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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算得上是单纯至极。他巧妙地对她进行引诱询问,就得知她的丈夫盗用了银行的三百万的资金,花在了炒股上。
只要能打听到这一步,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不那么困难了。
他刻意选在银行结业时间去拜访,吉井副支行长,拿出的名片上的职务是米村产业会计课长。
他在岛田的一流料亭招待吉井广作,吉井便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
自然,吉井作为地方银行行长的副手,表面上装作生活富余且平静,但七郎没看漏他的脸皮下隐藏着犯罪意识。
在敬酒说辞结束后,七郎撤去服务员,开始采取攻势了。
“吉井先生,其实我是干这行的。”
吉井可能还期待着有什么机密的商谈,结果却看到了私人侦探的名片,很是动摇。
他慌乱地把酒杯放在榻榻米上,问:“侦探……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个嘛,我想理由您自己很清楚。”
“你说什么!难道你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少开玩笑了!”
当然,这只是吉井所能做的最后的虚张声势。他极力避免示弱,殊不知这对于已经从他妻子口中得知一切的七郎而言,只是无用的抵抗罢了。
“我可不拿这种事开玩笑。您夫人和骏河证券做了哪些交易,又有多大的亏损,这些我早就调查到了。而那些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总行派人来调查的话,马上就会败露吧。当然,银行的账户非常复杂,凭我这种外行人,花上多少天都看不出破绽在哪儿就是了。”
“你是总行派来的?”
“这就随您猜测了。我的报告会提交到什么层面,全看您的态度如何。”七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万一这事抖搂出去,您就会因贪污罪入狱。只不过,在总行看来,如果辅佐支行长的您犯下这种错误的话,会影响到银行自身的信用,所以想尽可能地内部处理,不希望发展成公开的丑闻。”
“然后呢?”
“最好是您先下手为强——辞职。以其他事件为由辞职,至少您贪污的事不会成为刑事问题。”
吉井广作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终于敢抬起手来擦额头的汗了。
“我知道了……能私下里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对您的这番好意我非常感谢。那我就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加快处理好,然后就提交辞呈。如果您能给我十天时间,我应该能把剩下的尾巴处理好。在那之前,能请您先不要提交报告给董事会吗?”
七郎看着对方几乎可以说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态度,感到猎物已经上钩了。
虽然按常识来说,很难想象这样胆小怕事的男人会挪用银行的钱投入股票当中,但昭和二十四年上半期呈白热化上涨趋势的股票市场,把这种小心翼翼的银行职员都迷惑了。
“那好吧,既然您这边能采取这种方式处理的话……不过我另有一个条件。”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您当然能做到。只要您还在副支行长的位置上,就肯定能做到。我希望您能为米村产业的期票贴现。”
“这要看金额了……”
“金额是四千万到五千万左右。您在收取这些期票后马上赶赴东京。表面是在贵银行贴现,但实际上是去日本银行二次贴现。就是说您要从日本银行那儿借款,并将钱借给米村产业。当然,日本银行向地方银行借款的利息比地方银行给客户贷款的利息要便宜多了,所以银行必然就赚取了这中间的差额。当然,即使期票在中途发生了某种事故,您要被追究过失,这也不会成为刑事犯罪的。”
当然,身为银行副支行长,吉井不可能不明白七郎在话语中未点明的意思。
他脸色铁青地喊道:“你要从我这儿骗取期票!”
“并非如此。米村产业会信用贵银行的招牌来贴现期票,拿着证单回到东京。毕竟不是笔小数目,就算您说兑换成现金需要两天,对方也会相信的……然后你会相信我介绍的一个人,把期票交给那个人。而那个人是有过一次前科的诈骗犯,嘴上功夫甚是了得。无论谁被他骗都不奇怪。”
“那这个男人呢?”
“早晚有一天会进监狱吧。只不过那时他的罪名既不是盗窃,也不是诈骗,只是擅自挪用保管的期票,最多只需服役两年。”
有一次,木岛和九鬼曾经拿隅田光一的头脑和七郎的做对比,他们评价隅田的头脑像剃刀般锋利,而七郎则具有大秤砣般的魄力。这两年来,在太阳俱乐部中和光一共事的经验,对七郎而言绝不是没有益处的。
他在这段日子里学会了光一的锋利,而这份锋利则在这场剧目中表现为不给对方反击余地的锐利攻势。
“你还真大胆……如果我现在打电话给警察,把这些事全部告诉他们呢……”
这或许是吉井广作良心的最后挣扎,但这句话是异常无力的。
七郎露出嘲讽的冷笑,将这无力的反击挡了回去:“我会否认我说过那样的话。这里没有一个听到我们谈话的证人,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只会说我从作为银行职员的您那儿听到了不少关于期票的事。但是您至今为止做过的事情却留下了确凿的证据。您认为这场交易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你是在威胁我?”
“威胁——在法律上来说,是作为犯罪实行的恶意预告。但我在法律上而言是善意的第三者,与期票的私自挪用没有任何关系。我刚才跟您说的话,是交涉,是一种商谈。自然,是否要接受这场交涉全凭您的自主意志。我并不打算强制您采取什么行动。”
吉井广作失声哭了出来。好端端的大男人这样失声痛哭,是想博取七郎的同情,还是悔恨自己被逼入绝境,七郎无从得知。
他只是硬起心肠、冷眼看着对方爆发的情绪。在抽过好几根烟之后,吉井广作终于抬起头来,用空洞的声音说:“没办法。我做。事到如今,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七郎强硬地把这自嘲般的话语狠狠扔了回去:“我不清楚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境。只不过,这场交易是对您有好处的。”
七郎当天夜里就返回了东京。
也是在这一天,吉井广作和久美子都暗藏着无法向对方诉说的罪恶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但此时的七郎却完全没有罪恶感,充满他内心的只有征服感和胜利感……
在做好这些前期准备工作之后,这场犯罪就如同精密机器一样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前岛实巧妙地结识了米村产业的会计课长,并对他说,如果能给自己五十万红包的话,他就能拜托某家银行给他们的期票贴现。这对米村产业而言可算是救命稻草般的好消息。
当时所有的事业公司都很难从银行那儿得到融资,财务状况十分糟糕。当问题关系到公司的存亡,就不得不咬紧牙关奔去找能帮助公司起死回生的高利息金融业者。
给中介人五十万的谢礼,对总价值五千万的融资而言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的蝇头。公司已经顾不上这点费用了。
四天后,米村产业负责金融的干部带着财务部长一同来到岛田东支行造访吉井副支行长。
当然,前岛实这时也一起去了岛田。米村产业造访了银行、请求和副支行长会面,在他的办公室交给他十张面额五百万的期票,拿到了有他签字的存条。
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几张期票不久后将会被人骗走。
一方面,吉井副支行长故意挑选了一个支行长不在的日子,并将这个作为借口。他说,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只不过金额巨大,必须等支行长从总行那儿开会回来后才能完成最后一项手续,要他们再等两天。
米村产业自然没有起疑。不仅如此,他们还对吉井广作感激有加,抚慰着胸口安心地回到东京去了。
但是吉井广作却把期票装入包里,乘下一趟列车与前岛实一同来到了东京。
到达东京后,二人先在东京站前的一家旅馆里稍作休息,然后前岛实拿着装有期票的包出去,说是去找日本银行的熟人。
吉井广作自然知道这些期票会被骗走。只不过他们也事先安排好故意让一个女服务员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位女服务员之后证明了这件事。
之后,前岛实马上把包带到了七郎的事务所。
“进展顺利吗?”
“没有问题。对方也是一伙的,轻而易举。”这位志愿坐牢的人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笑了。
吉井广作也装作完全上当受骗的样子,一直在旅店待到四点。之后他会慌慌张张地去警察局报警。当然,存条并不是银行正式发行的,所以即使事后要追究起来,也不会追究银行的责任。
七郎把期票整理了一下,然后直接离开事务所,来到附近的料理屋,木岛和九鬼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我们赢了。猎物到手了。”
两人看着摆在桌上的十张期票,不禁长舒一口气。虽然全面信赖七郎的手腕,也对计划抱有成功的确信,但由于这种犯罪经常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态,在看到眼前的实物之前,他们还是颇为忐忑不安的。
“四千五百万……五千万。”
数完十张期票,木岛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天才。你真是个天才。”
九鬼善司也擦着汗珠不停地称赞七郎。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所谓战争,就是要在对方举起白旗之前不断追击。问题在下面的步骤。如果在让那个男人拿到一百万之前被捕的话,我们也得一起进监狱。”
鹤冈七郎说着,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对于如何将这些期票变成现金的方法,他有着十二分的把握。
十张面额五百万的期票,就是总价值五千万的有价证券。现在,这些证券经过巧妙的骗取,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这毫无疑问是巨额烫手的资金。在预计的日期到来时,由于具有绝对的强制力,这些证券可以变成五千万的现金,但现在它们也只是十张纸片而已。
如果这是通过合法途径得到的,要进行贴现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即使米村产业自身的信用不高,但在背面写着的米村海运可是一流企业中的一流企业。
如果看到这个有总公司做支付保障的期票,任何手头有资金的金融业者都会愿意把它贴现。
但这里存在“确认期票”的障碍。欲接受期票的一方需要通过交易银行确认开出期票的人是否真的有开出期票的行为。这当然是为了防止伪造、偷盗、诈取期票所采取的一个措施。
所以,如果他们此时把期票拿到其他金融业者那儿的话,其他金融业者当然会去米村产业咨询,之后再把钱付给他们。如此一来,米村产业自然会愕然不已。
因为这笔钱应该被安全保管在静冈银行岛田东支行的大金库里。
当干部们回到东京不足几个小时之内就发现期票到了东京的金融业者手中的话,无论是多无能的干部都会一跃而起吧。
那么无须多言,他们几个人会立刻遭到逮捕。
如果事件是如此发展的话,就算他找到了进监狱的替身也无济于事。
若这些期票不是通过善意且合法的途径入手的话,那么进监狱的就是他们自己。
鹤冈七郎当然不可能没在最初计算到这一点。
按照他的理论,犯罪——特别是诈骗这种绝对的智能型犯罪,事前准备工作和事后处理工作是最重要的。
与这两个阶段相比,诈取期票这一现实的犯罪行为只是细枝末节而已。
七郎坚信,在诈骗上失败、被检举的,都是在实施犯罪过程中的细节上过于投入力量,而没有注重关键的事前准备和事后处理工作。
七郎把期票放入包中,盯着九鬼善司问道:“那我就准备出发了。九鬼,你下好决心了吧?”
九鬼露出自暴自弃般的微笑:“当然。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老爸都不在乎我了,我又在乎他干什么。再说那个老头可是很贪心的,说不定会以为是个轻松赚钱的活而想要做呢。”
七郎笑了。他早就调查好了在银座经营歌厅“美女林”的善司的父亲——九鬼胜章的性格了。
已经打过电话约好见面时间了。接下来只要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不凡的外表及风采,用人情和欲望来引诱他,让其落入陷阱即可。
七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
乘上出租车后,七郎静静地闭上眼睛。在从新桥到银座的这段不长的距离中,他的脑海里预想着今后在某个警署的某个房间可能发生的场景。
场景里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而是吉井广作副支行长。“你在自己的银行里约定要为米村产业的期票贴现,但是却独自把期票带到了东京。这是明显的犯罪行为吧。”
面对警官辛辣的追问,副支行长一边冒着豆大的汗珠一边拼命解释:“不,不仅是我们银行,这是任何银行都会做的事。银行如果只靠着存储民众的存款并支付利息的话,是无法经营下去的。如果不把钱借给有保障的地方是不行的。只不过考虑到资金关系,我们也不能答应所有的贷款要求。但是这个期票的贷款利息是一天二分六厘,如果从日本银行借钱的话利息是一分九厘,那么我们就可以赚钱中间七厘的利息差。所以按照我的估算,如果这笔交易能顺利达成的话,我们银行就可以获得三十一万五千日元的利益……”
这个申辩应该可以过关。不处罚无犯罪意识的行为——只要有这条刑法的大原则在,谁都无法在目前的阶段处罚吉井广作。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期票拿去日本银行?既然你是副支行长,这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吧?居然把数额如此巨大的期票交给只见过一两次的人,你认为你尽到副支行长的职责了吗?”
这对于副支行长而言是最戳软肋的问题,但七郎早就教好他如何回答了。
“这确实是我太大意了。但是如果正式向日本银行提出申请的话,要花数日才能敲定下来。若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还可能被上层拒绝。现在社会上万事都靠脸面,就凭我一个地方银行的副支行长在日本银行,脸面并不吃得开……”
这是非常难以拿捏的借口,但吉井副支行长将自己的命运全押在这上面了,所以他会一直挣扎到让警察能接受他的说辞。
“而且,前岛实说他在日本银行吃得开,而且能接受再贴现。他按照最初的约定,带来了米村产业的重要干部,他们拿来了五千万的期票,而一开始定下的条件就是由他带着期票去日本银行。只要他确定这事儿能成,我再去日本银行……”
副支行长在这部分的表现十分微妙,难以判定到底是黑是白。但如果他能强调自己是被骗的,并且表示积极协助调查的话,应该能争取到不予起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