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玷污一切的是那把枪,而行动即将展开。
5
七点二十五分,比利将他的大卫·洛克维奇Toyota停在花园中心的沃尔玛大片停车场里。五分钟后,准准七点半,他收到一条讯息。
看不见你,太多车了,出来挥一下手。
比利下车挥手,仿佛是看见朋友一样。一辆古董樱桃红的福特Mustang敞篷车(如果天底下有一辆车很“肯·霍夫”,那就是这辆了)从车道开

了过来,停在比利低调的汽车旁边。霍夫下了车,样子比上回比利见他时好多了,气息中也没有散发酒气。考虑到他载送的物品,这可是件好事。

他穿了一件马球衫(当然有名牌标志在上头)、烫过的斜纹布卡其裤,以及乐福鞋。他换了新发型。比利心想:但肯·霍夫的精髓还在。这位先生

的昂贵古龙水依旧掩饰不了焦虑的气质。他不是干苦力活的料,而将枪枝交给受雇杀手的确是挺沉重的工作。
步枪没有包裹在毯子里,为此比利愿意给他加两分。霍夫从敞篷车后车厢抱出来的东西是一个格子花纹的高尔夫球包,还有四根杆头冒出来。

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杆头还闪着光泽。
比利接下包包,放进自己的后车厢里。“还有什么事吗?”
霍夫踩了踩他那双有流苏装饰的乐福鞋,然后说:“也许吧,有。我们可以谈一下吗?”
晓得霍夫在想什么也许比较周到,因此比利开了Toyota的副驾驶座车门,示意要霍夫上车。霍夫坐了进去。比利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我只是想要请你转告尼克,我可以,你办得到吗?”
“可以什么?”
“什么都可以,那个。”他用拇指比比身后,说的是车厢里的高尔夫球包。“确保他了解我是可靠的人。”
比利心想:你电影看太多了。
“告诉他,一切都顺利进行。我的某些债主很满意。只要你完成你的工作,他们每个都会很满意。告诉他我们都能好聚好散。如果有人找我问

话,我就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跟我出租办公室的某位作家而已。”
比利心想:不对,你没有把办公室租给我,你是租给我的经纪人,而乔治·罗素本名乔治欧·朱利耶尼,又名乔治猪爷,大家都知道他跟尼克

·马杰利安有关。你是其中的环节,而你很清楚,因此我们才会有这场对话。你还相信在案子结束后,你也许能够全身而退。我猜你的确可以这么

想,因为闪躲是你的强项。问题在于,经过十个小时警方连续团体战般的侦讯攻势,我觉得你闪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如果亮出合作协商的牌,你五

个小时就屈服了。我觉得你会一五一十通通抖出来。
“听我一句。”比利想装出敦厚的口吻,但希望是坦率的模样,毕竟他们只是坐在车上讨论严肃话题的两个人。真的是因为比利·桑默斯的工

作,才联络上这个人形讨厌鬼?他不是该当个工具人,任务完成后就跟胡迪尼一样消失就好?以前都这样,但事关两百万……
于此同时,霍夫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他需要保证,需要灌点迷汤。这本该是乔治的任务,这种事乔治很在行,但乔治猪爷此刻不在场。
“我知道这不是你平常从事的生意——”
“对,真的不是!”
“我也知道你会紧张,但我们在说的不是什么电影明星、政治人物,或罗马教皇。这家伙是个坏人。”
霍夫的神情仿佛在说:跟你一样。他怎么不会这么想呢?比利替头发上绑着缎带的可爱小女孩赢得粉红鹤算不了什么,这不是什么情有可原的

状况。
比利转头,直直面对另一个男人。“肯,我要问你一件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好,当然。”
“你没有装窃听器什么的吧?”
霍夫惊恐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比利打断对方急促困惑的抗议。
“好,行,我相信你。我只是得问一下。现在听好了,警方不会为此任务编组,大费周章查案。他们只会问你几个问题,他们会去找我的经纪

人,发现他只是一个用文件骗你的假身份,一切就这样。”最好能够这么简单。“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吗?不是对电视媒体、报章杂志说的,而是

警方的内部讨论?”
肯·霍夫摇摇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比利的双眼。
“他们会说这是帮派谋杀、寻仇,还会说干这种事的人替城市省下诉讼的费用。他们会来找我,但他们找不到我,案子就会成为公开的悬案。

他们会说人渣死了最好,懂吗?”
“呃,如果你这么说……”
“对,对,我就是这么说的。现在回家。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肯·霍夫忽然间靠了上来,比利一度以为这家伙要吻他。结果霍夫只是抱了抱他。他今晚气色比较好,但“口气”完全是另一回事。没有酒味

,但还是很臭。
比利承受起这个拥抱以及气息。他甚至稍微回抱了一下。然后他说,霍夫,拜托放开。霍夫下了车,真是令人松了口气(超大一口气),但他

又弯腰探头过来。他笑了笑,这次笑容很真实,仿佛发自内心。显然他还有心。
“我对你也有所了解。”
“肯,什么了解?”
“你传给我的讯息,你的花园中心都是大写的,你刚刚还用『报章杂志』、『内部讨论』这种字眼。你没有你装出来的这么笨,对不对?”
“我聪明到晓得如果你让事情单纯一点,你就会平安无事。你不晓得我从哪里弄到步枪,也不知道我打算干嘛。就这么简单。”
“好啦,还有一件事,先跟你通风报信一声。你知道科迪吗?”
他当然知道。他们去破烂小嘉年华会的小镇。一开始比利以为霍夫会说他注意到比利去过那里,当然是因为他玩了那个射击游戏。真是想太多

,但在暗杀实际发生前,想太多也是应该的。
“知道,那里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
“对,狙击那天,科迪会出事,分散注意力。”
比利只知道烟火闪光弹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位置会在“太阳黑子咖啡”后面的巷子,还有另一处接近法院的地方。科迪距离法院好几公里,

而且尼克绝对不会告诉这个傻蛋烟火闪光弹的事。
“什么样的方式?”
“一场火灾,也许会放火烧谷仓,那边一路上有很多。会在你的人……你的目标……进入法院的时候。我不知道会在多久之前行动,我只是觉

得你该知道有这件事,免得你手机、电脑什么装置收到一堆快报消息。”
“好,谢了。现在你该闪了。”
霍夫向他竖起拇指,回到他的纨裤子弟专车上。比利等到对方离开,才开往常绿街,他开得很小心,没忘后车厢里有一把杀伤力强大的步枪。
科迪的仓库火灾?真的吗?尼克知道这件事吗?比利觉得答案是否定的,这种会打乱他刺杀节奏的事情,尼克肯定会跟他说。不过,霍夫知情

。问题在于,比利要不要把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告诉尼克与乔治欧?他觉得他自己知道就好,他会在心底冥思,就跟圣母怀着小耶稣时一样,默存在

心中,反复思索。
他要霍夫让事情单纯一点。只不过事情能够单纯到哪里去?在小小的侦讯室里过了三、四个小时,警察开始问你,你是怎么还清你那些穷追猛

赶债主的钱?那时他们不会叫他霍夫先生,而会叫他肯,因为他们闻到血腥味之后就会改口。肯,钱是打哪儿来的?肯,你哪个有钱的长辈过世了

吗?现在还有时间全身而退喔。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肯?
比利发现自己思索起高尔夫球袋,以及里头跟枪摆在一起的球杆。那是霍夫的球袋吗?如果是,他有没有想过要把球杆擦一擦,免得他自己在

上头留下指纹?最好别想这种事。霍夫出事是他自己活该。
不过,比利不也是这样吗?他一直在想尼克的撤退计划。顺利到太假了,所以比利不会采用,他也不会让尼克知道。因为,嘿,因为如果你要

除掉提供枪枝跟从中牵线的人,你为什么不连开枪的人一起解决?比利不愿相信尼克会干这种事,但他明白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将肯·霍夫牵

扯进这无法脱身困境中的就是“不愿相信”这种心态。
再说,刺杀当天去科迪谷仓放火到底是谁的主意?不是尼克的主意,不是霍夫的主意,那是谁的主意?
一切都令人忧心,但当他将车子开进车道时,唯一一个美好的景象映入眼帘——他的草坪看起来漂亮极了。
6
八月的时候比利大多睡得很好。他想着隔天要写的故事入睡。只有梦过费卢杰几回,还有那栋房子,院子里的棕榈树上有飘荡拍打的绿色塑胶

袋(怎么飞到那里去的?那么高的地方?)。这已经不是他的故事,而是班吉的故事了。这两则故事已经开始分道扬镳,但不打紧。他曾在Youtube

上看过越战小说家提姆·欧布莱恩(Tim O'Brien)的专访,那次聊的是他的半自传小说《负重》(The Things They Carried)。他说小说不是事

实,而是通往事实的途径,比利现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特别是写到战争的时候,这不就是他故事主要在写的东西吗?跟又名朗妮·吉文斯的罗

萍·麦奎尔在撞烂的宾士车里亲热只是停火,剩下的都是交战。
今晚,夏天过去,秋天正在路上,他却忧心忡忡躺着睡不着。不是担心高尔夫球袋里的枪,而是他答应用枪执行的任务。他给自己的规矩很简

单,就两条:开枪跟闪人。这次却不一样,不只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杀人赚钱。这次不一样,因为味道不对,就跟霍夫用那笨拙、意外的拥抱“捕

捉”比利时的鼻息一样,味道不对。
他觉得有人跟霍夫通风报信,但又觉得不对。不会有人跟霍夫联络,因为他不算个“咖”。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有这么多房地产开发案、电

影院、红色敞篷车,但他顶多只是小地方的大人物,还不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而这是一笔大生意,很多人会获益,霍夫就是其中一员。他欠的债已

经还了一些,他似乎认为乔尔·艾伦死后,所有的债务都能一口气偿还。然后是尼克,还有尼克动员加入这场行动的军队。称不上是一个军队的“

班”,但差不多了,也许的确有一个班的力量。说不定还有尼克没告诉过他的势力参与其中。
没有人联络霍夫,但有人联络尼克,叫他拖霍夫加入。比利想起他第一次在“太阳黑子咖啡”跟霍夫见面时,认为霍夫跟尼克一定有什么关系

。现在他没有那么有把握了。霍夫想要赌场执照,却弄不下来。尼克很清楚这种执照该怎么“搞来”,如果霍夫跟尼克交情很好,那执照怎么卡着

下不来?开赌场就是印钞票的许可,而霍夫的确很缺钱。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跟与霍夫通风报信说科迪谷仓可能会起火的人是同一位吗?也许是,说不定喔。
再想想乔尔·艾伦,现在关押在洛杉矶。他受到保护性拘留,应该是怡然自得,舒适到不行。他有律师争取引渡。为什么?艾伦肯定晓得他终

究会被送回这里,不是因为洛杉矶郡立监狱伙食好吧?他在争取时间?想要跟搞出这整个行动的某人协商?也许用他的律师作为中间人?
这个某人肯定知道艾伦最后会被送回来,艾伦抵达时,在他说出自己知道的秘密前就会被比利·桑默斯刺杀。这个某人肯定知道艾伦也许会留

一手,照片啦、录音啦,也许是手写的自白(比利实在难以想像)。只不过这个某人也觉得必须冒这个险,这是可以接受的风险。这个某人肯定料

中了,大概是吧。艾伦这种人不会留一手,艾伦这种人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在收钱杀人这件事上,艾伦也许很在行,但从让他身陷囹圄的罪行看来

,他也是会冲动犯罪的人。
再说,某人也许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无论那个秘密是什么,肯定都见不得光。艾伦不能在有死刑的州进行审判,有那种可以交换协商的秘密,

绝对不行。
比利逐渐陷入梦乡。在他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大富翁,为了不要破产,你开始一一变卖你的财产。这招通常都不管用。
7
隔天一早,他准备上车时,柯琳·艾克曼穿过自家与他家草坪。她手里拿着一个咖啡色纸袋,里头的东西闻起来香气诱人。
“我做了蔓越莓玛芬蛋糕,夏夏跟德瑞克在学校有热食可以吃,但他们也喜欢额外的小点心。我留了这两个给你。”
“你太客气了。”他接下袋子。“你确定不要至少留一个给杰莫下班吃吗?”
“我已经替他留了,但我希望你吃两个,听到没?”
“我想这种使命我能达成。”比利笑了笑。
“你瘦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都没事吧?”
比利低头讶异望着自己的身子。他瘦了吗?看来好像是。皮带扣到先前没用过的洞了。然后他又看着她,说:“柯琳,我很好。”
“你看起来还算健康,但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完整的意思。你的书写得还好吗?”
“超级成功的。”
“那也许你只是需要多吃一点,吃健康的东西,绿色跟黄色的蔬菜,不要只吃外带比萨跟塔可钟的速食。长远来看,单身汉伙食比酒精更可怕

。你今晚六点过来吃饭,我来做牧羊人派,会加一大堆胡萝卜跟豆子。”
“听起来很美味。只要不会给你添麻烦就好。”比利说。
“不会,而我还得谢谢你。你对我的孩子很好,在你替夏妮丝赢得那只粉红鹤之后,她对你的暗恋程度更加剧了呢。”她压低声音,仿佛是要

分享什么秘密一样。“她把那只鹤的名字从法兰姬改成戴夫了。”
比利开车往市区前进时,他想到夏夏改了粉红鹤的名字,觉得挺开心的,但同时也觉得很羞愧,因为,毕竟,那个名字只是一则谎言。
8
这天下午,他离开杰拉塔,朝皮尔森街的方向漫步了两个街廓。他在窄窄的巷子稍作停留,巷子里有两辆子母垃圾车。他觉得这样可行,于是

掉头回到停车场。
稍晚,他回央林区半路上进了沃尔玛。自从搬到央林区,他似乎总在这里停留。他提着购物篮排队等结帐时,再次考虑起放弃这个案子。消失

就好。只不过尼克会追杀他,可不是找他叫把已经花掉的可观钱财吐出来这么简单。比利很会消失,但尼克不会罢休。他会先派恶棍去“拜访”巴

奇·汉森,而这种拜访可不会客客气气的,因为如果尼克晓得有谁知道比利·桑默斯的藏身之处,那肯定就是他在纽约的经纪人。巴奇也许最后会

少几根手指,说不定会因此丧命。他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尼克也会找人前往央林区,也许是猫王法兰基跟波利·罗根。他们会向法西欧跟雷根兰一家问话,也会问杰莫跟柯琳,也许跟小孩问话?不太

可能,成年男子跟小孩交谈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但光是想到那两个家伙向夏夏与德瑞克攀谈就让他不安。
还有两件事,首先,他从来没有弃单过,第二,乔尔·艾伦就要来了,而他是个坏人。
“先生?到你了。”
比利回神到沃尔玛的结帐队伍中。“抱歉,我做白日梦去了。”
“别担心,我经常这样。”结帐女孩说。
他将购物篮里的东西通通拿出来——亮绿色的高尔夫球杆头保护套,上头印着“打得好”、“ 一杆进洞”等字样,枪枝清理组合,一整组厨房

用的木头汤匙,上头印着“生日快乐”大大亮片蝴蝶结,背后有滚石乐团标志的轻薄外套,最后则是一个小朋友的便当盒。结帐女孩最后扫描便当

盒,然后拿到面前看个仔细。
“美少女战士!小女孩会爱死这个!”
比利心想:夏夏·艾克曼的确会爱死,但这不是要给她的。也许在另一个比较好的世界才可能送她吧。
9
那天晚上,与艾克曼一家用过晚餐后(柯琳的牧羊人派真的非常美味),他回到他的地下娱乐室,从高尔夫球袋里将枪拿出来。的确是他指定

要的M24,看起来枪况还不错。他拆解枪枝,一部分、一部分都放在兵乓球桌上,且一一清理起来,这把枪总共有六十多个零件。高尔夫球袋上

有两个拉链口袋,他在其中一个口袋里找到伸缩望远瞄准镜,另一个口袋则是弹匣,可以装到五颗子弹,用的是西耶拉火柴王中空尖头船尾型子弹


届时他只需一颗即可。
10
隔天早上十点,他进入杰拉塔大厅时,左肩扛着高尔夫球包。他是故意晚到,这样大多数的沙鼠员工都已经上楼跑转轮了。年纪一大把的保全

厄夫·迪恩从他的杂志上抬起头来(今天看的是《汽车趋势》),露出微笑。“戴夫,要来场高尔夫冒险吗?噢,作家都过这什么生活啊!”
“不是我要打。”比说。“我觉得高尔夫球是全宇宙最无聊的运动了,这要送我经纪人。”他拿起袋子,让厄夫看上头绑的大大的蝴蝶结,以

及亮亮的文字。只不过侧边口袋此刻装的是装好子弹的弹匣,而不是二十几个球座。
“哎啊,你人也太好了。这是很昂贵的礼物!”
“他很关照我。”
“嗯哼,我听到了。只不过罗素先生看起来不像会走进高尔夫球场的人。”厄夫伸出双手在身前比划,暗示起乔治欧巨大的肚腩。
比利有所准备。“对啊,如果他用走的,他在第三洞大概就会心脏病发暴毙了,所以他有一辆特制的高尔夫球车。他说他是在大学时期学打高

尔夫的,那时他瘦多了。而且你知道,有次他终于说服我跟他上场,他发球技术之好,令人不敢置信。”
厄夫起身,比利一度心凉,以为老家伙的警察直觉最后一次连上线,打算要检视一下球杆,这样的行为会拯救乔尔·艾伦,但比利可能就完蛋

了。结果他只是转到侧面,双手扠放在自己不怎么突出的屁股上。“力量来自这里。”厄夫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身子,作为强调。“就是这里。你去

问任何一个职业美式足球的线锋或大联盟打出全垒打的打击者,去问荷西·奥图维 (José Altuve),一百六十八公分是不高,但他的屁股坚若磐

石。”
“肯定就是这样。乔治的确屁股很大。”比利整理了一下绿色的球杆保护套。“厄夫,祝你今天愉快。”
“你也是。嘿,他生日什么时候?我来写张卡片什么的给他。”
“下礼拜,但他可能不会来这里。他在西岸。”
“泳池畔的棕榈树与美女啊。”厄夫坐了回去。“真不错。你今晚会待到很晚吗?”
“不知道,要看看写得如何。”
“作家都过这什么生活啊。”厄夫又讲了一次一样的话,打开他的杂志。
11
进了办公室,比利拿掉绿色杆头保护套。从雷明顿700枪口位置伸出来的是他用弓锯锯成正确长度的帘幕吊杆。用胶带固定在吊杆上的是木

头大汤匙的勺子。加上绿色保护罩盖住,看起来真的很像高尔夫球的杆头。他拿出雷明顿700的枪托、枪管跟枪机。然后他将两根球杆推去一旁

,这样才能把便当盒拿出来,便当盒用毛衣裹住,避免发出任何碰撞声响。里头是比较小的零组件,塞头啦、撞针啦、退壳挺、底板弹簧锁,以及

其他的东西。他把拆解过的枪,加上五发子弹的弹匣、洛伊波尔德公司出品的瞄准镜、玻璃切割器,通通放进办公室与小厨房之间的上层储物柜里

。他上了锁,将钥匙塞进口袋。
他甚至没有尝试写作。写作要等到这件破事结束后再说了。他把用来写故事的MacBook推去一旁,打开他自己的笔电。他输入密码,就是他记得

住的一串数字跟英文字母(才不会藏着什么写着密码的便条纸呢),他打开名为“同志利刃(The Gay Blade) ”的档案。这个同志利刃当然就是

“商业解方”的柯林·怀特。档案里记录了比利对柯林浮夸打扮的观察,总共有十组装扮。
比利实在无法预测乔尔·艾伦来法院那天,柯林会怎么穿,但他觉得这不重要。不只是因为,就算眼睛会撒谎,人还是会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更是因为他肯定会穿降落伞裤。有时柯林会搭配宽肩花朵力量衬衫,有时配印着“酷儿挺川普”字样的T恤,有时就是他众多乐团T恤的其中一件

。这不重要,因为大家看到的柯林会穿着背后有滚石乐团大红唇标志的外套。在过去的炙热夏天里,他没看过柯林穿任何外套,但那种衣服肯定存

在于他的衣柜之中。如果枪击那天的天气如同平时这里的秋天一样温暖,那穿外套也还说得通,毕竟那是时尚宣言。
当尼克坐在假公共服务部门厢型车里的手下,发现比利没有驻足上车时,他们不会看到比利·桑默斯落跑,他们只会看到一个身穿降落伞裤,

黑发及肩的男子,他们会心想:是个打扮闪亮的玻璃在逃命呢。
他希望他们会这么想啦。
比利继续用他自己的笔电去亚马逊买东西,指定隔天送达。
16:出自〈路加福音〉,一名犹太人遭抢重伤倒在路边,经过的祭司、利未人都假装没看见,一直到一位撒马利亚人经过时,不顾两个族群过

往的仇恨,协助了这位犹太人。​​​​​
17:José Altuve,美国职棒大联盟选手,守备位置为二垒手。是现役最矮的球员。​​​​​
18:出自一九八一年的电影《粉雄佐罗》(Zorro, The Gay Blade),讲述蒙面侠佐罗与他的同志双胞胎弟弟一起行动的喜剧。​​​​​


第9章
1
一个礼拜过去。他一直期待接到乔治欧的讯息,但没有收到。周五傍晚,他邀请邻居来后院烤肉,餐后小孩玩起鬼抓人,他、杰莫、保罗·雷

根兰则丢起三人棒球,他得闪躲其他两人大力又飞快的掷球。虽然杰莫帮比利找出来的手套是厚实的捕手手套,但他洗少数几个碗盘时,还是觉得

手有点刺刺痒痒的。此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先查看大卫·洛克维奇的手机,不是这支。他查看比利·桑默斯的手机,也不是这支。这样就只剩他没料中会响的那支电话。肯定是巴奇从

纽约打来的,因为只有他才有戴顿·史密斯的手机号码。不过,当他在客厅的威尔斯餐具柜旁接起电话时,他发现不是巴奇打来的。他将这支手机

号码留给了房仲莫顿·雷克特,以及贝芙莉·简森,他楼上的邻居。
“喂?”
“嗨,邻居。”不是贝芙莉,是她丈夫。“阿拉巴马怎么样?”
比利一度不晓得对方在讲什么。他愣在原地。
“戴顿?我们断线了吗?”
忽然连上线了,他应该要在亨次维替“公正保险公司”安装电脑系统。“不,我在。怎么样?就是很热啊。”
“天气之外都还好吗?”
比利根本不晓得亨次维天气如何,大概跟这里差不多,但谁知道啊?要是他稍微料到唐纳·简森会打电话来,他肯定会查一下。“没什么特别

的。”他说。“有什么事吗?”
他想像起唐纳说:哎啊啊,我们只是在想你到底是谁,那个假肚腩也许骗得了别人,但我老婆第一眼就看穿你了。
“是这样啦。”唐纳说:“贝芙莉她妈昨天病况恶化,今天下午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