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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娜塔莉亚问。
“你这半长的头发真的还不错。”
“知道了,这是空欢喜一场。”
他重新埋头研究他的材料,但什么眉目都没有。他有点恼火,抓起电话夹在耳朵和下巴间,拨通医院总机。接线员直到铃响九遍才接电话。
“太好了,最好还是不要和你一块儿死!”
“不错,那样的话你直接打太平间。”接线小姐针锋相对地回答。
皮尔盖茨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她的电脑系统可否以根据职业和受伤的类别,对急诊部的就诊情况进行查寻。“那要看你找的是哪个时期。”她回答。接着她强调说无论怎样,有关医疗机密的规定禁止她提供消息,尤其是在电话里。他冲着她猛地挂断电话,拿起风衣,向门口走去。他跑下楼梯,来到停车场,快步向他的车走去。他把旋转警灯放在车顶,拉响警笛,穿过市区,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他才花了十分钟便来到纪念医院,站在接待处柜台前。
“你们请我查寻在星期日夜里从你们这儿被弄走的一个陷于昏迷的年轻女人,要么你们就在这里帮助我,不要用什么毫无价值的医疗机密来跟我扯淡,要么我去做其他的事。”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雅可维斯基问道,她刚刚出现在门边。
“告诉我你们的电脑能否找到一个割伤手指并可能让你们那个失踪的人治疗过的建筑师。”
“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就最近两年吧。”
她俯身朝向电脑,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我们先看看收进来的人,再找一个建筑师,”她说道,“这要花几分钟时间。”
“我等着。”
电脑在六分钟之内返回了信息。在最近两年内,从未有建筑师接受过这类损伤的治疗。
“你肯定吗?”
“这是很明确的,‘职业’一栏是必须填写的,因为这关系到保险以及工伤事故的统计。”
皮尔盖茨说了声谢谢,然后立刻赶回警察局。在路上,这件事开始纠缠他。这种纠缠能够在瞬间使他全神贯注,让他忘掉所有其他可能的线索,从此时起他感到已经抓住了调查这条链上的一个真正的环节。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娜塔莉亚的电话。
“替我查一下是否有个建筑师就住在救护车被发现的那一带。我等着,不挂电话。”
“是联合大街、费尔贝特街和格林大街吗?”
“还有韦伯斯特街,可以把查找面扩大到毗邻的两条街。”
“我过会儿给你回话。”她说道,把电话挂了。
符合这个要求的有三家建筑事务所和一位建筑师的住所,而只有那位建筑师的住所地处第一圈有关的区域。三家事务所中有一家坐落在第一条邻街,另外两家离这个事务所还有两条街。回到办公室,皮尔盖茨跟这三家事务所联系,以搞清在其中工作的员工人数。总共有二十七个人。简而言之,到晚上六点半他已有大约八十个嫌疑犯,其中也许有一个人正在等候一个捐献的器官,或者他们中有一位子女、亲戚处于相同的情况。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跟娜塔莉亚说:
“我们这几天有空闲的实习生吗?”
“我们从来没有空闲的人!不然我就可以在正常的时间回家,不会像一个老姑娘那样生活了。”
“你害苦自己了,亲爱的。给我派一个人悄悄潜入这个街区的建筑师的寓所,他回来时,想办法给我拍一张照片来。”
第二天早上,皮尔盖茨得知实习生白忙乎了一阵,那个人一夜未归。
“太棒了!”他对年轻的实习警官说,“你告诉我这一夜搞到的一切有关这家伙的情况,他的年龄,是不是同性恋,是否吸毒,在哪儿工作,是否有狗,有猫,有鹦鹉,他现在在哪儿,他的教育情况,是否服过兵役,他所有的嗜好。你打电话去军队,去联邦调查局,我不管,我只想了解全部的情况。”
“但是我呢,我是同性恋,探长!”实习生带着几分自豪反驳道,“但是这并不影响你让我干的工作。”
探长沉下脸。余下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确立所掌握的线索之间的综合关系,却没有一点让他感到乐观。如果说凭着一眨眼工夫的运气,救护车被识别出来,汽修厂员工中却没有一份材料可以证实某个被推定的嫌疑犯,这就要直接审视一大堆讯问记录了。六十多位建筑师要受到讯问,因为他们的工作或居住地点就在绑架之夜救护车兜圈子的那一带或附近。
他们中有个人,由于抚摸过受害人母亲牵着的狗,还表示了对安乐死的敌意,或许要受到怀疑,但严格地说这并不能确定绑架的动机,皮尔盖茨私下也承认这点。用他的话说,这是一桩“真正他妈的调查”。
星期三这天早上,太阳升起在几乎被大雾遮盖的卡麦尔上空。劳伦一早就醒了。她走出房间,以免吵醒阿瑟,她为自己不能为他做一顿哪怕是非常简单的早餐而生自己的气。但说到底,尽管事情这么反常,毕竟他可以碰她、感觉她,还可以像爱一个完全具有生命力的女人一样爱她,对此劳伦内心充满了感激。有许多现象她从未能理解,而且她也不想再去理解它们,她回想起父亲有一天对她说的话:
一切都是可能的,只有我们思维的极限把一些事物定为不可想象而已。要接受一种新的推理,常常必须解决几个方程。这是我们大脑的一个时间和极限问题。移植心脏,让三百五十吨重的飞机飞起来,在月亮上行走,诚然需要大量的工作,但更需要想象。而当我们如此博学的智者声称移植大脑,以光速旅行,克隆一个人都是不可能的,我就在想,归根结底他们从自己的极限中什么都没学会。这种极限便是预见一切都是可能的,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理解“这怎么会是可能的”这样一个问题。
她所经历和体验的一切都不合逻辑、不可解释,和她所有的科学文化的基础知识相悖,但那又是确确实实的。而且两天来,她和一个男人做爱,体会到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和激情,即便是在她生前,在灵与肉合为一体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她望着地平线上升起的那团雄伟壮丽的火球,心里想着,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阿瑟在她之后不多会儿就起来了,他在床上找她,穿上睡衣走到台阶上。他头发乱糟糟的,他把手伸进头发来平复激动的情绪。阿瑟在礁石上找到她,悄悄地在她没发现之前就一把抱住了她。
“这真是壮丽。”他说。
“你知道,由于不能设想未来,我们还是再关上手提箱,生活在当下为好。你要咖啡吗?”
“我想这是必不可少的,然后我领你去看礁石前边嬉水的海狮。”
“真的有海狮吗?”
“还有海豹、鹈鹕,还有……你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吗?”
“想过要来,但没来成。”
“这是相对的,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还有,我也认为我们应当再关上手提箱,生活在当下。”
在同一天,实习生稀里哗啦地把他找好的厚厚一摞材料放到皮尔盖茨的办公桌上。
“它能提供些什么?”皮尔盖茨还没浏览就问。
“你会失望同时又会惊喜。”
皮尔盖茨显得不耐烦,几乎到了恼火的地步,他用手轻轻拍着领带结:“一二、一二,好了小伙子,我的麦克风开着,我听你说着呢!”实习生开始念他的报告:这位建筑师没有任何疑点。这是个一切正常的家伙,他不吸毒,跟邻居关系融洽,当然没有犯罪记录。他在加利福尼亚上学,曾在欧洲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到他出生的城市定居。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没参加任何宗教派别,也不为某种事业积极活动。他缴税,交付罚金,他甚至没有因酒醉或超速驾车而被抓的事,“总之,一个使人厌倦的家伙”。
“那为什么我要惊喜呢?”
“他甚至不是个同性恋!”
“但我一点也不反对同性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搅了!你报告中还有其他东西吗?”
“他原来的地址;他的照片,有点旧,我是从汽车牌照管理处弄来的,这照片有四年了,年底他得去换驾驶证;一篇发表在建筑文摘杂志上的文章;他毕业文凭的复印件;还有他银行财产和财产凭证的清单。”
“你怎么弄到这些的?”
“我有个伙伴在税务部门工作。你那位建筑师是位孤儿,他在蒙特瑞海湾继承了一幢房屋。”
“你认为他正在那边度假?”
“他在那边。而唯一会让你感到兴奋的玩意儿,也正是这座不舒适的房屋。”
“为什么?”
“因为他那边没有电话,是一座孤立偏僻的房屋,电话已有十几年不通了,又没有重新接上,我也感到奇怪。不过,他倒是在上星期五让人接通了电和水。上周末他在离开很久以后第一次回到这所房子。但这并不是一种罪过。”
“好哇,你瞧,正是最后这个情况让我高兴!”
“我成功了吗?”
“你这活儿干得不赖,如果你的头脑这样古怪的话,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好警狗子。”
“这全是从你这儿学的,我确信应当把这话当作一种称赞。”
“你可以这样认为!”娜塔莉亚接过话茬说。
“拿着这张照片去见克莱恩夫人,问问她这是不是那个在海滩上遇到的不喜欢安乐死的家伙,如果她认出他来,那我们就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实习生离开警察局,乔治·皮尔盖茨埋头研究起阿瑟的材料。星期四的上午真是硕果累累。一开始,实习生就向皮尔盖茨汇报说克莱恩夫人明确地辨认出照片上这个人。但是,在乔治要带娜塔莉亚去吃中饭前,一条真正的消息出现在他眼前。这条消息在他眼皮下已有很长时间,但是他却没有做个比较:被劫持的年轻女性的住处与这位年轻的建筑师是同一个地址。有关迹象如此之多,建筑师便不可能与此案无关。
“你应当高兴才是,你的调查好像有了进展,对吗?为什么你板着脸?”娜塔莉亚问道,一边喝着她的健怡可乐。
“因为我看不出他的利益所在,这家伙的脸看上去挺正常的。你不会只是为了让你的伙伴们寻个开心,就这样跑到医院去偷一具陷于昏迷的躯体出来吧?你得有一个真正的理由。还有医院的人说,要搭这个中心桥,必须得有一定的经验。”
“是中央穿刺,不是搭桥。这是她的男朋友吗?”
克莱恩夫人曾保证说,他不是女儿的男朋友,而且对于这点非常肯定。她几乎确信他们不认识。
“由于这套房子的关系?”娜塔莉亚补充道。
也不是,探长答道,他是房客,而且据房屋介绍所的人说,他住到那儿纯粹是巧合。他当时正准备签约,要费尔贝特街上的一个套间。就在他签字前,是介绍所里一位殷勤的办事员,非要坚持给他介绍这套“刚刚入库”的房子不可。“你知道,这种有点卖俏的年轻爵士音乐迷,想博得顾客的信任,是会真正投入的。”
“那么他选这个地址事先并没有任何考虑。”
“没有,这完全是巧合。”
“那么真的是他吗?”
“我们还不能说。”他简洁地回答道,这些分别获取的材料中没有一点证明他卷入了此事。但是这一错综复杂的事情中紧密相连的各个环节却搅得人心神不宁。这也就是说,找不到动机,皮尔盖茨便可能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不可能控告一个家伙,因为他几个月前租了一个女人的房间,而这个女人在这个星期初被劫持了。总之我很难找到一位肯听我的检察官。”她建议审讯他,让他在照明灯下“崩溃”。老侦探冷笑起来。
“我想象开始审讯的场面:先生,你租了一个处于昏迷的女人的房子,她在星期日晚上到星期一被劫持了。你在上星期五这一犯罪之前重新接通了你这座乡下房屋里的水和电。为什么?而那时,这家伙会两眼直直地瞪着你,跟你说他不能完全肯定听懂了你这一问题的意思。你只有坦率地说他是你唯一的线索,要是他给你来那么一下,就会把你弄得狼狈不堪了。”
“花两天时间盯他的梢!”
“没有检察官的申请,我搞来的所有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
“假如你找回那具躯体而且还活着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你相信是他吗?”
“我相信你的嗅觉,我相信迹象,而且我还相信当你板着这副脸的时候,是因为你清楚已经找到了罪犯但还不知道如何逮住他。乔治,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姑娘,尽管她处于昏迷状态,但还是一个人质。付清账单,然后去乡下!”
皮尔盖茨站起来,拥抱娜塔莉亚,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他在桌上放了两张纸币,然后快步走到街上。
在通往卡麦尔三个半小时的路途中,皮尔盖茨一直不停地寻找犯罪动机,还考虑了接近猎物的方法,要既不惊吓他,也不引起他的警觉。
渐渐地,屋子重新有了生机。像孩子们绘的那些画,他们把颜色填在上面,又尽力不超越图画的线条,阿瑟和劳伦进到每一个房间,打开百叶窗,取下盖在家具上的布罩,打扫灰尘,将它们擦亮,又把壁橱一个个打开。慢慢地,屋子的回忆变成了现时的瞬间,生活又恢复了它的权利。这个星期四密云遮天,大海像是要打碎花园脚下那些阻拦它去路的礁石。黄昏时分劳伦站在阳台上,凝视着这幕场景。海水变成灰色,驱赶着一堆堆交织着荆棘的海藻。天空转成淡紫色,最后黑了下来。她感到幸福,当大自然终于决定突然发怒的时候,她很喜欢。阿瑟已经把小客厅、书房和他母亲的写字间收拾干净。明天,他们要整理楼上和三间卧室。
他坐在大玻璃窗台上的垫子上,瞧着劳伦。
“你知道午饭后你已经换了九次衣服了。”
“我知道,这是由于你买的这本杂志,我自己做不了决定,我觉得全都很棒。”
“你购物的方法要让地球上所有女人都羡慕了。”
“等等,你还没见过杂志当中的插页呢!”
“插页上面是什么?”
“没什么,这是一套特别的女式内衣。”
阿瑟观看为他一人表演的最性感的时装表演。此后,在爱雨过后的温柔甜蜜之中,他们的躯体和灵魂都平静下来,在黑暗中抱成一团望着大海。在海浪拍岸声的哄摇催眠下,他们终于睡着了。
皮尔盖茨天黑时才赶到。他下榻卡麦尔峡谷旅店。前台服务小姐把一个朝着大海的大房间的钥匙交给他。房间在一座有游廊的平房里,位于俯瞰着海湾的那个花园的顶部,所以他得重新驾车去那里。他正在打开旅行袋,忽然闪电撕裂了天空。他意识到自己住在只有三个半小时路程的地方,却从未给过自己时间来看看这种场面。在这一瞬间,他想到给娜塔莉亚打个电话,来分享这段时光,而不要单独一人待着。他掏出手机,吸了一口气,又将它轻轻放回去,没有去拨电话号码。
他点了一盘吃的,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终于顶不住困倦,不到十点钟就睡着了。
清晨,太阳醒过来,发出相当耀眼的光芒,足以恐吓所有的云彩——它们都不声不响地溜走了。在屋子的四周,一个湿润的黎明诞生了。阿瑟醒来躺在阳台上,劳伦双手握拳还睡着。睡觉对她还是件新鲜事。在最初几个月里她没能睡觉,这使她的那些日子长得出奇。在花园的顶部,乔治正躲在正门边的斜坡后,用一架长焦望远镜窥探着,这架望远镜是在他工作二十年时送给自己的礼物。上午十一点左右,他看见阿瑟在花园里朝着他爬上来。他的嫌疑人从玫瑰园拐了个九十度弯,走到车库门前打开了门。
阿瑟走进门去,迎面是一张篷布,上面积满了灰尘。他揭开罩子,露出一辆1961年生产的旧的福特旅行小汽车。在防雨布下,这辆车有种收藏车的气派。阿瑟微笑起来,想起了安托万的怪癖。他绕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打开左边的后门。一股旧皮革的味道冲鼻而来。他坐到后排上,关上车门,然后闭上眼睛,回想起一个冬天的夜晚,在联合广场的梅西百货门前,他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子,这个男子险些被他用太空枪一枪击中,在最后一刹那,是他母亲置身于射击的轴线上,用慈祥的天真拯救了这个男子。模样酷似汽车点烟器的原子裂变枪里大概还有未发射的子弹。他想起1965年的那个圣诞老人,和他的电动火车一起被夹在中央热气管道里。
他似乎听见了马达的隆隆声,他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感觉他的头发被从记忆中掀起的风卷起,吹向后面,他把手伸到外面,略微伸直手臂,跟车子一块儿玩耍,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架飞机,他使它倾斜来改变它的受风量,感觉它一会儿飞上车库的屋顶,一会儿又俯冲下来。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他看见粘在方向盘上的一张小纸片。
阿瑟,如果你要启动车子,右边的搁板上有一个蓄电池充电器。在点火之前,先踩两下油门,让汽油流进来。如果它开始只稍稍转动一下,请你别见怪,这是一辆1961年的福特车,这是正常的。要是给轮胎充气,气泵放在盒子里,在充电器下面。吻你。安托万。
他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朝搁板走去。正是在车库的这个角落里,他看见了那条小船。他走近它,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在木头长椅下他发现了一根垂钓绳,是他的,绿色的线绕在软木盘上,线头上是一个生锈的鱼钩。他一下子激动不已,双膝发软要跪下去。他又重新挺立起来,取下充电器,打开老福特车的发动机盖,接上线头给蓄电池充电。在离开车库时,他把两扇滑动拉门开得大大的。
乔治打开记事本,写下笔记。他两眼紧盯着嫌疑人不放。他看见阿瑟在棚架下摆好桌子坐下来,吃中饭,然后收拾餐具。当阿瑟在屋子内院的阴暗处躺在靠垫上打盹儿时,他才咬了几口三明治歇一会儿。当阿瑟重新回到车库,他又开始盯梢。他听到气泵的声响,接着更清晰地传来六缸发动机的马达声,汽车在轻咳了两声后便起动了。车子开到门厅旁,乔治盯着它。他决定中止监视,去村里收集一些有关这个古怪人物的情况。晚上八点左右他回到房间,给娜塔莉亚打电话。
“喂,”她招呼道,“你在哪儿?”
“哪儿都不在。没有任何异常,或者几乎可以这么说。他独自一人,白天他弄了很多玩意儿,他擦亮家具,修修补补,午饭和晚饭后都休息一会儿。我问了那些商人。这房子是他母亲的,这女人去世已有很多年了。那木板屋原来住着园丁,一直到他死。你瞧,这些东西让我真的没有什么进展。当他母亲的房子向他啼鸣时,他有权重新把它打开。”
“那为什么又说几乎?”
“因为他的行为很奇怪。他自言自语,在饭桌上他表现得像是有两个人吃饭。有时他面对大海,胳膊抬在空中足足有十分钟。昨天晚上在屋子的内院里,他自己一个人抱着。”
“怎么这样?”
“就像他在和一个妞儿亲热,只不过他是独自一人!”
“也许他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回味记忆呢?”
“在我的记事本里有许多的也许!”
“你依然相信这条线索吗?”
“我不清楚,我的美人,但无论如何他的行为里有某种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作为一个罪犯,他平静得出奇。”
“所以,你还是相信这条线索。”
“我还要过两天再回来。明天我要直接去那里转一转。”
“你要当心!”
他挂了电话,陷入沉思。
阿瑟用手指抚摸那架钢琴的键盘。虽然乐器不再有过去那种悦耳的声音,他还是弹奏了歌剧《少年维特的烦恼》里面的《月光曲》,跳过了几个过于不和谐的音符。这是莉莉偏爱的曲子。他一边弹奏一边和劳伦说话。劳伦像往常那样坐在窗台上:一条腿伸直搁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弯曲着,背靠着墙。
“明天我去城里买东西,我要先关上门。我们几乎什么都没了。”
“阿瑟,你打算将你所有的生活放弃多久?”
“现在必须进行这样的讨论吗?”
“我处在这种状况也许会好几年,我在想你是否明白你被牵扯到什么事情里面。你有你的工作,你的朋友、职责,你的社交圈。”
“什么是我的社交圈?我可是乡下人,我没有社交圈,劳伦,我们来这里还不到一星期,而我已有两年没用过假期了,就给我一点时间吧。”
他把她抱在怀里,装出想要入睡的样子。
“不,你有你的世界。我们都有各自的世界。两个人彼此在一起生活,仅仅互相爱恋是不够的。他们必须和谐相容,在合适的时间相会,而对于我们来说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跟你说过我爱你了吗?”他用腼腆的口气问。
“你的行动给了我爱的表示,”她说,“这比口头要好得多。”
她不相信偶然。为什么在这个星球上他是唯一能与她说话、交流的人?为什么他们会像现在这样相处?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感觉:他能猜测她所有的心思?
“为什么你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我,而只从我这里得到如此之少?”
“因为你在这里,你存在着,是这样快速、这样突然。因为你的片刻工夫对于你已经是漫长无比,昨日已经过去,明天尚未到来,只有今天,只有现在才最重要。”
他补充说,除了尽其所能不让她死去外,他别无选择……
但是劳伦害怕的正是“尚未存在的事”,阿瑟为了让她宽心,和她说每一个明天都会像她心里期盼的日子一样。她将完全按照自己给予和接受的意愿生活。“对于所有的人而言,明天是一种神秘,但这种神秘应当引起欢笑和渴望,而不是害怕和拒绝。”他亲吻她的眼睑,捧住她的手,把身子贴在她的背上。深夜慢慢来到他俩身边。
阿瑟正在整理老福特车的后备厢,这时他看见花园上面一道烟尘。皮尔盖茨从山道上鲁莽地开车下来,他把车停在门廊前,阿瑟双手拿着东西迎接他。
“你好,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阿瑟问。
“我从蒙特瑞来,房屋介绍所告诉我这座房子没人住,我要在这一带买房子,所以我就来看看。可是看上去它好像已经卖了,我来得太晚了。”
阿瑟回答说这房子不卖,这是他母亲的房子,他刚刚重新启用。考虑到炎热难忍,他建议皮尔盖茨喝一杯柠檬水,老警探谢绝了,他不想因此而将阿瑟留在家里。阿瑟一再坚持,请他坐到门廊下,让他稍等片刻。他关上旅行车的后车门,跑到屋子里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有两只玻璃杯和一大瓶柠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