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国文学名著上一章:暗祓 本格恐怖推理长篇小说
-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暗黑家族
犯或拍恋童癖电影的卡尔·崔乐比一样坏。于是他穿戴好假发、假肚皮,戴上平光眼镜,走在这里,在细雨中前往药房。爱丽丝·麦斯威尔不只知
道他是比尔·桑默斯,也认识他花了好几年建构起来的干净身份戴顿·史密斯。
比利心想:那三个王八蛋大可把她扔去别条街上,但他们没有。他们大可把她扔到皮尔森街更后面的地方,但也没有。他大可责怪宿命,但他
不相信宿命。他可以告诉自己,万事发生皆有因,但这种白痴狗屁是说给无法面对简单现实的人听的。一切及后面发生的状况纯属巧合。从他们扔
下女孩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坡道上的牛,完全没有责任,但只能跟别的牛一起走进屠宰场。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如同他们在战场上会说的一样,真
是搞什么!
不过,他似乎还有一丝希望,因为她叫他穿毛衣。这大概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她让他觉得自己站在他这边?但也许这句话真的有什么额外的意
涵。
也许有吧。
7
药局是连锁的CVS。比利在家庭计划走道找到事后避孕药。要五十块,但他猜相较于另一个选项,这算便宜了。避孕药摆在下排(仿佛是不
希望需要药物的坏女孩找到一样),他站直身子,注意到两条走廊之外有一个粗硬红发的人影。比利心跳加快。他再次低头,缓缓抬头,从女性私
密处清洁乳跟念珠菌药膏的包装之间看出去。那不是德纳·艾迪森,他觉得德纳是尼克的狠角色手下里最狠的一个。那甚至不是男人。那是一个将
粗硬头发扎成马尾的女人。
他告诉自己:冷静点,你这是杯弓蛇影。德纳跟其他人早就回赌城了。
呃,大概吧。
女性内裤在后面墙边。多数都是给会漏尿年纪妇女穿的,但也有别款。他考虑起小小的三角裤,但又觉得好像是在暗示什么。说起来好笑,他
是依据他回去后,她不会乱跑这个假设行动。不过,还有别的假设吗?他会回去,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抓了一包三件的棉质平口四角裤,把东西拿去柜台,寻找店外警车的影子,但啥也没看见。反正他们也不会大咧咧停在门口。他会反击,也
许躲在店里,挟持人质。店员是五十好几的妇女。她替他结帐,没有多说什么,但比利从她的表情看来,晓得她在想有人昨晚很忙哩。他用戴顿·
史密斯的信用卡付款,走回雨中,现在的雨只是毛毛细雨,他等着警察出来抓他。结果只有三个热切交谈的女性出现,她们走进药局时,看都没有
看他一眼。
比利走回皮尔森街六五八号。这条路似乎变得好长,因为现在希望不只一丝丝,而希望是有翅膀的东西,但这玩意儿同时也能伤害你。他心想
:警察也许就躲在转角或公寓里。不过三层楼建筑后面没有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冲出来,公寓里只有女孩一人。她在他的电视上看《今日秀》。
爱丽丝看了他一眼,他们之间仿佛心领神会了什么。他换手拿药局的袋子,右手伸进口袋里。他朝她伸手时,她有点畏缩,仿佛是觉得他会打
她一样。她脸上的瘀青处在颜色最鲜明的时期,呐喊着攻击与殴打。
“找到你的耳环了。”
他摊开手掌,让她看个清楚。
8
爱丽丝前往浴室,换上新内裤,但还是穿着及膝的大T恤,因为她的裙子还没干。“牛仔帆布材质要晒一辈子。”她说。
她用厨房自来水将药吞下。他告诉她可能会有的副作用:恶心想吐、头晕——
“我识字。还有谁住在这栋大楼里?这里静得跟……就是很安静啦。”
他向她说起简森夫妻的事,他们去搭游艇了,他们完全不会知道,再过六个月,游艇航线会全面关闭,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交通设施。他带她
上楼(她挺乐意的),然后介绍妲芙妮跟华特给她认识。
“你水给太多了。想淹死它们吗?”
“没有。”
“让它们休息两天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会在这里待上两天吗?”
“对,再等一下比较安全。”
她参观起简森夫妇的厨房与客厅,用女性特有的目光打量这个地方。然后问她可不可以跟他待几天,这话让他意外。也许在他离开后,继续住
在他的地下室公寓里。
“我想等到瘀青好一点再走。”她说。“我看起来跟出了车祸一样。再说,要是崔普跑来找我怎么办?他知道我在哪里读书,也知道我住在哪
里。”
比利心想,崔普跟他的朋友已经找到了乐子,完全不会想跟她再有什么瓜葛。噢,他们也许会开车来皮尔森街,确保他们丢包的地方没有成了
命案现场,而当他们酒醒之后(或是他们嗑的什么东西药效退了之后),他们肯定会查看地区新闻,确保她没有出现在上头,但他没有挑明这些事
情。让她留下来解决了很多问题。
回到楼下,她说她累了,问他可不可以去床上睡个午觉。比利说没问题,除非她觉得恶心想吐。要是她觉得恶心想吐,她还是醒着比较好。
她说她没事,径直走进了卧室。她表现得很好,假装不怕他,但比利确定她还是怕。要是不怕,她肯定会发疯。不过,她可能还处于惊吓之中
,还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堪,觉得丢脸。他先前说过,她不必觉得羞耻,但她迅速闪躲。之后,她肯定会觉得跟他待在一起是个烂主意,超烂的
主意。不过,此刻她只想睡觉。睡意存在于她下垂的肩膀与拖着脚步的光脚之中。
比利听到床垫弹簧发出来的声响。五分钟后,他看到她要么是精疲力竭睡着了,要么就是演技超好。
他打开笔电,前往他先前中断之处。他心想: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今天怎么能写作呢?那个女孩在另一个房间里,一醒来就会决定她要离开这
个鬼地方,离开我。
只不过,他也想到“大夫”对于恐慌反应的湿毛巾疗法,以及这个方法在爱丽丝身上奏效。称得上是奇迹了。不过,克雷·布利克斯的奇迹疗
法不只这一个,对吧?比利面露微笑,开始写作。一开始文字感觉很平面、破碎,但他后来逐渐抓到节奏。没多久他就完全没有在想爱丽丝了。
9
人称大夫的克雷·布利克斯是一等医疗兵。谁需要帮忙,他就帮谁,但他是彻头彻尾的“火热九人组”。他个子不高,精瘦结实,头发稀疏,
还有个鹰钩鼻,戴着他总是在擦的小小无框镜片眼镜。他头盔上贴了一张“和平”贴纸,大概只维持了一个礼拜,然后长官要他拿掉,头盔后面的
贴纸写着:别管牛奶了,有妞儿吗?
“幽灵之怒行动”期间(没完没了的行动),恐慌发作是很常见的现象。海军陆战队应该对这种状况免疫,但当然不可能。人会开始喘起大气
,弯腰,有时会倒下。多数都是优秀的士兵,不愿坦承自己吓到,只说那是烟硝与飞尘的关系,因为烟硝与飞尘持续存在。大夫会应和他们(对,
只是飞沙,只是烟),然后将湿毛巾盖在他们脸上,他会说:“透过这个呼吸。这样可以净化空气,你就能好好呼吸了。”
他也有办法治疗别的问题。有些方法很鬼扯,有些不是,但至少都会管用一阵子,用书本侧边拍打粉瘤跟肿胀,让它们消失(他说这叫“《圣
经》疗法),捏着鼻子说“啊——”可以停下打嗝跟咳嗽不止,加热水嗅吸维克斯伤风药膏的蒸气可以止住鼻血,用银币揉眼皮可以治疗角膜炎。
“多数这些狗屁都是我跟我奶奶学的山区乡间疗法。”他有次告诉我。“管用的我才用,但多数招数管用是因为我说它管用。”然后他问我牙
齿怎么样,因为有颗在后头的牙齿给我找麻烦。
我说痛得要死。
“哎啊,我的兄弟,这我搞得定。”他说。“我背包里有响尾蛇的响环,在拍卖网站上买的。你拿来塞在痛牙的脸颊跟牙龈之间,吸一下,你
的牙齿就不痛了。”
我跟他说我就算了,他说也好,因为响环塞在他背包最底下,他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出来才找得到。如果东西还在的话啦。多年后,我怀疑这
招到底有没有用。那颗牙最后还是拔了。
大夫最神奇的疗法(就我见过的)发生在二○○四年八月。这是四月“警戒行动”跟十一月大规模的“幽灵之怒行动”间,一段悠哉的时光。
在这几个月里,美国政客恐慌发作。与其让我们全速进攻,他们决定给伊拉克政府与军队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扫荡叛变分子,重建秩序。伊拉克
的重要政界人士说办得到,但他们都在巴格达。在费卢杰,许多军警就是叛变分子。
那段期间,我们大多待在城外。六、七月的六个礼拜,我们甚至不在费卢杰,我们去相对平静的拉马迪。当我们进入费卢杰时,我们的工作是
“赢得民心”。这意味着我们的口译员以我们的名号,与穆拉及社区领袖交好,而不是开车迅速穿过街道,用扩音器喊着“死猪,给我滚出来”,
还要作好心理准备,随时会遇上土制炸弹或火箭推进榴弹。我们对孩子发送糖果、玩具、超人漫画,还给他们传单带回家,解释起政府可以提供的
服务都是叛军办不到的。孩子吃了糖,收了漫画,然后将传单扔掉。
在“幽灵之怒行动”里,我们待在人称“拉拉费卢杰”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几天(这个名字来自拉拉帕卢札音乐祭),在屋顶四方都有人看守的
状态下把握时间补眠,同时还要留意悄悄出现在其他屋顶上准备搞破坏、造成伤亡的圣战者。感觉像千刀万剐的凌迟致死。我们运了几百台火箭推
进榴弹跟其他武器进去,但这些哈吉似乎有源源不绝的武器。
不过,那年夏天,我们的巡逻仿佛朝九晚五的工作。有时我们进行“赢得民心”的活动时,我们会在天一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基地。虽然反抗
停歇,但天黑之后,你不会想待在“拉拉费卢杰”。
有天,回程路上,我们看到一辆Mitsubishi老鹰房车翻覆在路边,还在冒烟。车头炸毁,驾驶座的门是开的,残存的挡风玻璃上有血。
“见鬼了,那是中校的车。”大鲁如是说。
基地有野战医院的棚子,应该称为战斗外科医院。四边没有遮挡,比较像是前后有两台大风扇的亭子。那天气温超过三十七度,换句话说,就
是跟平常差不多。我们听到杰米森哀号。
大夫跑了过去,还边跑边扯下背包。我们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帐篷里还有其他两名病人,显然状况也很糟,但没有杰米森那么糟,毕竟他们都
还站得起来。一人的手包在三角巾里,另一个人则是头上有绷带包扎的伤口。
杰米森躺在行军床上,朝他手臂输入的东西,我想应该是乳酸化林格氏注射液。他原本左脚掌的位置现在包了弹性绷带,但脚掌没了,绷带已
经渗血。他的左侧脸颊炸开,眼睛流血,歪斜地躺在眼窝里。医生想让他吞下吗啡止痛药,压制住他,但中校不肯吃。他一直左右扭头,还在的那
只眼睛突出又惊恐。目光落在“大夫”身上。
“痛!”他高喊。完全没了昔日颐指气使(有时风趣)的态度。痛楚吞噬了一切。“痛!噢,他妈的上帝啊,痛得要死!”
“救护直升机在路上了。”一名医生说。“冷静点,吞下这个,你会感觉好——”
杰米森举起血淋淋的手,拍掉药丸。强尼·凯普斯连忙过去捡。
“痛!痛!好痛啊!”
大夫蹲在床边。“长官,听我说,我有止痛良方,比吗啡更管用。”
杰米森残存的那只眼睛转向大夫,但我觉得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布利克斯?是你吗?”
“对,医护兵布利克斯。你得唱首歌。”
“好痛好痛!”
“你得唱歌,唱歌可以让痛感分心。”
“真的,长官。”塔可说,但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搞什么?
“要开始了。”大夫说,然后开始唱起来,他嗓子不错。“如果你今天去树林……换你了。”
“痛!”
大夫握住他的右肩。杰米森的另一侧衬衫破烂,还有鲜血渗出。“快唱,你会感觉好一点,保证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今天去树林——
”
“如果你今天去树林。”中校用沙哑的嗓音唱起,然后说:“〈泰迪熊的野餐〉?你他妈的一定是在开——”
“不,快唱。”医护兵张望四周。“谁来帮帮我?谁会唱这首歌?”
我碰巧知道,因为我妈会在我妹妹小时候唱给她听。一直唱,一直唱,直到凯瑟琳睡着。
我不会唱歌,但我还是唱了起来。“如果你今天去树林,你肯定会遇上大惊喜。如果你今天去树林——”
“最好要乔装打扮。”杰米森唱完这句,声音依旧沙哑。
“没错,就是这样。”大夫说,然后继续唱:“因为树林里的每只熊都齐聚一堂……”
头上包着绷带的人过来加入我们,他的男中音满好听的。“因为今天是泰迪熊一起野餐的日——子——!”
“中校,接着唱给我听。”大夫还持续蹲在他身旁。“因为今天是……”
“泰迪熊一起野餐的日——子——”前面他都是用念的,但最后两个字跟绷带男一样,拖得长长的,而强尼·凯普斯连忙将吗啡药丸塞进他嘴
里,一次就成功。
大夫转头望向其他的“火热九人组”成员。他就像鼓励观众参与的别脚乐团指挥。“如果你今天去树林……大家一起来!”
于是“火热九人组”的每一位成员都对着杰米森中校唱起了〈泰迪熊野餐〉的第一段歌词,直到第三遍之前,多数人都是在假唱。第三遍的时
候,他们终于掌握住了歌词。两位伤员也加入了,军医加入了,唱到第四次的时候,杰米森唱得脸上满是汗水。大家都跑来帐篷看发生了什么事。
“痛,少了。”杰米森喘着大气说。
“吗啡起作用了。”艾勒比·史塔克说。
“不是。”杰米森说。“再一次,拜托,再一次。”
“那就再来一次。”大夫说。“大家放点感情进去,这是野餐,不是他妈的葬礼。”
于是我们唱了起来:如果你今天去树林,你肯定会遇上大惊喜!
来看戏的其他海军陆战队队员也一起加入。这时杰米森昏了过去,现场肯定有四十几个蠢蛋拉起嗓子在唱这首蠢歌,我们根本没有听到来接杰
米森中校的黑鹰直升机逼近,直到直升机掀起尘土,基本上已经飞到我们上方,我们才注意到。我永远忘……
10
“你在干嘛?”
比利转过头,仿佛从梦中惊醒,他看到爱丽丝·麦斯威尔站在卧室门口。瘀青在她苍白的脸上特别显眼。她左眼肿胀半闭,让他想起中校,躺
在炙热的帐篷里,大电扇就算开到最强也没有什么屁用。她的头发睡得乱七八糟。
“没有,只是在打电动。”他按下存档,关掉电源,阖上笔电。
“那个电动要按的键也太多了。”
“你要吃点什么吗?”
她想了想。“你有汤吗?我饿了,但我不想吃要一直咬的东西。我想我咬伤了嘴巴里面的肉。肯定是我昏迷时的事,因为我不记得有咬那里。
”
“番茄汤还是鸡汤面?”
“鸡汤面,麻烦了。”
真是好选择,因为他的柜子里有两罐鸡汤面,番茄汤只有一罐。他把汤加热,一人舀一碗。她喝了第二碗,也许可以来片抹了奶油的面包?她
把面包泡进鸡汤里,当她注意到他从自己的空碗上方盯着她看时,她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我饿的时候就吃得很丑。我妈都这样说。”
“她又不在这里。”
“谢天谢地,她会说我疯了,我大概真的疯了吧。她会说,我出门就会遇上麻烦,她果然说对了。我先是跟性侵犯约会,现在又跟……”
“别客气,你可以直说。”
但她没说出口。“她要我待在京士顿,上美发学校,跟我姐一样。洁芮赚了很多钱,我妈叫我跟她走一样的路。”
“你为什么来这里念商学院?这我不懂。”
“这里最便宜,也是好学校。你吃完了吗?”
“对。”
她拿着碗与汤匙去水槽,等到双手空出来时,她还不怎么自在地将T恤往下拉。从她走路的姿态看来,他知道她还很痛。他想着,也许可以叫她
唱〈泰迪熊野餐〉的第一段歌词,也许他们可以一起来个合唱。
“你在笑什么?”
“没事。”
“是我的样子吗?我仿佛刚打完职业拳击赛一样。”
“不是,只是我想起当兵的事情。你的衣服大概干了。”
“大概吧。”但她又坐回原位。“有人付钱叫你杀了那个人吗?有吧?对吗?”
比利想到扣掉零用钱的五十万还安然躺在海外银行里,然后他又想到没有收到的一百五十万。“事情很复杂。”
爱丽丝露出浅浅的笑容,扁着嘴,没有牙齿的笑容。“哪件事不复杂?”
11
她转起他电视的有线频道,一路转下去。在特纳经典电影频道稍作停留,佛雷·亚斯坦跟琴吉·罗杰斯正在共舞,然后继续换台。她看了一下
美容产品的广告节目,然后关了电视。
“你在干嘛?”她问。
比利心想:等待,没有别的事好做。有她在场,他不能写他的故事。他觉得不自在,再说,她会想知道他在写什么。他想到自己生命里所有奇
怪的事件(还真不少),在皮尔森街度过的这段时间也许是最怪的。
“后面有什么?”
“一个小院子,然后是排水沟,附近有乱长的树。再来可能是储物棚,也许火车不通之后就在那儿了。”他比了比现在窗帘盖住的潜望镜窗户
,雨又下大了,外头没什么好看的。“我想现在没人用那些棚子了。”
她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整座城市里气数最尽的区域了。”
比利想告诉她,气数如果尽了,就不会再有下一口气了,也没有什么“最”不“最”的问题。不过他没说,因为她是对的。
她看着什么画面也没有的电视。“我猜你没有Netflix?”
他其实有,他有台廉价电脑上有装,但他想到有更好的东西。“简森夫妻有,楼上邻居,他们还有爆米花,除非他们吃完了。还是我买的。”
“我去看裙子干了没。”
她前往浴室,关上门。他听到锁门声,这告诉比利,他还处在“试用期”。她出来时,穿的是牛仔短裙跟黑键乐团的T恤。他们上楼。他在简森
夫妻的电视上翻Netflix有什么好看的时候(这台电视是比利楼下电视的四倍大),爱丽丝从他们卧房窗户看着后院。
“有烤肉架欸。”她回来的时候说。“没盖起来,整个泡在水里。整个后院就是座池塘。”
比利把遥控器交给她。她花了几分钟浏览选项,然后问比利喜不喜欢《谍海黑名单》。
“听都没听过。”
“那我们从头看。”
节目的简介看起来很夸张,但比利还是看得入迷,因为主角雷丁顿“红爷”很有喜感,也很会运用资源。总是抢得先机,比利希望自己也能如
此。他们看了三集,外头又下起滂沱大雨。比利在简森夫妻的微波炉加热爆米花,他们吃得很开心。爱丽丝洗了碗,放在沥水架上。
“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头痛了。”她说。“你要可以继续看,我想我要下楼了。”
稀松平常的语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仿佛我们只是分租双层公寓的室友,比利心想。我们可以是情境喜剧里的人物,名为《现存伴侣》的节目
。他说他现在也看够了,但他不介意改天再回到“红爷”的世界。
他锁上简森家的门,回到比利家。吃过爆米花后,他们都不想吃晚餐。他们看了新闻,配着杯装布丁。“完全是垃圾食物马拉松,我妈——”
爱丽丝说。
“别又来了。”比利告诉她。
乔尔·艾伦刺杀案不再是头条新闻。位在密西西比州州界附近的塞纳托比亚发生瓦斯爆炸,三人死亡,两人重伤。同时,红峭壁区的西区付费
公路因为淹水而暂时关闭。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爱丽丝问。
比利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在找他的人(地方警察、联邦调查局、大概还有尼克的狠角色手下),认为他躲在城市里,他们也许会觉得
他会躲个五、六天,甚至一个礼拜。他必须在皮尔森街待得够久,让他们相信他在开枪后已经直接逃离这里。前提是爱丽丝不会增加逃离的困难度
。
“再四天,也许五天。爱丽丝,你办得到吗?”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吗?他不记得了。
“我看到那个避孕药的价格了。”她说。“如果我留下来,我们可以假装互不相欠吗?”
她也许是在声东击西,但他不这么想。她有伤要养,而她觉得他没有威胁。至少她不会有危险。不过她换衣服的时候还是锁了门,所以他们之
间还是有信任问题。要是他说服自己没问题,那他肯定是自欺欺人。
“好。”比利说。“一笔勾销。”
12
那天晚上十点半,他们起了第一场争执。他们在吵谁睡床上,谁睡沙发。比利坚持要她睡床,说他在沙发上也能睡。
“性别歧视喔!”
“睡沙发是性别歧视?开什么玩笑?”
“当个大男人才是性别歧视,你撑太久了。你的脚会踩在地上。”
“我搁这就好。”他拍了拍沙发扶手。
“那所有的血都会离开你的腿,它们就会真的『睡觉觉』了。”
“你被……”他迟疑了一下,寻找正确字眼。“……攻击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你才需要好好『睡觉觉』。”
“你想睡沙发,因为你觉得我一个人在客厅就会逃跑。我是不会跑的。我们说好了。”
比利心想:对,如果她真的留下来,我们就得聊聊在我离开后,她该怎么面对警察的盘问。他怀疑爱丽丝知不知道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是什么?
如果她不懂,他得好好解释。
“我们扔铜板。”他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五美分硬币。
爱丽丝伸出手。“我来扔,我不相信你,你是罪犯。”
这话逗得他大笑,至少她稍微露出了一点微笑。比利觉得如果她整个放开,这个笑容会非常美。
他把钱币交给她。她要他在半空就决定,然后用熟练手法掷起硬币。他说反面(他每次都叫反面,他跟塔可学的),果然是反面。
“你睡床。”比利说,她也没有继续争。事实上,她看起来像松了口气。她走路的样子还是战战兢兢的。
她关上卧室门,门下的灯暗了。比利脱下鞋子、长裤、上衣,躺在沙发上。他伸手到后方,关掉台灯。
她从另一个房间平静地喊了声:“晚安。”
“晚安。”他也喊回去:“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