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真是太遗憾了。”比利的确觉得遗憾,也许不是“太”遗憾,但至少是“有点”遗憾。贝芙莉不是柯琳·艾克曼,但她人也不错。
“对,贝芙莉很伤心。她在卧室,边打包边哭,边哭边打包。我们明天就飞去圣路易,在机场租车,开车去这个叫做迪金斯的破烂小镇。不只

是葬礼,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可能会在那边待一阵子。”唐纳叹了口气。“我不想花这个钱,但她母亲的律师礼拜二会宣读她的遗嘱,我想也许她

留了点钱给我们。听起来是这样,但你知道律师的。”
“含糊其词。”比利说。
“没错,超含糊的。不过呢,安娜特是遭到拯救的灵魂,而她只有贝芙莉这个女儿。”
“啊。”
“我们应该会在那里待上一阵子,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打电话给你。贝芙莉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把钥匙放在你门下,等你从阿拉巴马回来,想请你

帮忙看一下冰箱,替贝芙莉的植物跟凤仙花浇浇水。她超疯这些玩意儿的,还给植物取名字,你相信吗?如果你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那就头大了

。这里的人我们没认识几个。”
比利心想:那是因为那里根本没有多少人。他也想着,这样很好,不只很好,棒透了,根本走运。整栋皮尔森街的屋子都是他一个人的,除非

简森夫妻在乔尔·艾伦离开加州前就回来。
“如果你不行……”
“我可以,非常乐意。你觉得你们会待多久?”
“不确定,至少一周,也许两周。我工作已经请长假了,当然是不支薪的,但如果能够得到一点钱……”
“好,我明白了。”好得不得了。“植物的事,没问题。我应该快回去了,然后这次会休息一阵子。”
“太好了。贝芙莉要我转告你,冰箱里的东西你不要客气。她说最好在坏掉前吃掉。当然,牛奶可能会先坏掉。”
“对。”比利说。“我自己也遇过这种问题。你们一路小心。”
“谢了,戴顿。”
“没问题。”比利说。
2
这天晚上,比利躺在床上,双手插在枕头下方,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朦胧、拉长的光线,这是从法西欧家前面的路灯投过来的光。他一直忘记要

买窗帘。他想过要买,但总是忘记。也许现在除了等待已经没事做的他会记得。
他希望等待的时间能够短一点,不只是因为唐纳、贝芙莉出门对他来说很方便,更是因为现在少了班吉的故事要写,他在杰拉塔的时间会变得

异常漫长。接下来就要写到费卢杰了,比利晓得他想说什么,他想捕捉哪些绝妙的细节。挂在棕榈树上的破烂垃圾袋,随风吹起,宛如旗帜。圣战

者搭计程车过来跟海军陆战队交火,跟马戏团里开着小车的小丑一样迅速冒出来。只不过马戏团小丑不会拿枪。穿着饶舌歌手五角、史奴比狗狗T恤

的男孩居然是弹药补充员,踩着破烂的耐吉或帆布鞋在粗石中奔跑。少了一条腿的狗叼着一只人掌,穿越乔兰游乐园。狗狗脚掌上的白色尘土在比

利脑海中清晰可见。
素材都在,但要等到任务结束,不然他实在无法动笔。根据诗人威廉·华兹渥斯的说法,宁静时回忆起的强烈情绪才是写作最好的素材。比利

已经失去了他的宁静。
他终于缓缓入睡,但半夜时,收到简讯的低低声响让他醒来。通常他会睡过去,但他现在都很浅眠,作梦也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每次都会回

到战场上去。
比利、戴夫、戴顿的手机一字排开在床边桌上充电,唯一亮起的萤幕是他自己那支。
双倍骨牌:打给我。然后是一串拉斯维加斯的电话号码。“双倍骨牌”是尼克的赌场酒店。在比利的时区是凌晨三点,在拉斯维加斯,尼克可

能正要准备睡觉而已。
比利打了过去。尼克接起,问比利好不好。比利说他很好,只不过现在是凌晨三点。
尼克欢快地笑了起来。“最适合打电话的时间,大家都到家了。我只是听说咱们的朋友下周三会去你那里。也许会是礼拜一,但他有点食物中

毒的小问题,大概是自己搞出来的。他的车会送他到他的饭店,他会在那里过夜,懂吗?”
比利懂,艾伦的饭店就是郡立监狱。
“隔天一早,他就会传去你那边。懂我的意思吗?”
“懂。”传讯的意思。
“咱们的红发好朋友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了吗?”
“有。”
“没错吧?”
“没问题。”
“好。你的经纪人会再传一条讯息给你,然后你就待命。之后你就去度假,都听懂了?”
“懂。”比利说。
“你会想缴清这支手机跟其他手机的帐单,了解吧?”
“了解。”比利说。尼克一直问他懂不懂实在很烦,但也很好。尼克还是觉得他是在跟脑袋始终不太灵光的人讲话。摧毁比利·桑默斯的手机

,摧毁大卫·洛克维奇的手机,摧毁一路上他用过的每一支手机,了解。他有一支手机是尼克不知道的,而这支会留下来。
“我们之后再联络。”尼克说。“如果你要,手机可以晚点处理,但先删掉我传给你的讯息。”然后他就挂断电话。
比利删除讯息,躺回床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3
周末凉凉的。看来秋天终于到了。比利看到常绿街的树染上了的第一抹色彩。周日下午玩大富翁的时候,比利对上三个孩子,还有五、六个看

戏的小鬼围在桌边。骰子通常都是比利的朋友,今天却不是。两颗骰子,他三次掷出两颗同样的数字,连续三次去坐牢,统计狂都要跳出来算这种

机率有多小了。他撑了很久,两名对手终于破产,但最后他输给了德瑞克·艾克曼。当银行收走他最后一栋贷款房产时,所有的孩子都笑他,还扑

向他,喊着“输家、输家,喝醉回家”。柯琳下楼看到底是在吵什么,还得笑着喊着要孩子们放过他,让人家呼吸啦。
“痛宰你!”丹尼·法西欧高喊:“小孩都能痛宰你!”
“的确。”比利跟着笑了起来。“如果我没坐牢,我就能买下这些铁路——”
夏夏的朋友贝琪对他做鬼脸,大家又笑成一团。然后他们上楼去客厅吃派,杰莫正在客厅看棒球季后赛。沙发上,夏夏坐在比利身旁,怀里抱

着她的粉红鹤。七局时,她睡着了,小脑袋瓜子靠在比利手臂上。柯琳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比利拒绝了,说想去看场电影。他想去看《索命

特快车》。
“我看过预告。”德瑞克说。“看起来很可怕。”
“我会吃一堆爆米花。”比利说。“这样就不可怕了。”
比利没去看电影,他反而在开车去市区停车场路上听了那部电影的观后感podcast,他的福特Fusion就停在这里。小心一点总是上策。他开着

Fusion去皮尔森街六五八号,将戴顿·史密斯的装扮塞进衣柜里。然后上楼替贝芙莉·简森的吊兰跟凤仙花浇水。吊兰看起来生气勃勃,凤仙花是

都枯了。
“好了,妲芙妮。”比利说。凤仙花前面有个小小的牌子,上头有它的名字。吊兰也有名字,鬼才晓得它为什么叫华特。
比利锁门离开,他戴着鸭舌帽遮挡他这头不是金色的头发。而且虽然天快黑了,他还是戴着太阳眼镜。他把Fusion开回去,并将Toyota开回央

林区,看了一下电视才上床睡觉,几乎是立刻睡着。
4
礼拜一下午,有人敲他的门。比利开门时心一沉,以为是肯·霍夫,但不是霍夫。是菲莉思·史坦霍普。她面露微笑,但双眼又红又肿。
“带女生去吃晚餐?”就这样。“我被甩了,我需要打气。”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请客。”
“没这个必要。”比利说。他很清楚这顿饭最后会走到哪里,也许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他不在乎。“乐意请客,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可以再

次各付各的。”
但他们没有各付各的,比利请客。他觉得她也许决定要以跟他上床来庆祝分手,在她喝了三杯螺丝起子后(饭前两杯,吃饭时又一杯),这个

想法已经确定了。比利要让她看酒单,但她挥手婉拒。
“不搅和就不用担心。”她说:“出自——”
“剧作〈谁怕吴尔芙?〉”比利替她说完,她大笑起来。
晚餐她没有吃多少,说他们分手的场面很难看,上集是面对面分手,下集是在电话上分手,而她没有很饿。她只是想喝酒。他们也许不会各付

各的,但她需要一点酒胆来进行接下来的活动,“那件事”现在看起来已经箭在弦上。而他也想这么做。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女性了。比利用大卫

·洛克维奇的信用卡付帐时,想起孩子压在他身上时喊的“输家、输家,喝醉回家”。一天后,眼前就有一个爱情的输家,喝得醉醺醺的。
“咱们去你家,我不想回家在我的浴室柜子上看到他的胡后修容水。”
比利心想:那你可以来我家看我的胡后修容水,你甚至可以用我的牙刷。
他们抵达常绿街的黄色小屋时,她先是参观了一番,赞赏他挂的《齐瓦哥医生》海报,这是他在城里二手商店买的,然后问有没有东西可以喝

。比利冰箱里有一手啤酒。他问她要不要杯子,菲菲说她直接喝就好。他拿了两罐来客厅。
“我以为你写书的时候不喝酒。”
他耸耸肩。“誓言注定要打破,再说,我下班了。”
他们才打开啤酒,她就说:“这里好热。”然后开始解衬衫的钮扣。啤酒开了,一直在茶几上放到早上,一口没喝,完全消泡。
性爱过程不错,至少对比利来说如此。他觉得她应该也这么想,但女性实在很难说。有时她们希望你不要这么卖力,快点结束,这样她们才能

赶快睡觉,但如果她在装,那她也装得很好。在他一度忍不住的时候,她对着他的肩膀发出“嗯嗯嗯”的声音,指尖抓进他的皮肤里,差点抓破皮


他滚去他那一边的时候,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是在说:好孩子。“拜托别告诉我,这是同情炮。”
“相信我,不是。”他说。“我也不会问你这是不是复仇炮。”
她大笑起来。“你最好别问。”然后她翻身过去,远离他。五分钟后,她开始打鼾。
比利躺着,没有立刻入睡,不是因为她在打鼾(那是很淑女的鼾声,有点像猫咪打呼噜),而是因为他的脑袋不肯停止运转。他想到她出现的

模样,最后跟他一起回家,过程就像左拉的小说,每个角色都会“物尽其用”,最后一次登场,就跟谢幕一样。他希望自己的故事还不会结束,但

他猜某部分大概快结束了。只要他结束这份工作,收到了钱,他就会展开新生活(也许以戴顿·史密斯的身份,也许用别的身份)。也许是更好的

生活。
他这阵子有所体悟,大概是从他开始写班吉的故事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感觉好窒息。想到,不,幻想自己只杀坏

人的念头只能支持他走到这里。这条街上住着多少好人。他不会杀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但他觉得,当他们明白他为什么待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后,

他会扼杀他们的内心。
这样是不是太诗意了?太浪漫了?比利觉得不会。陌生人出现,他成了邻居,但重点在于,原来他一直都是陌生人。
差不多三点的时候,比利醒来,听到菲菲在浴室吐。接着是冲水声、水龙头的水声,她回到床上,哭了一下。比利装睡。哭声停了,鼾声继续

。比利入睡,梦到在棕榈树上飘动的垃圾袋。
5
六点刚过,他闻着咖啡香醒来。菲菲在厨房,打赤脚,穿着他的衬衫。
“睡得如何?”比利问。
“很好,你呢?”
“太棒了,而且咖啡闻起来真香。”
“我偷了你几颗阿斯匹林,我猜我昨晚喝太多了。”她看他的表情充满趣味与尴尬,一半一半。
“只要你别偷我的胡后修容水就好。”这话逗笑她。一夜情的隔天早上可能会是很恐怖的场景,他自己就体验过几回,但比利觉得这次没问题

,这次很顺利。菲菲是个好女人。
当他提议要炒蛋吃时,她露出反感的神情,摇摇头。他倒是逼着她吃了一点没抹奶油的吐司。之后,他把卧室跟浴室都让给她,让她能一个人

冲澡、着装。她出来时,看起来还不错。衬衫有点绉,但除此之外都没问题。比利心想:她之后有故事好说了,我与杀手的一夜春宵。前提是她决

定开口,她也许不会说。
“戴夫,可以请你送我回家吗?我想换衣服。”
“乐意之至。”
她停顿在门口,一手搭上他的手臂。“那不是复仇炮。”
“不是吗?”
“只是一个女孩想要渴望有人要她,而你想要我……对吗?”
“对。”
她微微点头,仿佛是在说:那就没事了。“而我也想要你,但我觉得昨晚可能是我们唯一的一次,话别说太满,但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比利很清楚他们之间就只会有这么一次,他点点头。
“还是朋友?”菲菲问。
他抱了她一下,亲吻她的脸颊。“直到永远。”
还很早,但常绿街的居民也起得很早。对街的黛安·法西欧坐在自家前门门廊摇椅上。她穿了粉红色的羊毛居家外套,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比

利替菲菲开了Toyota的副驾驶座车门。他绕过车尾前往驾驶座时,黛安对他竖起“敦亲睦邻”的拇指。
比利忍不住露出微笑。
6
餐车一一抵达时,比利下楼去买塔可跟可乐。吉姆·欧布莱特、约翰·科顿跟哈利·史东(也就是“青年律师团”成员,仿佛是电视节目或约

翰·葛里逊小说里会出现的人物)招手要他过去一起坐着吃,但比利说他想回位置上吃,顺便工作一下。
吉姆伸出一只手指,背诵起来:“天底下不会有人在病榻上说『我希望我多花点时间在办公室里』,这是奥斯卡·王尔德在前往来世前说的。


他大可告诉吉姆,奥斯卡·王尔德真正的遗言据说是“那张壁纸跟我之中有一个得先走”,但他只是笑了笑。
事实是现在工作已经快要展开了,他不想花这么多时间跟这些人相处,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他们,而是因为他喜欢他们。而菲菲今天似乎请假,

他希望她周三、周四也能请假,但这大概要求太多了。
他回到办公室,戴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唐纳·简森打来的。
“『呆』顿!兄弟!你『肥』来没?”
“回来了。”
“你怎么样?『打呼妮』跟『瓦特』如何?”
“我们三个都很好,你们都好吗?”从唐纳的口气听来,他好醉啊,明明现在才过中午而已。
“兄弟,我好到不能再好了!”“好”听起来像“拗”。“贝贝也是!贝贝来打声招呼!”
距离很远,但听得很清楚因为贝芙莉喊着说:“嗨啊,你好啊,蜜糖小兔兔!”然后是刺耳的笑声,所以她也醉了。他们不全然是在哀悼,两

人都不是。
“贝贝跟你打招呼。”唐纳说。
“有,听到了。”
“『呆』顿啊……兄弟……”他压低声音。“我们发了。”
“认真?”
“律师今天早上读了遗嘱,贝贝她妈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股票、银行存款,差不多有二『俗』万!”
贝贝在后方欢呼,比利忍不住微笑。等到她清醒后,她也许会哀痛,但此刻这两个待在城里不怎么样地段的租客正在庆祝,比利不怪他们。
“太好了,唐纳,真是好事一件。”
“你这次会在家里待多久?『呆』顿,我是要问这个。”
“大概好一阵子吧,我有一个新合约,要替……”
唐纳没等他讲完。“好,『灰』常好,你继续替『打呼妮』跟『瓦特』浇水,因为……你猜怎么着?”
“怎样?”
“猜!”
“猜不到。”
“快啦,我的电脑阿宅,快『拆』!”
“你们要去迪士尼乐园。”
唐纳笑得好大声,比利稍微面露难色把手机拿离耳朵,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正直的人遇上了好事情,无论他自己状况如何,他都替他们开

心。他怀疑左拉有没有写过类似的发展,大概没有,但狄更斯大概——
“接近了,『呆』顿,我们要去搭邮轮!”
贝芙莉在背景欢呼起来。
“你差不多会待上一个月?也许六个礼拜?因为——”
此刻,贝芙莉一把抢走手机,比利得再次将手机拿开,饶过他过度疲劳的鼓膜。“如果你不在,就让它们枯死吧,我可以买新的!整座温室!


比利只有时间表达哀悼与恭贺,之后唐纳又回来了。
“然后,等到我们回去,我们就要搬家了。再也不用看对街那片荒芜的废地。『呆』啊,我不是在说你的公寓不好。只是我跟贝贝一直想搬。


贝芙莉高喊:“再也不用看荒地了!”
比利说:“我会继续替妲芙妮、华特浇水,这你们别操心。”
“电脑高手植物管家,我们会付你钱!我们付得起!”
“不用,你们是很好的邻居。”
“『呆』顿,你也是。你知道我们在喝什么吗?”
“可能是香槟?”
比利必须再次将手机拿远。“你真他妈猜得对极了!”
“别喝太多。”比利说。“向我替贝芙莉致哀,好吗?遗憾她失去了母亲,但很高兴你们有所得。”
“会的,当然。兄弟,谢死你了。”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近乎清醒,充满惊奇。“二十万,你能相信吗?”
“可以。”比利说。他挂断电话,坐回办公椅上。他赚到的钱远超过二十万,但他觉得唐纳与贝芙莉夫妻才是真正富有的人。没错,真正富足

的人。感伤,但事实就是如此。
7
隔天一早,他正转进杰拉塔的停车场一角时,他的大卫·洛克维奇手机叮了一声,有讯息进来。他等到在四楼停好车才看。
罗素:支票上路了。
比利存疑,西岸现在不过六点半,但他晓得支票“很快”就会上路。艾伦要过来了,可能是搭乘商务航班,手跟某位城市警探或州警的手铐在

一起,这样很好。是时候该开始干活了。也耗太久。
他打开后座车门,从座位上拿出装了生活杂物的纸袋。塞在里头的是降落伞裤跟背后有滚石乐团红唇的丝质外套。这条裤子不是金色的,但柯

林·怀特最喜欢金色那件。经过一番揣度,比利觉得金色太花俏了。他在亚马逊上买的是黑色加金色亮片的裤子。他相信柯林会喜欢。
如果厄夫问他为什么提着购物提袋来上班,为了以防万一(不太可能但还是小心点好),比利有一套说词,但厄夫忙着跟“商业解方”的几个

漂亮女生讲话,只是心不在焉地挥挥手打招呼,比利刷卡通关,朝电梯前进。
到了办公室,他打开袋子,翻出里头的衣服,然后拿出他在文具店买的牌子,上头写着“抱歉,无法使用”,这句话两侧是两个哭哭的卡通表

情。下方有个小小的空间,可以写上简单的解释。比利用签字笔写下:“没水,请移驾至四楼或六楼”。他拿着牌子在空中挥了几下,不希望他的

字糊掉,然后放回袋子里。他将长长的黑色假发也放进去,最后将袋子整个塞进柜子里去。
他在座位上将班吉的故事另存进随身碟里。存好之后,他用自杀程式摧毁MacBook Pro上的所有资料。这台电脑会留在这里。上头都是他的指纹

,整个办公空间也都会充满他的指纹,毕竟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无论他擦得多干净,肯定会遗漏,所以这不打紧。只要他开枪,看到乔尔·艾伦

死在法院阶梯上,比利·桑默斯这个人就不复存在了。至于他自己的笔电……他也可以摧毁上头的资料,留在这里,接下来用他放在皮尔森街的便

宜笔电即可,但他不想这么做。这台笔电要一起去兜兜风。
8
一个小时之后,有人敲起办公室外头的门。他应门,再次以为是肯·霍夫,也许是想临阵脱逃吧,而他再度料错。这次来者是德纳·艾迪森,

尼克拉斯维加斯小队调来的狠角色男孩。他今天没有穿公共服务部门的连身工作服。今天他是低调先生,穿了黑色长裤跟灰色休闲西装外套。他身

材娇小,戴眼镜,乍看之下,你会以为他来自走廊尽头,菲菲·史坦霍普的会计师事务所。仔细看,你才会发现(特别是,如果你是海军陆战队队

员)其中的不同。
“嗨,你好啊,伙计。”艾迪森的声音低沉客气。“尼克要我跟你聊聊,我可以进来吗?”
比利退去一边。德纳·艾迪森踩着干净的咖啡色乐福鞋轻盈穿过外头的办公区域,进入比利用来写作的小小会议室。不只枪手般的目光,他移

动时还带着灵巧的自信。他短暂望向桌子,比利的私人笔电开着,纸牌游戏正玩到一半,之后,他又从窗户望出去。目光检视起比利今年夏天看过

太多次的子弹飞行轨迹路线。只不过,夏天已经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
所幸艾迪森给了他一点时间,因为比利已经习惯扮演名为大卫·洛克维奇的聪明人了,一不小心就会露馅。等到艾迪森转过头来,比利使出他

的“愚蠢自我”表情——双眼圆睁,嘴巴微开。不足以让他成为村里的白痴,但足以让他看起来傻傻的,以为左拉是超人的死对头。
“你是德纳,对吗?我在尼克那边见过你。”
对方点头。“也看过我跟雷吉开着那辆城市卡车在附近忙吧?”
“对。”
“尼克要我问你,明天准备好了没?”
“当然。”
“枪在哪?”
“这个嘛……”
德纳笑了笑,露出小颗但整齐的牙齿,跟他整个人的风格一样,精巧细致。“算了,但就在附近,对吗?”
“当然。”
“有玻璃切割器可以开窗?”
什么蠢问题,但不打紧,他本来就该是个蠢蛋。“当然。”
“你不会想今天开,下午阳光会照在大楼的这一侧上头,可能会有人注意到开口。”
“我知道。”
“对,我猜你懂。尼克说你是狙击手,在费卢杰杀了不少人,对吗?感觉怎么样?”
“很好。”才怪,这场对话感觉也很糟。让艾迪森进来这个空间,仿佛是让一个压缩过的小型暴风云团进来一样。
“尼克要我确保你会跟着计划走。”
“我会跟着计划走。”
艾迪森解释起整个计划。“你开枪,五秒钟后,不会超过十秒,咖啡店后面那边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烟火闪光弹。”
“烟火闪光弹,没错,那是法兰基的责任。五秒钟后,不会超过十秒,街角文具店跟书报摊那边也会爆炸,那是波利·罗根负责的。人群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