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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条最……”这是一个声音低沉、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白色手套遮住了双手的阴郁青年。
“这家伙是负责作曲的。”关口替他说道。
“中谷彩友歌,目前是键盘手。”这样的说法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你能帮忙转告下你父亲吗?这应该是最省事的办法了……”还没有自报家门的男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别废话了,快自我介绍吧。”关口再次踹向他的屁股,这次他躲开了。
“哦,我是前田柳,声部是贝斯,我是所有人里水平最高的哦。”
明明是乐队成员却穿着正式西装,一言以蔽之——怪。
“那么,关于赞助人的事……”
前田话音刚落。关口就一脸不悦地“喂”了一声。
“人死的时候说这种话……”
“赞助人是谁?”
我这么一问,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第一个开口的前田似乎也不想多说的样子。
传来了敲击手鼓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挥动手鼓的沙沙声。那是接待处的店主干的好事。
“钱没了,缘分也就没喽。”
店主爽朗地笑着,其中并无恶意,反倒有种企图以笑容驱逐不幸的温柔。但从乐队成员阴沉的脸色中,可以窥见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前田转向了我。
“我们是认真在搞乐队,不是玩玩。最终目标是正式出道。”
“出道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吧?”
“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出道后去武道馆开演唱会,销量破百万,豪宅盖起来。”
“这个乐队没有主唱啊。”
“这个……嘛。”
前田发出了走调的声音,关口则望向远方说道:
“主唱是御锹啊……她是最棒的主唱。”
沉寂在空气中流淌着。
“话说主唱该怎么办?”下条说,“让初音未来上?”
“主唱也是个问题……”塚本用手推了推眼镜,“但还是赞助人的问题比较紧迫。”
“其实我在做发声训练——”
中谷的话音未落,就被前田打断了。
“清家君!”
他再度转向了我。
“我们有赞助人,在赞助人的出资下才能签下工作室的年度使用合同。所以没有赞助人的话,虽然不是不能搞音乐活动,但活动规模会缩小很多,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个赞助人就是我爸?”
“真是明鉴!”前田的脸上浮现出感谢的表情,“所以你会跟你父亲说的吧?”
“喂!”
伴随着这声冷静的恫吓,气氛骤然一变。
“现在御锹死了,御锹的爸爸没有理由给我们出资!”
关口所言显然是正确的。
“别给人添麻烦了,已经差不多了。”关口这话大概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要怎么办啊。这五十万让我们自己付吗?”前田没好气地说道。
“一年人均十万,按月算就是八千三。”塚本说。
“没那么多钱。”下条应道。
“在这之前都这么破费啊。”关口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以后就不长租了,只在必要的时候才租。”
“杀死我姐的凶手就在你们几个里吗?”
空气被声音割裂,然后猝然粉碎。那些碎片以慢动作散开,像镜子一般映照着我们。
镜子消失后留在舞台上的,唯有现实这一涂满黑色的背景。在这漆黑的舞台上,演员们只是站在那里,连跳舞都不会。
没人说话。大家都无话可说。其中大概只有我是观众,只有我能发笑。
*
作为观众的我,本可以用掌声给迈不开步子的演员们鼓劲,但我还想多享受一些时间,所以便离开了工作室。
顺带一提,那个发言并非信口胡诌,而是逻辑推理。
进入作为杀人现场的工作室时,中谷是用钥匙开的门。倘若进入杀人现场需要钥匙的话,凶手势必是有钥匙的人。也就是说,凶手是乐队成员。话虽如此,也有受害者把没有钥匙的凶手带进来的可能。从这层意义上说,也可以算作信口胡诌吧。
时间是十七点。我走进与京王堀之内站毗邻的VIA长池购物中心,在三楼的麦当劳坐下。因为并不想吃什么,我就点了个菜单上似乎最便宜的汉堡,打算不吃直接扔。
我拿出手机上网确认了下。结果,我按原定的计划把一口都没啃过的汉堡扔进了垃圾桶,去了并不在原定计划里的永田町议员会馆。当然,在我掏出手机的时候,并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第七章 母亲2
在营销博客上刊登了一则消息,那是在圈子里很有名,可我完全不了解的名人博客上的帖文——
“唉,被要求删掉的东西不删是不行的吧。”
帖文附上了图片,图片是未经授权擅自转载别人图片社交平台的内容。那个被擅自转载的消息的发布者是名为清家夕绮的人物,内容里显示了照片和文字。
照片正是在警署拍摄的十字架照片。
文字如下:
“我女儿被杀了。是在十字架上被钉死的。警察让我把这张照片删掉,可我怎么都删不掉。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希望早日破案。”
名人的帖子被转发了一万多次,意见各不相同。不过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意见对我来讲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那则消息的后续。
营销博客在这篇文章中,贴出了一位政治家的帖文。
正能美映,自民党众议院议员。
她引用了之前那个名人的帖文,写了这样的评论——
“这位遇害女孩的母亲是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如此大的冲击令我现在感到不知所措。”
现在这人似乎已经被冲击得不知所措了。不过对我而言,这位政治家的发言令我感到冲击,却并未不知所措。
这位政治家声称对母亲的高中时代有所了解,这就是说她知道那起交通事故,也知道那则死亡报道的事情。她知晓真相。
我在维基百科上查阅了这个名叫正能美映的人物的资料。
高中辍学后,通过大学入学资格检定,考上了东京大学经济学系,在大型咨询公司麦肯锡工作后,于二〇一四年参加自民党竞选并首次当选,现在以政治家的身份活动。
我在网上查询了和政治家会面的方法,结果显示,似乎可以用请愿的办法。所谓请愿,即到议员会馆的办公室向政治家表达意见和诉求。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续,任何人都能随便去。也就是说,我也可以。
议员会馆位于千代田区永田町。
我觉得还是立刻动身过去看看吧,接着便在手机地图上搜索了路线。
*
从京王堀之内站乘坐电车在新宿三丁目站下车,然后换乘丸之内线在国会议事堂站下车,此刻已经过了十八点。
我顺着指示牌往前走,来到了一条通道上。根据指示牌,去议员会馆的人可以走这条路。所以我按照指示往左走去。下了缓坡,爬上自动扶梯,再爬了个坡,最后走到尽头。右边是持有通行证的人员专用通道,左边是普通人用的通道。我强忍往右走被保安拦下来的冲动,转而向左前进。到达地面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众议院第一议员会馆。这是一栋很大的建筑,进了玄关,从右侧入口进入大楼。内部人烟稀少,显得冷冷清清。那里有个类似机场行李安检处的空间。穿过金属探测门,被人用X光检查装置检查了拎包,确认安全之后,终于得以进入玄关大厅。
那边要求我填写接待表。于是我从前台拿了接待表,填好日期、时间、议员姓名和我的个人信息后,笔骤然停了下来。
在“事宜”一栏上,列有六个分类。
请愿,问候,联络,公事,业务,私事。
那么,我这到底该算个什么事呢?
犹豫了片刻之后,我在私事上画了个圈,然后看了办公室一览表,确认了正能美映的办公室在七楼,便将房号也写在了接待表上。
将接待表提交到前台后,女接待员拨去了电话,其间她一度把耳朵从听筒上移开,问我是什么私事。
“私事就是私事,私人的事。”
女接待员鄙夷似的朝我的深褐色西装夹克瞥了一眼,然后将耳朵放回听筒。她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还在交谈,但看起来进展并不顺利。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她给了我一个挂在脖子上的通行证。
看样子许可批下来了。我仔细地环顾周遭,确认没有什么人的视线后,乘上议员专用电梯。里面并没有特别豪华,就是普通的电梯。在七楼下了电梯,楼道里人迹全无,一片寂静。我在正能美映的办公室前驻足,敲了敲门等待回应。可迎接我的并不是正能美映,而是一个秘书模样的男性。
他把我带到一个类似接待区的地方,我们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
“那么,这次是有什么事呢?”
“我想直接跟正能议员会面。”
男秘书的脸上浮现出了深深的笑容,那是关爱孩子的温暖目光。
“目前国会闭会,正能议员人在长野,不好意思,现在是不可能在这里直接见面的。”
“电话联系可以吗?”
“这是必须正能议员出面的事?”
“是私事。”
“不好意思,请问你和正能议员是什么关系?”
“好友的儿子。”
男秘书露出一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样子,接着又是一副抹消了不对劲的表情。他似乎正在手机上键入文字,和正能取得联络。过了一会儿,秘书抬起头来对我说:
“现在正能议员忙不过来,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抽出时间。”
“那我就等等好了,”我往沙发上一靠,“下盘将棋吗?”
“不了吧,将棋有点……”
“那就打牌吧。”
那个男秘书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是下将棋吧。”
然后我们用百元店买来的那种简易的将棋盘和棋子展开了对局。
对局以惨淡收场。
男秘书压倒性胜利,只在手机上学过将棋规则的我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我彻底输了,现在算是懂了你先前拒绝的理由,原来是为了我好啊。”
“没有的事。”
男秘书阴沉着脸,以粗暴的动作将棋子收进盒里,似乎透出自暴自弃的情绪。
“其实你不喜欢将棋?”我问。
“嗯,我不喜欢。”
“比方说参加了奖励会[14],想成为职业选手,结果却没有成功?”
“就是这样。”
待男秘书收拾完棋子后,温和的笑容又回归到了他的脸上。
“好久没对局了。将棋果然不好玩啊。”
“几年没玩了?”
“六年……大概。”
“你最后一次觉得将棋好玩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男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法享受将棋的呢?”
“这种事情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深奥的情节,其实是没有的,用我哥哥的话说,只不过是脑内分泌物的多寡而已。”
“真是尖刻呢。”
“意外的是,相比将棋,还是吃药更容易嗨起来吧。”
看到他诧异的表情,我补足道:
“当然这都是在医院合法开来的药了。”
这时手机铃响了起来,男秘书接了电话,然后看向我的脸。
“正能议员说,要是不介意的话,请告知一下你的电话号码。”
于是我报了我的手机号。男秘书挂了电话。这次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我接起了电话。
“我是正能美映,首先请教一下,你的目的是什么?”
“请告诉我有关我妈妈的事。”
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出长长的吐气声,气息通过手机向我直扑而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口气里有股烟味。
“那可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恐吓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和夕绮是高中同学,学校是多摩综合工科高中。由于是工科学校,女生非常少,所以我和夕绮很快就成了好友。那地方偏差值很低,治安也不好,我也做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这有啥?还年轻嘛,年轻的时候起码也该杀个人哦。不管怎样,你不也成了个优秀的政治家吗?”
“你啊,那个……好像不是什么模范生呢。”
“你吸烟吗?”
“啊?嗯嗯,吸的。”
“果然呢。”
“你吸吗?”
“吸烟是不行的吧,我还未成年呢。”
“那你成年后会吸吗?”
“我还没成年,所以不知道哦。”
“你这话可真有趣呢。”
“报纸上说,我妈十七岁时就死于车祸了。”
电话里传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见电话那头“唔”了一声,我还以为她是在犹豫该不该回答,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到底该选哪边好呢?”
正能大概是在明知不审慎的前提下乐在其中吧。
“是给答案,还是给提示呢?”
“提示。”
我立即应道。因为这样会更加有趣。
正能“嗯”了一声,声音变得沉稳起来。
“就在那天,那个地区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所以新闻记者对那起交通事故的调查马虎了。记者是根据三条零碎信息做的推断——第一,车里坐着的是父亲和上高中的女儿;第二,一人死亡,一人轻伤;第三,严重损毁的左侧座位和毫发无损的右侧座位。”
“好了,那么这个世纪误报,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正能这般说道,可以看到电话那头的她考验我的眼神。
于是我想了一想。
“完全搞不懂。”
“你得慢慢思考。在提示之上叠加提示。不过务必注意我每一个词的选择方式哦,清家君。”
“如果是邀请我约会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说什么呢?呵呵,这玩笑开得像个傻子一样,就是——”
那边压低了声音,感觉气氛为之一变。
“你姐姐的事情,可真是太惨了。”
“老实说,姐姐的事我根本无所谓。首先,你没有给我带来关于姐姐的新情报;其次,哀悼的话已经听腻了。请不要通过我,直接跟姐姐讲吧。如果你拿出选举时用的扩音器,对着天空大喊大叫,兴许你的悼词姐姐会收到的。”
“真可惜呢,扩音器是选举期间租来的,现在已经没了。”
“多少钱?”
“不知道,都是打包签的合同。”
“要是你贿赂我,我就投你的票。”
“玩笑归玩笑,不过政治家可不是行贿的人,而是接受贿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