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阿图拉斯用的是杂牌手机,沃尔切克拿的是黑色的小型手机,照相画质很好,屏幕很大,我只知道这些。你能用号码查到地址吗?”
“如果号码有实名的话,当然可以。但这些手机很可能是在黑市买的,代表不会有任何纪录。不过,如果是新机种,可能就有办法追踪。”
“那些手机看起来挺新的,我不晓得伊兰雅的是否也一样。”
“如果是2005年以后产的手机,就会有内里的GPS追踪器。在美国生产的新手机都有那个芯片,好像是与911事件有关。我们没办法找到地址或是监听通话内容,但能追踪芯片。我知道有人能办到,我来打给他。”奥比说。
“好,你去处理那串号码。其他人去联络你们底下的人,我们得找出小女孩被藏在哪儿。我在布鲁克林有几个人,很快就能到海湾那边。法兰奇,给我们的兄弟打个电话。”吉米吩咐。
我把仓库地址交给法兰奇。
一位迷人的女服务生端上热咖啡,我也欣然接下一杯。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有一双电眼,是吉米广大后宫里的一位佳丽。吉米拿起杯子凑到唇边,又停了下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
“你昨天几点和艾米讲话的?”吉米问。
“下午大概四五点钟,怎么了?”
他把杯子拿得更近,再度迟疑了一下,蒸气近得足以温暖他的脸。
“他们要是带着她移动呢?”
他说得没错,无法确定她没被换到一个又一个的安全屋,但我觉得不大可能。拉着一个10岁女孩跟他们一起走太显眼,他们也许会觉得最好还是待在同一个地方。
“我很怀疑。他们大概会想低调行事,留在原地。如果我们要出手,分头找也是个好主意,分头突袭各个嫌疑地点。若能追踪到手机里的芯片,那艾米有非常大的概率就是被关在那里了。”我说。
吉米一副满意的样子。
“别忘了托尼。”我说,“他得收回所有提供给警方的证词,否则俄罗斯佬会觉得他们花了400万却没买到任何东西,我大概也会没命。”
“米奇,叫托尼·G过来。”吉米说。
吉米的神情软了下来,我想起我第一次在健身房见到的那个小恶棍。他的眼神仿佛穿过我,乘着我的回忆越过香烟的烟雾,回到我们一起拆了整个社区的美好时光,以及骗到4美金却没被抓包后的狂欢。
他笑了,接着停下来皱眉,仿佛这样不大得体。
“我听说了你去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他说。
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他会知道。
“那肯定很不好受,兄弟。”他说。
“确实。我偶尔会梦到她,在我难得睡着的时候。我猜她可能是在跟我说,她原谅我了。也许这是我内心的渴望。”
撇开他的工作性质,吉米仍旧保有一颗温暖的、充满父爱的心。
“你对兄弟帮了解多少?”我问。
“不多。他们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苏联垮台后过来的,来了很多人。沃尔切克和他的手下大概是最顶尖的那一群,毕竟他们也撑了这么久。有人跟我说他们是退伍军人,一开始卖些AK步枪给黑帮,干得很不错,后来开始涉猎毒品、卖淫、人口贩运,跟其他常见的东西。贩毒集团进来以后,切断了很多俄罗斯的供应链,直接买断。贩毒集团给的那种油水,你完全没办法比。据我所知,他们的竞争压力很大,非常勉强才能守住现有的版图。”
“有些竞争对手昨天到法院刺探,沃尔切克说他们是来看他落魄的样子的。”
“有可能。大多组织因为自己寡不敌众,就去跟大集团合作。沃尔切克撑了这么久,但还是维持不下去,迟早会被搞得关门大吉。他们可能是觉得,他若下台他们就能出手了。”
大部分在我听来挺合理的,沃尔切克和阿图拉斯身上有一种狗急跳墙的急迫感。
“我们有多少时间?”吉米问。
“49分钟,得出发了。”
“安托尼,打给老王,跟他说我们需要两个能在5分钟内准备好的忍者。还有打给蜥蜴,叫他去曼哈顿,然后一直开,等到我们给他地点。”
安托尼高挑帅气,年约二十,是吉米的外甥之一,他开始拨打电话。我注意到,吉米提及蜥蜴时,法兰奇脸上现出嫌恶的表情。
“蜥蜴又是哪位?”我问。
“是个朋友。我的人要是想准时到,就得轻装出发,我们唯一需要的支援就是蜥蜴。”吉米表示。
第40章
我等着托尼·G出来时,吉米餐厅里的众人切换成像军队一般的忙碌生产线,令我为之叹服。可能知道兄弟帮任何藏匿地点的毒贩和毒虫,全接到询问电话。整桌人都拿着手机大吼、拨号、等待接通。女服务生收走早餐,桌布上摆满了小纸条、笔和烟灰。奥比在处理那串电话号码,他在工会里有个线人就是电信公司的员工,正等着他朋友接电话。
吉米的其中一位手下戴上乳胶手套,把钱拿到紫外线光底下,被我标记过的钞票呈现出发亮的紫色斑点,没被喷染的钱都被分开来放。要是没这么做就太蠢了。
这场早餐派对很快就有所斩获。
“我的人说他们在港口那里有一家肉品包装厂。”
“找到他们在皇后区的一间仓库。”
“我们找到两个他们的毒贩,他们什么鬼都不知道,没有地址,只负责处理车子。”
“我找到两间妓院,一间卖古柯碱,还有一间大麻窟。”
“大伙,找出三个你们觉得可能性最高的地点,你们有5分钟的时间,决定好之后来找我。安托尼和法兰奇,无论如何继续找出手机的地址。你们得一个个确认,扑空就换下一个,直到没有地址可找为止。找到她就打给我,无论死活。”吉米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那股混杂着恐慌、愧疚和害怕的巨大压力再度重击我的胸口。有那么一刻,我完全无法呼吸。
他转头说:“抱歉兄弟,讲习惯了。通常我要找的人,下场都是一具尸体。但她还活着,我很确定。”
奥比联络到他在电信公司的线人了,他开始奋笔疾书写下地址,钢笔发出很大的唰唰声。
“找到了。”奥比说。
吉米读了一下地址。
“那里离法院六个街区远。打给蜥蜴,叫他在那儿跟安托尼和法兰奇会合。”吉米说。
“还有我,我也要去。”我说。
“不,艾迪,你不行。听着,我知道你能管好自己,但你不是狙击手。”吉米阻止我。
“打给老王,跟他说你需要三个忍者。我要跟他们去,我得见我女儿。”
吉米叹了口气,摇摇头,叫安托尼打电话给老王。
就在此时,一位身穿亮灰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黑发挺立,好像用了整罐发胶将每撮头发撑直。我记得托尼·G,我现在确定他就是托尼·杰拉多,希望他能解答我的许多疑惑。我看向托尼的鞋子,那双鞋充满光泽,看起来宽松柔软、无比舒适——他是负责运钱的。
“托尼,你记得艾迪吧?”吉米问。
“当然,艾迪阿弗,那个骗子、律师,还有你们小时候玩棍球,老是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伙。”托尼边说,边开玩笑地戳了戳吉米的肋骨。
“近来如何,艾迪?”托尼在我对面坐下。
“不太好。我时间不多,托尼。告诉我为什么奥雷克·沃尔切克要干掉你堂弟马里欧。”
“这么严肃啊。好吧,事情是这样,马里欧就是个家族耻辱,他人蠢,年轻时就被抓过几次,但他是家人,我能怎么办?所以我把他收来我这边,在我手底下处理工地的事,我想就算是马里欧,也不会把这事搞砸。结果他搞得一塌糊涂,跟一个愚蠢的家伙走得太近,让联邦探员逮到,但至少他没乱讲话。他在里克岛监狱关了五年,几年前被放出来。他搞出那些破事之后,我就叫他闪边了。结果呢?他变得蠢上加蠢。”
“他做了什么?”
“他太自大了。他在里克岛监狱上了门摄影课,好像学得很不错,出来之后,不管去哪儿都带着相机。我先说,我一开始不晓得他干了什么,我们一群人有天晚上去西洛可俱乐部,马里欧走去吧台,等我发现的时候,沃尔切克的人全都站起来呛他,他们看见我之后才退下。隔天马里欧就死了。”
“这些就是你的陈述内容,但你没提到相片的部分。是什么挑起与沃尔切克的争执?”
托尼抹了抹嘴,看向吉米,后者朝他点点头。
我猜托尼需要人推一把,所以我讲出我的推论:“我看过犯罪现场的照片,地板上有碎掉的相框,水槽里还有张被烧毁的照片。我的推测是,马里欧拍了一张沃尔切克并不想被拍下的照片,还试图把照片卖给沃尔切克。他如果跟你说的一样蠢,就可能那样做。”
“对,他就是那么蠢。”
“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警方这些?”我问。
“马里欧因为想卖那些照片而被杀死,我不想有人知道我有副本。”
“你有副本?”
“当然。我要了一组照片,以防哪天我们要跟那些土匪开战。这也许会是很好的筹码。”
“沃尔切克为什么那么想要那些照片?马里欧看到什么了?”
“我看过了,看不出来。我不晓得他为什么想要。”
“照片现在在哪儿?”
“藏在我家。我听说我今天应该闭嘴,问题是,我没办法。我得讲出跟供述内容一样的话,懂吧。再多的钱都无法说服我改变心意。”
第41章
“艾迪,如果你想准时到,现在就该出发了。”吉米说。
我举起手:“给我1分钟。你这手下要是不照做,那全都白搭。”
托尼往后靠在椅子上,交叉双臂,没有要再吭声的意思。我猜到他沉默的原因了。
“看看我想的对不对。你被抓了,地方检察官提了协商条件给你,对吗?你这种人是不会为警方作证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你答应当证人。告诉我——你被抓到持有多少古柯碱?”
水晶灯照出的光仿佛被托尼的西装给吸了进去。他在椅子上前后晃动。
“不多,半公斤。如果我不合作,不像个好公民一样作证,我就完了。我别无选择。”
我没料到这个。400万对他来说不重要,在监狱里当不了有钱人,就算我再多给一倍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我想了想他的处境,得出一个解法。我拿过一张纸来写了几句话,把它推到托尼西装的闪耀光晕之下。
“不管你被问什么,只要在法庭上这样说就不会有事。你的控辩交易协定通常是制式协定,我不用看都知道内容。照着我给你的说法一字不差,你就不会被起诉。”
托尼读了那几句话。
“我只需要这样讲?”
“没错,而且我跟你保证这行得通。”
吉米的手出现在托尼的肩上。
“照做吧,托尼。艾迪带来的那些钱,我保证你会分到一大笔。如果真有差错,我也会照顾你的家人,但这不会发生的。如果艾迪说某件事行得通,那就一定行得通。艾迪就像我兄弟一样,他的话等于我的话。”
托尼点头起身:“好,艾迪,但如果这行不通,我会杀了你。你知道,对吧?”
我起身跟托尼握手:“真要那样,你还要排队呢。听着,我真的得看看照片,还有些事不对劲,但我想不通。照片可能会帮上忙。”
“照片在我家,开车要一个半小时。”
“我需要那些照片,但我没时间等,你得晚点把它们送进法院。”
“我要怎么拿给你?”
“托尼,你是信教的吧?我倒不是。你何不跟我传传教呢?”
托尼明白我的意思。
吉米一脸困惑:“等一下,如果我们及时救出艾米,你就不需要回法院了,艾迪。”
我的肩膀垮了下来。如果能救出艾米,我再来决定吧。
第42章
我跟着安托尼和法兰奇走到餐厅后方,穿过一扇双推门来到厨房。厨房看起来大到能处理比吉米的餐厅多上两倍的点单量。中间有一张长长的不锈钢工作台,隔开了通往四口工业型大火炉的走道。我之前见过安托尼,在他还只是个小孩、坐在母亲腿上的时候。如果吉米信任他来处理这样的工作,那这孩子想必很有天分。安托尼打开冷冻室的门,我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去,气温低到吸进来的空气都结了霜,呼吸雪白而悠长。法兰奇动手把一箱箱装箱肉从右侧最后面的角落移开,没过多久,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里面是一间小仓库,房间两侧的层架上有各种尺寸的手枪、一袋袋古柯碱,还有一叠叠用玻璃纸包起来的现金,直堆到天花板去。
安托尼和法兰奇各拿了一根钢制长杆,长杆末端有个钩子,他们将钩子卡进房间中央铁制水沟盖两侧的凹槽,拉起孔盖,露出通向下水道的钢梯。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说。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法兰奇拿起柜子上的手电筒。
安托尼从地上拎起一个袋子,递给我一支手电筒。我们一起爬进阴暗恶臭的地道里,令我意外的是,里头竟然是干的。我打开手电筒,这光线大概只能照亮方圆15米。
我们往左转,在接下来的两个十字路口右转,沿地道直直走了1分钟后,安托尼停在另一面墙上的铁梯旁。法兰奇爬上去,在孔盖上敲了敲,几秒后,一名亚洲男子打开盖子,拉了法兰奇一把,上面的光线洒进整个地道。
我们站在另一间厨房的仓库里。从印在箱子上的中文字,以及大蒜、姜和柠檬草的味道来判断,我们应该是在一家亚洲餐厅里。男子示意我们跟上,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来到卸货区后方的巷子。吉米请的三个忍者在这儿等着我们:三辆黑色的川崎忍者650机车,以及轰着引擎的骑士。我们各拿到一顶安全帽,安托尼坐上第一辆摩托车后座。
“这是最快的交通方式,艾迪,你的时间不够开车来回。萨米·王是我们的快递员,我们有时候会在城市里这样移动,安全又快速。”安托尼说。
“不要提到危险。”我说。
“放轻松好不好,这些人是专业的,只要照他们说的做,你就会没事。”
我把安全帽戴到头上,爬上最后一辆摩托车的后座,拍了拍骑士的肩。
“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车。”我喊道。
“我也是。”骑士说。
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笑了。
“我叫艾迪,别杀了我。”我说。
“我是小陶。这我可没办法保证,兄弟。”
我双手紧抓住小陶的腰,他踩下油门,我们从卸货区的坡道冲下去,右转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