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培养老师什么的,我们哪敢那么狂妄啦。”
“可是,你们的年龄不是接近他的两倍吗?榆井老师确实是老师,但是叶子小姐你们绝对是更成熟的大人呀。”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工作模式了。在私生活中她一般不太会开启这个模式,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听到梨津的话,叶子和其他人面面相觑。“是吗?”“哎呀,我完全不成熟……”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看大家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完全不

认可。
“梨津小姐,你说的那位教育工作者,难不成是教育评论家小岛老师?”
有些克制地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弓月。她莫名有些紧张,身子往梨津这边倾了倾:“其实,我经常听梨津小姐的广播。”
“啊,我也是。”旁边的高桥低低地举起手,“因为正好是在我去学校送完小孩,可以喘口气的时间播出,所以非常适合一边听一边打扫房间

,进行早餐后的善后工作。”
“很好的节目呢。”
弓月和高桥彼此点了点头,房间里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来到泽渡家后,梨津第一次聊到工作的话题。大家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用目光将

梨津包围。
“对了,挂在那里的那幅画的作者,有去过你的节目吗?”
高桥指着挂在泽渡家客厅墙上的画,画上抽象的花朵和写实的风景融合在一起,非常有特色——其实从进入这个房间的那刻起,梨津的目光就

被这幅画吸引了。
“嗯。”她点了点头。
大家立刻尖叫道:“果然!”“好厉害!”
还在电视台的时候,她就跟创作这幅画的画家永石有密切联系,私交也非常好。奏人出生时,他曾来家里做客,自己家里也挂着他帮奏人画的

画。
因为恭平说他们家经常有艺术家来访,所以看到客厅里的这幅画的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们跟永石也有交情呢。要是那样的话,挂在这里的画估

计跟自己家的一样,是原画吧。“那幅画是真迹吗?”她本来想这样问,但是因为恭平用了“限量”这个词,她便把话吞了回去。她仔细一看,画

的边缘有“2098/10000”的标记。那是有限量版号的复制版画——石版画。
“好厉害!我完全不了解,你别见怪哦。想问下,你也会遇到艺人之类的吗?”
叶子问得这么直白,弓月和其他人忙笑着制止:“好啦!”她们都朝梨津露出苦笑:“不好意思。叶子姐她有点喜欢追星。叶子姐,别这么问

啦!”
“干吗?大家明明都很想听!比方说,你有见过志月凉太吗?”
“有哦。”
梨津点点头。或许叶子确实是个追星族,但是比起客客气气地不敢直接问她,对她敬而远之,还是现在这样更令她开心。听到她的回答,大家

又发出尖叫:“好厉害!”
“大概是什么时候?虽然他是靠这一季的电视剧爆红的,不过,应该是更早之前吧?”
“是的。他出道后不久,还在校园电视剧里扮演学生角色的时候,曾经来我们节目做过嘉宾。”
“哇,那不就是《再见校园》的时候吗?!我最喜欢那个时候的他了。”
就连一直在制止叶子的弓月也在梨津面前双手合十,一脸欣喜地大声问她:“那么梨津小姐,那孩子呢?就是这一季的晨间剧里出场的——”
就在她准备说出某个人名时,客厅的门开了。
“抱歉。正聊要紧事的时候,我却走开了。”
博美回来了。她的手里握着手机,好像已经打完电话了。那一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像是要把一直聊的话题咽回去似的,大家齐刷刷地看

向博美。
“没关系。你好像挺忙的。是工作电话吗?”
弓月不慌不忙地问完,博美有些为难地轻轻皱起眉头。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画一样。
“不,是香织小姐打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梨津感觉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莫名其妙地有了这种感觉。博美轻轻地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她问我:‘今天你们不会在开茶话会吧?’今天碰巧没有叫她,不知

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香织小姐耳朵很尖,有点儿爱凑热闹呢。”
虽然一脸为难,博美还是维持着微笑。她歪起头看向叶子,问:“对了,榆井老师的事,大家聊到哪里了?打算怎么办?”
“啊……哦,我们觉得可以先看看情况。”因为话题已经彻底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面了,叶子有些怯生生地回答。
“咦?”博美有些费解地歪了歪头,随即又换上笑脸,“是吗?那太好了。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啊,话说回来,今天还有个人要来,就是真

巳子小姐。不过她好慢。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吧。”
博美说着又去了走廊。
在被留下的大家之间笼罩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感,也没有人再提刚刚被博美打断的,与梨津工作相关的话题了。
此时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会让她这么不舒服了。
是因为那股缠绕在博美身上的、奇怪的紧张感。谁都不可以提起比她更引人注目的话题,在这个场合,只允许大家恭维泽渡夫妇。
并不是强制要求,她也并没有说过什么露骨的话,但是感觉在有她在的地方,大家都不能问梨津任何问题。最重要的是,梨津自己也变得束手

束脚。在博美面前,她完全不敢聊关于自己工作的话题。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聊。
“香织小姐是怎么知道今天的事的呢?”高桥换了个话题,生硬地咕哝道。
城崎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而且还打电话来问,有点儿那什么……”
“香织小姐,是也在阅读委员会的香织小姐吗?”梨津下定决心,问道。
香织在阅读委员会也被众人敬而远之,从高桥和城崎那天的话中,梨津也有所察觉。二人说过“博美小姐真了不起,连那种人都照顾”这样的

话。
香织打电话来问她们是不是在开茶话会,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正常。梨津觉得心里毛毛的,但她更在意的是博美。与其说是博美,不如说是包括

恭平在内的泽渡夫妇。
无论是刚刚榆井老师的话题,还是香织的话题,夫妇俩都彻底避免直接说大家讨厌的人的坏话。刚刚二人都离席的情况也是如此。
耳朵很尖,爱凑热闹——这些措辞也被谨慎地斟酌过,避免了公开说对方的坏话。“今天碰巧没有叫她”的茶话会,过去真的叫过她吗?肯定

没有吧。
可是,无论是直接叫老师的名字,还是没有叫她来茶话会,都证明他们肯定是在挑人。表面上在平等亲切、“和蔼可亲”地对待大家,其实他

们早已明确地决定了,要把谁邀请到家里来,与谁来往。
在泽渡夫妇离开的客厅里,大家隔着那张摆放着成套高档茶具的桌子,大眼瞪小眼。
“是的。香织小姐跟我住在同一个楼层,所以我们经常碰面,她确实挺爱凑热闹的。”
“应该说是自来熟好嘛。她特别喜欢跟人搭讪。”
博美委婉的说话方式好像传染给了其他人,大家好像都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无论聊到什么,她马上就会说‘我也是’。”
说这句话的是弓月。梨津吃了一惊,因为这句话她好像也听过。弓月像博美那样露出一副“我可不想说她坏话”的表情,继续说:“比如毕业

的高中啦、工作的事啦——就连绝对不可能的事,她也会回答‘我也是’。总觉得好像有一本教她只要附和对方,就能跟对方变亲近的手册,她一

直在那本手册的指导下聊天。不光是我,其他人也都听过这句话。”
“是啊。”高桥同样露出为难的神色,点头应和,“我也听过。我说我是仙台人,她说‘我也是’。可是聊着聊着,我发现她对那边完全不熟

悉,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
“是……吗?”梨津也听过。告诉她自己是播音员后,她说“我也是”。梨津很犹豫该不该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有点儿没眼色呢,那个人。”弓月说。终于有人明确地说出香织的坏话了,现场凝结的空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
叶子也追随着弓月的话,迫不及待地说:“这样想也没错吧?”
她心直口快地说完,城崎虽然有些顾虑,但也同样表示赞同:“可是,她那人不是挺难缠的吗?拒绝她也挺可怕的,所以也不能太直接地摆脱

她,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然后逃走……”
“没错!也不好随便说不嘛。要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感觉会被她纠缠……”
弓月和城崎望着对方,点了点头,就在这时——
“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响了起来。
大家都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博美不知何时回到了厨房。音乐一直在播放,所以她们没能立刻察觉到她的气息,她好像是从厨房那一侧的门回来

的。
叶子、弓月、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她们并不是在聊什么尴尬的话题,为什么在博美面前会这么害怕说某个人的坏话呢?她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呢?自己绝对不会说别人的坏话,刚刚却一脸平静、一言不发地听其他人说吗?
握着手机站在那里的博美,脸上依然挂着优雅动人的微笑。
“抱歉。这次好像是真巳子小姐打来的。”她轻启薄唇,这样说,“刚刚她没接电话,现在又给我拨回来了。”
她柔声说完,又离开了客厅。众人都用仿佛冻结的目光望着她,说着“啊,哦”“你去吧”,随后目送她离开。
在尴尬的沉默中,走廊上传来她接电话的声音:“喂?”
大家正神色难辨地互相对视,走廊上突然传来很大的叫声:“什么?!”
“天哪,怎么会……好的,好的,嗯。没关系。请不要在意我们。”
大家都嗅到了出事的气息。电话好像挂断了,然后,博美回来了。
“出大事了。”博美说。可是,她嘴上说着“出大事了”,表情却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那张美丽的脸仿佛正在表演“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真巳子小姐出车祸了。”
无声的惊愕充斥在客厅里。
“好像是准备过人行横道的时候,被车给撞了。刚刚一臣老弟看到我的来电记录,用真巳子小姐的手机给我回了个电话。”
“什么?!”这次,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就连还没有见过真巳子的梨津也是。
博美皱着眉头喃喃道:“好担心……”
“是在准备过人行横道的时候……被车给撞了吗?”
“据说是真巳子小姐闯红灯。红灯已经亮了,她却突然狂奔起来。好像不是司机一个人的责任,旁边的人也都这么说。”
“闯红灯,她为什么要……”
“是在哪里的人行横道?”
“车站前不是有个面包店吗?就是在那里和银行之间。”
“那里……”
那是生活在这一带的所有人都会经过的地方。梨津的内心也大为震动。
“真巳子小姐没事吧?”
“现在正在做手术。”
“手术……”
沉默笼罩了这里。
恭平“珍藏”的歌单好像都是由他自己的兴趣构成的,从西方摇滚到梨津这代人怀念的日本流行乐、爵士乐、古典乐,曲子在不断地切换。现

在正在播放一首钢琴协奏曲,铙钹的声音格外激昂。
它的声音让梨津回想起前几天听到的那个声音。她一直在想,要是今天有人聊到的话,可以问问大家。
那个什么人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上周好像有人跳楼自杀呢,梨津觉得自己错失了聊这个话题的时机。
她不好意思把剩下的司康饼和草莓酱留在只能吃放心有机食物的泽渡家。这并不是一种自虐式的情绪,只是单纯地觉得对博美而言估计挺难处

理的。如果有可能,她想带回去。
可是——
“给。”
离开的时候,博美递给她一个空盒子。这是梨津装司康饼和草莓酱的便当盒,在今天慌里慌张的茶话会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洗干净了


博美笑眯眯地说:“我洗过了。非常好吃哦,谢谢。”
“——不客气。”
她肯定一口也没吃。剩下的草莓酱估计已经被扔掉了吧。要是能还给自己的话,就能和奏人一起吃了啊。梨津这般腹诽,面上还是拼命地露出

微笑。
猜不透,她想。
因为职业性质,梨津认为自己看人很敏锐。
可是,她猜不透泽渡博美的举止有什么目的。对方完全不露马脚,对任何人都不会敞开心扉。
挑选客人,居高临下地注视别人,直呼自家小孩同学家长的名字,满不在乎地和丈夫一起用露骨的傲慢腔调蔑视别人,却不说别人的坏话,不

明目张胆地散发恶意。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他们像今天这样,将大家邀请到家里,自己充当倾听者的角色,热情地对待周围的人,究竟想要满足自己什么样的心理呢?
当梨津告诉她自己住在泽渡小区的时候,她说:“哎呀!是吗?原来你住在我们小区啊。”
泽渡夫妇只是负责改造,并不是小区的主人,她却说“我们小区”,今天也说了类似的话。在梨津告诉他们自己很开心能搬过来的时候,他们

说:
——完全不是我们的功劳哦。
——所以,千万不要客气。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邻居嘛。
那难道不是以“你客气也是应该的”为前提才会用的措辞吗?
他们或许是想当这个小区的“国王”和“王后”吧。
梨津从博美手中接过空便当盒,跟她道别:“再见。”这时,博美突然说:“啊,对了。”她露出微笑,然后问,“你怎么不聊广播节目的话

题了?”
梨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梨津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勾勾地望着她。博美缓缓眯起小脸上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这个表情非常适合用“优雅”一词来形容。
“碰到明星的事,下次再详细地跟我说说吧。”
——当时她应该不在。
梨津聊自己工作的时候,博美不在,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跟大家聊起来。大家好像也是觉得博美不在,才更方便跟梨津问东问西。
可是,她听到了吗?
“明星”这个说法仿佛用针刺了她一下,有股无法排解的愤怒贯穿了她的胸膛。
不知道博美是抱着什么目的跟自己说这个的,她沉默地盯回去,对方却再次露出那一贯的优雅完美的微笑:“梨津小姐的故事,好像挺有趣的

。”
她意识到,这个人还一次都没有正式问过自己的职业——无论是博美,还是恭平。
好人。
体贴,了不起。
泽渡博美或许确实是这样的人,但她并不像周围的人认为的那样“豁达”吧。或许是梨津想太多了,但是就目前为止的经验而言,知道梨津是

播音员,却回避提到她职业的人有两类:一种是客气、体贴的人,还有一种是视梨津的头衔为炫耀的本钱的人。
比如她在茶话会的邀请函上,准确地写出了梨津名字的汉字。
梨津小姐启
会这样写,不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梨津的身份和职业了吗?
或许她只是比较贴心,不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这个。可是,梨津的经验告诉她,如果那不仅仅是出于体贴,会非常麻烦。
不想过度提及梨津工作的人大多争强好胜。迄今为止,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那种对名人敬而远之、不认为对方有多厉害的人。他们会为了显示

自己更厉害而通过语言或态度宣示自己,这种行为叫作“秀优越感”。梨津非常清楚,告知自己的职业或许会被某些人认为是一种秀优越感的行为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冠上“知性的梨津”这一讽刺性质的绰号,就是因为她对这种微小的恶意都无比敏感,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太多。与其他的

播音员同事相比,自己从前就欠缺努力表现得满不在乎的坚强。
泽渡夫妇完全不会展露一目了然的恶意,反而表现得非常热情,甚至看似非常讨厌说别人的坏话。可是他们家表面热情,其实是一个非常有优

越感的家庭吧。
难道是梨津把人想得太坏了吗?
可她很不舒服。在那个家里,梨津本身没有那样的打算,却会被他们认为是在秀优越感。
虽然他们一句直接的话都没说过,却像是在跟她较劲。
她的状态非常失常。
梨津离开泽渡家,来到走廊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从小区顶层眺望出现晚霞的天空,是一片昏暗而萧瑟的景象。
“好担心真巳子小姐。”
“她还好吗?由香里今天要怎么办呢?”
由香里。
估计是真巳子小姐女儿的名字吧。虽然一次也没见过这对母女,但梨津听到名字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痛。
茶话会刚开始时的祥和气氛已经不见了。在她们的邀请下,梨津加入了经常参加茶话会的人的LINE群组,与她们道别。
梨津要去中庭公园接奏人。恰好位于小区楼栋“中庭”的公园,从小区的任何一个房间俯瞰都一览无余。无论是对孩子们而言,还是对看管他

们的父母而言,这里都是一个理想的游乐场所。
“奏人。”
在夜幕降临的公园里,奏人和其他男孩还在不知疲倦地玩耍着。地上躺着一个足球,他们好像在玩球和玩具。没有人带游戏机或漫画,不让奏

人带这些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啊,妈妈。”
听到她的呼唤,奏人回过头来。其他孩子都大了,估计能自己回家,只有梨津来接儿子。
正准备叮嘱其他孩子也赶紧回家,她突然发现在沙坑附近玩耍的奏人身边,没有看到泽渡夫妇的儿子朝阳。其他男孩都在旁边,朝阳却独自坐

在远一些的长凳上。
“朝阳,茶话会结束了,你也回家——”
她走向他坐的长凳,经过沙坑的时候,脚突然间踩到了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的响动中,梨津垂目一看,发现脚下是零食的包装袋。这是出门

的时候,为了说服闹着带游戏机的奏人,自己递给他的黄金巧克力棒。因为不知道有几个孩子,就给了他在量贩店买的经济实惠装,她还反省过自

己让他带太多了。
“喂,垃圾要丢进垃圾桶里——”
梨津蹲下去,将踩在脚下的那个包装袋捡起来,她的心口突然扑通一跳。眼前的沙坑中扔着许多包装袋,一部分已经被掩埋进了沙子里。
她有些吃惊。
经济实惠装里应该有三十根左右,他们四个人全部吃掉了吗?
“奏人,妈妈给你巧克力棒的时候,是按照一人两根给的哦,你们怎么全部吃掉了?”
毕竟是孩子,有多少吃多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亏他们能够吃掉这么多味道浓郁的巧克力点心呢。不过想是这么想,错的是她自己,怪她不该

让他带这么多过来。她半带着无奈提醒了一句,奏人脸上却浮现出茫然的神情。
“没有啊。”
“咦?”
旁边的其他男孩也都跟奏人对视一眼,抬头看向梨津:“我们都只吃了两根哦。”
“嗯,我只吃了一根,因为我不怎么喜欢巧克力。”
“剩下的都是朝阳吃的。”
“这……”
听到朝阳的名字,她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变得面如土色。
那个家只欢迎有机食物。博美自不必说,孩子应该也严格遵守吧。她肯定不会让孩子带满是添加剂的零食,那估计比梨津带到茶话会的手工司

康饼更不可能。
“对不起!朝阳,让你吃了那种东西——”
说到中途,她的声音哑了下去。
弯腰坐在公园长凳上的朝阳口中隐约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在薄暮中,公园的路灯像是眨眼一样,啪啪地闪烁了两次后,亮起黄色的光,照亮

了朝阳坐着的长凳。
在肤色白皙、相貌文雅的泽渡朝阳的嘴角、脸颊上,全都沾满了巧克力,就连他的手指上都沾着化掉了的巧克力。难道巧克力还没有吃完吗?

她疑惑地往他手上看去,一个褐色的塑料袋映入眼帘——他正在舔融化后沾在包装袋上的巧克力。
“朝阳……”
她目瞪口呆,勉强叫了他一声。已经将巧克力的包装袋舔干净的朝阳那没有焦点的眼睛,终于聚焦到梨津身上。可他没有放下巧克力的包装袋

,还在不停地舔啊舔,边舔边说:“啊,奏人妈妈。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他冲她露出微笑,但是手和嘴仍然没离开巧克力的包装袋——他的行为、表情、语言完全不匹配。那张酷似博美的脸上浮现出优雅的微笑:“

啊,不过不好意思。我吃了巧克力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他望着梨津,措辞非常礼貌,但是他仍旧没有停止舔巧克力的动作,包装袋里分明已经空空如也了。
饥饿感。
她浑身战栗着想到这个词。幸亏今天没让儿子带游戏机,平时不玩游戏的孩子一旦打开这道门,就会在饥饿感的驱使下,连与朋友玩都忘了,

独自沉迷于其中。
其他孩子只吃一两根就满足了的巧克力,他直到吃光了还不舍得扔。
公园对面,其他路灯也相继亮了起来。泽渡小区的全景浮现在夜色中,家家户户的窗户一齐闯入梨津眼帘。此时此刻,有个颜色在视野中占据

了很大比例。
抬起头,梨津的目光凝固了。
浅蓝色。
走廊上到处是浅蓝色,是搬家时用的保护膜的颜色。公司虽然各不相同,颜色却不可思议地统一。
工人正在将摆放在走廊上的家具往电梯的方向搬。并不是单独一家,各个楼层都有搬家工作在同时进行。
泽渡小区是高人气、很少有闲置房的房产,所以,直到最近,大家才终于可以搬进来了。她曾经很羡慕他们。
可是,她搞反了。
搬家并不是为了入住,那些家具不是要搬进屋里,而是要往电梯的方向——小区外面搬。浮现在路灯灯光里的窗户很多都没有挂窗帘,只有一

扇黑漆漆、光秃秃的窗。
她意识到——他们是要离开这里。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她瞪大了眼睛。人们要离开这个小区,家家户户的灯光到处在减少。
她听到朝阳舔塑料袋上的巧克力的声音,吧唧吧唧。那个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第二天,她听说遇到车祸的“真巳子小姐”没能恢复意识,就那样在医院去世了。
好想看她最后一眼呢——
看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梨津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概是因为她握着手机不由得惊叫出声了吧,丈夫雄基问她:“怎么了?”
哄奏人睡着后,在厨房看手机的梨津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转向丈夫,喃喃地回答:“没事,就是……”
原本要去泽渡博美的茶话会的“真巳子小姐”,在车祸中去世了。
这一讣告在以那天的成员为中心的群里发布后,群里立刻沸腾了。
成员们纷纷抒发对“妈妈友”真巳子之死的震惊与难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感觉最近这种悲惨的事好多!”还有人唉声叹气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