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员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所以你们要是还想继续得到赞助的话,可以从御锹的遗产中拿出一部分。”
“拜托了!”前田即刻应道。
“喂,太失礼了,”关口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不用,我们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能拿还是拿吧——”下条谨慎地主张道,但被关口瞪过来后,他又慌忙摆了摆白手套,“我只是说说而已。”
“话说回来,赞助人竟是御锹。”塚本喃喃说道。
“御锹……”中谷的眼里噙着泪水。
当姐姐的献身公之于世后,寂寥和追忆回荡在乐队成员之间。
聊了一会儿姐姐的往事后,火化结束,骨灰被运了过来。虾夷扇贝的贝壳在高温下烧成了灰烬。剩下的是白色的遗骨,姐姐的残骸。我们依次用筷子拾起残留的骨头,递给旁边的人,将其纳入骨灰罐里。
最便宜的葬礼计划得以顺利完成,我们将骨灰罐放到车上,踏上了归途。
“我要去趟南大泽警署。”
听父亲这么一说,母亲惊讶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警察那边好像又要找我问话了。”
“是吗?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
到了南大泽警署,把父亲放下来后,车子又出发了。
回家后,我和母亲先把骨灰罐放到橱柜上,跟遗像摆在一起,还放上了姐姐最爱的凤梨罐头,姑且当作供奉。
下午六点,冲击的瞬间到来了。
那会儿我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对双休日的模考进行自我估分,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传来了母亲万分焦急的声音。
“儿子,出大事了,麻烦快下来一下。”
母亲的敲门声往往很响,为了尽快平息这令人不快的声源,我麻溜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打开房门。
“怎么了?”
“电视上面……”
母亲说不管怎样请先看电视吧,于是我们去了楼下的客厅,亮着的电视屏幕映入眼帘。
电视上映出了父亲的身影,父亲接受媒体采访,悲伤地诉说着女儿去世的场面正被无声播放着,主持人讲述了新闻的详细内容。
“嫌疑人清家胤也供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对作案动机等问题一直保持沉默。”
之后电视画面切换成了别的新闻,母亲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那里,无论问什么都闭口不答。于是我用手机搜索新闻,想看的新闻找都不用找就显示在了最上面。
八王子大学生杀人案凶手落网。
杀害姐姐的凶手正是她的父亲,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对动机等保持沉默。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


第二十章 哥哥4
为了寻找更详细的信息,我徜徉在网络的海洋中。但最后父亲只是供认了杀害姐姐的事实,对其他事情讳莫如深,找不到更多的信息。
我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脑子里却是无数小鸡飞来飞去唧唧乱叫的状态。
恶魔不是母亲吗?
恶魔是父亲吗?
不如说,父亲为何成了凶手。凶手除了持有钥匙的乐队成员外不该有别人了吧,还有动机究竟是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复阅览网上的文章,但无论怎么刷手机,父亲除了供认了杀害姐姐以外,对其他事情未置一词,并不存在其他信息。
若是如此,最快抵达真相的途径是什么呢?我绞尽脑汁思考着,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倘若父亲真是恶魔,那么解开留下“这个家里住着恶魔”这句遗言的哥哥的自杀之谜,不正是解开父亲之谜的关键吗?
我在通信软件上给编辑仙波发了消息。
“现在有时间吗?”
对方秒回了一句“没”。
“相比而言回得倒是挺快的嘛。”
“我现在很忙。”
“今天应该是休息天吧。”
“你能听我吐槽吗?关于我负责的作家。”
仙波一边说忙,一边开始无休无止地发牢骚,无非是作家不遵守截稿日期,作家说自己写不出来,作家纠结于无关紧要的细节迟迟没有进展。
“拘留所会面室有亚克力板对吧?他说要是不知道那上面有没有指纹,就没法继续往前推进。你不觉得这根本无关紧要吗?不管怎样,明明是难得的休息天,我却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联系能够接待参观的警署,这种痛苦你能懂吗?”
“那就一起去吧。”
“?”
“我正要去拘留所的会面室呢。”
“?”
“我爸被关进去了。”
当天下午四点,我们在南大泽站碰头。我很快就找到了仙波,毕竟把衬衫塞进裤子里、吊着吊带的人物,从远处看也是相当扎眼的。
仙波发现我后,先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为啥两手空空就过来了?”
“需要带什么吗?”
“那当然了,你爸不是被拘留了吗?那就得给他送衣服啊。”
“我没想到。”
于是我们在去警署之前先去了附近的三井奥特莱斯购物城,在那里的布克兄弟专卖店里买了七套拳击短裤和三套睡衣,准备带给父亲。这些总共花了四万多日元。
到了警署,我们首先去综合咨询台说明了来意,那边说休息日不接受探视。
“哈?椿太郎君,你事先没调查清楚吗?”
“查过了哦。”
“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顺便说一下,除了律师以外,被捕后七十二小时内不能见任何人。”
“啊啊啊啊?”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仙波紧握拳头不停地发抖,想方设法消化着被摆了一道的耻辱。
“我可以回去了吗?”
“至少在我把东西送进去之前等一下吧。”
“能送得进去吗?”
“如果是律师的话,见面和送东西都是可以的,而且已经安排妥了,应该快到了吧。”
“到底算准备好了还是没好呢?”
仙波愕然地付之一笑。
我俩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等着律师,律师很快就到了,简单地寒暄之后,他从我手里接过要送进去的衣服,麻利地往父亲那边去了。
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好了,我想请你告诉我哥哥小说的结局。”
“因为讨厌喜欢的歌放完,所以我都是在歌曲结束之前就不听了。”
“这不是歌而是小说。”
仙波露出败兴的表情。
“三天以后见面可以吗?先再见咯,我很忙的。”
仙波一脸清爽地站了起来。
“对了,很抱歉上回用纸杯扔了你,你也有你的苦衷,要是我当时知道你有那么可悲的遭遇,就不会用纸杯扔你了。”
“不,我觉得扔得很好,现在爸爸被逮捕了,其实我心情很激动哦。”
“这么逞强真的好吗?伤心的时候就该哭啊。”
“是这个道理。伤心的时候哭,不伤心的时候不哭。”
“哦。那就三天后也就是星期四,下午四点在这里集合吧,拜拜。”
仙波说完就毅然决然地回去了。然后律师没多久就回到了这里,他并未带回比网上更多的信息。也就是说,父亲除了供认杀害姐姐,对其他动机之类的信息绝口不提。
我向律师事务所的王牌律师致以了谢意,并支付了当日紧急接见费用六万日元。要是以后正式委托辩护的话,这六万将会从定金里扣除,所以实际上是免费的,可真是会做生意呢。
*
翌日,我像往常一样去上高中。正当我进了教室,坐在位子上读着英语参考书的时候,山田一脸担心地靠了过来,跟平时充满敌意的目光完全不同,那是温和而梦幻的眼神。
“清家,你不要紧吧?”
“欲上先下反倒更求之不得哦。”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似乎没事呢。但你怎么会没事呢?明明都被逼到这种境地了。”
“有人对我说,家人是无法选择的,家人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我反驳说,明明剪头发和剪指甲都不疼啊。”
“……”
山田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邻座的比留间代替她应道:
“我没法同意。不过如果这样能够救救清家,不也挺好的吗?”
有几个同班同学似乎知道我的遭遇,时不时瞥我一眼,但没人过来跟我搭话,这就是日常为人处世的结果。
上课内容是对周末模拟考答案的讲解。由于最近太忙,估分只做了一半。于是我利用休息时间进行估分,结果正确率是百分之八十八,还远远不够,仍需进一步锤炼。
午休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吃了水果,今天是菠萝、苹果和葡萄。
放学后回到家,家的周围已经被媒体的车辆包围了。几个记者拿着话筒问我“请问现在有时间吗”。
指着我的无数麦克风就像伸向我的无数男根,真是可笑至极。
于是我边忍着笑边回应道:
“站着说话太累,进来说吧。”
我让十几名记着和摄影师在客厅里等着,从冰箱里拿出巴黎水,优雅地喝了起来,舌尖上绽放的碳酸令人神清气爽。
看手机的时候,我注意到母亲发来的消息。
“我住进多摩中央医院了。”
就只有这几个字,既没有催促探望,也不曾说明病情。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能体现出希望对方来探病的心情。她的病情应该是压力引发的抑郁症。
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当听说父亲被捕时,我突然灵光一现,幸运的是,这里有无数记者,有能力替我进行验证。
返回客厅,和记者对峙着,我被那种景象感动了。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将我家那大过头的L形沙发填得满满当当的。
我坐在一张空着的,或者说专为我空着的圆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
“我有个交换条件。”
我开门见山,记者们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我,大概是把我想象成了一个讨要金钱的棘手之徒吧。
“我会回答有关我家人的任何问题,不过我有一个想要调查的人物,这个人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请以你们的调查能力掌握那个人所在的位置,这就是要我回应采访的交换条件。”
“这人是谁?”其中一个记着问道。
对此我回答说:
“清家胤也的生母。”
*
第二天我也和平常一样去了高中,课上继续听着模拟考试的讲解,午休时吃了香蕉、猕猴桃和桃子,在山田和比留间同情的视线的洗礼之下回了家。
记者们太能干了,仅用一天时间就找到了胤也的生母。我接到联络后,立马赶赴横滨。从京王多摩中心站乘坐电车出发,坐到桥本站换乘横滨线。
在乘坐电车的途中,手机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我坐在爱心座位上接了电话,是警察打来的,他和我约好晚上十点来我家,那是因为警方有义务向家人说明父亲被捕的理由。
大约坐了一个半小时,电车抵达了横滨站。我从那里坐上出租车并报了地址,造访了胤也生母的家。我按下公寓的门铃,自称是胤也的儿子。里面的人说“他跟我没有关系,你请回吧”,但我有一样无论如何都要从胤也的生母那里获取的东西。
我说我会付一万日元,胤也的生母马上转变了态度,将我迎入了家里。之后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再花一个半小时乘坐电车回了家。
*
晚上十点二十多分,警察到了家里。坐在客厅的L形沙发上和我面对面。我端出两个倒了巴黎水的玻璃杯,但两个警察都没有动它,取而代之的是“还请节哀顺变”这句毫无裨益的话。
“凶手是持有单间钥匙的人,也就是说,我以为凶手只能是乐队五名成员中的一人。”
当我催促警察时,警察就像开了开关一样把脸绷得紧紧的。
“签下案发现场工作室使用合同的是胤也吧?”
“是的,不过那只是表面上的合同,实际费用是姐姐付的。”
“签订合同的时候,胤也拿到了一把钥匙。”
“是工作室单间的钥匙吗?”
“胤也在锁匠那里复制了这把钥匙,将其分发给了乐队成员。”
“也就是说,胤也有案发现场的钥匙。”
“就是这样。”
这样第一个谜团就解开了,如果胤也持有钥匙,那就有成为嫌犯的资格。
“可是其他乐队成员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们是怎么断定爸爸是凶手的呢?”
“是地毯。”
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事发前几天,现场的确铺了地毯,但是很快就拿掉了。
就像是在证实我的记忆一般,警察也讲了同样的事情。
虽然因为木纹和污渍很难看到,不过案发现场的工作室地板上开了两个洞。
“两个洞?”
“沿着正方形对称轴展开,就在可以把正方形二等分成两个相同长方形的对称轴上。”
“位置呢?”
“乳头的位置。”
“喂。”被一旁的警察戳了一下,那个说“乳头”的警察憋着笑,改口说道:
“想象一下骰子六个孔里面正中的那两个孔。”
“哦,我大致明白了。”
“你觉得这洞是怎么来的呢?这两个洞的位置和十字架钉子的位置是一致的。”
“是贯通十字架弄出的洞吗?也就是说,凶手把十字架放在地板上对尸体钉钉子的时候,钉子穿了过去,在地板上开了个洞是吧。”
“就是这个道理,再说回地毯,十字架和地板在同一位置上开了洞,而地毯也跟十字架与地板在同一位置上开了洞。”
“也就是说,钉十字架的现场铺着地毯?”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能明确的是,犯人在钉十字架的时候,在地板上铺了地毯,原因不明。”
“你们不知道原因吗?”
“嗯,不过重点并不在那里。我们实际在现场铺了地毯,现场放着架子鼓和吉他等东西,为了铺地毯必须把这些全都挪到外面,把所有东西搬出去后铺上地毯,把十字架放在地毯上钉上尸体,之后除去地毯,再把东西全都放回里面,至此总共需要花费一个小时。这还是最快的速度。总之想要在现场铺上地毯,最快需要一个小时。然后让我们再来看看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是这样解释的——
假设谋杀发生在死亡推定时间最早的下午一点。
中谷在下午两点和朋友见面,从现场到目标地点有三十分钟路程,宽限时间为三十分钟,这样的话就不可能花一个小时来铺地毯,因此不在场证明成立。
下条下午两点二十分回家见到了家人,从现场到目标地点有四十分钟路程,宽限时间为四十分钟,这样的话就不可能花一个小时来铺地毯,因此不在场证明成立。
关口下午两点抵达打工的地方,从现场到目标地点坐电车需要三十分钟,宽限时间为三十分钟,这样的话就不可能花一个小时来铺地毯,因此不在场证明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