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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对方也是孩子的母亲,她就感觉双腿发软。
“不清楚。看起来年纪比我们大一些。我没看清脸,但应该不认识。”
“……那个骑自行车的姑娘还挺幸运的,没被砸到。”
她从冰箱里拿出麦茶,给脸色仍然有些差的丈夫倒了一杯,继续说:“我曾听说跳楼自杀的人会有殃及他人的倾向,据说他们会下意识地选择
底下有人的时候跳下去。”
正在喝麦茶的丈夫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真可怕。”梨津点了点头。
“据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但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这句话是之前来电台做嘉宾的脑科学家跟我说的。”
梨津是位自由播音员。
以结婚生子为契机,她辞掉了之前电视台的工作,也曾考虑过就此退圈,专心带孩子。不过,在周围的人和丈夫的力劝下,她还是选择继续工
作。她尽量减少上电视、做播音员等需要露面的台前工作,目前主要做一些解说类的配音工作。
当时之所以考虑暂时退圈,主要是因为怀孕期间身体垮了,她怕自己的体力跟不上。不过,奏人出生后不久,她的身体状况就稳定了下来,目
前的工作也步入了轨道。幸运的是,很多人还记得电视台时代的梨津,也有一些电视节目的配音工作会指定梨津来做。去年她受邀成为一档广播节
目的常驻播音员。那是一档由某家赞助商独家赞助的三十分钟的节目,每期都会邀请各行各业的嘉宾做访谈。
节目录完后,她偶尔也会和录制嘉宾聊得火热。刚刚说的那件事,她就是在闲聊的时候听说的。
雄基为梨津的话皱起眉头,将喝光的麦茶杯子放到桌子上。
“不管怎么说,幸好是送完奏人之后发生的事。他没看到那个场面真是太好了。”
“是啊。”
梨津也深深地点了点头。还好跟孩子们的上学时间错开了,一想到要是时间段重合的话,她就不寒而栗。
“我得去公司了。楼下说不定会有警察过来,今天可能一整天都不会消停。梨津,你出去的时候也小心一点。”
“知道了。今天因为阅读志愿者的事,我要去学校一趟,说不定会路过现场。”
话音刚落,雄基就转向梨津,突然笑了。梨津问:“你笑什么?”他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冷静的。我还以为你会觉得不舒服,或者
担心自己住的房子变成凶宅呢。”
他这样说或许是考虑到了将来吧。梨津有些纳闷:“所谓的凶宅,难道也包括不是死在家里,而是跳楼自杀的情况吗?”
“谁知道呢。好像有个专门汇总凶宅的网站,上面应该会登出来吧?说不定是根据死者是不是那里的住户来认证是不是凶宅呢。”
丈夫说完,叹了口气:“不过想想就郁闷。要是那种网站上介绍了咱们家的话,不就说明我今天见到的那个人去世了吗?虽然眼瞅着是救不活
了,可我毕竟正好在场,知道那变成事实,心里还是会有些不是滋味。”
“啊啊,那个网站我也听说过,还看过呢。”
那是一个知名网站,会刊登日本全国因事故或自杀而出现的死者的建筑物或房屋的信息。还在电视台上班时,她从同事那里得知了这个网站的
存在,曾经半带着好奇偷偷看过。
丈夫惊讶地说:“咦?你看过啊。”他夸张地做了个哆嗦的动作。
“你居然敢看啊。要是知道咱们家隔壁或者经常去的地方是凶宅,你不会不舒服吗?”
“不会啊。最开始只是好奇,想知道咱们家这一带或者常去的地方有没有那种地方。”
起初她是抱着对恐怖事物的好奇心去看的。望着网站上那一大片地图,她心想:啊啊,原来有这么多被称为凶宅的地方啊。但是,她很快就意
识到或许未必有那么多。
“看着看着,我反而觉得现在在家中去世的人真的好少,网站上连孤独死或病死的案例都会介绍。虽然这个网站汇总的并不是全部,但是一想
到住户这么多,在家中去世的人却只有这么点儿,就觉得在现代的日常中,死亡好像完全隐身了。在医院去世才是正常的,除此以外都是特殊情况
。”
梨津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看到的地图,还有在那个网站上看到的案例数量的显示。
“所以,即便将来这个小区被称为凶宅,我可能也只会觉得就那么回事儿吧。”
“你是这样想的啊。”
丈夫赞叹地说完,又换上揶揄的口吻:“梨津的思维果然很理性。不愧是‘知性的梨津’。”
“不许这么叫我!”
那是在她做电视播音员的时代,大众传媒给她取的绰号。为了和拥有可爱靓丽外表的同辈或后辈相对照,各个杂志经常这么写她——森本梨津
,“知性的梨津”。他们说她比起综艺节目,更擅长负责作家或学者的访谈工作,可她一直觉得那是他们认为自己圆滑周到、没有个性的表现。
“好好好,那我先去上班了。”
丈夫说着,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了。往外走的时候,小八像平时一样在他的脚边嬉闹。
她冲着丈夫的背影喊:“啊,对了。”
“怎么了?”
“——小心一点哦。”
她抬头望着雄基的眼睛。她觉得他与自己不相上下,也是能够理性看待各种事情的人,她就是被这种理性吸引才与他结婚的。比如今天亲眼见
到这种事,换作别人肯定会更加慌乱,或者把它当成一个重大事件,变得情绪激动吧。
“你可能觉得自己很冷静,但毕竟是看到了死人哦。说不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你已经受到了惊吓,或者留下了心理阴影。不要太逞强
哦。”
“知道啦,我没事。”丈夫微微一笑。
“谢谢你替我担心。”说完,他就出门了。
送走丈夫后,梨津给赏叶植物浇水、扫地。做完这些零碎的家务后,她准备整理一下装束,去学校参加下午的志愿者会议。她没有犹豫穿什么
比较好,干脆利落地换上一条从事造型师的工作时穿过、当时直接买下来的低开衩连衣裙。
中途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去网上看了一下新闻,还打开电视看了看,但是并没有看到跳楼自杀的报道。不存在谋杀性质的自杀案,说不定很少
会被报道吧。死亡好像在日常当中隐身了。她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这句话。
去学校的路上,梨津会经过雄基说的南侧入口。
她想象过可能会看到警察,或者地上画有经常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人形白线,抑或是在一定范围内拉上了禁止入内的警戒线之类的。可她认为是
现场的地方,却安静得令人扫兴——并没有很多人聚在那里,也没有警戒线或白线。
只是路面不自然地湿了一片,变成了黑色——估计是已经将痕迹冲洗过了吧,只留下那一小片地方,像是留在这里的死亡之影。
参加学校的志愿者活动聚会,这个体验对梨津而言还是很新鲜的。
奏人上的区立楠道小学是附近有口皆碑的好学校。大概是因为学区内有国家公务员宿舍,那里的小孩也大多在这里上学的缘故,这里的很多学
生家长都热衷教育,也有很多小孩在上小学之前,因为父母的工作去过国外念书。不同成长背景的小孩在这里可以相互影响,所以,甚至有为了让
小孩进这所小学,特意搬到这个学区的家庭。
梨津的同事中也有很多把小孩送去私立学校的,但是梨津在考虑搬家的同时,也调查过奏人将来要去的学区的小学。楠道小学的风评令她非常
心动,当初之所以选择泽渡小区,也有这个因素。
楠道小学也经常有监护人参与的志愿者活动,有别于PTA(家长联合会)干事的工作,这里有修剪花坛、准备秋日庙会上的义卖会、在上学路上
的人行横道旁举着小旗[6]护送孩子过马路等形形色色的活动。
从奏人出生的那天起,她就在想,今后要尽可能把时间用在孩子身上。
奏人上小学后,她一直想参加志愿者活动,可是工作太忙,很难真正腾出时间。但是听说其中有“阅读委员会”活动小组时,她突然提起兴致
,要是有这种活动的话,好像可以在学年的中途加入试试。因为在平时的工作中,她也会阅读绘本或者朗读小说。自己好像也能发光发热——说实
话,她心里也隐隐有些自负,想着如果是专业人士做的话,大家应该都会很开心。
可是,在踏入阅读委员会指定集合的阅览室的那一刻,梨津感觉自己好像来得很不合时宜,不由自主地在门口停下脚步。
集合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她明明是准时到的,里面却已经座无虚席,呈半包围形排列的座位上坐了很多女性。估计是还没有正式开始议事吧,
尽管有个领导模样的女性坐在前面,很多人却在亲密地闲聊。
“对了,上次达也平安回去了吧?露营后——”
“啊,你说那天啊,早就没事了。第二天已经能和美美他们骑自行车去公园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家那个也想去呢!”
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梨津之所以在门口停下来,是因为聊天者之间实在太没有距离了。她们那种不用敬语、没有隔阂的说话方式令她望而却步。
看来在学年中途参加果然不太好。
她环顾四周,再次注意到一件事——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母亲,似乎都是高年级小孩的母亲,看不到和奏人同年级的小孩的母亲。说不定每年
聚在这里的母亲都是同一批人,这个聚会已经变成她们的社团活动了吧。
梨津已经开始后悔来了。她抱着不舒服的心情,求助般地巡视了一圈。但是母亲们都沉浸在自己的聊天里,无论是否注意到了梨津,都没有看
她一眼的意思。
既然已经进来了,再出去也有些奇怪。梨津下定决心,走到最角落的空座位,问旁边的女性:“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咦?可以倒是可以。”
对方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梨津大不少的女性。
她应该是小学生的母亲,但是随意扎起来的卷发中却夹杂着许多白发,皱皱巴巴的衬衫感觉并不是设计成那样的,而是没有熨烫的缘故。
跟她对视后,梨津微微吃了一惊。
不光是楠道小学——如今这一带的小学,很多母亲都很时髦。她们大都打扮得年轻时尚,也很注意身材。如果她们自己不说,别人很难看出她
们有小孩,可是梨津搭讪的这名女性看起来却疲态尽显。还有她的妆容——并不是没有化妆,只是粉底色号太白,有些浮粉,口红的颜色也过于红
了,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妆容。就算说她是位年轻的奶奶,梨津可能都会相信。
无意中看了她的手一眼,梨津更吃惊了。她手里拿的不是智能手机,而是翻盖手机。梨津的工作对象中也有固执地不用智能手机的人,这倒是
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不由得会有些好奇。意识到自己好像盯着对方看太久了,梨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其他志愿者成员也没有开始议事,仍旧聊得热火朝天。
“哎呀,由美子,你不是说要借那个给我吗?”
“抱歉啦,智美姐,我忘记了。”
她们不是用姓氏,而是用名字称呼对方呢。注意到这一点,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表面上看不出有没有跟她同一个小区的母亲。她本来就认不全那里的住户,而且平时是走南侧入口还是走北侧入口,也会导致碰面的概率大不
相同。
好像也没有人在聊刚刚丈夫看到的跳楼自杀的话题。
听说PTA这样的学校职务,很多家长会彼此推脱,但是也有一部分家长会提前沟通好,由他们自己包揽。不过,她原本想着楠道小学好像不会有
这种情况,志愿者活动更是任何人都能够轻松自在地参与。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新学期伊始、奏人从学校拿回来的宣传单上的内容:“招募学校志愿者。成为志愿者,您可以更好地了解孩子们的学校生活
。还有机会结识其他年级的家长。”上面如是写道。可是,谁能想到她们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小团体呢?
如果是阅读,自己也能派上用场——她就不该有这种想法吧。
梨津正暗自感叹,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这道视线来自身边那个她刚刚觉得格外显老的女性。话说回来,对方好像从刚刚开始就对和其他家长
聊天不感兴趣,一直在看翻盖手机。这时,她的目光从手机上离开了,明显在看自己。
“大家之前也一直是阅读委员会的成员吗?”梨津下定决心,主动问道。什么话都不说也挺不自然的,只能由自己先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了。
她觉得这是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可是这话刚问出口,那名女性就拔高嗓音:“咦?”她一脸诧异地望着梨津,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噢…
…告诉你也行。之后你有时间吗?”
哈?她险些发出这样的声音。对话有一瞬间中断了,她的表情僵在那里。对方又说:“大家的小孩上几年级啦、谁和谁的关系比较好啦,这些
事都可以告诉你啦,不过估计很难一次性记住,所以,你要用笔记本或者记事本之类的记一下吗?”
“咦?啊,不,不用了。”
她慌忙说。本来她就只是想说句客套话,并不是多么想知道她们的情况,反倒是以后再也不想来了的心情更加强烈。
对方盯着梨津:“我非常擅长阅读哦。除了学校,图书馆也委托我每周去宝宝广场读书。我的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应该可以给你提供一些阅读
方面的建议。等会儿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就指点你一下吧?你能多留一会儿吗?”
“呃,不好意思,等会儿结束后我还有事。”
真受不了,她想。梨津时不时就会遇到这种事,最头疼的是对方之后通过某种渠道得知她的职业的时候。知道她是专业人士,会让对方产生一
种不必要的羞耻感,这会让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基本上能猜出对方会推荐什么书。那些书的作者肯定有几位上过梨津的广播节目,也肯定有下节目后依然与她保持密切联系的人。
这时,对方却突然微眯双目,皱眉问道:“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咦?”
“什么啊那是,下面还带蕾丝边,感觉怪怪的。”
梨津的讪笑僵在脸上。那不是怪,是精致。她之所以买下这件衣服,就是看中了那里的设计。她极力克制住这样说的冲动,含糊地笑了笑:“
有吗?”
“哎呀,那里还带开衩?你不觉得非常奇怪吗?”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着装不合适吗?”
这条连衣裙绝对算不上花哨,她觉得只要多看一会儿,应该就能看出它的设计感。对方却对尴尬地询问的梨津摇了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
思啦,就是觉得——有点儿像女演员啦。”
她说完,开始打量起梨津的脸。梨津怀揣着一种很想消失的心情,对她强颜欢笑。女人毫不客气地将梨津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说:“刚刚我就
觉得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啊……哦。”
梨津有段时期在电视上做过新闻主播和节目主持人,估计是这个原因吧。像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应该如何作答,哪怕经历了再多遍,她也一直
不习惯。她生硬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从事过相关工作吧。”
“工作?”女人咕哝了一句。
她立刻觉得后背发凉。有工作的母亲和没工作的母亲之间存在某种隔阂,她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体验过这件事了。她不禁有些懊恼地想,怎
么就冒冒失失地说出来了呢?
“你说的工作,是什么工作?”
“播音的……”
她虽然偶尔会被问到,可是从来没有被这么露骨地反问过。她犹豫地回答过后,女人夸张地提高音调,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这么说,你
是播音员?”
“嗯,算是吧……”
看到梨津点头,她喃喃道:“怪不得呢。”
虽然她不知道梨津叫什么名字,但是估计隐隐知道她的存在吧。下一刻,女人突然压低声音:“我跟你讲哦——”
“请讲。”
“我也是。”
“咦?”
这次轮到梨津瞪圆眼睛了。面对冷不防惊讶出声的梨津,女人扯着嗓子说:“啊,保密保密。不许对别人说!下次我带过来吧,要对别人保密
哦。”
“哦……”
带过来,是要把什么带过来呢?她口中的“我也是”,是说她也是某个电视台的播音员吗——不会吧?真的假的?
梨津有些慌张。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少,但是自己完全不认识她。在刚刚的对话中,这个人是不是哪句话听错了啊。
梨津脑子里乱哄哄的,但还是强颜欢笑。女人又问:“你家小孩上一年级?今年刚入学吗?”
“啊,是的。其实从春天开始,我就一直想做志愿者之类的,但是工作一直太忙了。不过,如果是阅读,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能贡献点力量。”
“是吗?你现在也在工作吗?”
“嗯,算是吧……”
“你家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
“——是男孩。”
梨津没有回答名字。自己为什么坐到这里了呢?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坐到这个人身边呢?她正在后悔,突然听到女人开口:“是吗?
我呀——也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工作呢。我家老大变成了家里蹲,现在连学校都去不了啦,我正发愁呢。不过老二倒是挺活泼的。”
梨津怀疑自己的耳朵,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还以为对方会像刚刚那样压低声音交代自己保密呢,可她没有,而是继续说:“真的挺让人发愁
的。”
“……是喔。”
“是啊。老大是高中生,一个男孩突然间变成了女孩,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是的,我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了?”
梨津倒吸一口凉气,从绷紧的喉咙里发出“咻”的声音。她发出轻微的尖叫似的声音,因为她很震惊,与其说是对事实本身,不如说是对这种
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感到震惊。
“变成了女孩?”
这件事太荒唐了,她不由得反问了一句。女人点点头:“是啊。”这么坦率的说话方式,令她彻底无言以对。
与性别相关的问题非常敏感。梨津在工作中会遇到各类人,在广播节目中也聊过好几次这方面的话题。
关于孩子自身的敏感问题,或许没有必要特别隐瞒,但是也不应该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场合,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吧?“家里蹲”和“不登
校[7]”的事也一样。
此时再联想到她刚刚问奏人是“男孩还是女孩”,梨津突然间感觉出一些别的内涵。
必须逃跑,梨津认真地想。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方笑吟吟地跟她说话,那张白得过分的脸和画着格外浓艳口红的嘴唇
,也愈发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毕竟才刚刚认识,现在应该还可以跟这个人保持距离,不必成为“熟人”。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将自己的记事本打开了,说:“对了,把你的联系方式写一下。”
“咦?”
听到她丝毫不见外的口吻,梨津犹豫极了。女人又说:“只写电话号码就行。还有名字。”
会议赶紧开始吧,梨津在心底默默祈祷。她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情形,但是其他家长还在聊天,完全没有开会的意思。来个人救救我吧,她由衷
地想。
虽然已经尽量在减少曝光的工作,但是梨津的职业需要表明身份,她希望尽量保护自己的个人信息。在互联网如此普及的时代,要是信息泄露
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奏人的小学。梨津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只要一想到孩子的信息遭到曝光,奏人可能会遭遇
危险,她就会感到脊背发凉。
女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她无法转开目光。钢笔和记事本被硬塞进了她手里。她不想写,可又不能直接拒绝。她要是拒绝的话,估计会被骂装腔
作态。用不了多久,绝对会流言蜚语满天飞,说她耍大牌——在养育奏人的过程中,梨津对这件事一直都很小心翼翼。
会议还没有开始。快点开始吧!她都想喊出来了。
三木岛梨津。
她姑且写下了这个名字,没有用她做播音员时的旧姓,而是用了婚后的夫姓。刚写完,那个女人就双手合掌,一跃而起:“哎呀,这个名字我
好像见过!不得了。莫非你很有名吗?”
“……没有。”
梨津都有点想哭了。这是她的本名,对方不可能在电视上见过这个名字。她的话让梨津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白痴。把名字写下来之后,一股
后悔之情涌上心头。平时在学校接触到的奏人的同学的家长,哪怕知道了梨津的工作,也不会表现得过于激动,跟她相处的时候都很有分寸。
可是,怎么今天偏偏遇到了这种人?就在她产生这个念头时——
“香织小姐,要开始了哦。”
在一片嘈杂中,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听见那个声音,面前的女人扭过头去。梨津也好奇地看向声音的主人。
这是一个身材苗条的漂亮女人,个头不高,但是她的脸庞十分小巧,身材也很好;一身素色套装,搭配柔软的长外套,简约而又时尚,令人无
从挑剔。梨津觉得她的穿衣品位非常好。
只见她嫣然一笑,梨津身边被称为“香织小姐”的女人立刻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默默将记事本收了起来。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笑着对梨津说:“你好。你是第一次参加阅读委员会吧?很高兴你能来。”
得救了。梨津怀揣着这种心情,也向她点头致意:“你好。”她第一次产生能够在这个场合和人正常交流的安心感。梨津一边点头,一边再一
次感慨,她可真是位漂亮的母亲——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完美。
比起在与奏人相关的聚会上遇到的人,她更像梨津平时在工作中遇到的名媛。那些总是妆容精致、服装讲究、每次见到都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
的人们——她的身上散发着这样的气质。无论是衣服的配色,还是外套的质地和长度,都非常讲究。
她向梨津介绍自己:“我叫泽渡,是名六年级男孩的母亲。”
听到她的介绍,梨津吃了一惊,立刻想起那对负责改建泽渡小区——梨津居住的小区的年轻设计师夫妇。话说回来,自己好像见过她。
“请多关照。”
她的脸上露出美丽的笑容,跟梨津寒暄。
“泽渡太太,难不成你是泽渡小区的设计师?”
梨津不禁问了出来。面前这位端庄、时髦的女性也看向梨津。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更加显得脸庞小巧,耳朵上那对大大的耳坠也非常
别致。
怕自己的问题让她尴尬,梨津慌忙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就住在泽渡小区。”
“哎呀!是吗?原来你住在我们小区啊。”
她莞尔一笑:“是啊,负责改造的主要是我先生,不过,我也受邀为门厅的室内装潢和中庭的材料提供了方案。”
“啊啊,我果然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