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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终典非胤也之子。
姐姐——御锹是胤也之女。
我——椿太郎非胤也之子。
这对我们一家来说,是非比寻常的打击。
不过,因为这事,我们之间的羁绊反倒比以前更强了。母亲的过错并没有被责问,父亲也从未冷落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要好。
或许正因为是冒牌的家庭,才会向着真正的家庭努力吧。而这种努力原本并不会发生,所以才更显优秀。
我们一家五口和睦地生活着,是个如画般的幸福之家。
虽说现在少了两个,已经成为三口之家了。
*
“也就是说,只有姐姐和妈妈的恶魔行径没有任何关系。”
我刚说完,警察就陷入了沉思。
“不过可能是你姐姐代表你父亲、你哥哥还有你说出了心声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特地写一张纸条了吧?因为在我们一家人之间,妈妈的行为是公开的事实。”
“确实也是。”
说完这话,警察再度陷入了沉思,然后摆出一副似乎想到了什么的表情。
“椿太郎君,你对你母亲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我很高兴哦。”
“啥?为什么?”警察对此很是困惑。
我没有回答,我认为不回答就是最大的优越。
“总而言之,妈妈的那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大家都以慈悲而宽容的心态接受了她,我们一家甚至比之前还要紧密地连结在了一起。”
我总结道。
“如果真有恶魔的话,那就不是如此简单的罪行,而是更大的罪恶了吧。”
*
回到家后,我们和殡葬公司的人商量了葬礼的事情。殡葬公司的人身披丧服,手上戴着念珠,在场的有那边的两人加上我们三个,总计五人。也就是说,我们家那张巨大的L形沙发还有余量。
殡葬公司的人的表情比我们这些当事人还要悲伤。我觉得这些人在自己亲人死了以后应该不会露出如此过剩的表情,而是会突然笑出来吧。
“用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家庭方案。”
殡葬公司的人这般说道,向我们推荐了六种收费方案中价格第三高的方案,也就是价格第四低的方案。我觉得他们很会做生意。推荐最贵的会被当作利欲熏心,推荐最便宜的又赚不到钱。
“不了,还是最便宜的吧。”
父亲的话让我很是意外,因为这似乎并非迷茫之后做出的决断,听起来像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
哥哥死的时候,葬礼是按照最贵的方案进行的。“哇,好破费啊”——我记得当时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姐姐死的时候,葬礼却按最便宜的方案进行。这是有怎样的心境变化呢?我完全搞不懂,但在选择最便宜方案这一点上,我没有异议,所以就啥都没说。
谈话一直进行到半夜,等殡葬公司的人走了以后,我询问道:
“我的丧服怎么办?这是深褐色的。”
我拉了拉自己西装夹克的下摆。哥哥死的时候,我穿的应该是初中的绿色西装夹克。不过初中时代被谅解的事,到了高中时代就不一定了。
“随你便。”
父亲随口说了句,疲劳值似乎到达了顶峰。
“胤也……”
母亲的声音很是沉静,但其中隐藏着激烈的斗志,宛若一团蓝色火焰。
“为什么选了最便宜的方案?”
“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吧。”
“可御锹是你唯一的、真正的……”
母亲没有再说下去。或许说不出口更准确些吧。母亲虽然被原谅了,却依旧背负着罪孽,她没有资格使用家人这个词,至少她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我死了会选哪个方案呢?”我唐突地问了一句。
“死之前由你自己决定吧。”父亲敷衍了事地应了一句,漫漫长夜就此结束。
我关掉卧室的灯,仰面躺在床上。我启动了智能手机上的自动关机定时器,在视频网站上循环播放米津玄师的《柠檬》。因为今天实在太累,我想从明天开始努力。
这个家里住着恶魔,候选人是以下五人——
父亲·清家胤也
母亲·清家夕绮
哥哥·清家终典
姐姐·清家御锹
我·清家椿太郎
谁是恶魔都无所谓,只不过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潜藏着恶魔的事实在太过有趣。我躲在被窝里并非因为淌下眼泪,而是流不出泪的干眼症。
第三章 父亲1
早晨起来,父亲正在客厅吃药。桌子上放着好几种津村的汉方药。按父亲的主张,汉方药吃多少都没问题。他撕开铝纸包装,仰天将粉末含在嘴里,用来吞药的不是水,而是卡路里伴侣[3]代餐果冻。父亲对美味的料理不感兴趣,只考虑营养。他所需要的就只有纯天然超复合维生素和矿物质药片、津村的汉方药、硫代维他命饮料2000[4]以及卡路里伴侣代餐果冻。这种极度偏食却又健康到不可思议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富于个性的音乐。据说旋律大多是在山上跑步的时候浮现在脑子里的。他创作的某首歌曲虽说已历经十年,但至今仍拥有超高的人气,持续产生着巨额的版税收入。
“学校那边不用请假吗?”
父亲看都没看我就抛出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看他,直接回了一句:
“因为没有请假的理由。”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水果,用菜刀切成小块,然后把它装进密保诺的拉链袋中,便当就完成了,这种拉链袋的好处在于只要滑动拉扣就能密封。如果是普通的自封袋,必须将凹槽啮合到位,那个出乎意料地难弄。所以我今天也把水果塞进密保诺拉链袋里,滑动拉扣将其密封起来。这是我目前的最优解。
*
从我家骑自行车到高中大约要花四十分钟。在八王子南高中,由于电车和公交车之类的各种不协调,交通非常不便。这并非我固有的问题,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平等的。
我将自行车停在停车场,混进了上学的学生人群里。深褐色的校服仿佛军队般行走的样子,让人联想到了某种昆虫。不过这反倒成了我校学生固定的自虐段子。
走进教室,我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大多数学生正和朋友闲聊,但不巧的是我并没有朋友。
若是平时,我会读英语参考书打发时间,不过今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必须找出恶魔。
具体来说就是家庭成员的背景调查。
我首先尝试了网络搜索,这是身在现代,无论是谁想要调查时都会做的第一件事。
清家胤也,有专门的维基百科页面。他隶属于一家名为“完全真空”的游戏公司。不仅制作游戏音乐,还为艺人提供动漫歌曲等。这样的公共信息越是泛滥就越是容易搜索,但是个人的、私密的信息却在公共噪声的干扰下无法找到。
清家夕绮,没有信息。
清家终典,点开他的社交网站页面,完全没有更新过,看样子只是建了个账号。成蹊大学文学系,隶属于管弦乐团。
清家御锹,显示出很多新闻。主流媒体将她描述为谋杀案的受害者,但在更为大众、以广告收入为主的所谓成果报酬型广告的媒体上,则采用了另一种报道:“【噩耗】超人气主播遇害”。
清家椿太郎,有个名叫椿太郎的漫画家很火,但这个人姓椿,名太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上课铃响了,我将手机收进口袋。
我把班主任在班会里说的话当耳旁风,一心盘算着接下来应该采取怎样的步骤进行背景调查。
就在班会结束后,班主任走出教室时,我得出了结论。
还是按照顺序依次进行调查吧。
首先从父亲开始。
*
话虽如此,假使突然闯进父亲的职场,来一句“爸爸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答吧。
上课的时候,我的笔记本被头脑风暴带来的支离破碎的笔记所填满。多亏了这个,我的脑髓变得异常清爽,得以看清今后的前进方向。
我应该做的事,就是找到能够回答问题的人。
因为哥哥和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我提出希望听到一些故人的回忆,亲人好友大概会眼眶湿润,或是将视线投向远方回答问题吧。
那么父亲和母亲呢?这边会稍微严苛一些。如果亮出儿子的身份,相关人员有可能会回答问题,但倘若如此,寻找恶魔的事就有可能暴露。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在私下里进行这个寻找恶魔的行动。一切水落石出之时,我打算来个戏剧性的质问,就像把人逼到两小时悬疑剧的悬崖边上一样。
“写什么呢?”
身后香皂味扑鼻而来,笔记本正被人窥视着。
我慌忙将笔记本藏起来,用上半身遮住,就像一个独占财宝的恶棍。
“给我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确实也是。”
我即刻改变了态度,抬起了趴在桌子上的身体。对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接着瞄了眼笔记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算啥?你犯病了吗?”
就在这时,我突然心血来潮,于是说:
“其实我想调查某个人物,但网上查不出什么,只能去找相关人员了。这种时候最合适的对象是谁呢?”
“哦,原来如此。”
看对方的表情,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清家君居然会做这种事,可真没想到。”
“是吗?”
“顺便问一下,清家君想选谁呢?”
“其实答案一早决定好了。只是因为无法选择那个已经决定好的答案,所以才很苦恼。”
“谁啊?”
“家人。”
对方摆出一副来了兴致的表情,眼神也起了一丝变化。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好色,假设是性欲的话,就是“无比纯洁的性欲”。
“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家人呢?”
“当然不行的吧。如果我是在打探家人的秘密,当事人能回答吗?能让当事人知道我在刺探秘密吗?”
“真不容易啊……”
对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不过这种事并不值得同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幸和幸福皆会突然降临。这并非我自己固有的经验,而是在任何人身上皆有可能发生的寻常事。
“顺便问一句,佐藤同学觉得应该选谁?”
“叫我比留间。”
“对对,我忘了。那么佐藤同学,问题的答案是?”
“叫我比留间。”
“佐藤同学,你的眉毛变粗了吗?总觉得你的脸比以前更严肃了。”
“啊,看出来了吗?清家君假装对别人不感兴趣,其实还观察得挺仔细呢。还有叫我比留间。”
不知不觉,比留间琉姬绕到我的前面,擅自霸占了前面同学的座位。她双腿夹着椅背,坐姿无比难看。
“你干吗突然跟我搭话?感觉像是给遗弃的小猫喂奶吗?”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哦。那个新闻。”
比留间的语气低沉了下来,看样子是在哀悼。
“不过看到清家君的脸就放心了呢。”
“那是因为遗产的份额增加了。”
“看你这副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我感觉到了同学们的目光,那是为什么这两个不合衬的人会凑到一起的疑问。这样的目光好似绒毛一般,撩动着我的皮肤。
“你才没问题吧,再跟我待在一起难道不怕被当成同类?”
“事实上就是同类吧,从差点被退学这一点看。”
“全体国民都应作为个人受到尊重。对于谋求生存、自由以及幸福的国民权利,只要不违反公共福利,在立法和其他国政上都必须给予最大的尊重。”
我背诵了日本国宪法第十三条。
“所以说,我拿到驾照骑着电动自行车上学,却差点被退学,这很奇怪啊。”
“是啊,校规优先于法律,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夫妻生活美满吗?”
比留间冲我吐了吐舌头。我并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涵义是什么,也不感兴趣。
“刚刚那是心理测试吧?”
比留间抱着椅背,注视着我的眼睛。
“貌似回答的人对那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家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吗?这我可不知道。”
“我的话,如果有想调查的人,就会去问那人的情人吧。”
“情人吗?”
“嗯,对啊,情人。不过想找个情人,最困难的地方就是必须要先跟不喜欢的对象结婚呢。”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接着响起了一记掌声。那是比留间的手发出的。这样的小手怎么会发出如此强烈的声音呢?这一击不仅震动了空气,甚至连空间本身也在震动,令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比留间没规没矩地指着我说:
“果然家人的秘密还是该去问家人吧。”
“问你就是个错误,或者说明知是错误才问了。”
“不好意思,我讲的是不太对。不是家人,是亲戚。”
这句话值得考虑。确实,姐姐的遗书上写的是“这个家里住着恶魔”,所以不在这个家里的亲戚应该没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亲戚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外人,但这种血缘关系比什么都深,除了深,还又红又热又甜,而且也没法对来访的我置若罔闻。
“只要有心还是能做到的嘛,佐藤同学。”
“叫我比留间。顺便说一句,我完全不学习,考试还能拿三十名。不是有心就能做到,是没心也能做到。”
“这里面就有各种说法了。是努力到吐血得了第一,还是在空闲时间随便应付一下拿了三十名?”
“这有用吗?”
这副表情充满了善意。这样的善意充满了新鲜感,所以我也带着善意回答道:
“我是二十九名哦。”
有那么一瞬间,比留间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她理解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僵尸般的呻吟,如果使用国际音标的话就是“ə:”这样的感觉。相当于英语中“br”一词的长音部分。
“比留间,去小卖部了。”
比留间的朋友过来拍拍比留间的肩膀。她看看那边,又看看我,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去。
“对了,佐藤同学。现在一起去叙叙苑[5]吃一顿好吗?当然是你这边请客。”
“学会看看气氛啊堀川君。”比留间朋友的脸上挂着不爽的表情。
我被起了这么一个绰号。查了一下,是动漫人物的名字。高二的冬天,我在邮局打工做贺年卡分类的时,由于贺年卡有购买定额,所以被要求买了不需要的贺年卡。我便带着处理的用意给全班同学送了贺年卡,于是就被叫了这样的绰号。我只是乐在其中地妄想着若在贺年卡上涂抹剧毒的河豚毒素,那么收到卡片的同学就会痛苦万分地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