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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那我就自己选择放弃战斗吧。我不想再有痛苦的回忆了。我已经受够找到的希望不断被夺走、破坏了。「有实力就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我一辈子都得带着那个男人的怨恨与对枪的恐惧活下去。只能低着头、屏着呼吸,不去看、也不去感觉任何东西…
突然,一道灼热的火焰包住诗乃冻结的右手。
少女睁开原本闭上的眼。
桐人原本跨坐在越野车的坐垫上,但他这时反转身体,整个人贴着站在踏板上的诗乃背部。他伸出右手,包起诗乃已经快要脱离黑卡蒂握柄的右手,并用力握住。
看来他已经想办法将三轮越野车的油门固定在全开状态了,目前越野车还是全速奔驰着,不过这样下去迟早会撞上障碍物。但桐人仿佛毫不介意似的在诗乃耳边大叫:
「我也一起开枪!所以,一次就好,拜托你动一下这根手指吧!」
诗乃不清楚系统是否允许一把枪由两个人来击发。但桐人手掌所碰之处传来宛若炽焰般的热度,让她感觉冰冻的手指稍微开始融化了。
狙击手的食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碰到了构成扳机的金属。
视野里立刻出现绿色着弹预测圆。但整个圆形远远超出死枪的身体,更以不规则的节奏跳动着。因为诗乃的心跳紊乱,而且奔驰中的越野车晃动得实在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也不用考虑什么敌人的回避能力了,因为子弹根本不会笔直飞行。
「不、不行…这样摇下去根本无法瞄准…」
诗乃软弱地呻吟着,但她耳边马上又响起冷静的回答:
「不要紧,五秒钟之后会停止摇晃。听好啰…二、一,就是现在!」
强力冲击随着突如其来的「磅!」一声巨响出现,接着越野车便奇迹般地不再摇晃…似乎是冲到某种物体上而腾空了。诗乃以眼角瞄了一下地面后,发现有台楔形跑车有如跳台一样躺在地面上。桐人在转过头来之前,便已经让越野车朝着这台跑车前进了。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呢?
霎时,诗乃在胸中这么问道。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不对,这跟冷静什么的无关。这个人只是尽自己的全力而已。他不替自己找藉口,选择尽全力战斗。这就是——这才是这个人的真正实力。
诗乃在昨天预赛决胜战时里曾这么问过桐人——有这样的实力,你还在怕些什么呢?
但是这问题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错误。就算胆怯、烦恼、痛苦也依然能够向前看,才是真正的「实力」。眼前只有振作、不振作与开枪、不开枪这样的选择而已。
自己当然不可能像桐人那么坚强。但是,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要全力一博。
诗乃赌上全部心力,想让放在爱枪扳机上的手指扣下。
但仅仅经过轻微调整的扳机弹簧却重若千斤。不过,有了那只火热手掌支持,诗乃的指头终于慢慢扣下。出现在视线里的预测圆暂时向内收缩。但敌人身影还有一半在圆形之外。
应该,不,是绝对无法击中目标。
以狙击手的身分战斗了这么久,诗乃还是第一次带着这种念头扣下扳机。
像是要一吐等待以久的不满般,爱枪黑卡蒂Ⅱ由防火帽放射出炫目火焰,爆发未曾听过的剧烈声响。
身处于不稳定状态下的诗乃无法有效抑制后座力,整个人往后弹去,但桐人稳稳地撑住了她。越野车的跳跃过了顶点,开始往下降,而诗乃只能在车上瞪大双眼追踪子弹的去向。夕阳之下,螺旋轨道以些微之差掠过骑马的死神,从他右方飞过。
——失手了…
弹匣里虽然还有子弹,但诗乃已经连拉下枪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嘴里如此低语。
不过,或者是「冥界女神」自身的尊严不容许这发子弹完全失手吧——巨大的反资材弹没在柏油路面上留下无用的弹孔,反而侵入横躺在路上的巴士车体。
在GGO里,配置在战斗区域里的人工物体,几乎都是为了让玩家当成掩蔽物而存在。但它不愧是兼具MMORPG与FPS特质的游戏,每个人工物体上都有点小陷阱。像汽油桶或大型机械类只要受到一定程度以上的损害,就有可能会起火甚至是爆炸。在极低的机率下,放置在路上的老朽废弃车辆,油箱里可能还残留有汽油,只要被子弹击中——
大型巴士的车身开始冒出小火花。
刚好准备经过巴士旁边的死枪注意到这点后,立刻打算让机器马跳往道路的另一边去。
但在他行动之前,巨大火球爆开,橘色光芒当场吞没了巴士与马匹。
结束跳跃的三轮越野车在这时候着地,而落地时的剧烈弹跳与震撼整条主要道路的强烈冲击波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虽然爆炸景象被当成跳台的跑车挡住而看不见,但桐人他们还是目击到了机械马在矗立的火柱当中四处飞散的剪影。
————打倒他了吗…?
诗乃虽然一瞬间有这种想法,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不过是障碍物的爆炸,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个死神呢?顶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而已吧。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也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再度转往前方的桐人先努力将快要横向翻倒的越野车稳住,然后才继续加速。
诗乃整个人瘫软在踏板上,呆呆看着耸立在紫色夕阳下的黑烟。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思考,只能任由身体随着疾驰的越野车跳动。
左右两边往后奔流的大楼与废弃车辆愈来愈少,自然岩石与奇妙的植物逐渐取而代之。回过神来,才发现三轮越野车已经穿越孤岛中央的都市废墟来到北部沙漠地带了。
道路从破损的柏油路面变成仅由车轮压过而变硬的砂石小径。三轮越野车的震动也因此更加激烈,桐人只好减速,谨慎地操控越野车穿梭于沙丘之间。
诗乃原本只是毫无意义地数着左右两边经过的大仙人掌数量,却忽然想起什么般往左手上的手表看去。细长的指针们显示出目前是下午九点十二分。令她吃惊的是,由街道南方河岸进入废墟到现在,竟然只过了十分钟左右。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BoB决赛——不,应该说GGO这款游戏,对诗乃的意义已经有了剧烈改变。
当她用略微冷静的头脑思考后,就知道名叫「死枪」的玩家,不可能是那个很久之前在邮局强盗事件里被自己击中的男人。让诗乃陷入那种想法的根源「五四式黑星手枪」在GGO里虽然不是很受欢迎,但绝对不是什么稀有的枪械,市价相当便宜。说不定死枪只是偶然选择它当作自己的辅助武器而已。
问题在于,自己看见那把枪的瞬间便会感到恐惧、胆怯,甚至会引发恐慌症。
诗乃将在这个世界里与拿着黑星的敌人作战当成自己的目标之一。她相信,就算被那把枪指着,自己还是能够毫不胆怯地沉着应战,最后让它埋没在过去被诗乃击倒的众多目标当中。
但真正遇上它时,自己却是如此狼狈。电磁震撼弹的效果明明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全身的感觉却依然相当迟钝,两手也不停地抖动着。就连平常拥抱黑卡蒂时那种熟悉的沉重感,现在也只觉得是种负担。
——全部都是谎言、都是欺瞒。我所累积起来的庞大杀人数,以及认为它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想法,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诗乃深感沮丧时,轮胎忽然打滑,接着越野车便停了下来。桐人沉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哎呀…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要去哪里找藏身之处呢…」
听见这句话后,诗乃也思索了起来。桐人在前来解救陷入麻痹状态的诗乃时就已经身负重伤了。现在他应该是打算先躲藏在沙漠地带里,利用比赛一开始就发给所有参赛者的急救包来恢复HP吧。但是那个道具补血速度相当慢,若打算安全地重整态势,光躲在沙丘或仙人掌的阴影里是不够的。
诗乃抬起依然昏沉的头看了一下周围。当她发现稍远处有座红褐色岩山时,便缓缓用手指着该处说:
「…那里应该会有洞窟。」
「啊,对哦。你之前曾说过,沙漠里有能躲过卫星扫描的洞窟。」
桐人迅速回答,并将越野车转回来,接着离开道路朝着岩山而去。他们在几十秒之后到达岩山,然后开始在周围绕圈。果然不出诗乃所料,他们在北边侧面发现了一个巨大洞口。桐人降低速度之后,缓缓把整台越野车开了进去。
洞内倒还算宽敞,将车驾驶到从入口看不见的位置之后,洞里大约还剩余一坪大小的空间。深处虽然阴暗,但靠着墙壁反射夕阳的光线,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桐人关上引擎并站到沙地上大大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诗乃。
「先在这里避过下次扫描吧——啊,我们的装置是不是会收不到卫星情报?」
听见他那种多此一举的发问之后,诗乃也不禁露出苦笑。她以无力的脚走下越野车,来到岩壁边后坐下,开口回答:
「…那还用说。如果附近有其他玩家在,顺手丢个手榴弹进来碰碰运气,我们就只好一起死在洞里了。」
「原来如此。不过总比解除全部武装潜在河底要好多了…说到这个潜水嘛…」
桐人离开越野车,稍微往入口瞄了一眼后才正色继续说:
「『那家伙』刚才忽然出现在你附近对吧。难道那件破斗篷有让自己变透明的能力吗?他在桥附近忽然消失、卫星也看不见他的影像,或许不是潜水而是靠那种力量…」
「…我想应该没错。那是名为『超颖物质光学迷彩』的特殊能力。通常是魔王专用…不过有那种效果的装备存在,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说明到这里,诗乃才明白桐人是在担心什么。她朝着洞窟入口看了一眼,接着才小声地继续说道:
「…我想这里应该没问题。地面到处是沙,就算变透明也无法消除脚步声,还会留下足迹。他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忽然出现了。」
「原来如此。但我们还是得竖起耳朵注意听才行。」
桐人总算安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在诗乃右边稍远处坐了下来。他从腰包里找出筒型急救包,以僵硬的动作将前端抵在脖子上,按下另一头的按钮。细微的「噗咻」声响起,显示回复特效的红光瞬间包住了桐人全身。一个急救包虽然可以恢复百分之三十的HP,但得花上一百八十秒,在战斗中使用根本没有意义。
将目光从右侧移回来后,诗乃再度看了一下手表。这时刚好是九点十五分`,也就是开始第五次卫星扫描的时间。但正如桐人刚才所说,由于卫星传送过来的电波无法到达这个洞窟里面,所以接收器上的地图不会有任何数据显现。
上届大赛也是同样于八点开始的大混战,最后是由仅存的「ZXED」单挑「闇风」来为活动画下句点,总时间比两个小时多一点。假设进行速度相同,目前存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十名玩家左右吧。在上届大赛里,诗乃只过了二十分钟便成为第八名牺牲者,这次已经可以说大幅更新自己的纪录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诗乃放下左手,将背靠在洞窟岩壁上低语:
「…你觉得…那家伙『死枪』有没有可能死在刚才那场爆炸里?」
虽然她内心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桐人的看法。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桐人也低声回答道:
「不…我看见他在巴士爆炸前就已经从机器马上跳下来了。虽然不可能毫发无伤…但我不认为他会就此死亡…」
一般玩家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被卷进爆炸里,应该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才对。
如果是「一般玩家」。
但那家伙绝对不是—般人。破斗蓬以「黑星」杀害了现实世界里的ZXED、薄盐鳕鱼子,而Pale Rider多半也已死亡;或许他真是徘徊在网络里的亡灵也说不定。但诗乃当然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口。她只是回了句「这样啊」,便将黑卡蒂放在旁边沙地上,以两手环抱膝盖。
诗乃低着头,直接提出另一个问题:
「刚才在体育场时,为什么你能那么快就赶来救我呢?你不是到外围去了吗?」
桐人似乎露出苦笑。诗乃侧眼往旁边看去,发现光剑士依然靠在墙壁上,两手枕在脑后。
「…一看见那个被我们当成死枪的『枪士X』,我就知道搞错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人怎么看都是个真正的女生。而不是像我这种女性化的男性角色。」
听见这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后,诗乃嘟囔了一句「原来如此」。桐人轻轻摇头,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很大的线索…一想到死枪可能会攻击你,我就强行将准备光明正大地报上姓名的『枪士X』给砍了。之后得向她道歉才行…顺带一提她的名字要念成『Musketer·X』才对(注:指欧洲十七、八世纪的火枪手)。」
「哦…」
诗乃再度做出回应,接着便猜想桐人之所以要道歉,究竟是因为战斗方式过于强硬还是因为对方是女性。但就在诗乃提问前,桐人便接着说下去:
「我虽然也挨了一枪,但还是击倒了她。从体育场上方往南边看去时,就发现你倒在地上…一发现事情不妙,我马上把Musketer小姐掉落的大型******与烟雾弹借过来,然后从外围跳下去,边开枪边丢手榴弹,接着整个人冲过去…」
桐人说到这里便耸了耸肩,似乎是表示「接下来你都知道了」。
也就是说,桐人身体上的两处弹痕,一处是来自枪士X的******,而另一处则出于死枪的L115。虽然他说得一派轻松,但在面对夏侯惇时防御得无懈可击的光剑士竟然会身中两枪,可见他为了解救诗乃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
反过来看——当时那种情况下,诗乃很明显拖累了桐人。就算死枪拥有「光学迷彩」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特殊装备,只要诗乃能更加注意背后的动静,也有可能躲过一开始的震撼弹。如果她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与桐人会合,他们甚至有可能趁机打倒死枪呢。
当然,那是在死枪并非亡灵而是一般玩家的前提下。
在困惑与无力感的煎熬中,诗乃丧气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她感觉到桐人靠近了点,同时以细微的声音说:
「你不用这么自责。」
「…」
诗乃轻吸了口气,等待桐人继续说下去。
「我也没注意到那家伙躲在附近啊。如果角色对调,吃上麻痹弹的就是我了——到那个时候,诗乃你也会来救我,对吧?」
那声音一直那么地沉稳——
却让诗乃心里异常疼痛。她用力闭上眼睛,在心底呢喃。
这个原本当作是竞争对象…以为能跟他对等交手的敌人竟然出言安慰。自己失败、软弱的模样全被他看光了…现在他的态度,根本就像在哄小孩一样。
而最让诗乃难以忍受或者该说无法饶恕的,是自己在感到异常屈辱的同时,身心也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接受他的安抚。
只要说出折磨自己的恐怖与痛苦,然后对一公尺外的少年伸手…那么这个充满迷团而内心真挚诚恳的光剑士,一定会以全部的心意与言语来抚慰游戏里的…不,应该说是真正的诗乃吧。说不定,连五年前邮局强盗事件后一直求之不得的「救赎」,也能从他身上获得。
要是这么做,另一个像寒冰一般的狙击手诗乃可能就会完全消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怎么可能对一个昨天才遇见——甚至不知道现实世界长相与名字的人说出心事呢?就连现实世界里已经成为朋友半年以上的新川恭二,诗乃也没对他说过真心话。
在焦躁、无力感以及迷惑与混乱影响下,少女只能持续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
就这样过了几十秒之后…
桐人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那我走了。诗乃,你就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其实我是希望你能注销…不过大会期间办不到吧…」
「咦…」
诗乃反射性抬起脸。桐人已经从岩壁上撑起身子,正在确认光剑的残余能量。
「…你打算孤身…和那个死枪…战斗吗…?」
诗乃以沙哑的声音问完后,对方轻微但相当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而,他接着说出口的不是什么胜利宣言,甚至可以说是丧气话。
「嗯。那家伙真的很强。就算没有那把黑色手枪的力量,光靠其他装备与属性就够让人头痛了。最重要的是,玩家本身能力也非常优异。老实说,要在黑色手枪开火前就打倒他应该很困难吧。刚才能够逃脱有一半算是奇迹。若是下次再被那把枪瞄准…我也没有能勇敢面对它的自信。或许这次真的会丢下你逃走也说不定…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陪我冒险了。」
「…」
诗乃原本以为这个光剑士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所以在听见这令人意外的发言后,不由得凝视着他的脸。这时黑色瞳孔里浮现的光芒,让人感觉到他前所未有的不安。
「…就算是你,也会害怕那个家伙吗?」
听见诗乃的问题后,桐人将光剑放回腰上的扣环,微微苦笑起来。
「嗯,当然啦。如果是从前的我…就算知道可能会死,也会拼命和他战斗吧。但是…我现在已经有许多想守护的东西了。所以我不能死、更不想死…」
「想守护的、东西…?」
「嗯。无论是假想世界也好…还是现实世界也好…」
这一定是在说和某些人之间的羁绊吧。桐人和诗乃不同,有许多和他心意相通的伙伴。少女心里感到一阵刺痛,话语冲口而出:
「…那你干脆一直躲在这里不就得了?BoB里虽然无法主动注销,但大会进行到只剩我们和另一个人时就能脱离。只要我们自杀让第三者优胜,比赛就结束了。」
桐人听完之后稍微瞪大了眼。但马上就微笑着说「原来如此」并轻轻摇了摇头。诗乃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了。
「确实这也是种方法。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现在死枪应该也躲在某个地方恢复HP才对,但要是就这样放任他直到大赛结束,不知道那把枪还会杀害多少人…」
「…这样啊。」
————你果然很坚强。
嘴里虽然说有想守护的东西,但还是没有丧失冒着生命危险对抗死神的勇气。而这两种东西,我现在都已经没了。
诗乃脸上露出无力的微笑,脑中想着离开这个战场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死枪在废墟道路上举起那把黑色手枪时,诗乃已经完全丧失勇气。她只觉得自己连骨髓都已经冻僵。不但在逃走当中发出好几次哀嚎,甚至连像自己分身的黑卡蒂都没办法操纵。冰之狙击手诗乃正处于消失边缘。
如果就这样一直躲在洞窟里,将永远无法信任自己的实力。心脏会萎缩、指头会僵硬,恐怕会变得再也无法击中任何目标吧。
别说克服那段记忆了,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将永远担心那个男人是否会从夜路阴影或门间缝隙出现。这就是等待着诗乃的虚拟与现实。
「…我…」
诗乃将目光从桐人身上移开,轻声说道:
「我…不逃了。」
「…咦?」
「我不逃了。我决定不再躲躲藏藏,要到外面和那个男人战斗。」
桐人皱起眉头,上半身稍微靠近诗乃后低声说:
「不行,诗乃。要是被那个家伙击中…说不定真的会死啊。我不只是完全接近战型的角色,还有许多防御技能;但你不一样。要是那个隐形的男人近身突袭,你的处境远比我来得危险。」
诗乃暂时紧闭嘴唇,但不久之后又开口说出最后的结论。
「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咦…」
面对再度瞪大眼睛的桐人,诗乃缓缓说道:
「…我刚才…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就这样死掉。我变得比五年前的自己还软弱…甚至还丢脸地惨叫…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要这样苟延残喘,我宁愿去死!」
「…害怕是很正常的。哪有人不怕死呢?」
「我讨厌害怕。我已经厌倦带着恐惧的生活了…我不会要你陪我——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战斗。」
说完后,诗乃软弱的手臂便开始施力,准备起身。但是那只手马上就被旁边的桐人给抓住了。他用紧张的声音轻轻问道:
「你想说接下来要独自战斗、独自死亡吗…?」
「…没错。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
自己明明犯了重罪,却没有受到任何制裁。所以那个男人才会回来带给她应受的惩罚。死枪不是亡灵——而是因果。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放开我…我得走了…」
诗乃试着想甩开桐人的手,但他却抓得更加用力。
黑色眼睛闪烁着光芒。那袖珍又美丽的嘴唇,爆发出不符合其完美外表的激烈言词:
「你错了…没有人会独自死去。当一个人死亡时,他在某个人心中所占有的位置也将同时消失。在我心中,已经有诗乃你的存在了啊!」
「又不是我拜托你记住我的…我、我从来没期盼和别人有任何关系过!」
「但我们两个不是已经有交集了吗!」
桐人举起诗乃的手,移到她面前。
这个瞬间,一直被压抑在诗乃冰冷心底的激情忽然一口气爆发了。她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抓住桐人的领口。
「那么…」
寻求抚慰的软弱与追求破灭的冲动,衍生出从没对任何人抱持过的感情,让她将从没对别人说过的话由内心深处挤了出来。诗乃那烈焰般的视线注视着桐人的眼睛,张口大喊:
「——那么,你就一辈子保护我啊!」
她的视野忽然扭曲,脸颊上有热呼呼的东西流过。诗乃这才注意到,泪水已经由眼眶里流出、滴落。
她使劲甩开被握住的右手,用力握紧拳头捶着桐人胸口。两次、三次、任由自己将力量发泄在桐人身上。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就别在那里说风凉话!这…这是我的、只属于我的战斗!就算输了、死了,也没人有权利责备我!还是说,你打算和我一起背负这个责任?你能…」
诗乃将刚才被握住的右手伸到桐人眼前。这只手过去曾经扣下染血凶枪的扳机,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仔细看上面的皮肤,就能发现这只杀过人的手,上面还残留着火药微粒子侵入之后造成的小黑点。
「你…你能握住这只杀过人的手吗!」
好几道咒骂声从诗乃记忆深处苏醒。在教室里,要是不小心碰到其他学生的私人物品,马上就会传来「别乱碰啊,杀人凶手!会沾到血耶!」这样的骂声。然后这些人不是踢她的脚、就是用力推她的背。自从那个事件之后,诗乃就不曾主动让别人碰她了。一次都没有。
诗乃最后又使尽全力挥出一拳。由于整座岛都属于没有保护指令的战斗区域,所以每当桐人挨拳时,他的HP应该就会微微减少。但他没有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
「呜…呜…」
诗乃泪如雨下、无法克制。不想让人看见哭泣脸孔的她立刻低下头,结果额头整个撞上桐人的胸口。
她的左手依然用力抓着桐人衣领,然后拼命将额头靠在桐人胸前,从咬紧的牙关里不断流露出呜咽声。诗乃虽然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却因为发现自己内心竟然还有这种能量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在人前哭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久之后,桐人将手放在她右肩上。但诗乃直接以握着的拳头用力扫开他的手。
「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在她大叫时,假想的眼泪依然不停滴落,最后被桐人单薄的胸口给吸了进去。
这种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