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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可能?”
“守护神。”
下条露出了“哈?”的表情,然后瞬间转为察觉到什么的脸,从张大的嘴里发出了无声的哀号。
“听说你们乐队里有守护神,那个是鹿形的摆件,实际上是一整套的尖嘴钳和底座。”
我指了指放在镜子前的牡鹿工艺品。
“假设扶着钉子的手指真被铁锤敲到了,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特地去仓库取锥子,还不如用同在一室的钳子按住钉子,你不觉得这样更合理吗?”
“可是……”下条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凶手有可能不知道啊。”
“守护神是乐队的吉祥物,大家当然都知道了。”
我向乐队成员们征求同意,下条以外的人都点了点头。
“顺带一提,这是父亲送给女儿的礼物,所以还得补充一条,就连嫌疑人之一的清家胤也也知道这把钳子。”
“可是……”下条的表情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也有可能是偶然在房间里事先放了把锥子吧。”
“这也不可能哦。”
我将其否定后,下条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
“你说说证据……”
“案发前,最后一个使用房间的人是谁?”
我再度翻开店主笔记本的复印件,确保大家都看到了之后——
“是前田。”
我说。
前田蓦然有了反应。
“前田同学,要是在工作室里看到锥子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立马扔掉!”前田打了个哆嗦。
面对一脸不解的下条,我解释道:
“他有尖端恐惧症。”
前田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前田对尖的东西有着非比寻常的恐惧,要是看到案发前的工作室里偶然放了一把锥子,前田一定会扔掉的。”
“可是……”下条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恳求,“凶手也可能是作案当天,在杀人前从仓库里拿出了锥子吧。”
“那为什么钉十字架右侧的时候要用铁锤敲呢?”
“可是……”
我微微一笑,等待下文。
但下文已经没了。
下条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随即垂下了视线。
伴随着一记呼气声——
“罢了,我原本就做好了被抓的打算。”
他的脸上露出了明快的神色。
“是我杀的。”
第二十二章 母亲5
九月十日,案发当天,下条和御锹约好在工作室里见面。
当御锹到达工作室时,下条已经在单间里了。
下条指着桌上的信封告诉御锹——
关口留了封信,他被关口拜托传话。
御锹坐在放大器上开始读信,这样的布置巧妙地令她背对着下条。
下条用藏好的绳子从背后勒住了御锹的脖子,御锹激烈地抵抗着,下条也用尽全力勒着她的脖子。待确认御锹不动了以后,下条离开了单间。
下条从仓库里拿来了准备好的十字架,这是当天制作出来的。上回的十字架已经被施虐者用锯子锯断藏在包里带了出去,但这次没有这个必要。
下条将十字架平放在地板上,将御锹的遗体叠放在上面。然后他用铁锤在遗体的右手上钉了钉子,有意不让其穿透地板。但这时正在愈合的手伤破裂,疼痛令他无法再敲击锤子。
于是下条决定去仓库拿来锥子,用它在尸体的左手和十字架的左侧开了洞,从上面穿入钉子,完成了钉十字架的效果。
尔后他将十字架立在镜子前面,被钉在上面的遗体怨恨地看着下条,于是下条锁上门,快步离开了现场。
为何地板上的洞和第二次钉十字架的洞距离一致呢?那是因为下条无意识地再现了自己的遭遇。
钉钉子的时候,下条把十字架放到了和自己被钉相同的位置,这时他才注意到地板上已经开了两个洞。由于十字架双臂的高度不同,所以孔的位置并不能完全对上。即便如此,为了尽量保持一致,他还是在已有的两个洞上方平行移动的位置钉了钉子。因此第一次钉十字架才得以和第二次的孔距保持一致,而且第二次钉的时候钉子没有穿透地板,故而才会有把第一次的洞误认为第二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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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钉子贯穿是下条有意为之的。第一次钉十字架的时候,施虐者因为钉子穿透的地板而无法立起十字架,从把十字架靠在墙上这点来看,可以说下条完成了更甚于施虐者的复仇。
下条所受的欺凌已经远超欺凌的程度了。下条心生杀机是在他被活生生地钉上十字架的时候。在那之前,他曾被迫吃宠物猫的尸肉,或是肛门里被塞入点着的窜天猴,总而言之,他遭受过只能以残酷形容的虐待。
虽然契机是下条的偷拍行为被御锹发觉了,但这其实也是御锹设好的计谋。
“真是恶魔啊。”
警察说。
现在是晚上十点,我在自家客厅里听取警察的调查报告。这算什么事?明明我是受害者的遗属,不知为何却置身于严厉批判的目光之下。
“你觉得哪边更坏呢?”
警察见我答不上来,还以为说错了什么。他的目光越来越严厉,脸上浮现出生动的表情。
“清家御锹和下条最,到底哪边更坏?”
“蛋糕和拉面,到底哪边更好吃呢?”
警察咂了咂嘴,摆出恐吓的样子。
“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吗?今后你身上的压力可不得了。”
“即便如此,有一件事我也可以肯定。”
“哦?什么?”
“坏的不是我。”
警察的表情立刻绷不住了,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紧接着那张脸瞬间又变回了严厉批判的样子,好像把不同的电影胶片用透明胶硬粘到一起似的。
“和你说话我都快发疯了。”
警察撂下这句就回去了。
*
当案情的概况在新闻上传播开来时,公众纷纷对下条表示同情,与此相对,姐姐的评价跌至谷底。微博上充斥着对姐姐的诽谤中伤,就连姐姐在视频网站上发布的视频,差评数也急遽增加。
在与这次案件有关的姐姐的帖文中,有一条达到了十万转发。那是姐姐在接受一家小型网络媒体采访时的文字摘录。
“杀狗杀猫不是会被问罪的吗?不过杀鱼是不会被问罪的,不管是活活宰了,还是尽可能把它折磨死。只要是鱼就没问题,所以我才喜欢鱼。”
原报道在结尾处略带歉意加了一句这些都是玩笑话,但在案件曝光的今天,这句话半点都没被当作玩笑。
我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明明是晚上十一点了,家里的门铃却响了起来,看了看对讲机的摄像头,是媒体采访。兴奋感还没有因案件告破而冷却下去,于是我笑容可掬地打开了玄关的门。
一根麦克风伸了过来,我还是觉得这样的麦克风是男根的象征,我就像是受虐者,正在遭受冠以正义之名的凌辱。
媒体记者并没有进门,而是从门外气喘吁吁地拿着麦克风问道:
“你就是受害者的弟弟吧?请问现在是什么心情?”
“姐姐对花生过敏。”
麦克风越伸越近,于是我自己拿起麦克风,以免被戳到牙齿。
“很久以前,在夏日祭典上,姐姐差点误食了花生,不过终究还是没吃下去。要是那会儿姐姐吃了花生死掉的话,就不会有这次的凶案。所以我现在的心情是,要是姐姐在当时死掉就好了。”
“……”
记者和摄影师面面相觑,露出不快的表情,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抛下一句“感谢协助采访”,便打道回府了。
*
第二天,我在教室里承受着好奇目光的洗礼,但谁都没有跟我搭话,这正是日常为人处世的成果。
我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是两边同时拍下的。
回头一看,山田和比留间各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后两人同时将手从我肩膀上拿了下来,以一副古怪的表情来到了我的面前。
“真不容易啊。”山田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
“要是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比留间细声细气地说道。
“那就成为我的家人吧。”
“啊,啊啊啊啊!那个那个那个……”比留间骤然变得精神起来。
“你这是在求婚吗?”山田黏稠而冰冷的视线看了过来。
而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爸呢?”山田问。
“你妈呢?”比留间问。
我虚弱地笑了笑,不管多么难以接受,只要排除了不可能的可能性,最后剩下的,即是真相。
“马上就不在了。”我回答道。
两人没有再问下去。
我在今天,即将失去我的父母。
*
我蹬着自行车从学校早退了。本想直接翘课一早就去探望,但医院说探视时间要到下午一点以后,因此我才不得不先去学校。我蹬着自行车,沐浴在微热的风中,认真地思考着究竟是娶比留间琉姬还是山田深红为妻的问题。
我到达了多摩中央医院,把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那里草木茂盛,石制的花盆里郁郁葱葱地长着很多叫不出名的植物。
手机收到了通知,打开一看,原来是久门发来的消息。她给我发了段视频,还附了这样的说明——
“这是绑架案的后续报道,要是派得上用场的话请跟我结婚。”
视频是新闻片段的剪辑,画面上的人是楠本旭。我是怎么知道的呢?那是因为楠本旭这个名字打在了字幕上,当然了,我完全不认识他的长相。在胤也的第二次绑架中,被虚假绑架的初中生楠本朋昌,其父正是楠本旭。这不是最新的消息,而是父亲被捕时的新闻。楠本旭似乎作为与父亲有关的人接受了采访。
我看了那则新闻后感叹不已,这对今后要做的事情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就这样,久门真圃被追加到未婚妻的候选人中。
我将手机放回口袋,锁上了自行车。
医院正门有个很有特色的淡蓝色屋顶,虽说不清楚这个淡蓝色屋顶有何意义,但一定有其内涵的吧。这里给人的印象并非讲究的都市医院,而是朴素的乡村医院。不是说哪边更好,而是各有各的优点。
从大门进去,直接就到了二楼。因为是在坡道半途建造的,所以便形成了这样的构造。听母亲说她住在A馆的2号病房,于是我一进医院,就朝右手边前进。
2号病房应该在三楼,所以我想去三楼,却找不到楼梯。去护士站一问,才知道2号病房是封闭病房,只能从护士站内侧进入。
我填写好探视表,然后被带到护士站的内侧。上楼梯的地方也是在护士站内侧。在那里我被要求漱口和洗手,并听取了工作人员的说明。探视要在半个小时左右结束,回去的时候直接敲护士站的门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到了护士站外面,刚一出门,门就被锁上了。那里是封闭病房,在宽敞的空间里,住院的患者们坐在椅子上,或是喝茶或是谈笑。
初次目睹这种景象,给我的直观感觉是到了某种异界。话虽如此,这和精神病患被关在铁窗内的可怖地方还是大相径庭的。
那里的人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要是无惧误解敢于表达真实想法的话,那他们应该还是人类,却又有一点不同,他们轻飘飘地浮游着,是处于谎言和恶意对立面纯粹的存在,应该用天使来表现。
在这样一群天使之中,母亲也完全融入进去了。包含母亲在内的数名女性正快活地聊着天。这像是女性专用病房,身为男性的我相当惹眼。所以母亲很快就注意到了我,母亲向同伴道别之后,跑到了我的身边。
“儿子啊,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有什么地方可以两人单独聊聊吗?”
“那就让他们开一下会面室的门吧。”
母亲打开护士站的小窗,提出要使用会面室。于是护士过来帮我们打开了会面室的门锁。我们走了进去,面对面坐下,变成了两人独处的状态。
“情况怎样?”
“药好像起效了,状态相当不错。”
“是吗?那太好了。就是费了老大劲才好转的状态又要变坏,可真叫人为难啊。”
“……”
母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其中并无恐惧。换作平时,她应该会痛苦地绷着脸吧。而现在的她却并未如此,是因为药物起效了吗?
“你结婚是为了复仇,对吧?”
“对。”
“这是对清家胤也的复仇,他是害你父亲死于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为此你才和他结婚,生下外遇对象的孩子,作为对胤也的报复。”
“对。”
“可这不是很奇怪吗?御锹是胤也的孩子,本该复仇的你还是生了胤也的孩子。”
“也会有这样的事吧。”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母亲没有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她身上并未表露出半分怯意。
“妈妈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无证驾驶车辆出了事故,导致坐在副驾上的父亲死亡,是吧。站在父亲的立场正常想想,虽然我未当过人父,但也能想象得到,一般情况下不都会阻止吗?无证的女儿要求开车,不该把她拦下来吗?退一百步说,即使对无证驾驶的事放任不管,可要是一起上车的话,那由自己来开不就好了吗?既然都一起上车了,为何要特地让无证的女儿开车呢?”
“也会有这样的事吧。”
“答案只有一个,你父亲当时处于不能开车的状况。”
“不是。”
“展示一下我的推理吧。你那副驾驶座上的父亲并不是死于事故,而是一开始就死了。说得更深入一点可以吗?那就是你杀了你的父亲,为了处理尸体,才让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无证驾驶向着某处驶去。也正因为如此,警车的警笛声才会让你感到极度不安,要是父亲还活着的话,那停车换人不就好了,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你有证据吗?”
“有哦。这是一位政治家的证词,她是这么说的:‘事故发生以前,夕绮擅自使用父亲汽车的事情被发现了,挨了一顿臭骂,她父亲怎么会坐在副驾上呢……’”
“我觉得仅凭这点作为证据还是太薄弱了。”
“证据什么的都无所谓,因为案件的追诉时效已经过了。杀人案件的追诉时效是在二〇一〇年取消的。一九八九的杀人案,到二〇〇四年就过了时效,所以这根本谈不上是证据。”
“那是为了什么?”
“我想揭露真相,仅此而已。”
“别这样。”
“你和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清家胤也结了婚。但这是与复仇完全相反的动机。正是因为事故的发生,使得杀人案得以隐匿。被你杀死的父亲变成了死于交通事故,本该判十几年的有期徒刑,就只判了两个月。因此,对于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你超越感激达到了爱情的程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