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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跳轨了哦。”
“哈?谁?”
“佐藤同学。”
“你是说比留间?”
“听说她三点钟在八王子站跳了轨。”
山田一脸愕然,她迅速掏出手机操作起来,眼珠子像老虎机一样剧烈地转动着。
过了一会儿,她从手机上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哪都没这样的新闻啊。”
“博客上的目击证言呢?”
“我也看过了,但是没有。”
“原来是骗人的。”
“喂,你给我交代清楚。要详细,具体,好懂,这样我就不揍你了。”
我解释了一下之前收到的信息。
山田的表情变得险恶起来。
“为什么不去救她?”
“因为有模拟考试。”
山田抡起拳头,却并未朝我挥下去,而是像泄了气一样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不揍我吗?”
“评价已经低到不行了,所以对你没什么期待。”
“你最好和比留间联系一下,这不是我该管的,而是作为朋友的你该做的事。”
“我说啊——”
山田操作着手机,看样子她已经和比留间取得了联系。
“刚刚你称呼比留间为比留间,没有像平时那样用她的旧姓佐藤,而是叫比留间。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你出乎意料地动摇了,并且后悔没去救她。”
“是吗?或许是这样。可能我是意外地动摇了,后悔没去救她。”
“这是比留间的口信。她说由自己来讲太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替她转达。”
山田读着来自比留间的口信——
“‘我喜欢你。’”
教室里一阵嘈杂——啊,告白?刚才是告白吗?山田向清家告白了,真的吗?是真的吗,有回答吗?回答是什么?
“不不,这是代传口信……”
山田慌忙表示否定。可越是否认教室里气氛就越是热烈,听众们不仅期待着山田,也期待我的回答。为了不辜负这样的期待,我开口问道:
“还有下文的吧?”
山田暂时停止了拼命的否定,看向我这边“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下念道:
“‘可这都是过去式了。你没有赶过来,我死了你也不在乎。但我老公不一样,老公取消了重要的业务谈判赶了过来,抱着我哭了,所以我选择了老公,和老公过两人世界会更幸福,我想忘了你,再见。’”
山田说完以后,嘻嘻地笑了。
“你被甩了,现在是什么心情?被那么好的妹子抛弃,你的自尊心还能维持原样吗?”
我发觉山田的嗤笑也传染给了我。
“她不是挺懂的吗?”
山田瞬间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然后她脸色一变,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手捂着嘴目瞪口呆。
“不会吧。”
“真希望那两个人能够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
“不会吧,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我丢下发愣的山田,迈开了回家的步子。
“喂,山田——”
我随即转过身去,冲她挥挥手说:
“后天见。”
目瞪口呆的山田就像被线操纵一般,用僵硬的动作机械地挥了挥手。
*
翌日,九月二十四日,周一,秋分的调休日。
我坐上了由母亲驾驶的梅赛德斯奔驰,在后座戴上耳机。载着一家三口的车发动了,朝着殡仪馆进发。由于时间有些紧迫,汽车轻易就超了速。我一边听着米津玄师的《小小的我》,一边想象着,假如这辆车也发生事故的话,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
到达南多摩殡仪馆已是十二点四十分,在停车场停好车,进了大厅,殡葬公司的人已经在那等着了。在他的陪同下我们去了楼上的休息室,休息室已经有人了。也不算很多,最多十几个吧。我认识的只有那几个乐队成员,其余的都是姐姐的朋友。
排成两列的长桌边摆着数量众多的椅子,就像蜈蚣的脚一样。我和父母找了个空着的地方落了座,即便如此,空着的椅子还有很多。
“是御锹小姐的家人吗?”
一个女人从桌边探出身子,自长桌的另一头观察着我们。当父亲回答说是的时候,女人的表情一亮。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很惭愧,我的亲属至今都没死过,第一次葬礼是为御锹小姐而来可真是太荣幸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葬礼,可能有所不周,还请多多关照。”
女人把探出桌边的身子缩了回去,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的头发很长且缺乏光泽,金色的头发给人一种脱色失败的痛心之感。
只在这个女人说话期间,空间中才流淌着声音。当女人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周围再度陷入沉默。
到了下午一点,殡葬公司的人过来迎接我们。我们穿过空空荡荡的走廊,来到火葬场的告别大厅。
遗像被装饰在一个简陋得不能称之为祭坛的台子上,中央摆着棺材,仅此而已。每个人都想到了一模一样,却又绝对说不出口的词——
粗陋。
如果有大朵的供花就大不相同了吧,可现实问题是这里没有大朵的供花。因为是最便宜的葬礼方案,这里只是火葬楼的大厅,使用像样点的礼堂可能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难道走错会场了吗?”
金发女向殡葬公司的追问,对方只能苦着脸表示了否定。
姐姐的遗像和直播平台的账号头像所用的图片相同。因为这是在相当正式的摄影棚中作为个人资料拍摄的照片,所以比真人要漂亮好几倍。她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贴在下巴上,眼睛里满是无畏的笑意。
看到遗像,母亲泪流满面,父亲表情也很严肃。我觉得在这样的场合,果然沉浸在悲伤中才是正确的做法,于是拼命搜索着与姐姐相关的回忆。
我总算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小时候在夏日祭典上的往事。
*
虫鸣四起,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气息。彩灯斑斓,人群喧嚣,烟雾缭绕。我和姐姐蹲在地上,和煦的风在浴衣上拂过,周遭已填满了夜色。姐姐将烟花棒的尖端贴近地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在做什么呢?”
听我这么一问,姐姐笑了。
“这里有小蚂蚁哦。”
姐姐将烟花棒的尖端指给我看。
蚂蚁被烟火烤得缩成一团,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好玩吗?”父亲在一旁问道。
“好玩。”姐姐的眼睛闪闪发光。
“嗯,好玩就行,”父亲略感不快,“这原本是用来享受声光的。”
“我饿了。”姐姐看向父亲。
“想吃什么?”父亲问道。
“章鱼烧。”
“那么一起去买吗?”
“我现在很忙哦。”
姐姐把五根烟花棒并在一起,强化了火力。
“那你在这等一下,我去买吧。”
爸爸和哥哥一起去买章鱼烧了,章鱼烧的摊位似乎很有人气,摊前排起了长队,我和姐姐则一起玩着烟花。这时一个老太婆走了过来。
“哎呀,只把小孩放在这里很危险啊。”
姐姐无视了她,继续用烟花烧蚂蚁,而我被教育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就没搭理她。
“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瞥了眼路边摊,说了句:
“我想吃糖。”
老太婆应了声“好呀”,然后就把糖买来了。
两块糖分别递到我和姐姐面前,我接了过去,姐姐却没收下。我吃起了糖,老太婆看了很高兴,也想让姐姐接过糖,姐姐不收,老太婆就把糖硬塞给她。
这时响起了脚步声。
下个瞬间,老太婆的身子当场飞了出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一片哗然,警车的警笛声响起,父亲被铐上手铐带进了警署。
我,哥哥,姐姐还有母亲在警署的接待室里听取了说明。
“胤也因涉嫌伤害被拘捕。”
母亲惊呆了。
“为什么胤也会……”
“根据供词,你女儿差点从受害人手上收下糖果,他为了阻止受害人才将其推倒在地。”
母亲满脸疑惑。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听说你女儿过敏。”
母亲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糖是花生糖吗?”
“是的。”
我们在会面室里和父亲见了面。原本要过几天才能见面,但由于案情轻微,又没有事实上的纠纷,所以被特别允许见面。透明的亚克力板上开着放射状的孔。每次见面最多只能进三个人,即便是小孩也不例外,所以猜拳输了的哥哥就只能一个人在外面等着。亚克力板对面的父亲则是一脸达观。
“你还好吗?”母亲问道。
父亲并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
“大家都还好吗?”
“都好。”母亲说。
“终典呢?御锹呢?椿太郎呢?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点了点头,父亲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胤也。”
母亲似乎对于父亲那安下心来的表情非常不满,眼神很是严厉,但另一方面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做得太过火了。”
父亲看了过来。
“太过火了?”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什么地方?”
“不,那个……”母亲狼狈不堪。
“我问你我哪里做得太过火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气势,母亲哑口无言。
父亲瞪了过来,用着至今未见的充满敌意的眼神说:
“御锹差点就被杀了。”
“就算这样……”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罪恶感,相反甚至感觉应该得到赞赏。”
父亲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烈,语速也快了起来。
“一点都不过火,反倒远远不够。真想更残忍地把她的心脏掏出来,当着她的面捏个粉碎!”
父亲的眼睛充满了愤怒,他咬紧牙关,牙龈外露,然后怒气一点点削弱,最终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算了,就别担心我的事了。”
父亲说他会委托律师想办法的。
我看着亚克力板上的孔,是放射状的孔。
我看着烟花,是放射状的光。
当我走出警署的时候,正好在放烟花。夜空中绽放着大朵的花,地上的我们全身都沐浴在那声光之中。母亲抱住了姐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哽咽地说。
夏天的烟火。花生糖。
这是我对姐姐为数不多的回忆。
*
在殡葬公司人员的指引下,大家围绕在棺材周围。棺材里的姐姐穿着一袭白衣,她的表情依旧像咬着锡箔纸一样。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两三朵花,花被一朵一朵地放进了棺材里。
所有人献完花后,棺材里全是鲜花,那光景宛如童话一般,让人联想到被亲吻的时候会醒过来的公主。
殡葬公司的人说,可以将纪念品放进棺材里,但金属制品等不可燃物品除外。
姐姐被埋进了花丛之中,光是色彩就很协调。要是再往里加什么东西,平衡感就会被立刻打破。有这种感觉的并非我一人,似乎所有人都是同感,所以谁都没往棺材里放东西。
只有一人除外。
金发女手里拿着虾夷扇贝的贝壳。
“这是御锹给我的扇贝,非常好吃。”
金发女将虾夷扇贝的贝壳放进棺材。在五彩缤纷的花朵中,唯有那一处褪了色的贝壳显得格外扎眼。
看着虾夷扇贝的贝壳,我就觉得好笑,只得拼命掩饰着自己的笑容。
大家说完道别的话后,棺盖合上了,然后吞没了姐姐的棺材被送往焚化炉。
殡葬公司的人说,遗体烧完大概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
大家都在焚化炉前的大厅里无所事事,我觉得这正是个良机。
隐藏在家里的恶魔已经辨明了,接下来是查明杀害姐姐的凶手。
凶手毫无疑问就在乐队成员之中。那是因为尸体被发现时,现场上了锁,但御锹的钥匙还在工作室里,也就是说凶手行凶之后锁上了案发现场,然后才离开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持有钥匙的五名乐队成员。也就是说,凶手是乐队中的某人。
我向聚在一起的乐队成员单刀直入地问道:
“不好意思,能让我确认一下各位在死亡推定时间的九月十日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吗?”
那边的反应各不相同。明显不爽的人是中谷彩友歌,面露怯意的人是下条最,遥望远方的人是关口智贵,饶有兴致的人是塚本纯造,目光中仿佛在追寻着回忆的人则是前田柳。
“我觉得确认不在场证明毫无意义。”中谷不快活地说道。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我是这么推测的,然而——
“反了。”
中谷说。
然后我确认了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发现了个有趣的事实。
他们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中谷下午两点跟朋友见了面,地点是距离现场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中央大学。这样的话按最早的死亡推定时间,也就是在下午一点下手杀人,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三十分钟时间足够把人钉在十字架上,因此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下条下午两点二十分回到家里和家人碰面,地点是神奈川的相模原市,从现场出发乘坐电车加上徒步需要约四十分钟。因此若在下午一点杀人的话,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受害者钉上十字架然后回家,因此不在场证明无法成立。
关口下午两点到达打工的地方,地点是八王子东急广场的塞西里亚餐厅,从现场出发坐电车差不多要三十分钟。下午一点杀人的话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杀人后也能顺利抵达打工地点,因此不在场证明无法成立。
塚本下午两点和女朋友见了面,地点是距离现场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中央大学。和中谷的情况一样,不在场证明无法成立。
前田下午两点二十分去了一家乐器店,地点是岛村乐器八王子店,从现场乘坐电车加上徒步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下午一点杀人的话还有四十分钟的宽裕时间,不在场证明不能成立。
听完陈述之后,我思考了一下。
从推理的角度,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会更轻松点吧。要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只要能将其中一人的不在场证明推翻,这个人就会成为排除法上的凶手。
但既然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在没有决定性物证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因此警察的调查才会举步维艰。
就在我刚听完众人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有一个人靠了过来,他似乎一直在寻找加入谈话的时机。
父亲从我身后探出头来,乐队成员们的表情中夹杂着紧张。
“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
父亲插话道。
“关于赞助人的事,名义上是我出资,实际全是御锹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