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家族(黑猫文库)
作者:城户喜由
出品方: 99读书人
原作名: 暗黒残酷監獄
译者: 佳辰
出版年: 2023-7
页数: 344
定价: 55.00
装帧: 平装
丛书: 黑猫文库
ISBN: 9787020180172
编辑推荐
● 2019年日本推理文学大奖新人奖得主城户喜由小说首次引进国内!
● 用加缪的《局外人》的方式谱写推理小说,兼顾文学性与推理元素!
内容简介
怪死的姐姐的钱包里有一张纸条——
“这个家里住着恶魔。”
原本幸福的家庭因姐姐的离去逐渐走向崩坏,潜藏于家中的恶魔究竟是谁?
是人气极高却突然遇害的主播姐姐?还是心向文学却只留下残稿剩章的文青哥哥?是事业有成却牵涉绑架案的父亲?还是少女心不改却命途多舛的母亲?而“我”为了一窥幸福之下的真实,探究家人的秘密,决意踏上寻求真相之路
作者简介
城户喜由,日本推理小说家,1990年出生于北海道。2019年凭借《暗黑家族》摘得了第二十三届日本推理文学大奖新人奖桂冠。在曾发掘叶真中显等实力派新人的推理奖项中,他成了该奖史上最年轻的优胜者在当时引发了推理小说界的热议。


第一章 弟弟1
墨田汐带着一个并非丈夫的男伴走进客厅,这可以说是头一遭,也可以说并非第一次了。
两人通常是在汐的房间里幽会,他们一进房间,就即刻动手把折成一半大小的床还原,在狭小的房间里构筑爱的基地。床一旦摊开,便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床的周围生长着茂密的热带植物,在白昼的窗帘缝隙间透出的阳光照射下,形成了点点光斑。乍一眼望去,像是东洋的后宫,当然,这都是爱情表现下的自欺欺人。两人就在这张寒酸的床上,呼吸着热带植物释放出的浓密氧气,每次都恰好消耗掉一只安全套。
那天,汐也打算去自己房间。不过刚踏进玄关的那一刻,男人就说自己渴了,想喝点碳酸水,汐说可乐的话家里有,男人说就这样吧。
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地来到客厅。这是一扇从未触碰过的门,而今这扇禁忌之门已然被打了开来,两人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男人一副放松的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摆在那里的小票叠起了千纸鹤,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汐往马克杯里注入了可乐并端了上来。这不是给访客用的,而是汐日常使用的东西。
男人呷了一口,说了句:
“搞错了吧。”
男人穿着校服,那是深褐色的西装夹克,这表明他是个高中生。
汐默默地等着男人接下来的话,而男人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勉为其难地一口闷干了可乐,这才开口说道:
“所谓的碳酸水,并不是碳酸饮料。”
“什么意思?”
“这是本质问题。”
“我听不懂。”
“听好了,碳酸水并非不加糖的可乐,而是在水中加入碳酸制成的东西,是水,本质上就是水。你会把可乐拿给一个想喝水的人吗?”
“可你不是喝下去了?”
“哦,我是喝了。关于这件事没有辩解的余地,不好意思。”
“那要我拿水来吗?”
“这也不是本质。”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家没有碳酸水,便利店要是有的话,我就备一点吧,要什么牌子的?”
“巴黎水。”
这时,男人将手搭在汐的肩上,汐一个激灵,接着男人的手缓缓伸向了她那毫无防备的T恤内侧的胸罩搭扣。
“等等,要做的话就去房间吧。”
“偶尔这样也不错哦。”
男人想脱掉汐的T恤,汐抵抗起来。不过并没有什么拼命的举动,只是形式上的拒绝而已,迟早都会半推半就的吧。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着。男人想脱衣服,汐就像发痒似的扭着身子发出娇喘的声音。
两人衣服的残骸散落在了地板上,仿佛宿主已经融化消失了似的。
正当男人把手搭在汐的内衣上的时候,玄关处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两人瞬间僵在当场,面面相觑。下一秒,脑细胞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迅速做出了应对。首先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然后必须找个地方隐藏男人的存在。若是去汐的房间,得先穿过走廊,有被撞见的风险。因此最合适的藏身之所便是浴室。事前稍微抖了个机灵,将男人的鞋藏在了鞋柜里,真可谓绝妙的手段。
就这样,汐成功地以自然的姿态迎接了丈夫的突然到来。
“咦,你不是上班去了吗?”走进客厅的丈夫这般说道。
“你才是呀。”汐的声音完美地演绎了日常生活。
在这里,丈夫可以选择解释自己的不自然,或者追究妻子身在此处的不自然,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跟两者都不搭界的一句话——
“现在就在此处,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人相遇了。”
恐怕接下来的话,大概就是命运抑或奇迹之类,本人自以为浪漫,事实上却是陈词滥调的玩意儿。不过最终并没能确认他到底说了什么。
这时传来了响动,是某物撞到墙上的声音,发源地是浴室。
“地震了?”丈夫问道,但这显然不是地震。
“是不是换气扇的声音呢?”汐极力掩饰道。
丈夫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的脸,汐则期待着丈夫对浴室那边失去兴趣。
“你的衬衫为什么穿反了?”
妻子无法作答。因为丈夫通常情况下会说“你穿反了”,而他现在却在质问“为什么穿反”的理由。他是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才会穿反衣服,穿反的衬衫和浴室的声音在脑内联系在了一起。
“我去瞧瞧。”
丈夫撂下这句话,就朝着浴室方向走去。
“别!”
事到如今,妻子能做的唯有滔滔不绝地讲解浴室的危险性。其中最大的危险便是导致家庭的崩溃,但这并不能说。但若改成可能进了小偷,那跟自掘坟墓也差不多了。最后她给的是飞进了马蜂这种莫名其妙的解释。
丈夫停下脚步背着身子,所以妻子无法窥见丈夫的表情。
妻子想象着丈夫此刻的表情,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会有无限的想象。所谓无限,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界限。在这无限的想象中,也存在着丈夫在笑的可能性。
丈夫转过身来。
“没事的哦。马蜂的毒会导致过敏性休克,简单说来,就是第二次乃至以后被蜇是非常危险的。可我从来没被蜇过,所以不要紧的。”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异常平静。如果从这副反应的表象来看,或许是和解的征兆吧。但对妻子而言,丈夫的表情不过是冲向修罗场的助跑而已。
当丈夫将手搭在盥洗室拉门上的时候,妻子想起了巴黎水的事情。他说想喝巴黎水,那水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呢?因为是无糖的,所以并不甜吧。但不知为何,汐能想象到巴黎水在舌头上甜蜜绽开的样子。
先是拉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丈夫朝浴室里窥探着,而妻子则在稍远处观望着他。
拉门被关上了。丈夫转过身来,妻子预感到了世界末日。
“没什么异样哦。”
听到丈夫的话,妻子瞬间一愣。
“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就这样,丈夫打了个呵欠,预备离开客厅。
“对了,帮我买点啤酒吧。突然就放假了,闹得我忘记准备。”
丈夫的身影消失在了客厅外面,汐从后面偷偷窥探了一下,丈夫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妻子陷入了极度的错愕,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躲到哪里去了?洗衣机里?不,那里面太窄了,不可能的吧。浴桶里么?不对,要是躲进浴桶里的话,就会弄出更多的声响,比如打开盖子的声音。倒不如说昨天已经在里头放了热水,根本进不去吧。
总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必须让他逃出去。汐自忖道。
汐小心翼翼地打开浴室的门,只见他孤零零地站在里面,两人只做了最小限度的交流——
“快跑。”
“嗯。”
两人来到了家里的走廊上,为了压低脚步声,用袜子蹭着地面前进,在玄关穿上鞋之后,两人来到了公寓的公用走廊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汐和男人未交一语,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一致认定不该一起乘电梯,所以汐走进了电梯,而男人则下了楼梯。
在下降的电梯里,汐还在思考。
或许是这么回事。
丈夫故意对妻子的罪行视而不见。
虽说后来这个假说被证明是错误的,但此时妻子还是对丈夫复杂的爱意心存感激。她在便利店里看到了绿色瓶装的巴黎水,不过最终并没有买,只买了银色易拉罐装的朝日超干啤酒,这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妻子得出的结论。
就在此刻,男人也走完了八层楼梯。这个失去了生命力,仿佛被自己发出的闪电击中而受伤的宝可梦皮卡丘一样的男人,正是在下。
走出公寓时,手机的振动自口袋里传来。而我只想抛开世俗的一切,躺在柏油路上,然后直视太阳,再闭上眼睛,凝望着残留在眼睑内侧那令人不快的光点。
话虽如此,我的通信软件上并不存在无意义的日常对话。迄今为止,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排除这些东西。反过来讲,也可能对方觉得你还是给我滚吧,早就把我从日常交流的联系人中删了。
于是,我掏出手机确认了屏幕。


第二章 姐姐1
母亲发来的消息是这样写的——
“御锹死了。”
这样啊,她死了吗。我想。
母亲希望我马上回家。于是我先去711便利店寻找花生味的SOYJOY[1],可那里蓝莓味和杏仁味都有,唯独花生味没有存货。我问了店员,店员说卖断货了。我没办法,只得去了隔壁的全家,这次有花生味的卖。于是我买了一根,就这样踏上了归途。在乘电车的时候,我心中暗想,以前只觉得两家便利店挨在一起是浪费资源,但现在似乎有必要改变看法,我认为这并不见得是浪费。
我在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家房子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三层小楼,形制为半圆穹顶。顶部的钢架呈现出雪花结晶状的几何图案。望着象征着守护的铁壁铜墙般的外观,感觉自己如今就像是回到子宫中沉眠的胎儿。在此能够远离一切污秽,充满了永恒的和平。
父亲胤也和母亲夕绮分别坐在客厅L形沙发横向和纵向的位置。而我决定既不坐在父亲这边,也不坐在母亲那边,而是在L字交点上斜坐着。我想保持这种中立的立场。
三人默不作声。不过这与亲人亡故时的黑暗无关,我觉得大概是有耐性了,或者说是痛觉麻痹了吧。
“御锹死了。”
父亲胤也说道。
这我已经知道了啊,我想。
“节哀顺变。”我双手合十,然后从全家的塑料袋里取出花生味的SOYJOY啃了一口。
注意到父母正看着我时,我辩解说:
“这是因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麻烦了。”
父亲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什么差错?”
“比如接吻之类的。”
“接吻?”
“只是打个比方。”
“和谁?”
“我和姐姐。”
我短暂地想象了那副场景,马上又觉得没有可能。
父亲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可能是因为他想象出来的东西属于人伦禁忌的层面吧。
于是我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
“关于姐姐死了这件事……我觉得是个绝好的机会。”
当我吞下SOYJOY时,那东西干巴巴地卡在了喉咙里。好想喝碳酸水,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等到谈话结束了以后再喝。
“我想制霸全口味的SOYJOY,但只有一种味道没有吃过,这是因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和姐姐接吻的话,姐姐会死掉的。”
我盯着SOYJOY的包装纸。
“不过花生味也没多好吃吧。我个人还是最喜欢香蕉味。”
我看了看SOYJOY的配料表,上面写着大豆粉(非转基因)。我倒是很想尝尝所谓的转基因食品,可究竟去哪儿才能遇到呢?
“那么姐姐是吃花生吃死的吗?”
“是被杀了。”
父亲用阴沉的声音说道,我发出了一连串“啦啦啦”的率真声音。这我可没听说过啊。
“还有,我对大豆过敏。”
“真是的,干吗不早说。我们不是父子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和爸爸吻上了,爸爸可就死定了啊!”
我将没吃完的SOYJOY甩进了垃圾桶,可又觉得这样仍旧挺危险的,所以把已经扔进去的纸巾等东西拨开,把它推到了最底层。
“话说被杀掉是怎么样的感觉?”
“我怎么可能知道……”
母亲夕绮发出了歇斯底里而又有条不紊、仿佛凝缩的水珠一般的声音。虽然看似稳定,但一有契机就会炸裂开来。
“因为我们在这边,而姐姐在那边。”
“不,不是那种哲学。”
“死因呢?”
我问。
“钉死在十字架上。”
父亲回答道。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凶手。
“警察马上就要来接我们了,带我们去警署确认尸体。”父亲说道。
姐姐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是安详,还是带着痛苦?
“这样只剩下三个人了……”
母亲说了这样的话。这完全正确。现在我们一家只剩三个人了,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减少。
*
我们乘坐警车来到南大泽警署,沿着空空荡荡的走廊来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一个和移动式床相仿的高脚台板上蒙着白布,白布的内侧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物体。
“请确认一下。”
警察这般说道,他看上去似乎比我们这些当事人还要悲痛。
当台子上的白布,也就是正好遮住脸部位置的薄布即将被警察的手掀起来的时候——
“啊啊啊啊!”
响起了一声号叫。那是自父亲胤也口中发出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罗列,却充斥着如此强烈的感情。他的号叫令警察掀布的手暂时停了下来。
父亲抱住了头,僵硬得像是冻住了一样。这副狼狈相或许不无道理。究其原因的话,说来也怪,胤也最疼爱的家人就是姐姐。
“御锹啊……”
母亲夕绮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擅自把白布掀了开来。
姐姐御锹就在那里,那副死相和我预想的任何表情都不一样。
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那副表情就像嘴里充满了锡箔纸的味道[2]一样。究竟什么时候嘴里会充满了锡箔纸的味道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流感。
流感是一桩痛苦的事。既然是与之同等的表情,也可以说死亡也是很痛苦的事吧。
“御锹……”胤也呻吟了一声。
“凶手抓到了吧……”夕绮的声音很平静,而脸却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