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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拍了拍卷起来的地毯,那是一块绒毛很长颜色黯淡的普通地毯。
“事发之前,有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事情呢?”
“没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喂”的一声,于是我们出了仓库,走上楼梯。
那里站着前田,他穿着正式的西装。
“也太疏忽大意了吧,”前田露出了责备的表情,“照刚刚那副样子,想要什么都可以随便偷了。”
“前田同学,你来得正好,能跟我说说案子的事吗?”
听我这么一讲,前田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我想练习,没工夫在这陪你。”
“请跟我说说乐队的人际关系吧。”
我自作主张地开始提问,前田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都是杂音。”
然后他接着说:
“音乐不需要那种东西。”
最后又加了句:
“我们只追求音乐。”
直觉告诉我问这个人有关人际关系的问题是没有用的,即便如此,直觉也经常会跑偏,所以我决定继续下去。
“有谁对谁心怀怨恨吗?”
前田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吐了口气。
“我没有喘息的工夫,必须全力奔跑,直到站到武道馆的舞台上为止。我才不管什么案子。”
正当我沉吟不语,手里的笔记本和自动铅笔在空中停滞不动的时候——
尖叫声响了起来。
只见前田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喂,怎么了?”吉里揉着他的背问,“有蟑螂吗?”
前田喘着粗气。
“别把这东西——”他敲着廉价的圆椅子喊,“对着我!”
他气喘吁吁地指着我,我一时间不明白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手里正拿着自动铅笔。
于是我将自动铅笔收进了口袋里。
前田正了正姿势,似乎恢复了平静。
“到底怎么了?”吉里很是困惑。
“我受不了尖的东西,”前田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恨恨地看着,“所以别在我面前拿着这种玩意儿。”
“抱歉,”我先道了句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尖端恐惧症吗?”
“非要我给这难以忍受的心情起个名字的话,那就是‘真想把你连人带笔一起砸烂’!”
“真对不起。”
“没事。比起这个,我想开始练习,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于是对话就此结束,前田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在沁满姐姐尸臭的3米×3米×3米的立方体中奏响音乐一定很美吧,可惜那里并没有观众。
我和吉里被留在了休息区。
“真是的,清家君也真是不幸啊。要是警察能及时抓住凶手就好了。”
“是啊,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搞这种调查了。”
“你爸爸也来过这呢。”
这是我头一回听说这事,所以一下子来了兴致。
“我爸?”
“说是信不过警察,所以亲自跑来调查。不愧是父子啊。”
“我爸说了什么吗?”
“没。我告诉他的也和今天跟你讲的一样,对凶手是谁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是吗。”
“清家君有什么发现吗?”
“不,没啥。”
“啊呀!”
这时吉里想起了什么,突然怪叫了一声。
“对了,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吉里进到接待处内部,不多时,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那是一只牡鹿的工艺品。
“这是御锹的私人物品,是从警察那里还回来的,我觉得应该把它交给家属。”
我接过了那只牡鹿的工艺品。鹿角的部分摇摇晃晃,试着拔出了角,里面出现了一把尖嘴钳。尖嘴钳的柄是角,底座则是牡鹿的头,真是有趣的设计。
“这个在乐队里被称作守护神哦。”
“守护神?”
“哈利·波特的守护神就是牡鹿,守护神咒,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就是守护神吗?”
“乐队里的大家都很崇拜这个守护神,它就在放大器上的伪神龛上守护着练习的大家,就像是吉祥物一样。”
“尖嘴钳是拿来干什么的?”
“调整吉他弦之类的,相当重要呢。”
“那就请乐队的各位继续使用吧。”
我把牡鹿还给吉里,吉里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可以吗?这原本是你父亲送给女儿的礼物,是重要的纪念品呢。”
“比起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吉里直了直身子。
“姐姐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吉里放松下来,然后回答道:
“钻心咒[18]。”
这就是钉十字架之咒。
*
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我满怀期待地踏进了穹顶状的完备要塞之中。
客厅里,父母和警察正在交谈。
“御锹的遗体还是不能还回来吗……”
母亲以卑屈的声音问道,眼神里却饱含着坚定的决心。
“对不起,还在调查中。”
警察一脸抱歉地回复着这般例行公事的话。
即使无法接受这样例行公事的措辞,反抗也是不可能的。母亲脸色阴郁,或许是为了减压,她啃起了大拇指的指甲。
于是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椿太郎,我们等你很久了。”
父亲向我招了招手,让我坐在L形沙发上。
等待着坐上沙发的我的,是放在乐高似的桌子上的一张纸条。
“这个家里住着恶魔。”
上面写着的是可爱的手书圆体字,纸面还带有横线,可以推测是从笔记本上剪下来的纸。它被装在带拉链的塑料袋里,小心收纳着以免沾上指纹和污渍。
“这就是放在御锹钱包里的遗书。”警察是这样说的。
“椿太郎,你怎么看?”
父亲的言下之意我已然全盘领会了。
“这不是姐姐的字迹。”
听我这么一说,父亲就说果然是这样啊,母亲则说要是他俩都是这个意见的话,那就错不了了。
“这么说来,请等一下。”
我出了客厅,快步走上楼梯,刚进哥哥的房间,就拿起那本三分钟热度的日记本回来了。
我摊开日记本,放在乐高模样的桌子上。
我将那张纸条对准笔记本上被剪掉的部分。
两者完全吻合。
大家都很吃惊,每个人都在等待我的解释。
“这不是姐姐写的。”
我回答道。
“姐姐是把哥哥的日记剪了下来,然后放进钱包里了。”
——这个家里住着恶魔。
这不是姐姐说的,而是哥哥说的。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十三章 母亲3
已知可能的情况有二——
一、姐姐知道恶魔的情况。
二、姐姐不知道恶魔的情况。
让我们从第一条开始看,姐姐知道这个家里住着恶魔,这时,她发现哥哥的日记里也写了同样的事情,哥哥和自己想的一样。她对这件事产生了共鸣,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钱包里,借此怀念哥哥。
然后是第二个情况,姐姐不知道这个家里住着恶魔。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哥哥的日记中得知这个家里住着恶魔的事,她决心找出恶魔,并将此深藏心底,然后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入钱包,以此当作教义。
目前我还没有答案,不过即使有了答案,也无法查明恶魔的身份。
于是在第二天清早,我切了些水果,装进密保诺的拉链袋里。
然后我联系学校说我发烧不能去上课,顺便还补充了句,要是烧退了的话或许还会去学校,这样就能给人一种努力的印象。事实上事情应该能在上午搞定。
骑自行车到多摩中心站坐上电车,在新宿站换乘,坐到霞关站下车,从那里一直走,在花岗岩上刻着的“检察厅”三个字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中央合同厅六号楼B栋,东京地方检察厅的大楼。
时间是八点五十分,时间正好。上网查了一下,申请时间是在八点半到十五点半,没法等到放学后再来申请,因此我才不得已逃了学。
门口站着保安,我的深褐色西装夹克明显和现场格格不入,所以当我走向门口时,自然而然地被叫住了。
“对不起,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来申请阅览刑事案卷的。”
由于我的语调非常流利,保安虽然对那个西装夹克抱有不信任感,但还是把我放进去了。
一进去就是森严的戒备,由于是罪犯送检的地方,所以也算理所应当的吧。穿过金属探测器的门,对随身物品进行X光检查,甚至还进行了搜身,完成后才得以进到里面。
看了下指示牌,记录管理科好像在三楼,所以我便乘电梯上了三楼。
我站在记录管理科的窗口前,跟一位女性事务官搭话道:
“我想阅览刑事案件的记录。”
女性一脸提不起劲的态度,而且似乎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是什么时候的案件?”
“三十年前。”
“不好意思,不能阅览判决后三年以上的记录。”
“那是诉讼记录的情况吧。”
女性眯起眼睛盯着我看,是想判断我到底是可爱的小动物还是肉食动物吧。
“我想看的是判决书,判决书应该不在那个规定里。”
“那个……确实是这样呢。”女性支支吾吾地说道。
“就算真想看诉讼记录,我想看的记录的保存期应该是五年或八年,所以大概已经销毁了吧。”
事前上网调查是有价值的。发觉我具备专业知识后,女性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知道了,那边有登记用的文件,请填上必要事项后拿过来。”
我在登记台上开始填写文件。首先填写好申请人的住址、职业、姓名、年龄、电话号码并盖章,然后填上受审人的姓名,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
问题出在下面——罪名,因为我不知道,所以留空。
然后是一审判决的年月日和法院名称。我不知道年月日,但知道是哪里的法院。因为是涩谷的案子,所以写成东京地方法院就可以了。应该没有二审和终审吧,因此该栏留空。确定的年月日,即判刑的日期,这个我也不清楚,因此仍旧留空。
申请阅览记录有三种类型,必须选择其中一个分类。
1.关于被告案件的诉讼记录(2除外)
2.关于被告案件的判决书
3.其他
这次我要看的是判决书,所以在“2”上画了圈。
接下来是阅览目的,这里填写因为该案牵涉到目前还未解决的杀人案。
申请人和被判决者的关系,这里填写儿子。
期望阅览的日期时间,我觉得反正也不能如我所愿,因此干脆填上了现在的时间,意思是希望能够立刻阅览。
然后我拿着到处都是扎眼天窗的申请书,再次去了窗口。
看到那些空栏,女事务官貌似很快活的样子。
“不好意思,不知道罪名的话就不能阅览记录。”
“我记得东京地方检察厅有个叫‘东京地方检察厅计算机系统’的东西,只要知道姓名就可以检索。”
“……”
女人一脸怄气的表情,但还是很开心地笑着。
“你这条阅览目的,填的是牵涉到目前还未解决的杀人案,什么意思?”
“我就简单说明下吧,那个被谋杀的受害者就是我姐,遗书的内容是‘这个家里住着恶魔’,说不准那个恶魔就是凶手。所以我现在正在调查我的家人,作为其中的一个环节,今天来这里申请阅览判决书。”
“啊,真不容易呢。”
“没法阅览吗?”
“你说的是三十年前的案子吧。这样的话,说不定判决书在第二十年的时候就被销毁了。”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因为那种案子的保管期限应该是五十年。”
“是吗?”
“那可以阅览吗?”
“不行。”
我们就这样互瞪着。
“为什么?”
“原则上基本是不允许阅览的。”
“法律上应该是谁都能阅览的。”
“方针基本是不遵循法律的。”
“刚刚我录音了哦。”
“方针上基本是不给机会的。”
“那就例外给个吧。”
我没有录音,对方也没有给我阅览的意思。只要看双方恶作剧的表情就一目了然了。
“那就用游戏做个了结好了。”
事务官说道。
“我赢了你就把录音删掉,你赢了我就允许你看。”
“好吧。”
哪怕视线交错,也没有擦出火花,充其量也就是肥皂泡相撞而已。
“你知道接龙吗?”事务官说,“一般都知道吧。”
“不知道呢……的吧。”
“你这不是知道吗?”
“是要玩接龙游戏吗?”
“NO。”
事务官以得意的表情盯着我看。
“逆接龙。”
我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规则,但事务官的解释如下——
“接龙的话是最后一个字以‘n’开头就是输了,而逆接龙的话最后一个字以‘n’开头就算赢了[19]。”
“很单纯嘛。”
“那我先来,从哪里开始好呢……接龙的龙吧。”
“等等。”
事务官冷笑着,一副早已预料到我会这么说的表情。
而我想让那张脸彻底绷不住。
“请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说。
事务官的眼神就像黄梅天一般潮湿,被她的眼睛瞪着,感觉毛孔里都要长出黑色的霉斑了。
*
“那我先来吧,‘龙女’,是我赢了。”
事务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获得胜利或许是获得空虚的最佳手段。
我们对视着,两边都是一副空虚的表情,这样的空虚巧妙地错开了矢量,即不会相撞,也不会相交。
“不好意思,是我赢咯。”
对方的动作瞬间停止,就像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指挥着管弦乐团一样。
演出结束,眼睛睁开,姿势也改变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历史性的壮举,因为逆接龙的先手胜率是百分之百。”
“你说你起头的词是‘接龙的龙吧’。”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那么不用‘ba’开头的话是违反规则的呢,‘龙女’不是‘long’开头的吗?”
现场鸦雀无声。过了片刻,事务官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抑制不住的笑声漏了出来。
“‘接龙的龙吧’是什么?”
“是平安时代的和歌诗人哦。”
听到这个,事务官笑得更厉害了,语调也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