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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公司也在生产自行车。大正橡胶曾经来问我们要不要购买他们公司的轮胎。我记得当时是说一辆车的轮胎是两千日元……”
“这不是很好吗。那种东西是必需品,有多少都可以转手出去。”
“问题在于买家。如果只是一两辆的话倒还好说,一旦有三千辆以上,还是不容易出手的吧。而且公司方面是不希望被人知道在做倒卖这种事的。多少有些利润而进行转卖的话也算是商业常规,但一开始就是亏损甩卖的话,公司一旦无法支付期票,信用会大大受损。”
七郎在心中偷笑不止。
自己只是做出了小小的提示,而他的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速、还要轻易地上了钩。要料理这样的对手,以七郎的能力和才能而言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也是呢……你们做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工作,对这种歪门邪道的活儿没有经验吧。既然如此,要不我就在中间帮你们一把?”
“能麻烦您吗?”
“既然都说出口了,也就只好如此。再说如果我此时能够尽心尽力为贵公司出力的话,想来今后也能得到贵公司的长期惠顾。”七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对于在男人心中萌芽的微妙变化,即使常人无法察觉,但和他有着肉体关系的女人却能立刻察觉出来。
隆子和绫香几乎同时察觉到了七郎的变化。
“亲爱的,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了?”隆子颇为担心地问道。
自从隆子和七郎开始同居之后,她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嫉妒之情,也从未做出任何抗议,就像一个顺从的、忠实的新婚妻子一样,整天都是一副非常幸福的表情,但现在她的脸上却笼罩起了一层阴影。
可能是潜藏在幸福之下的不安在这一瞬喷发了出来吧。七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故意坏心眼地问道:“如果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又开始做以前那样的坏事了,你会怎么做?”
“请住手!那种事万万做不得!”隆子激动地叫道。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失败吗?”
“这我不知道……不,你是只要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就一定能获得成功的人,这次肯定也能顺利达到目的吧。”
单从语句上看,这句话简直像是强烈的讽刺,但隆子的表情却非常认真。
“那你在担心什么?”
“你连这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情吗?我每天都在向神明祈祷。战争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日子毕竟过得非常艰难,就算有程度上的不同,但几乎每个人都有做过坏事吧。就像在战国时代,即使是个图财害命的强盗,只要能够获得成功、成为一国一城的主君,任谁都不会多说什么。”
隆子看上去简直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言语中充满了平时见不到的激情,似乎连声音都变得不同了。
“但是如果像由井正雪那样,在世间太平的时代还要做同样的事情,是无法成功的。就连西乡隆盛也好,在他发起西南战争的时候、不能不说当时残留着十几年前他攻打下江户城时的骄傲吧。现在也是,警察在短时间内也一下变得比以前能干、厉害多了。你在两年前确实获得了成功,但这次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简单。”
“我从来都不会重复使用同一种手段的。警察变得越厉害,要玩弄、打倒他们才显得越有趣啊。”
“你是要让我去死吗?”隆子说梦话般地喃喃道。之后她仿佛变成了木头人一般,一言不发。
在这件事上,绫香的态度则和隆子完全相反。她现在已经改名叫作绫子了。一见到七郎,她就怂恿似的问道:“又要开始演大戏目了吧?”
“你能察觉到吗?”
“连这点事都察觉不到的话,就算不上你老婆了。”绫子一脸理所当然地吸着烟,继续说,“这才是我的丈夫。这两年来你简直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弄得我也有点焦虑不安。但想到如果你自己没心思要干的话,无论我再怎么挑动也没用,所以才一直忍耐至今。”
她的这番话着实大胆而可怕。
“你这女人还真是让人吃惊。如果出了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七郎也故意坏心眼地反问她,但绫子却摆出了与隆子截然不同的强硬态度。
“你不会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失败的。好比杂技团的走钢丝节目,看的人会担心着会不会掉下来而紧张不安、手心出汗,但走钢丝的人却完全没考虑过会掉下去的事吧。一旦本人担忧会不会掉下去,才真的会失足落下吧。”
“你还真会打比方。”
“而且我所倾心的是作为恶徒的你啊。当你完全变成好人的时候,我可能就会离开你了。”
“为什么?”
“你在考虑干坏事之时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就像以前的剑豪赶赴生死之战时的感觉。要么斩杀对方、要么自己被斩杀——不、一定要把对方斩杀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看到你这副表情都会迷上你的。”
“嗯……”七郎不禁轻轻地呻吟了出来。这个女人远比隆子缺乏教育和教养。
她打的这些比方,都是从评书、小说或是电影里学来的吧。但此时的七郎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连自己都未能理解内心的秘密被对方一语道破。
“照你这么说,看来我生来就是个恶徒了?”
“是啊,你是一百年都难得出现一个的大恶徒,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看出来了。”绫子继续尖锐地说,“如果有你失败的时候,那就是你考虑做好事的时候。不管今后你怎么积善行,也不会抵消犯下的罪恶,就像死去的人不能复活一样。只要人不重新投胎,是无法改变天生的性格的。你只要像以前那样大胆地在恶的道路上走下去就好了,我会跟随你一直到地狱底层的……”
绫子的这番话让七郎也感到了些许战栗。
无论如何,箭已离弦了。
他并没有取消和五十畑专务的约定——不,而是没有取消已经在心中成型的犯罪计划。
七郎马上就伪造了川前工业器材课长代理的名片,来到了大正橡胶的总公司。
因为得到了专务的认可,所以光凭这个是不构成诈骗或是其他罪名的。
双方的交涉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按照商业交易的常规,不会进行公司之间的直接交易,而是通过特约店进行物品的交接。
大正橡胶指定的公司是大泉商事,于是大泉商事指派了一名员工造访了川前工业的总公司。
由于专务提前有过联系,所以在接待处是不会出错的。
七郎正好在公司,便在他们公司的接待室里堂堂正正地与对方公司员工进行了会面。
一切都准备就绪。虽然金额并不庞大,但七郎在这场犯罪中依旧全力以赴。
在去过大正橡胶总公司后的三天内,鹤冈七郎每天都来到川前工业的总公司。
他说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打电话过来,如果等对方来电话之后再急忙与他联系的话,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怀疑,这才说服了五十畑专务让他每天都去总公司。
虽说如此,但他毕竟只是负责轮胎的“蚱蜢”,除此之外无事可干,只要大泉商事没有打来电话,他就只是坐在器材课的一张空出来的桌子边,百无聊赖似的吞云吐雾罢了。
第一天的时候,员工们都不住地对他冷眼相看,但到了第二天大家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他不甚介意了。
七郎真正的目的就在于利用人们的这种习性。第一天晚上他就邀请器材课长堀内荣三郎去喝酒,第二天晚上则约到了财务课长梶铁男一起去吃饭。
“如果这次的工作能成功,我就能从专务那儿得到十万日元的礼金。虽然对五百万的金融业务来说十万只是百分之二,算不上多高的比率,但对四五天的工作而言,十万是个相当大的数目了。所以至少让我请您喝上几杯。”
七郎寒暄着,企图让对方放松警惕。都说名字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这位财务课长也人如其名,看上去十分耿直谨慎,但听到七郎的一席话之后,他眼中也显露出动摇的神色。
“是吗?你这么年轻,就能如此能干,真是了不起……就拿我来说吧,虽说不是我个人力所能及的,但一到要发奖金的时候,来公司时都觉得步履沉重啊。”
作为负责公司财务的人员,看到公司业绩止步不前,确实会有这种感受吧。
一开始七郎还以为这个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但等话题谈开之后,他发现对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梶铁男出生于秋田县,二战中在菲律宾的山林里逃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生还。他具有北国人独特的坚强,又在饥饿和炮火中经受了磨炼,无论怎么喝都不放松戒心,微醺下说出的话中还透露出对七郎的警惕。
“鹤冈先生,我已经从专务那儿听说了你这次的计划,虽说是无可奈何下的非常手段,但真的没有问题吗?”
“您是指哪方面的问题?”
“你会把我们购入的轮胎卖到哪里去——当然,这是你自身的问题,我原本不该过问。但最近期票诈骗的犯罪频繁发生,我很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
七郎一时有些吃惊。他还以为这个人听说了过去自己的一些犯罪情况,而借此讽刺他。
“确实,最近诈骗手段比较常见。我在开始这份生意的时候也遇上了好几次这种情况。虽然金额不多,但着实让人恼火。”七郎事不关己似的笑了笑,继续说,“但可能也渐渐有了些经验吧,最近只要看到对方的脸,就能看出他是不是个会耍诈骗手段的人了。怎么样?您看我像个诈骗犯吗?”
“怎么会……连专务都很信任你,我根本就没这么想过。”
梶铁男奉承似的笑了笑,但眼中警戒的光芒却更加强烈了。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见到现金,我是不打算交付期票的。这一点请您了解。”
七郎心中打了个寒战。当然,作为一家公司的财务课长,这份慎重是非常重要的,但如此硬骨头的人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哦,即使专务打过招呼,您也打算这么做吗?不将期票交给我,而是由您亲自带着,去交给出钱的人——这样一来还真是没有可以骗钱的余地了啊。”七郎故意做出开玩笑的口吻。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个人责任了。而且考虑到公司整体利益,光这么做还不够。”
“为什么?”
“只要把期票交付给对方,那么我们这边就会产生支付义务。但卖轮胎的钱是否能进入公司则是另外的问题吧。”
“确实如此。”七郎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如果这是商事公司靠倒卖物品赚取利益的正统途径的话,我是毫不担心的。但这次的交易却是代替贷款的暗地交易……即使会让专务不高兴,但只要你不答应这个条件,我就会向社长建议停止这次交易。”
无论在哪个公司都会有公司内部的派系争斗,比如社长派或是专务派,这家公司也不例外。这种背地里的内部纠纷就这样在言语中露出了端倪。
七郎刻意拍了下大腿,感叹道:“真是了不起……如果课长们都像您这样富有强烈的责任感,贵公司肯定前途无限。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司都会有一时的不顺。好吧!鹤冈七郎也是个男人。只要我没把约定好的现金凑齐摆在您面前,就绝不收期票。”
“那我就安心了。”梶铁男终于卸下重担似的说道。
“但是相对的,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正式的期票直接和现金交换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在那之前想请您提供一张期票摹本。”
“期票摹本?”梶铁男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形式的期票呢?为了什么目的发行的呢?”
确实,如果不是给外国汇款的汇票的话,期票是不需要摹本的。框铁男会这么反问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为了满足您自己提出来的条件而需要的最小限度的东西。”七郎在一瞬间切换了战术,而且巧妙地保留了要点。
“我和某个老江湖结成了异姓兄弟,所以我有自信能将这次的轮胎转手到上野的御徒町一带,半天时间就能换到现金……但是您却说自己出于责任,连半天都不能等吧。”
“嗯……”
“这样一来,我就得临时从其他地方借来钱先交给对方,然后再收取轮胎的收益。这样就和一般的期票金融一样了……只不过却给我增加了一道额外的重负,那就是必须动用黑市物资掮客。”
“这……”
“当然了,这点也包括在十万的礼金当中了,所以不会说不愿意,但为了最初的那次筹集资金,我需要一定的证明。当然,最后还是要靠我个人的信用,不过在我向出资者们借钱时,如果能带着贵公司期票的摹本,说一旦物品能顺利卖掉,明天就能偿还借款,那不是更能获取信用吗?”
“原来如此,确实有可能呢。”
说到底,这个男人也只是块课长级别的料罢了。
梶铁男一味在意期票不要从自己手中被骗取,而完全掉入了比那更加危险的陷阱当中。
“不过这个摹本要怎么弄?需要交给银行盖章吗?”
“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只要能写上金额和社长姓名,然后再盖上摹本的章子就行了。”
“这个好办。”梶铁男瞬间放松下来,“别家公司的期票需要社长研墨并用笔签名,但我们公司是用胶皮戳,而且经常放在我或者堀内君的桌子上。”
“是嘛,还真是不够警惕啊。”
七郎不禁暗自发笑。
越是慎重小心的人,一旦放松了警惕就会变得十分不堪一击。硬骨头的人当中很多都是说了些不说为妙的话,反而导致自己的毁灭……
“不,并不是缺乏警惕。”对方好像有点生气了,反驳道,“就算是支票,如果只是盖了那个胶皮戳,也不会有任何效用。只要不盖上提交给银行的印章,就算写上几千万的金额,也如同废纸一张——哦不,至少可以用来擦擦鼻涕吧。”
“而我则要靠着这张如同废纸的纸片去筹钱,可真是不容易啊。话说回来,贵公司是如何保管银行印章的?”
“这个自然是保管得万无一失。金库的钥匙由社长或是专务保管,其他人一概无法触碰。”
“原来如此,然后呢?”
“装印章的箱子的钥匙也放在大金库里面,而能拿到这把钥匙的只有社长、专务和我。按照公司规定,一旦把银行印章从箱子里拿出来,就绝对不能松手。”
“也就是说,不能在要盖章的时候去上厕所,或是让其他人来代替盖章,对吧?”
“是的。只要这般慎重,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