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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残忍……真是太残忍了!”
隆子扑倒在榻榻米上失声痛哭。她一边泣不成声,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胡言乱语一般。
“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第二天,七郎去见绫香。
在那个事件之后两人也见过一两次面,但在上松专务死后,七郎忙于奔波拯救大和皮革的工作,没有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之前真是辛苦你了,多谢。我好不容易才做完善后工作。”
“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哪还用得着道谢呢,不过真是太好了。”
“多亏了你逼真的演技。不管怎么样,光凭我一个人的话可是办不到的。”
“这还不都是你计划好的。虽然我也不情愿和那种老头睡在一起,但只要想到是为了你,也就不能这么挑剔了。”绫香端起酒壶,说,“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一杯酒下肚过去一笔勾销——这是你常说的吧。”
“嗯。”七郎拿着酒杯的手在中途停了下来,说,“上松先生在不久之后就死了,而且还是像过去的武士一样剖腹死的。”
“自杀吗?”绫香大吃一惊,皱起了眉头,但下一秒立马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那个人还真是懦弱……反正他也上年纪了,就算不自杀,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吧,还真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愚蠢的事情——你真的这么想的?”
“当然。就算损失了一大笔钱,但那是公司的钱吧?那个人对公司而言是多年的功臣。无论犯下多大的错误,也不必担心会被公司状告送进监狱吧?既然如此,还因为这点小事自杀,可真的是个气量狭小的人。”
“嗯……”七郎慢慢地举起酒杯,问道,“这么说来,你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了?”
“要说可怜的话也确实可怜,就像在战争中失去手脚的残废军人那样……虽然会给他上炷香,但绝对不会做他的噩梦。他又不可能变成幽灵来作祟。”
绫香的这番话既干脆又爽快。
绫香明明和隆子同为女性,但两人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对此,七郎不禁在心底暗自惊讶。
绫香拿起七郎放下的酒杯,自己一饮而尽,说道:“别再介意这件事情了。一直对死去的人耿耿于怀的话,多不开心。说不定会影响到今后的工作,丢掉本应能到手的胜利。”
说着,她又给七郎满上一杯酒。
“唉,真是服了你了。”
“俗话说得好——魔鬼老婆要配魔鬼老公。要想跟你这种男人过一辈子,不成为这等的毒妇是办不到的。”
“毒妇吗?那还真是可爱的毒妇啊。”
口头上虽轻快地附和着,但七郎的内心还是游移不定。
他之前曾答应,若大和皮革的事件能成功,就替绫香赎身,与她结婚。
但他还并不打算让绫香入住即将建好的新房。
诚如绫香所言,今后要想继续进行这种犯罪,她这样的女人是绝佳的伴侣。
即使他出了岔子被警察逮捕,这个女人也会不为所动吧。
她肯定会马上准备好送进牢房的东西,去找律师,并坚持一直独守空房吧。
从这点上来看,隆子可以说完全派不上用场。
就算隆子和七郎结婚了,也不会轻易向他屈服吧。她会利用女人独有的爱情这种武器,拼命想要逐渐改变七郎的内心。
但在背后受到这种牵制绝对是于他不利的。
他之所以能连续在几个事件上取得成功,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能不顾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到计划当中。
比如说他有这么一个信念,无论把什么人当作道具来使用,都绝不会因为那个人的意见而动摇。
只有导入诈骗事件算是个例外,而结果就导致了那么艰难的苦战。但是,七郎却在不知不觉间对隆子动了心,这心思超越了所有的算计。
若要问他到底爱这两个女人当中的哪一个,恐怕他会回答两个都爱吧。
但是他对绫香的爱情是对与自己共通之人的亲近感,而对隆子的感情则更像是被完全不同的事物所吸引、接近于憧憬的感情。
无论要付出多大的牺牲,他都不想放开隆子。
“哪,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吧?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绫香露出媚态,向七郎问道。
七郎从长时间的冥想中回过神来,冷淡地回答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只不过我无法和你结婚。”
“哎呀……那就是说我是小妾了?”
“你不是说做小妾也愿意吗?”
绫香身子不禁一颤。她挑起眉,追问道:“那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喜欢的人吗?你打算和那个人结婚,然后让我一直见不得光?”
“是啊。同时爱上好几个女人难道不是男人的宿命吗?至少我需要两个女人,另外一个是和你完全相反的类型……”
“是哪儿的富家大小姐?很纯情的那种?”绫香咬着下唇,沉默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的唇边就又浮起了淡淡的微笑:“这样也可以啊……只要我努力就好了。”
“努力?”
难道不该说忍耐吗?七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反问了一遍,绫香点了点头,说:“是啊。争夺男人是女人的战争。如果我一直是艺伎的话,怕是无法按照自己想做的来做,但如果是一对一的话,绝对是我会赢。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会赢给你看……是否随你的姓并不重要,只要能让你完全成为我的,那就是我的胜利。你就等着看吧……”
七郎无言以对。
绫香继续说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即使现在想要做个好人也是办不到的。你的命运就是成为日本第一的大恶人。”
七郎感到全身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那因上松利胜的自杀和隆子的影响而迷茫的内心,仿佛被绫香的这句话敲醒了一般。
不久之后,绫香就结束了艺伎的工作,在位于目白的一栋房子里住下,而七郎的新居里则是住进了隆子。
七郎在平等地爱着两个女人的同时,持续从事着正常的金融工作。
至少在整个昭和二十六年,他的犯罪记录上都是空白的。
鹤冈七郎的悠闲生活一直持续到了昭和二十七年六月,大约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但这并不是说他被隆子打动,不再谋划犯罪了。
在此类高智商犯罪中要想获得绝对的成功,不仅要精心设计完美的计划,还要大胆果敢地付诸行动,除此之外还需要天时、地利,以及对牺牲者做出万全的选择。
在适合的条件全部凑齐之前,他打算一直耐心等待。
幸运的是,由于之前连续取得了好几场胜利,他的手头有几千万资金,把这些资金通过正常的渠道用于金融事业,足以让他的生活无忧无虑。
他把其中一部分钱拿去投资股票,由于股价持续上涨,眨眼间他的资产就超过了一亿日元。
九鬼善司在有乐町的车站前开了一家咖啡店,取名为“里昂”。
他的妻子时子年轻貌美,性格十分招人喜爱,很受电影人和新闻记者的欢迎,吸引了众多客人。不过善司并不打算以咖啡店主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这只是一时的便利藏身处罢了。而且为了收集多方情报,进行秘密联络,能有个这种场所也是很有必要的。
至少在表面上和七郎断交的木岛良助,某一天突然联系了七郎,那是发生在六月二十日的事情。
木岛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他商量,于是七郎在指定的时间来到了木岛指定的料理屋,没想到九鬼善司也在那里。
“怎么了?有段时间没见了,过得还好吗?”
“嗯。”良助语气沉重,脸色也很不好。
一看到他这副表情,七郎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料理都上齐了,良助遣开女服务员,开口说道:“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今天我想和你们喝一杯,当作告别。”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切都放弃了的苦笑。
“帝国通运的事情败露了?”
“嗯……如果是两三百万还好说,但现在的漏洞已经接近两亿了,再大的公司都会察觉的。今天早上,伊达课长被逮捕了,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上我和政田雄祐的。”
“呃……”
一旁的善司插嘴道:“我从店里的新闻记者那儿听说,伊达有两辆私家车,一辆克莱斯勒、一辆别克。他连上下班时都坐着高档私家车,比董事们还要奢侈。虽然没有把车子停靠在自家或公司门前,但今天早上他准备坐克莱斯勒去一町远的地方时被警察带走了。据我所知,他除了老婆之外、在外面至少有五个女人……有酒吧女郎、艺伎、良家女子等,什么样的都有。而且他在热海有栋别墅,开了家料理屋,应该还开了家食品公司……到时候看到底有几个女人会去监狱给他送东西吧,这可是场好戏。而且我还想看看他那老婆会是什么表情。”
确实,对珠枝来说,相当于骄傲的孔雀被拔去了斑斓的羽毛。
她相信丈夫是个股票方面的天才。依靠丈夫挪用私吞得来的不正当财富到处耀武扬威,如今的她应该快要疯了吧。
“按照你的想法,搜查进行到哪个地步了?”虽说早已下定决心,但果然还是非常在意吧。木岛紧盯着七郎,连声音都禁不住有些颤抖。
“他们自己的盗用公款是毫无辩解余地的。身为财务人员,盗用公司的金钱用于个人的奢侈生活,因业务盗用罪而判刑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问题在于火势会蔓延到哪儿……”七郎迅速地思考起来,“如果是注定要被判死刑的犯罪,人们往往会毫无保留地把罪行和盘托出。不过业务盗用最多只会判十年——既然如此,被告就会尽量掩盖自己的罪行,设下两三道防线,即使要进监狱也要尽量缩短服刑时间,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呢?”
“至少在我经手的那段时间里,伊达课长并没有注意到伪造期票的事,只是认为自己给正当的期票写下背书并收取回扣。这就是滥用职权……硬要说的话,也就适用于《刑法》第一百六十七条的私人图章不正当使用,会再加上三年以下的刑期,但他不会招供至此。”
“如果他招供了呢?”
“那我也最多是缓期执行。就算是银行,在给支票和期票做支付保障时也会收取信用出借费,我只要辩解说是和这个道理一样、借用了帝国通运的信用就可以了。毕竟对方收取的份额比我多得多,没有检察官可以利用这个事件给我判刑。”
“这么说来,你这个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提前准备好安全的退路。”
善司颇为感慨。但七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最后还是在于伪造期票的问题。在这点上,你和政田一直都做好万全的工作了吧。按照我教给你们的,不断设计出架空的第三者,作为接受了那人的委托、将期票流入市场了吧?”
“我是这么做的……但期票一到期限,都必定会回到对方手里……只要搜查二课调查账簿,很快就能发现。”
“肯定会发现的。但好在贪污的人一般不会把自己贪污的钱一笔笔都记下来。就算不正当期票被发现,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警察会认为是伊达课长自己与他人联手干的。就算他怎么否认,盗用罪是能肯定的,所以可能连这个罪名也会背。”
“那么,我多半就没事了?”
“政田君肯定也不想坐牢,就算有火星要烧到他身上了,他也会想办法防住的。如此一来,能下金蛋的鸡也就寿终正寝了,不过已经吃了不少金蛋,只能就此作罢了。”
七郎无声地笑了。
这个事件果然如同七郎预测的那样发展了下去。
翻阅这么大的公司的账簿、寻找贪污的踪迹,着实是非常大的工作量。
而且如果这是能发展成像昭和电工事件那样动摇内阁的重大问题,搜查人员倒还会觉得很有干劲,但无论他们怎么调查,都没有发现和政界的关联。
案件在表面上看,仅仅是一个课长的贪污事件罢了。
但伊达道美供认的贪污金额和实际损害金额相差了一亿多日元。全力调查这个问题的搜查人员总算发现了巨额伪造期票的存在。而在伪造期票的背书上留有姓名的七郎也被叫到警视厅问话,但他这等人物是不可能在这个环节露出马脚的。
政田雄祐应该也会一直装傻到底吧。至少在伪造期票的问题上,警方没有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是七郎计划并实施的犯罪。
七月十一日,珠枝给七郎的事务所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表示想见面和他谈一谈。
七郎也很有兴趣,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受打击。
他按照珠枝指定的时间来到银座资生堂的饮茶室,却看见珠枝笑容满面地前来迎接他。
七郎一时无法理解对方的心理。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自己丈夫的重大罪行暴露、必须坐上好几年牢,都无法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但珠枝却化着比平时还浓的妆,手指上还戴着闪闪发光的钻戒。
“最近还好吗?”由于捉摸不透对方,七郎只好不带感情地寒暄了一句,在桌旁坐了下来。
“我过得很好啊。不过你应该看过报纸了吧?”
“嗯……”
“那个人是个骗子……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辛苦工作的样子,却在外面找了好几个女人……最后还做出那等事情。连累得我都没面子了。为什么男人都是那样的禽兽呢?”
七郎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自己虽然没有资格责备伊达道美的行为,但这个女人也没有资格一味地责备丈夫。至少可以说,如果伊达道美不和这种女人结婚的话,应该会作为能干的职员一步步出人头地。
虽然操纵社会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男人,但操纵男人的却是女人。
“比起那种人,隅田先生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看来我真是个天生就男人运不好的女人啊。”
对方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但在七郎看来简直就像是小丑的表演一般滑稽。
“不过凭你的年轻美貌,也用不着对人生那么失望。一两次结婚失败算不了什么,今后还是大有机会的。”
七郎只是无心之言,但珠枝却马上抓住这个话题说道:“是吗?反正我是无法一直等到那个人出狱的,所以准备等刑期一定下来就离婚……如果有什么好的男人,能介绍给我吗?”
“我们毕竟是老交情了,如果有这样的人我自然会帮你留心。只不过你今天是为什么事情而来的,应该不只是来拜托我找老公的吧?”
“其实……我想向你借点钱。”
七郎沉默了。
他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个女人从哪里察觉到了这次事件的真相,而来敲诈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