时前往伊势参拜神宫。
参拜完毕后,归途中在伊势的五十铃川休息。
由于河水清澈见底,将行在河边弯腰打算亲自洗手,发现水中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好奇的伸手从水中拾起那东西,结果是一面镜子。
镜子虽然落在水中,却毫无瑕疵。
背面雕刻着类似龙的花纹。是双头龙。
但并非只有一条尾巴的双头龙,而是无尾。龙神身的两端均是龙首。
“真是一面出色的镜子。”
将行带着那面镜子回到京城。
藤原将行在伊势五十铃川拾到一面豪华的镜子的风声四处流传,于是有人说:“真想瞧瞧那面镜子。”
“那么,大家在镜子前边喝酒边吟诗吧。”
事情就变成如此。
梅雨季中旬过后,众人聚集在将行宅邸。
“哦,这真是一面出色的镜子。”
“看看这条龙的设计如何?”
聚集的众人对那镜子之美赞叹不已。
“应该是一面名镜吧。”
“可是,为什么会掉落在五十铃川呢?”
“会不会是伊势大神的镜子?”
由于众人均酒酣耳热,大家各执所见。
把镜子搁在镜台,众人正准备吟诗时,雨势突然转急,上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作响。“怎么回事?”
众人仰望上空时,乌云中突然出现一道闪电霹雳落下。
闪电击中的正是搁在屋顶下的那面镜子。
那闪电伴随震耳欲聋的雷鸣。
众人发出尖叫捂着耳朵趴在地板上,待众人抬起脸时,镜子已消失无踪。
是有人趁大家趴倒时偷走了镜子?还是闪电击碎了镜子?
“但是,在那种状况下,到底谁能偷走那面镜子?”
“这一定是伊势大神化为闪电,自天而降取回那把镜子了。”也有人如此说。
然而,没人明白事情真相。
只知道在落雷后,将行宅邸的那面镜子消失了。
之后才发生怪事。
当时聚在将行宅邸的人中,有几人患上了怪病。
是口渴病。
这些人无论喝了多少水仍觉得不够,口渴到甚至想喝池水或雨水。
患上怪病的总计有六人。
起初为了体面,大家都隐瞒此事。待病愈后,各人老实说出怪病时,其他人才坦白承认:“我也是。”
“我也是。”
这才知道到底有谁患上了口渴病。
六人都是那天到将行宅邸聚会的人,没参与聚会的人似乎皆未患上这种怪病。
橘师忠
源清澄
伴兼文
藤原是善
管原实文
纪忠臣
据说是此六人患上同样的口渴病。
而且都是同一位法师治愈了这六人的怪病。
听说有位自称“蝀”的法师前往各宅邸进行治疗,结果六人全病愈了。
那位法师的治疗法是弹琵琶,病人腹中便会爬出一条类似蚯蚓的虫。蝀法师再用筷子夹起那条虫放进水罐。
如此,病人就不再感到口渴,奇迹似的病愈。
一人一条虫。
蝀法师总计得到了六条虫。
博雅说的正是上述这些事。

“原来如此。”晴明点头,“跟我听说的一样。”
“内容不一样比较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内容一样,那就愈接近我所猜测的真相。因为这类风声传来传去,传到最后往往会面目全非。”
“有道理,那么,你也知道是什么颜色了?”
“颜色?”
“虫的颜色啊。”
“我听说师忠大人腹中出现的虫是红色……”
“那你大概不知道清澄大人腹中出现的虫是什么颜色吧。”
“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是蓝色。”
“蓝色?”
“我听到的确实是蓝色。”
“其他呢?”
“其他?”
“兼文大人,是善大人,实文大人,忠臣大人腹中出现的虫是什么颜色?”
“这个嘛,其他人到底是什么颜色,我也忘了,只记得应该也有绿色和黄色。对了,实文大人的好像是橙色……”
博雅说到此,晴明大叫:
“博雅,你真厉害!”
“厉害什么?”
“果然应该问你,如此一来,我就更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蝀法师所收集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明白,难道那不是虫……”
“你应该明白,这回的事件,起因都在藤原将行大人于伊势五十铃川拾到的那面镜子上。”
“这又怎麽了?”
“那面镜子上有双头龙雕刻。”
“这个我也知道。”
“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些虫的颜色,再仔细想想,不就明白了?”
“我完全不明白。”
“你仔细想想。”
“就是想了也不明白,我才问你呀。”博雅不满地撅起嘴,“晴明,你每次都这样故意卖关子不告诉我,真的是一种坏习惯。”
“不久你就会明白。”
“不久?”
“再过一会儿,我必须前往将行大人宅邸一趟。”
“为什么?”
“去处理将行大人宅邸内发生的怪事。”
“怪事?”
“我刚才不是说过,倘若在屋内下雨会很麻烦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将行大人宅邸内会下雨。”
“应该只是漏雨吧?”
“不是。听说不仅雨天,连晴天也会下雨。”
“是吗?”
“博雅,你去不去?”
“去将行大人的宅邸?”
“嗯,去的话,自然就会明白有关虫的事。”
“唔。”
“走。”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原来如此,是这个吗?”
晴明说这句话时,人已经在藤原将行宅邸内。
“唔,唔。”博雅看到那光景时也发出轻微叫声。
屋内在下雨。
不是漏雨,也不是雨滴随风吹进来。而是名副其实地屋内在下雨。
雨量不多。
虽然比毛毛细雨多一点,但确实是雨。
因此宅邸内只有那个角落的地板是湿的。
“这现象自何时发生?”晴明问将行。
“大约半个月前。”
“这么说来,是从那面在伊势拾到的镜子被雷击中那天开始的吗……”
“应该是吧。”
晴明望着天花板附近那团云雾问:
“那团云会不会移动?”
“不会。”
“不移动?”
“是的,我们用扇子扇,想把那团云赶到屋外,却毫无效果……”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云始终固定在这个地方下雨吗?”
“不,之前是在那里。”将行指着靠近庭院的角落。
“现在移到这里?”
“是的,因为搁在那边的家具都淋湿了,我们把家具搬到别处,起初没什么问题,但不久后云雾也渐渐开始移动,最后又聚拢在搬开的家具上下雨……”
据说这事重复了好几次,云雾每次总是跟在家具后移动位置。
众人推测原因大概在搬动的家具上,便把那些家具搬到屋外——
“结果云雾没什么变化,过一会儿,雨也停了。”
然后过一阵子再把家具搬进屋内。
“云雾再度过来,又下起雨了。”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
晴明望向下雨的角落,该处搁着矮书桌和几个木箱。
“搬动的家具是那些吗?”
“是的。”
“你说曾把那些家具搬到屋外,那时屋外的状况如何?”
“屋外的状况是指……?”
“在下雨吗?”
“在下雨。那时我也认为,为了避雨特地把那些家具搬到外面淋雨,似乎有点……”
“我能不能看看那些矮书桌和箱子?”
“当然可以。”
“那我过去看看。”
晴明走进雾气般的雨中,站在矮书桌前。
矮书桌上搁着三个漆器箱子,三个箱子都淋湿了。
“这是什么?”
“箱子内都是镜子。”
“镜子?”
“聚会当天,这些镜子都搁在伊势那面镜子附近。这些镜子是我们宅邸内最出色的,所以当天便跟伊势那面镜子搁在一起。”
“原来如此。”
晴明边说边打开盖子,依次取出漆器箱内的东西。
是用素色丝绸包裹的镜子。
晴明取出三面镜子观看。
“是这个。”
他拿起其中一面镜子。
“下雨的原因大概是这面镜子。”
“这面镜子?”
“是。”
“不过,这面镜子之前便一直在我家里,至今为止都从未发生过这种怪事……”
晴明打断将行的话。
“能不能请您准备一双筷子和一个水罐或坛子?”晴明道。
两样物品立即送来。
晴明吧镜子搁在地板上,一旁搁着水罐,右手持着筷子。接着口中喃喃念着咒文,再用左手指尖碰触镜子表面。
突然——
镜子表面凸起一个东西。那东西逐渐膨胀,从镜面爬出。
“喔!”
“唔!”
将行和博雅发出叫声。
那是如蚯蚓般蠕动的紫色虫。
待虫全部爬出后,晴明用筷子夹起那条虫放进水罐,堵上塞子。
结果,一直在房内下着的雨竟然停了。
而天花板附近那团云雾也同时逐渐变淡,最后消失无踪。
“解决了。”晴明说:“往后贵府内应该不会再下雨。”
“虽然我不知道雨为何会停,总之请先容我致谢……”
将行过来握住晴明的手。
“可是,雨为什么……”
“原因是这条虫。”晴明取起搁在地板上的水罐。
“虫?”
“跟其他虫附身在师忠大人、是善大人、忠臣大人体内一样,这条虫也附身在这面镜子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伊势拾到的那面镜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等过几天事情全部解决后我再告诉您原因。”
“事情还未全部解决吗?”
“有关贵府内的雨、将行大人以及其他被虫附身的诸位大人的问题,已全部解决了。”
“……”
“目前只剩下这个问题。”
晴明举起手中的水罐。
“顺利的话,事情会在今天或明天全部解决。”
“今天或明天?”
“我想蝀法师大人将会拜访贵府,向将行大人问起有关虫和镜子的种种事,那时,请您对他说,附在镜子上的虫已被晴明我找到并取走,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这样就可以?”
“是。”晴明点头,再望向博雅说:“衣服有点淋湿了,我想先回宅邸一趟换衣服……”
晴明手中握着水罐,钻进牛车之前,仰望太空又说道:“梅雨季应该快结束了。”
这时雨几乎已经停止,整片天空明亮起来,发出银色光芒。

两人在晴明宅邸前跨出牛车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天上的乌云四处露出裂罅,从中射下几道阳光。
博雅仰望上空大叫:“哦……是彩虹。”
天空挂着美丽彩虹。
博雅观看着彩虹,接着歪着头说:
“晴明,好奇怪啊……”
“什么事好奇怪?”
“那道彩虹。”
“彩虹怎么了?”
“我也说不出彩虹到底什么地方奇怪……”
博雅望着彩虹喃喃自语,接着大声说:
“我知道了,彩虹少了紫色。”
博雅说的一点也没错。
一般说来,彩虹圆弧外侧应该是红色,而内侧是紫色,然而此刻的彩虹却缺少最内侧的那道紫色。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喝酒。
身穿十二单衣的式神蜜虫坐在两人旁边。
每当两人的酒杯喝光时,蜜虫便会取起酒瓶往杯子内斟酒。
晴明膝盖前搁着那个装着紫色虫的水罐。
“我还是莫名其妙。”博雅将酒杯送到唇边说。
“就是那道彩虹啊。”晴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