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离开去拿钱,要花几个小时准备。我们要带钱去哪儿?”
“我要去吉米的餐厅吃早餐,你们就带我去那儿,我要在那里跟吉米碰面。你们不能见他。他看到你们,你们就死路一条了,明白?你们老大就靠这个了,我是唯一能处理这件事的人。”
阿图拉斯没有说话。
“你知道吉米是谁吧?”我问。
“他是个×××的意大利胖子。”阿图拉斯回复道。
“没错,但他也掌管了纽约最大的犯罪家族企业。他不喜欢任何人招惹他的家族,不管血缘有多远。我搞不懂的是,你们这些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死透。”
“因为他不想为了马里欧那种小毒虫挑起战争,而且相信我,要打的话肯定会是场战争,吉米也许最后会赢,但他会在过程中损失很多手下和钱。为了一个毒虫值得吗?不值得。他放出风声后,我们手底下的毒贩顺势撤出他的地盘1个月,让他舍不得放弃这送上门的甜头,他很快就会忘了那些事。”
媒体把马里欧的死报道成帮派暗杀——为了争夺地盘。托尼证实了沃尔切克跟马里欧·杰拉多在夜店打架一事,并表示堂弟是因为债务纠纷遭杀害。我现在还不知道的部分似乎很重要,我猜最可能的情况是,犯罪现场中藏在破碎相框里的相片,就是害马里欧送命的原因。警察即将破门而入时,小班尼正在烧相片,相片里有什么?为什么马里欧会因此而被杀害?在对相片内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没办法下定论。
“好吧,所以吉米这次认钱不认血了,还是那只是他想要你们这么以为?这取决于吉米在多大程度上把这件事看作个人行为。所以和他个人有多大关系?马里欧为什么会被杀?”
“他会死是因为他是个跟沃尔切克杠上的白痴毒虫。”
“但托尼·杰拉多提到欠债的事。”
“每个人都欠沃尔切克什么。”阿图拉斯说着,视线飘向远方。
“所以是欠债、在酒吧喝醉打起来,还是因为那张警察在马里欧家的水槽里找到的被烧毁的照片,才令小班尼杀了他?”
阿图拉斯震惊地看向我。
“那是命运,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别问太多,律师。可能有的问题会让你女儿没命。”阿图拉斯用手抚过他脸颊上的疤痕。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摸那道疤痕,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跟大多数人一样,无意识地露出破绽。那道疤看起来很新,呈粉红色,正在发炎——也许才形成不到18个月。我猜,差不多是在沃尔切克得知小班尼即将作证揭发他的时候,阿图拉斯脸上就多了那道疤。
第32章
我辗转难眠。
办公室里的小沙发松垮垮的,有些地方凹了下去,坏掉的弹簧和支架戳着我的腿。但就算我躺在华尔道夫酒店的加大双人床上,也会同样为失眠所苦。我无法阻止脑中不断重演稍早发生的一切,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很有帮助,逐一推敲眼前的难题,能让我不会想到艾米。我的脑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推论,大部分很扯,有些很接近真相,还有一两个关于钱的猜测可能正中红心。
我从没听过哪个作证扳倒黑帮的污点证人,不会争取用宣誓供述抖出组织内幕,以此换取完全免刑:这些是货源、这是我们的贩毒网络、这是洗钱管道,谁杀了谁、在什么时候杀、在哪里杀。通常这些供述还会配上一张钉得满满的地图,呈现出尸体被埋在哪些地点,就像忏悔者那样。
实际情况相距甚远,小班尼只坦承一项谋杀,仅此而已。审判之后,他也不会进入证人保护计划,还是得服刑。他目前就在联邦调查局的监管保护下服刑。
我想不通小班尼怎么会蠢到让自己还要服刑,为什么不爆出所有人的料、弄到免刑协议,让政府安排他在证人保护计划下度过余生?
这一定有什么好的理由,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推测是家人。陈述里完全没提到这部分,但如果小班尼确实有家人的话,我敢肯定他们人在俄罗斯老家。就算是联邦探员,也不会笨到跑去那里提供保护。不对,小班尼担心的不是俄罗斯的家人,如果他有家人在那儿,他连一句对沃尔切克不利的证词都不会说,因为他完全没办法保护远在家乡的至亲。如果他家人在美国,他会把整个组织都抖出来,让他的家人也加入证人保护计划,或是干脆闭紧嘴巴。家人这个因素跟我的推论联系不起来。
他的首要动机是什么?
避免坐牢想必是他唯一的动机。
但一样跟事实对不上,小班尼还要服上十一年左右的刑期,他大可供出沃尔切克,借此赚一笔,外加免刑。但他为什么要抖出足以让自己被追杀的证据,却又不够让自己大赚一笔、免于牢狱之灾?
当然,我忽视了最大的关键因素——蠢。
身为聪明理性的人类,即使穷途末路,还是能另寻出路。我只是在合理化自己可能会采取的策略,但也许问题是出在智商,那家伙就是蠢到不行,你没办法合理化他的决定。
但小班尼有那么蠢吗?
他被逮个正着。
沃尔切克给我的答案似乎是最符合事实的,小班尼依旧对某些人抱有忠诚——阿图拉斯。那才是关键,我得找出阿图拉斯跟小班尼之间的关联。
我慢慢起身,这动作让我的背部痛得发出抗议。
我再一次翻过证词、照片、证人名单,还有警方陈述。
有哪里不对劲。
我想到楼下那个胖警卫、厢型车开进地下室前被格雷戈尔丢进后座的同款行李箱、那张联邦探员的名片,一切都浮现在我眼前。我的脑袋因为试图容纳一切而鼓胀欲裂,突然间,一个形象从我的意识中浮出水面,停滞不去——艾米。我在心里仔细看着她的五官,想象自己抱着她,告诉她一切都没事,她很安全,爸爸来找她了。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只能咬牙忍住泪水,瘫倒在椅子上。
我肯定是看资料看到睡着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办公室的门一开,我就立刻醒了过来。
“我们现在出发。”阿图拉斯宣布。
维克多和格雷戈尔用他们的语言跟阿图拉斯说了几句话,得到他怒气冲冲的回应。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争执。我的手伸进大衣袖子里,理了理背后,并将领口翻好。
“等一下。”阿图拉斯跟维克多大吵起来。金发男指着我。
“你们两个要是不小声点,警卫会上来查看这里在吵什么。”我说。
“闭嘴,给我脱下——”阿图拉斯说,然后被维克多打断。
他们在吵是该把炸弹留在办公室里,还是穿出去,再冒一次险把它偷渡进法院。我不想再来一次,他们面临了严重的两难境地。如果把炸弹留在办公室,就算外面的门换了新的锁,仍然还是有很小的机会被警卫或联邦探员给找到,我背上没了炸弹也会更难掌控。逼我穿炸弹出去对他们比较有保障,如果我跟吉米见面后没回来,他们只要按下按钮就好。前提是我还傻傻地把炸弹留在身上,而我显然不会这么做。
“你想要我把外套留在这儿?”我问。
他们停止争论。
“脱下来。”阿图拉斯说,“我不要再冒险让你回来的时候被搜身。”
我脱下大衣和那件外套,小心地将外套挂在办公室的椅背上,再将大衣穿上。
“打给吉米。”阿图拉斯把他的手机递给我。
“等一下,我得先去上厕所。”我祈祷哈利已经结束他的临时购物行程,从AMPM安全用品店回来,并成功把我的东西藏进厕所里。
第33章
我会去上厕所,阿图拉斯看起来早就料到了。
他说:“去楼下的厕所,维克多会跟你去。”
“我已经会自己上厕所很多年了。”我说。
“你再提一次,这辈子就都给我拉在裤子里。”阿图拉斯说。
维克多领着我从楼梯间往下走去,黑暗中的楼梯走起来危机四伏。晚上9点以后,法院里大部分的灯都关了,只留几楼亮着,供夜间法庭使用。
我们花了点时间下楼,我找到了洗手间,趁维克多提出异议前迅速溜了进去。一进厕所便是一个宽敞的无障碍空间,我缓慢安静地将门锁转了整整180°,让它保护我。但它救不了我,维克多不消几秒就能拆下这扇门。
我大声拉下马桶坐垫,维克多大概正狐疑地听着门后的动静,但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我的想象力在作祟。
哈利把东西藏在哪里?我边想边环顾洗手间。
寻找过程不大顺利,我掀开瓷制马桶水箱盖,差点把它弄掉,过程中还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屏息等待。
维克多没有大喊或问话。
我开不了洗手台底下的木柜,检查了天花板上有没有松脱或移动过的瓷砖,最后在卫生纸旁边看到一个适合藏东西的好地方。
这个地方完美到不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废弃卫生纸架。我打开卫生纸架的外壳往里面摸,一个纸袋轻轻松松就被拿了出来。架子已经坏掉好一阵子了,所以清洁人员不会来动它。我尽可能无声地打开袋子。东西都在里面,我一个个把它们拿了出来。
一罐SEDNA黑色小瓶装喷雾,类似香水样品,很容易藏匿。接着我找到某个看起来像手电筒的东西,其实是一种黑光,能照出只在紫外光底下才看得见的追踪喷雾痕迹。
手机小得不得了,但我不是为了它的大小才要的,而是它的功能。这部手机的卖点在于,它使用的是非法地下网络,通话不受监控,信号不会被截取,也很好藏。假的引爆器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我拿出从阿图拉斯那里偷来的比对,两者完全一致。
我听到电话响起,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到地上。铃声停下,我听到维克多在门外说话,是他的电话,不是我的。他的声音变小了一些,感觉像边讲边来回走动。
哈利干得不错。我打开手机,确保它是在静音模式,以免有人打过来发出铃声。我拨出电话,等了足足十秒才被接起来。
“你哪位?”
“我找吉米有急事。我是艾迪·弗林。”
“等一下。”
电话另一头有人在交谈。
“拨这个号码过来。”吉米说。
我重拨了安全号码。
“见鬼,发生了什么事?”绰号“帽子”的吉米·费里尼用微微带有意大利的口音问道。
我压低音量说:“我麻烦大了,有人绑架了艾米。我几分钟后会打给你,假装我们还没讲过话。我要跟你谈个生意,你马上就会见到我。等一下绑匪会在旁边听,别让我失望。”
“艾迪,你需要钱吗?”吉米问。
“不需要。我会去餐厅给你钱,我要雇一组杀手。”
第34章
挂断电话后,我沉默了10秒钟,为了确定没人发现我匆忙打给吉米。维克多响亮的声音每隔几秒就传过来,他在厕所外走来走去,声音离我忽近忽远。我吐了口气,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屏着气息。
我还剩两通电话要打。
我先打给哈利,留了一则语音留言给他。现在将近凌晨4点,他大概还在夜间法庭里。我告诉他我拿到袋子了,谢谢他,如果还有需要,我会传信息给他。
最后一通电话让我出乎预料地紧张。
手机的键盘很小,我在拨号时按错好几次,问题可能出在我高度紧绷的身体上,毕竟我成功拨出其他几通电话了。我的双手颤抖着,这也不是今天头一次了。花了长达10秒钟的时间,确定输进手机的号码没错,又重读联邦探员名片背后的手写数字,对照我输入的号码,最后才满意地拨出。
我或许不该打这通电话,但我别无选择,而且也有合适的手机——一部改造过的诺基亚手机,里面装着一张特别的SIM卡。这手机贵得要命是有道理的,它能拦截拨号对象的手机网络。从技术上来说,接到我电话的人,实际上是自己打给自己。若打室内电话,它会进行随机的无线侦测,探测到距离最近的宽带市话,接着这通电话就会登录在那串市话号码上。同一串号码不会被重复拦截。
有人接电话了。
“喂?”一名带着美国腔的男子说。
“哈罗,方便和持有者说话吗?”我说。
“啥?持有者?你肯定是打错了。”那个声音回应道。他听起来有抽烟的习惯,我听见他低沉的呼吸声,还有老烟枪那种拖拖拉拉的低沉嗓音。
“真抱歉,我又在用专业术语了。我是新来的,他们说不能这样讲。我要说的是,方便和这部电话的主人说话吗?”
“我就是,你是?”
“这里是您的电信公司,先生。抱歉得打来给您60秒的警告——您的电话即将被停机。如果您有任何急事需要联络,建议您现在尽快处理,先生。您目前有任何急事,或预期里有任何急事发生吗?”我听起来就像是正在看着准备好的讲稿照念出一堆狗屁,也搞不清自己在讲什么的傻瓜,就跟真的电信公司员工一样。
“你不能给我停机,为什么要给我停机?”
“您有未缴的账单,先生。”
“这是诈骗吧?这串号码是统一支付的——联邦调查局付的钱,老兄。”他给了我完整的机关名称。
“很抱歉,话费尚未缴清,先生。除非您能在稍后几分钟缴纳6680美金,不然我必须将您的号码停机。”
“你不可以这样。我已经说了,这个号码是联邦调查局付费的。”
“恐怕已经好一阵子没付了,先生。您能现在付款吗?”
“不要。明明已经付清了。”
“那么我就必须为您做停机处理了。”
“你不能这样。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我已经做了,先生,就在刚刚。如果您不相信我,只需要在挂掉这通电话后,试着拨打电话看看。”
他立刻挂断,而我没有。我已经拦截到他的手机网络并且开始使用了。如果他真的打电话——我肯定他会这么做——他会连拨号音都听不到。
我等了30秒,期间听到门外的维克多对着电话大笑,然后再拨了一次那个联邦探员的号码。
“看吧?”我说。
“你怎么办到的?”他问。
“我只是在这边按了一个按钮,先生。能麻烦您付清欠款了吗?”
他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穿帮了,打这通电话太危险了,我不应该打的。我把大拇指放在结束通话的按钮上,屏息等待。我祈祷他不会在今天冒失去手机的风险,在俄罗斯佬可能最需要他的时候。
“你们收信用卡吗?”他问。
我几乎要欢呼出声。
“当然,但在您告诉我卡号以前,可以麻烦您告诉我卡片后方的姓名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门。这是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