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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间内,这个兑换证就可当作股票券本身来使用,能够自由进行买卖,而这里的两张却连号码都是一模一样的。
根据这种有价证券的性质,如果两张号码相同,则说明其中一张是伪造的,但不管善司如何检查,都无法用肉眼识别真伪。
“你还真是厉害啊。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善司不禁咋舌。
七郎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拉了一个印刷匠入伙。真的股票券是很难伪造的,但这种兑换证的话,据说只要能搞到一样的纸张,要伪造是不费工夫的。只要对着真的拍一张照片,然后制作出铜版,就能印刷出一样的东西了。虽然号码还得重新弄,但这样不会被别人识破的。”
“确实。”善司连忙点头。
“当然啦,如果警视厅或是哪个机构做精密的科学鉴定的话,自然会识破,但只要不发生什么事故,证券公司也好交易所也好,都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这么看来,这就相当于现金了。如果能靠它决定胜负的话,就能避开这次危机。”
“要做多少?”
“五万股。一股是二百三十日元,总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万。不过因为是这种工作,不得不在印刷上花大钱。”
“印刷厂在哪儿?”
“这个不能说。即使是你我的关系,但若不保密的话,万一哪一天事情败露了就不好办了。”
“然后呢?”
“前天我也说过了,像这样把印刷的假证和真的放在一起都无法区别的话,到哪儿都能自由使用。但从这种东西的性质上来说,一旦新股票实际发行、开始兑换这种证的话,则会发现同一号码的有两张,公司一定会骚动起来。此时一做科学鉴定的话,马上就会发现这些是伪造的。任何证券公司都会将经手的股票券编号全部记录下来,只要从卖家开始逆向调查的话,要查到我们这儿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只要我们无法证明这是通过正当途径入手的,就会被判有价证券伪造罪、在监狱待上两年。”
“所以要在途中将其全部推翻是吧?”
“对。就像我前天说的那样,在这里要让一个幽灵人物登场,是在京都的梅田贸易公司担任社长的男人,名叫梅田英造。我们要给这个男人做一张贷款的证明书,以这些兑换券为担保贷给他八百万。而我们又把这些兑换券作为担保去别处借钱。如果在这期间股票的卖空作战能够进行顺利的话,这些兑换证也能顺利换回,这样伪造的就不会外流,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以这种预想来赌一把的话,还是太天真了。”
“那么,那个男人怎么办呢?”
“当然会有人去京都联络,但既不存在这样的公司,也不存在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却从前天开始好好地住在帝国宾馆呢。而我们这边也给那边宾馆打过电话,确认过是否真的有这号人物,再将他带来的股票券按照时价的百分之七十贷款给他。即使警察插手,也有很多借口。为此,要让这个男人穿戴高档品、在帝国宾馆住上一周。就算是诈骗也必须投下资本,否则就没有危机时刻的脱身之术了。”
“那这个男人是?”
“是我的同乡,在满洲的时候有相当的地位,所以外表看上去不错,在人前的举止也颇有风范。只不过,他手头正缺钱。他说如果能到手整整一百万,早就想回老家干风俗业了。况且,这不会是全国通缉的事件,又不用透露真实姓名,事件永远不会真相大白。”
“那他同意扮演这个角色了?”
“那是当然。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随便聊个三十分钟再让他回去就行了。商谈的内容会保留在合约上,有这样的男人造访的事实可以让很多人作证。”
“嗯……”九鬼善司也只能抱起双臂挤出一声回应了。最初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虽然佩服七郎所做的说明,但他还有一丝忧虑。如今在他脸上已完全看不到一丝不安的神色了。
“只不过,这个方法不能重复使用。一次的话,我们可以道歉说自己也上当受骗了,两次三次就不行了。一是能拿来当工具使的合适人选不容易找到,二是印刷厂那边要是去得多了,可能就会坏事。诈骗这种犯罪要获得成功,一定要注意两点,一是不要重复使用同一手段,二是花足够的资本和时间做周到的准备。”
九鬼善司一脸全神贯注倾听学校讲座的模范生的表情,听着七郎这番话。
“鹤冈,你真是个可怕的犯罪天才。”
他又不禁重复起了这句赞美之辞,这时,室内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是楼下的前台打来的。
“京都梅田贸易公司的社长梅田英造先生来访。他说住在帝国宾馆,是来商谈有关大额融资的事情的。”
“让富泽君接待他吧。”
多一个证人就多一份有力的保障。挂下话筒的七郎感到颇为满足,就像在摄像机后观察演员们演技的电影导演一般。
起死回生的非常手段十分奏效,墨索里尼作战成功了。
他们用这五万股的兑换券作为担保,成功从日本证券金融借出了六百万。
就算警察追究这点,只要说是为了回笼款项进行的融资即可。从法律方面来看,只要这位梅田英造不被逮捕,或是印刷厂不透露秘密的话,就无法抓到他们的尾巴。
但是这个自称是梅田英造的男人在拿到作为分红的一百万日元后就立刻离开帝国宾馆回到了乡下,印刷厂也拿到了一百万日元,摆脱了即将被抵押的困境。剩下的大部分都用作支付到期的利息上了,支付进行得很顺利,京桥警署也无法抓着拖欠支付诈骗继续纠缠下去,只能就违反物价统制令这一点提交了材料送检,并暂时释放了光一和良助。
这是他们被捕后的第二十一天。连平日里硬朗的木岛都面露难色,更别说光一了。他比之前脸色更加铁青,人也瘦了很多,简直像个幽灵。
“您瘦了。”
前来迎接光一的三枝子热泪盈眶。因为忘年会上衣子的那件事心灵受到了伤害,再加上发生了这种事,要分手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她却和七郎一起来迎接他,这可说是古典贞女的风范吧。
“嗯……”但光一并未多与三枝子交谈。他只是轻轻对她点头示意,便马上握住七郎他们的手,说道:“谢谢你们的友情。只要墨索里尼还活着,就不会忘记希特勒的。”
他用暗号向他们表示了谢意。连光一这般傲慢的人都说出这番话了,可见确实是虚弱了啊——七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顺着木岛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与木岛同居的女人是一个酒吧的女招待,名叫由利茂子。她是个一天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充满肉欲的女人,在木岛进入拘留所的时候,就认定他不会再回来了,把乐队的鼓手带到家里开始同居了。
当然,七郎他们也知道不能置之不理,但因为忙于墨索里尼作战,完全无暇顾及这件事。
所以即使大家都知道茂子是不可能过来的,但木岛一定比谁都希望能看到茂子来迎接他。
木岛都忘了感谢七郎他们,而是有气无力地问:“她——茂子在哪儿?”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像是从善司的话中察觉到了情况一般,木岛无力地念叨着“是吗,果然如此”,就低头不语了。
一行人马上离开这家店,一起去了三枝子家中。
在泡过澡、喝上第一口啤酒的瞬间,光一和良助才终于找回了活着的实感。
“好喝……真是极乐啊。”两人砸着嘴巴感叹道。这应该是两人的真实心境吧。
看着他们的表情,七郎感到自己的肩头重担已经可以卸下了。
这二十天来,他深刻地体会到折磨大众是多么痛苦。他也已经无法遵从光一的指导方针了。
而且他还不惜以身试法来救二人出来,即使要脱离这个俱乐部应该也不会遭到任何人的责怪。
但光一在拘留所当中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事业。他喝完一杯啤酒,还顾不上喝第二杯,便向七郎他们询问这二十天来的经过。
七郎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这次诈骗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欺骗警察,那么首先瞒过伙伴更加有利,他是这么考虑的。
只不过为了配合账簿记录,有必要从别处入手“借给”梅田英造的八百万。
只要编造一个架空的投资者即可。就是说,在账面上,以伪造证券为担保、把二十个投资者的钱贷给梅田英造,然后再把这个证券拿去日本证券金融借来了六百万。给梅田和印刷厂支付的两百万,只要作为付给架空的投资者的利息就好了。
这样一来,账面上就非常完美了,警方无迹可寻。不知道这个把戏的光一听说在自己被捕期间还新入了八百万的投资,顿时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嘛!真是辛苦你们了。不过这么看来,大众还是无法舍弃我们的啊。既然如此就没有问题了,还是有办法转危为安的。”
七郎心情暗淡地别开了脸。
虽然这确实是他设下的手法,但如果在这种错误的判断上再进行下一步计划的话,在今后的事业方针上一定会产生偏差。七郎打算留下最后的忠告,然后马上表明去意。
但正当七郎在等待时机的时候,光一突然对他说出意想不到的话:“鹤冈君,你知道一个叫金森光藏的高利贷业者吗?”
“名字是听说过……”
“我明天想去见见他,你要不要一起来?”
“为什么……”
“毕竟我们还是被起诉违法物价统制令了。虽然我坚持声称利息不是物价,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以说是我们的前辈。所以我打算作为后辈去请教一下他的意见。”
七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光一这么自信的男人居然想听他人的意见,实在非常罕见。如果没看过那个手记,七郎可能还会认为光一因为二十天的拘留生活而变软弱了。
但唯我独尊的光一会因这点小事就舍弃自我,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女人也好,大众也好,甚至连同伴都可以当作达成自己目的的道具——这样的光一不会仅仅为了征求他人的意见刻意上门拜访。七郎认为,他这次是想利用这个人物来达成某种目的。
只不过金森光藏这个人物对七郎而言也是非常有魅力的。立志在金融的道路上走下去的七郎,也悄悄怀抱着上门听取意见的愿望。
七郎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表面上称赞隅田光一,实际上若能得到这个人物的指点的话,对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七郎连同啤酒一起将就要跳出喉咙的话吞了下去,决定再同光一一起行动一段时间。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他们在日本桥一角的金森光藏事务所与他会面。
古里律师为他们牵线搭桥,同对方的顾问律师谈好,才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当站在这栋木造的二层事务所面前时,隅田光一不由得“啊”了一声。
没想到在“金森金融股份公司”的招牌下方,贴着表示抵押的红纸。
七郎走近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债权者是东京国税厅。也就是说,严厉的征税旋风也刮到了据说去年收入全国最高的这个金融王的身上,动摇着他的根基。
“鹤冈,怎么办?”
光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犹豫。七郎回头看去,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失望和幻灭的神色。
“什么怎么办?”
“看样子,即使见他也无济于事吧。”
七郎立刻从句话中察觉出了光一的真意。
就利息是否能成为物价统制令的对象这一问题想向您请教——这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他是想从金森光藏那儿争取到融资。
不过对七郎而言,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钱,而是这个人物本身。
有这么一个关于金森光藏的传闻。
在他还是个学生、打工做贷款的催缴时,来到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地盘上,气势汹汹的手下们被他的顽固惹火,叫着“要钱的话就把这个拿去吧”,用短刀瞄准他的大腿扎了进去。但金森光藏却没有因疼痛和出血而害怕,一步也没有后退。
黑社会老大被他的气量和顽强忍耐所打动,不仅把本利一分不少地还给了他,还包了一个红包作为治疗费和慰问金,更通过别人搭线说想让他娶自己的女儿。
当然,这种逸闻多少会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还有点小说的味道,但听过他众多传闻的七郎却觉得这种事完全有可能。
“即使你这么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好不容易约好了,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七郎加重语气敦促道。二十天的拘留生活给光一的内心造成的伤痕可能还没有痊愈,在不得不下决断的时候,他的果敢程度已大不如前。
“说得也是……”
“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那就回去吧。我单独去见他。”
“好吧,一起去吧。”光一终于下了决心。
他们进入前厅,七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下,发现公司内的气氛出乎意料地稳定。
桌子和椅子上到处贴着红纸,但前台小姐和员工都没有焦虑的神色。一想到自己公司困境时的样子,七郎越发对金森光藏这个人物尊敬起来。
拿着他们的名片去二楼的女孩马上回来了。
“因为天气炎热,社长衣衫随意。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就请吧。”
“请不用介意。”七郎抢在光一之前答道。
但当他们上楼进入社长室后,连七郎都呆住了。
只见金森穿着一件衬衫和短衬裤,而且还没有扣上扣子,衣服下面露出了大肚脐。
就算公司被拿去抵押、现在处于苦境之中,但这副模样真让人想不到他在昭和二十三年的个人所得被统计为九千万,远远超过排名第二的岩波书店社长岩波雄二郎所得的五千万。
喜欢衣冠楚楚的光一满脸意外,但七郎却从金森光头下的精悍表情和能穿透人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
一时间,他想起了东京审判的新闻影像。
曾经支配日本帝国、压制了东亚诸国的陆军及海军将领们被扒下所有的勋章、站在被告席上,那副模样是多么凄惨。
在那些被拖上被告席的人当中,努力维持过去威严的只有少数几个,眼前的金森光藏虽然是一副几乎裸露的模样,却仍然让人感受到猛将和高僧的风貌。
一番寒暄之后,光藏以令人想不到是五十二岁的年轻声音说道:“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也脱了?如你们所见,连电风扇都被抵押掉了,虽然原始了点,但脱衣是避暑的最好办法。哈哈哈,毕竟国税厅是那种没有人性的地方啊。如果是我们的话,至少会把红纸贴尽量贴到不显眼的地方,但那群家伙却很是嚣张。我把这个形容为百花缭乱的花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