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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文学名著下一章:绝笔 作者:斯蒂芬·金
一想到她丈夫和由香里,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梨津也明白那种心情。自己也是小学生的母亲,只是想象一下自己抛下孩子撒手人寰的情形,就心酸得无以复加。
可是,她也有种“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加入这个群”的感觉。梨津和大家纷纷悼念的朋友“真巳子小姐”完全不认识,或许她们曾经在学校活
动中擦肩而过吧,但是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她很犹豫要不要和其他成员一样表达悲痛,用尽全力才写下一句话:“世事无常,实在找不到合适的
语言,愿她安息。”在此期间,其他成员的LINE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瞬间将梨津的这句话淹没。
必须通知一下同班的某某妈妈——
某某跟她关系那么好,肯定也很震惊——
群聊中不断出现刚加入的梨津不认识的名字,她不好意思窥探其他小团体之间的亲密交流,所以看到半途决定以后只粗略地浏览一下。
接到讣告的第二天,她问去过学校的奏人:“你们老师有跟你们说谁家妈妈的事吗?”奏人茫然地反问:“什么事啊?”
她还以为老师会通知孩子们车祸的事呢,不过好像没有。估计是觉得个别家庭内部的事,没必要搞得尽人皆知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慨地想,现在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件或事故,也只有少数的当事人知情呢。换成梨津小时候,由于地区的联系比较密切,说
不定转瞬就传开了。不过,这一带从各地搬过来的小家庭比较多,信息便只会在一部分群体中共享。她再一次意识到,迄今为止发生在小区内的事
情,或许也有很多自己不知情的吧。
比如,最近雄基亲眼看见的自杀案。
当时去世的人或许也有孩子。从这个小区搬出去的家家户户的事情,梨津也都不清楚。
前几天的茶话会后,她对雄基说起最近从泽渡小区搬出去的家庭好像很多。他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说了句:“是吗?不过有人搬出去,就意味着
会有别的家庭搬进来吧?”
可是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很留意。据她观察,几乎没有人搬进来。虽然见到的搬家工人越来越多,但好像都是“离开”的家庭。
“发生什么事了吗?”雄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厨房的方向又问了一遍。
“嗯……”梨津点点头,走向丈夫。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个小区有个妈妈出车祸去世了吗?她本来也要去博美小姐家的茶话会。”
“哦哦,就是那个六年级小孩的妈妈……”
“是的。那个人的葬礼好像要在她丈夫老家那边办,仅限近亲参加。”
“哦?仅限近亲吗?”
“嗯。估计还是遇到车祸的缘故吧。”
“哦哦……”
丈夫体谅地点了点头。
葬礼的详情被发在了那个LINE群组里。葬礼在距离这里挺远的,她丈夫的老家举行,无论是守夜还是告别仪式,出席人员都仅限近亲。
得知这件事后,梨津想,估计家人不想让太多人见到遭遇车祸的遗体吧。自己本来就不是“真巳子小姐”的朋友,也没有亲密到能够出席葬礼
的地步,所以她并没有多介意。
可是——
“群里的人……从今天早上就在说,这样道别太凄凉了,希望起码能去家里上炷香。家人都已经表示过仅限近亲出席了,她们还说这些话,就
不怕给人家添麻烦吗?”
“这个嘛,天降横祸,家里人肯定也没有调整好情绪嘛。”
“是啊。我感觉等人家的心情平复下来再说也可以。在葬礼前非要提这种要求,不觉得很不明事理吗?想表达哀悼之情,可以打吊唁电话,也
可以献花,办法多得是。”
“那些人都是全职主妇吗?如果梨津不跟她们说,她们估计不知道吧?”
梨津知道雄基想表达什么。他估计是想说她们没有社会经验,所以在面对不幸时也不习惯吧。可是,全职主妇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即便
有社会经验,依然缺乏婚丧嫁娶方面的常识,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她确实感觉她们的聊天内容太情绪化了。
就这样道别也太过分了。
我至今不敢相信,真巳子小姐。
好想见她一面。
至少让我们去上炷香吧!
是啊,有没有人知道她丈夫的联系方式?
……
说得最带劲的人,是在茶话会上露骨地批判儿子班主任的叶子。大家也被她的情绪煽动,热烈地讨论着想要一起去“上炷香”。
“她们确实大部分是全职主妇,可是我觉得用不着我提醒。因为这个群的核心人物,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泽渡太太。”
打听到葬礼的详情后,把消息发在群里的人是博美,不过她后续还没有主动发表过任何言论。所以梨津一边看着大家热烈地讨论,一边隐隐期
待着博美能够提醒大家,觉得她肯定能够把话说得圆融得体。
可是——
“刚刚那位博美小姐说话了。我还以为她肯定会阻止大家呢,谁知她说‘好想看她最后一眼呢’。”
仍旧坐在沙发上的雄基微微皱起眉头。梨津也完全是相同的心情。雄基说:“想看她最后一眼是指……”
“我觉得就是字面意思。想和大家一起去上炷香,瞻仰一下她的遗容吧。”
“目的何在呢?”
这很像理性的雄基会问的问题。梨津困惑地摇了摇头:“估计是想当面跟她道别吧。”
对方死于一场意外事故。正因为连家人都没有整理好心情,才只允许“近亲参加”吧。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呢?她们这样就好像
重要的不是对方,而是她们自己能否最大限度地哀悼真巳子一样。表面上仿佛是对对方的善意,实际上只是想借她的死聚一下吧?
博美没有阻止,反而说“想看她一眼”。
感觉这句话在一连串消息中也透出一种低级的趣味。所以,刚看见的时候她还以为看错了。难道其他人什么想法都没有吗?
过了一会儿,博美发了下面一段话:
我家朝阳和由香里玩得很好,听说由香里妈妈去世了,朝阳也说想跟她道别。如果不可以的话,至少也要让我们送真巳子小姐一程。
看到博美的话,其他人也纷纷秒回:
是啊,好想见她最后一面。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嗯。我家小孩也跟由香里玩得很好。
赶紧跟她丈夫联系一下呢。
……
新消息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她不想继续看了,暂时关闭了LINE的消息提醒,将手机放到桌子上,按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雄基问:“你没事吧?你要是没那个心思的话
,可以不用去。”
“谢谢。我跟去世的人没见过面,本来就没必要去。所以,我没事。”
因为这件事,她由衷地松了口气。“真巳子小姐”遇到了车祸,她们连她的脸是否完好无损都不知道。
群里的她们跟“真巳子小姐”的关系,真的友好到需要为她这么难过的程度吗?她们真的喜欢死者吗?
“我去洗澡了。”她站起身来,对雄基说。
她洗过澡回到客厅,打开手机,群里已经统一了意见。博美说:
我跟一臣老弟取得联系了。
明天中午到傍晚,真巳子小姐会在泽渡小区的家里。据说老家的葬礼上谢绝一切贡品,不过明天倒是可以收枕花[13]。信件应该也可以吧?
各位,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也想见真巳子小姐,能拜托大家尽量把这件事转达给更多人吗?
梨津的鸡皮疙瘩“唰”的一下起来了。
她屏住呼吸,无法从正在看的屏幕上移开目光。“信件应该也可以吧?”“真巳子小姐会在泽渡小区的家里。”“能拜托大家尽量把这件事转
达给更多人吗?”——每一个字好像都很温柔,带着独属于博美的体贴,梨津却感到彻骨的寒意。其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最后的呼吁:尽量转达
给更多人。她不明白,既然如此,葬礼又是为什么只允许近亲参加呢?
她估计是靠那优雅的措辞和夫妇俩古道热肠的人品,跟死者的丈夫取得联系的吧。通过那种让对方产生“置之不理的自己才更薄情”的错觉的
亲切感,获得了“上炷香”的权利。梨津只能作此猜想。
就在这时,群聊里突然跳出一个鲜艳的颜色。
是一个兔子竖起大拇指说“干得漂亮!”的表情包——是叶子发的。
梨津正觉得博美的言行举止令人难以置信,叶子便发来了搞笑表情包。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梨津实在无法理解。在谈论不幸的内容中,
她们的聊天里频繁地夹杂着表情符号。这么不严肃,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难道会这么想是因为梨津太较真了吗?
“梨津,怎么了?”在梨津之后洗过澡的雄基,穿着睡衣走进客厅。
“你看这个。”梨津无语地递出手机。丈夫接过去,确认了他的目光正在屏幕上移动之后,她问:“一般情况下,会在聊这种事的时候发表情
包吗?”
“不知道。不过这帮人肯定觉得很正常吧。梨津或许无法想象,我也觉得有点不妥,但是举个极端的例子,假如这是她们自己的葬礼,她们估
计觉得在好友内部聊这些没什么吧?”
“是吗?”梨津代入了一下自己,立刻寒毛直竖。死亡是属于自己的,悲伤是属于梨津和她的家人的。在这种用表情包和表情符号聊天的轻浮
氛围中供他人热烈讨论,她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不过,好意外啊。”雄基一边把手机还给梨津,一边苦笑。
“意外什么?”听到梨津问,他回答:“泽渡博美。我还以为她是更加理智的人,说不定会跟知性的梨津很合拍呢。”
“不许——”
不许把我跟她相提并论。这句话冲到嘴边。可是,这样说显得自己很重视她似的,令梨津有些窝火。
“……她工作方面好像挺出色的,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有智慧的人。不过怎么说呢,智慧和品行未必一致,这次的事让我觉得她为人过于没品了
。”
博美应该也能意识到梨津会看群消息。但她丝毫没有想过梨津看到聊天内容的时候会这么无语。
——就像雄基说的那样,这对她而言是一件“正常”的事。
“泽渡博美,是这个人吧?”丈夫突然开口。她看过去,发现他的手机不知何时打开了某个页面。
“咦?”
“我刚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关注了她丈夫的INS账号,偶尔也会看一眼跟他关联的太太的账号。”
“你看。”雄基将手机给她看。上面显示的是疑似博美的INS账号的页面,照片上是一块南瓜挞,被装在充满秋日气息的盘子里,放在布置得很
有品位的桌子上,拍摄的构图非常讲究。
“今天用每年都会收到的软软糯糯的南瓜,亲手制作了南瓜挞,收获了家人的一致好评。我家老大说‘有田间泥土的清香’哦!我们家好像有
一位甜点鉴赏师呢!(或者说诗人?)”
望着那张仿佛从杂志的一页里裁下来的漂亮照片,她叹了口气。估计这份南瓜挞里用的也都是有机食材吧。
她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投稿中的“老大”一词上。长子——朝阳,那天在夜幕逼近的中庭公园里微笑着往口中塞巧克力点心的男孩。
“更新也挺勤快的,很厉害吧?”丈夫说。
她附和着“是啊”,打算将手机还给他。可是看见INS界面的发布日期,梨津的后背骤然一凉。
——是今天的日期。
博美是今天做的南瓜挞。她做好后美美地装盘,拍照发布在了INS上。用在LINE上和“妈妈友”们说“真巳子小姐,为什么”“好难过”“好想
看她最后一眼”的那台手机,发布在她们也可能关注的INS账号上。
发布日期跟她说“朝阳也说想跟她道别”是同一天。“我家老大说‘有田间泥土的清香’哦!我们家好像有一位甜点鉴赏师呢!(或者说诗人
?)”——这篇诙谐的配文,愈发令梨津感到寒心。
她明明说想要好好送真巳子一程的。
不过,“让我们送真巳子小姐一程”这句话,原本就隐约散发出一股伪善的傲慢气息吧,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呢?
“老公。”
“嗯?”
她不由得问伸手接手机的丈夫:“你有想过搬家吗?”
“啊?”
雄基很吃惊。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恍然回神。梨津慌忙笑了笑,掩饰道:“我就是说说。抱歉,总觉得最近这种事太多了,前阵子的跳楼自杀
和这次的车祸,有些影响心情——而且,最近从小区搬走的家庭好像也很多。”
“以后倒是可以考虑搬家。不过你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刚搬过来吗?立刻搬家有点困难啦,附近也没有跟这里差不多宽敞的公寓。”
“也是。”
现实地考虑一下,确实很困难。可是,她还是在冲动之下说了出来。“抱歉抱歉。”她一边道歉,一边将手机还给他。
第二天,在“真巳子小姐”家所在的小区北侧,她看到博美和叶子等人的身影。
下午,准备去买晚餐食材的梨津看见她们,慌忙转了个方向。估计她们要去“真巳子小姐”家上香吧,刚刚匆匆一瞥,博美、城崎、高桥和弓
月好像都穿着黑衣服,只有叶子身上是和平时一样的运动套装,不过叶子手上也拿着用来献花的插花。
其实没必要躲,但是总觉得有点愧疚,为了不让她们发现,她往走廊的角落里走了走。
她屏住呼吸等待她们的气息远去。
每个人她都见过,不打招呼就跟无视她们一样,有些尴尬——不过跟我没关系,毕竟我跟她们要去吊唁的“真巳子小姐”一面都没有见过。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绕到小区的另一侧,从南侧入口出去买东西了。
直到在附近的超市挑选商品的时候,梨津的心情都还有些沉重。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跟我没关系”,但是总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拽进她们那个充
满歪理的团体中去了。
“——听说身后有人在追她啦。”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她不由得抬起头。
在收银台结过账,正在往袋子里装商品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名比梨津年纪大些、估计住在这附近的
主妇提着购物袋,在出入口附近聊天。
“有人在追她?谁啊?”
“不知道。不过据说当时她大叫了一声‘别过来’,突然狂奔起来。”
“哦哟,好吓人。是变态之类的吗?”
“这个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狂奔。
她的心脏狂跳了一下。“狂奔”这个词令她忍不住联想到“真巳子小姐”的车祸。有人在后面追她,她大叫着“别过来”。
——不就是那场事故吗?
她还想继续听,但是貌似已经买完东西的二人离开了超市。往袋子里装了一半商品的梨津也慌里慌张地试图追上她们。不过等她跑到外面的时
候,二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直到这时,她才惊讶地意识到——
自己有点不对劲。
她们说的可能并不是“真巳子小姐”的事,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着急地追赶她们呢?就算是“真巳子小姐”的事,也跟自己没关系。
或许是太累了吧。今天赶紧回去,在奏人回家之前好好地休息一下吧。后天还要去录广播节目,在此之前必须熟悉一下嘉宾的资料。她一边想
,一边往小区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
“梨津妹妹[14]。”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拎着购物袋停下脚步。为了寻找声音的主人,她东张西望,环顾四周,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时——
“嗨,梨津妹妹。抱歉,吓到你了吗?”
她瞪大双眼,停在超市路边的红色奥迪车缓缓地降下车窗。在方向盘设置在左边的驾驶席上,露出一张戴墨镜的男人的脸。因为对方戴着墨镜
,她没有立刻认出来。过了一会儿,梨津才意识到他是泽渡恭平——博美的丈夫。
“——泽渡先生。”
“叫我恭平就好啦。梨津妹妹,来买东西吗?我太太她们好像在聚会,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恭平的说话方式令她有些别扭,但她一时没明白别扭在哪里。她带着茫然,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嗯。”恭平在车里再次问她:“梨津妹妹不
去也可以吗?我太太她们不是说,要去跟真巳子做最后的道别吗?”
“……真巳子小姐生前跟我没有来往。”
“是吗?这么说她们邀请过你,但是被你拒绝了?”
梨津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回了个微笑。她想起今天早上确实收到过一条消息,不是群聊,而是博美单独发给她的:
今天我们要去向真巳子小姐道别,梨津小姐呢?那天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梨津小姐要是能来的话,真巳子小姐和一臣老弟也会很开心
的。
她在说什么啊,当时梨津想。
“真巳子小姐和一臣老弟也会很开心的”,是因为梨津的职业吗?还是因为她是“名人”?
不过,或许博美是想通过“带梨津过去”为自己邀功吧。她不会是想让梨津成为自己的人脉吧?
梨津觉得她来问自己,是因为从昨晚持续到现在的一系列事件带来的激动情绪还没有消散。梨津只回了博美一句:“我就不去了。”她不知道
想要过度参与某个人的死亡是种什么心态,说得再重些,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回复完之后,博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哦。”恭平点点头,再次看向梨津。
“梨津妹妹。”
“嗯。”
“你没事吧?”
恭平突然摘下墨镜。
“真巳子的事也让梨津妹妹很郁闷吧?总觉得你非常勉强自己。你没事吧?”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送送你吧。”恭平提议,“你的东西好像挺重的,要不要坐我的车到小区?”
她明白别扭在哪里了。
因为他喊自己“梨津妹妹”。自从上次博美的茶话会后,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跟他的关系并没有这么亲密,他却在明显地跟自己套近乎
——就跟叫其他妈妈友叶子、真巳子一样。
就连如今已经成为死者的“真巳子小姐”,他依然亲密地直呼其名,这也让她有种无法忍受的厌恶感。
“——不用了,东西不是很重。”
梨津努力露出开朗的微笑。小区和超市近在咫尺,没必要让他送,更何况在距离生活圈这么近的地方,搭丈夫以外的男性的车,倘若被别人看
到了,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误会。
梨津的脑海中响起警铃。她不认为这是自作多情,从单身的时候起,她就多次被精于此道的男人算计,因此只凭气氛就能做出判断。因为他对
自己有自信,觉得自己游刃有余,所以完全不会设想被对方拒绝的可能性,露骨、单方面地将好感和欲望——
她的鸡皮疙瘩快要控制不住了。梨津努力克制住,微笑着对他说:“请代我向博美小姐问好。”
她故意提到博美的名字,抬脚往前走。梨津能感觉到恭平有话要说的目光,但她还是快步离开了。她边走边想,希望对方可以从这样的态度中
感觉到自己明确的拒绝。
头也不回地来到小区门口,她总算喘出一大口气。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几乎忘了呼吸,身心都非常紧张。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种情
绪呢?她觉得非常荒谬。就在这时——
在南侧入口前,她看到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
咦——她瞪大眼睛,发现有个本来倚在门边的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看到那个身影,梨津再次屏住呼吸。
是香织。
她的眼睛在看梨津。
“你……好。”
梨津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自从阅读志愿者会议那天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香织说话。在博美的茶话会上听说,香织也是这个小区的住户。
看来之前一直没有碰见,只是运气比较好,今后是不是要小心一点呢?
“呃……香织小姐也住在这个小区呢。我——”
为了寒暄,她差点无意识地把自己住几楼说出来了,于是她赶紧闭上了嘴。最近她不是刚想过吗?绝对不能把任何个人信息透露给这个人。
“我?”
香织动作迟缓地盯着梨津。她是没有听到梨津的话吗?每次和这个人说话,节奏都会被打乱。梨津生硬地点点头:“你也住在泽渡小区呢。”
“哦哦——你说住在这里啊……唔,最近是啦。”
“哦。”
是刚搬过来的意思吗?她们的关系并没有近到可以直呼她“香织小姐”的程度,可是自己只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能这么叫她。
“不是商量过今天要去真巳子家吗?几楼?”
“这……”
猝不及防的问题,令她有些不知所措。香织的身体往说不出话来的梨津跟前探了探:“说啊,几楼?”
“……我跟那位女士并没有见过面。”
这句话自己被迫说过多少次了呢?她对博美说过,对恭平说过,对香织也说过。为什么仅仅因为对方“不幸”,自己就要被他们逼着可怜她、
悼念她呢?
香织夸张地瞪大眼睛。“欸,不会吧?”她的声音宛若孩童,“不过,你不是有接到那个茶话会的邀请吗?我没有接到邀请啦,所以不知道地
点,必须打听一下才能过去。你不是正式接到邀请函了吗?我家小孩说他看到了哦。”
胸口好像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梨津有些窒息。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梨津完全摸不着头脑,极其无语。不过,听到“小孩”这个词,她的后背立刻激起一阵战栗。记得茶话会的邀请函是奏人
从博美的儿子朝阳那里拿到的。
这个人让她儿子监视奏人的行动吗?
“哎——”
香织的眼睛不客气地盯着梨津。她看起来仍然比其他妈妈显老,不像小学生的妈妈,剪裁宽松的白色连衣裙也有一种老旧、过时的感觉。连衣
裙因为是白色的,领口的花边已经开始泛黄了,上面还有陈年的褐色污痕。
香织慢条斯理地问道:“哎,你难不成在跟泽渡交往吗?你们是那种关系?”
惊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这人冷不丁说什么呢?但是她的思绪很快就更乱了。“泽渡”是指博美吗?可是梨津才刚刚被搭讪,被她的丈夫泽渡
先生搭讪。
交往?那种关系?
梨津的皮肤上寒毛直竖。被她看到了吗?可是,是什么时候?来的路上她不记得有见到香织。
“什么意思?”她迷茫地反问。
香织死死地盯了她片刻,突然咧开嘴笑了。
皮笑肉不笑。
“没事啦,没事啦。”
什么没事啊,要是造成奇怪的误会——梨津正想辩解,突然听到一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我也是。所以,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很
多人都是啦,所以别担心。比方说弓月小姐就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