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国文学名著上一章:暗黑医院:消失的病患
-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不能赢的辩护
“这……”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进过部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个距离吃子弹的话,百分之九十九是会没命的。如果你能坦白自己的罪行,虽然得进局子,但诈骗的初犯最多也就判三年。你来选吧,是不要命呢,还是进监狱呢?”
木岛自然不知道这两人今天去过鹤冈七郎那儿的事,但他也有被逼上穷途的人才有的本能直觉,从而看出了一部分秘密。
新阳汽船看出警察的作为有限,就去找暴力“打捞者”求助。其中一部分人去鹤冈七郎那儿企图夺回期票,另有一部分人则找到他头上,想威胁他说出真相。
如果他们能证明七郎是这个事件的共犯,只要期票在七郎手上,就可做无效处理,那么新阳汽船就可以取得和夺回期票一样的成果。
“大哥,家里没有其他人。”
“嗯,这下就可以好好听你细说了。”
这个男人——加藤清吉笑了起来,扯动了脸上的伤痕。
不过,也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木岛良助也下定了决心。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把七郎卷进来。即使自己成为凶器的靶子、失去性命,都不能透露七郎是这场期票诈骗的主犯。他独自喃喃着。
这绝不是什么计谋的产物。这应该是比友情更加强烈、可以称为信仰的感情驱使他做出的决定。
“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关于期票的事,我把该说的都跟警察说了。我也认为给新阳汽船带来了麻烦,很是抱歉。但我和今泉先生都算是受害者,都完全被那个男人骗了,我还失去了二十万的谢礼。”
“浑蛋,少胡说!”加藤用力砸了下桌子,连桌子上的手枪都震得跳了起来。
“警察因为美国强加的新宪法,调查的手段都不中用了,军队也没了,但在我们的世界可没这回事。”
“呃……”
这句话绝不是单纯的威胁。加藤的双眼里充满了嗜血的狂野光芒,痉挛般抽动的嘴角也显示出无尽的恶意。即使木岛受到了七郎的磨炼,但原本是知识分子的他无法长时间承受那毒蛇般凶恶的视线。
“想出诈骗期票的是鹤冈吧。你们原来就是太阳俱乐部的,现在你也成为他的手下了吧。啊,你回答声啊?说。”
“我……”
“大哥……”
看到良助一言不发,阿政流利地亮出了折叠刀,刀刃闪着寒光。
如果用手枪杀了他的话则无法达到目的,但他的表情确实想用刀切下他一两根手指来威胁。
“不说吗?如果在这里不说的话,就只能让你跟我们到某个旅馆去了。”
“啊……”
“用不着担心。你不也进过两次拘留所吗,我们可不会在六榻榻米的房间里塞十个人,也会给你更好的伙食。”
他们认为在这里待久了反而对自己不利,便打算把木岛带到高岛一家控制下的某处,慢慢撬开他的口。
虽然他已经看出他们的目的,但面对手枪和折叠刀两个凶器,他无法抵抗。
但下一瞬间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两人身后的拉门被打开,鹤冈七郎出现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右手一直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大声吼道:“两个人都把武器扔了,举起手来!”
瞬间,良助也缓过神来,扑向桌子上的手枪。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七郎犯下杀人罪,也不能让七郎被杀!
“浑蛋!”就在被七郎转移注意力的这一瞬间,可靠的武器被人夺走,加藤清吉十分愤怒。他伸出右手想夺回手枪,但良助则随着他的动作扣下了扳机。
他这时并没有杀意,只是手指自己动了起来。当温热的鲜血喷射到他脸上时,良助才回过神来。这把枪的有效射程达到一百米,在如此近距离被射中是不可能还有救的。虽然良助并未刻意瞄准,但子弹却好像射穿了对方的心脏,仰着倒下的男人左胸泉涌般地冒出鲜血。
“救命啊!救命!”可靠的大哥被枪击中倒下,其他两人还拿枪指着自己,阿政觉得自己没有胜算,他举起握着刀的手悲鸣起来。
“把刀扔到对面的角落里。”七郎纹丝不动地喊道。看到阿政老实地照做后,才把右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他的右手握的是一支钢笔。
良助对他的勇气瞠目结舌。这是在电影中常用的手法,自己虽然有这个知识,但把单纯的知识运用到两个凶狠的对象身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两人去过我的事务所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刚好在外面遇上你夫人。”七郎踏进房间,对在自己身后抓着柱子颤抖不已的绿说,“夫人,麻烦你叫下医生。看上去伤势挺严重,尽量请最好的医生来。”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但当中却含着冷酷的恶意。
从他这句话中让人感到这么一种意思:反正怎么抢救都不管用了,最好是尽量拖延医生来的时间,让他由于出血过多而死吧。看到绿慌忙跑了出去,七郎悠然自在地点起一支烟,说:“虽然早料到很快就会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呢。”
“你……”
“这个男人就快死了,但我们不会被判任何罪。先不说之前的其他理由,你们是拿着凶器来杀人的现行犯,威胁恐吓及杀人未遂,而我们则是抢了凶器打到了对方,所以正当防卫是成立的。”
“还要加上公职诈骗。他们谎称是日本桥警署的人,骗我开门。”木岛在一旁用干涩的声音补充道。
“这把枪上虽然有木岛君的指纹,但在他的指纹下面还有加藤的指纹,马上就知道枪最开始是谁拿着的。而那把刀上则有你自己的指纹。”
“畜生!”阿政双手抱头悲鸣起来。
而七郎接下来的话也让良助颇感意外。
“怎么样?快死的人是没办法了,但你应该还不想吧。要不要我帮忙,至少让你不用进监狱?”
“我……可以不用进监狱吗?”
“是的。你会不会进监狱全凭我们的证言来决定,也就是说是否要把你的刀作为证据交给警察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帮我?”已经自暴自弃的男子因微小的希望而睁大了双眼。
“很简单。我们今后也不想被你们这群粗暴的人纠缠。”七郎露出胜利的微笑,“就算是为了防卫,我们也杀了一个人。我包个一百万现金的红包作为奠仪。不过你得说服你们老大及其他人,这个男人被杀的事不得再计较,有关那个期票的事也不能再提。”
“一百万——你肯给这么多?”
看来新阳汽船给的钱没上百万吧,阿政好像忘记了大哥的死一般两眼放光。
当医生赶到时,加藤已经完全没救了。
警察自然也赶来了,但对方是素行不良的恶徒,还带着凶器闯进他人家中,毫无疑问,正当防卫是成立的。
五天后,高岛一家的组长高岛长藏和七郎举行了和解仪式。加藤清吉的死只是给组织带来了好处。
之后不久,新阳汽船方面终于无条件投降了。
在法律途径上没有任何解决的手段,而且作为最后手段采取的暴力行动也彻底失败了,公司不得不全面答应七郎的要求。
几天后,代表七郎的律师和新阳汽船的顾问律师交换了正式文件,七郎马上就用一亿期票换来了四千万的现金。
这在鹤冈七郎的所有犯罪史中,这是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三大胜利中的第一场胜利。
确实,除了引起敏锐的福永检察官的注意这一小失败之外,这起犯罪里不存在任何瑕疵。
这种火盆在右侧设有三到四层抽屉。
歌舞伎中演员登场的重要通道,同时也是表演空间。
歌舞伎演员,擅长出演历史剧中的悲剧角色,于一九五一年获得“文化勋章”。
美国香烟品牌。
第8章 使用导入手法的诈骗
这一年的六月二十五日,朝鲜军突如其来地突破了三八线,三天后攻陷了韩国首府京城(首尔)。
韩国军队的主力仅仅一周就几乎全灭,以美军为主力的联合国军也被追赶至釜山的桥头堡,状况不妙。舆论都观望可能会重现敦刻尔克的悲剧。
之后,美军在仁川登陆,半岛上展开一进一退的攻防战,变成了互相都没有胜利和失败的长期消耗战。这场战争给日本经济的复兴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被称为“神风”,但在此之前,不管是多么聪明、机敏的人都没有预见到这种前景。
从历史上来看,这是在世界范围内展开对抗的美苏冷战,在最脆弱的地方实际开火爆发的战争,尚未完全从战争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日本还不具备冷静客观进行分析的从容心态。
这场战争和封锁柏林时不一样,日本很难以隔岸观火的心态看待。当时大多数日本人都战战兢兢,以为这场战争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有美军驻扎的日本地区可能又会受到原子弹的攻击。
鹤冈七郎和木岛、九鬼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谈到了这个话题。
“我们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啊?”
“照这个样子下去,朝鲜可能会全部赤化,接下来就轮到日本了吧。如果美国要就此投放原子弹,对方也报复地在日本的美军基地投下原子弹的话,就万事休矣了。”
“要不趁现在多骗些钱,买好罐头避难去吧?”
虽然语调像是在开玩笑,但从木岛和九鬼的言语及表情中都可以看出,亲身体验过战争残酷与苦涩的战中派特有的不安。
“搞不好我们还可能会被美国赶去前线呢。”
“要跑到西伯利亚吗?真是可怕。”
在这种非常事态下,知识分子并不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丰富的知识与想象力反而容易产生妄想,影响判断,导致行动时缺乏勇气。七郎听着他们俩的谈话,感到这两人内心还残留着些许软弱。
“用不着这么担心,美国可是世界第一的强国。麦克阿瑟在从克雷吉多尔岛逃出来的时候还放言说自己会回来的,而且他确实做到了。他这样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三八线的。”
善司将信将疑地看着七郎:“即使要用原子弹?”
“不可能用的。他们之所以会在日本投放原子弹,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看透了我们没有任何报复手段。如果美国真的下决心开始原子弹攻击,朝鲜那种地方瞬间就会被炸飞。但朝鲜背后还有中共和苏联,美国没有愚蠢到要同这两个国家发动战争。极端地说,即使完全失去朝鲜半岛,美国自然会没有面子,但却对国家的生存毫无影响。这和日本在发动太平洋战争之前保障南方的石油是完全不一样的。”
木岛和九鬼最近都把七郎对形势的判断当作神谕般崇拜。他们听到七郎这番言论之后,终于露出安心的神色。
“也就是说,这场动乱完全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了?”
“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么近的地方发生战争,日本自然会作为军事基地得到美国更多的重视,会有巨大的资金流动起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日本始终都站在局外者的立场,不劳而获地赚了一大笔钱。现在日本还没有完全恢复,应该不会像当时那么轻松,但如果这场战争能持续三年的话,日本产业的恢复就能快上十年左右。”
“你的意思是万事大吉了?”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只有社会整体不景气、公司苦于资金运转、不借高利贷就无法做下去的时候,才能够成功。如果银行力量充实起来,金融情况好转,社会整体变得景气起来时,骗取也就干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我还真没想到世界的大形势会对我们有这么大的影响哪。”
木岛和九鬼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只不过,月盈则亏是世间常态。即使几个月后日本迎来了想象不到的景气,那也只是一时现象而已。从景气循环的法则来考虑,后面一定会出现不景气——虽然无法预测会发生在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好几年之后。”
“在那之前,就必须得干些正经的活计吗?”
“或者那段时间正在吃着牢饭吧。真不敢想象啊。”
他们的笑谈听上去颇为悲壮。
七郎却泰然自若地说:“用不着慌张。要全社会都恢复景气,还需要不少时间。在那之前能赚多少赚多少,之后靠那笔钱好好玩上一两年都没问题。把一年当作十天来过的好男人——这以前是用来形容相扑力士的,但可能也适合用在我们身上。”
七月二日,吉井广作造访了七郎的事务所。
平时波澜不惊的他在看到七郎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抽痛了一下。虽说他作为副支行长私自挪用了三百万,这项犯罪是算在他自己头上的,但弄垮他的责任中有一半在七郎身上。
吉井广作脸上毫无血色,双颊消瘦下陷,下巴上还留着两三根没刮干净的胡子。他的双眼里也布满血丝,目光闪烁不定。他的改变如此之大,几乎让人无法想象,仅在半年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静冈银行岛田东支行副行长。
“近来如何?”七郎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故作自然地问道。
“托您的福无罪释放了,不过被银行开除了……哈哈哈,金融界没有哪个地方会要犯下那么大错误的人啊。”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七郎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来拜访自己。自从那个事件结束、期票换成现金后,七郎从自己的分成中拿出一半多,把三百万交给了他的妻子。七郎为了诈骗而蹂躏了这个女人的贞操,补偿给她之前挪用的钱并从法律制裁下解救她的丈夫,是七郎最大的同情之举了。
不过,那一次骗取期票确实是之后犯罪得以成功的原因。七郎邀他来到附近的料理店,打算视情况而言打赏他点小钱。
吉井广作放下酒杯,回想似的说:“银行方面倒是起诉了米村产业,当然是民事诉讼……不过对方说我拥有代行支行长业务的权限,而我在支行长室收下了那些期票,所以直到终审还要花上很多年。”
七郎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想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哈哈哈,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而已。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
对方几乎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态度。从那副表情和声音都可以看出他一点都不想让七郎不高兴。等女服务员端来料理又退出房间后,他两手撑在榻榻米上,低头恳求道:“鹤冈先生,请让我为你工作吧。”
“哈哈哈,你说什么啊。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的事务所也就是租下来的小房间,除了我之外社员只有一个女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地方银行支行的副行长,我那地方可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