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在海边您还期望我看到些什么?”
“沿着海平线呢?看到了吧?”
“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啊!”
“您看不到克里斯蒂安森港口的灯塔发出的亮光吗?”
“这儿还有一大片岛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克里斯蒂安森是在挪威的,沃尔特。”
“您真幽默,阿德里安!我虽然视力很好,但从这里要看到挪威的边界也太夸张了吧。您不会还想让我告诉您灯塔里的守卫戴了什么颜色的帽子吧?!”
“克里斯蒂安森离我们才730公里!现在是深夜,光的速度能达到每秒299792公里,也就是说,灯塔发出的亮光只需要两千分之一秒半的速度就能来到我们眼前。”
“您居然没忘记这半秒,我还以为您彻底失去理智了呢!”
“您真的看不到克里斯蒂安森灯塔上的灯光吗?”
“难道您能看到?”沃尔特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没有人能看到。但是这灯光是确实存在的,就在我们眼前,它被地球的曲线遮住了,就像躲在一座看不见的小山丘后面。”
“阿德里安,我们开了将近300公里,不会就是为了亲眼证实我无法从我们敬爱的大英帝国的东海岸看到挪威克里斯蒂安森的灯塔这一事实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向您保证,您之前在图书馆费尽心思想解释给我听的内容,我绝对会相信的。”
“您之前问过我,搞明白宇宙是弯曲的为什么会这么重要。答案就在您的眼前,沃尔特。如果在这片海面上连绵不绝地漂浮着无数个可反光的物体,那么,每一个物体都会反射出克里斯蒂安森灯塔里的光亮,即使您根本看不到这座灯塔;然而,经过耐心的等待和仔细的计算,您最终可以证实灯塔的存在,并且找出它所在的具体位置。”
沃尔特看着我,就好像我突然发了神经似的。他把嘴张得老大,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盯着浩瀚的星空,注视良久。
“好吧,凝望的时间够长了,该放松一会儿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们能看到的天空中的这些星星是在小山丘的这一边,而您所要寻找的那些星星一定是在另外一边咯。”
“没有证据表明只有一座山丘,沃尔特。”
“您的意思是说,宇宙不仅是弯的,而且还带着很多皱褶?”
“或者说,宇宙就好像一个海洋,海平面上有许多大浪穿过。”
沃尔特把手枕在颈后,沉默了一阵子。
“在我们的脑袋上面有多少星星?”他就像个觉醒的孩子一样问道。
“就在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您可以看到距离我们最近的5000颗星星。”
“这么多啊?”沉思中的沃尔特继续发问。
“还远远不止这些。只不过,我们的眼睛看不到超过1000光年的东西。”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风景!看来,在你说的那个挪威灯塔上面,守卫的女朋友最好还是不要穿得太暴露,在窗户前面晃来晃去吧!”
“关键并不在于您那双眼睛的敏锐度,沃尔特,我们这个星系数千亿颗星星中的大部分都被由宇宙尘埃组成的云团遮盖住了。”
“在我们头顶上有好几千亿颗星星?”
“如果我告诉你在宇宙中有好几千亿个星系,您会不会觉得更加头晕呢?实际上,我们的银河系只是许许多多星系中的一个,而在我们的星系中就有好几千亿颗星星。”
“这简直难以想象。”
“好吧,您想象一下,假如能把我们这个星球上的所有沙粒统计出来,那么这个数字算是勉强接近宇宙中含有的星星总量了。”
沃尔特起身,在手中抓了一把沙子,然后让沙粒从指缝中漏下。四周一片沉寂,只有海浪敲打着平静。我们凝视着天空,就好像两个小屁孩沉醉于头顶广袤无垠的世界。
“您相信在这上面的某个地方会有生命?”他问道,语气很严肃。
“几千亿个星系,每个星系有几千亿颗星星以及几乎同样多的类太阳系,这里面有没有生命?我们是这个宇宙唯一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过,我可不相信什么绿色的小矮人。其他的生命肯定存在,但形式是什么样的呢?仅仅是简单的细菌,还是进化程度可能远远超过我们人类的某些生物,谁知道呢?”
“我很羡慕您,阿德里安。”
“您羡慕我?我看是这个星光闪闪的天空使您突然心生遐想,想到了那个我曾经让您听出耳茧的智利高原了吧?”
“不,是您的梦想让我羡慕。我的人生只是一些数字,算计着一些小钱,在这里或那里砍下来的预算;而您驾驭的那些数字,用我办公室里的小计算器根本就算不过来,更何况这无穷无尽的数字还一直在心中激起您童年时的梦想。所以说,我羡慕您。我们能来这里,我感到很高兴。现在,能不能赢取那个奖金其实不重要了,今天晚上,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来吧,周末找个舒服的地方再给我上一堂天文课,怎么样?”
我们就这样头枕着自己的双臂,躺在谢灵厄姆海边的沙滩上,直到日出。
巴黎
凯拉和让娜一起吃了午餐,一直吃到下午很晚的时候,两姐妹终于和解了。让娜对凯拉讲述了她与杰罗姆分手的故事。那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大家共进晚餐的时候,让娜发现她的男朋友对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尤其殷勤,突然就开始明白了。在回家的路上,让娜说:“我们该谈一谈了。”这个句子很短,但意味深长。
杰罗姆当即否认对那个女人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他甚至表示自己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其实这并不是问题,关键在于让娜觉得那个晚上杰罗姆要讨好的本来应该是她,但实际上他在饭桌上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两个人回到家吵了一个晚上,然后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分道扬镳。一个月之后,让娜听说杰罗姆搬到了那天晚上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家里。经过这件事情,让娜开始问自己,人是不是能够预见自己的命运?还是说正好相反,有时候是我们自己造就了自己的命运?
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让娜问凯拉对麦克斯究竟有什么打算,妹妹回答姐姐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打算。
在埃塞俄比亚待了三年后,凯拉已经习惯了被生活推着走,随波逐流,毫无计划,毫无保留。这个年轻的考古学家迷恋自由,现在并没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
在她们吃饭的时候,凯拉的电话响个不停。会不会正好是麦克斯在找她呢?铃声是如此执着,凯拉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希望我没有打搅您。”
“没有,当然没有。”凯拉回答伊沃里。
“那家德国实验室在给我们寄回您的吊坠时搞错了地址。我向您保证,东西没有弄丢,退回实验室了。他们不会耽搁,马上就给我们重新寄过来。不好意思,我想在下周一之前都取不回您这个珍贵的东西了。我希望您不要责怪我。”
“哦,不会的,这也不是您的错。倒是我感到很抱歉,让您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别这么说。尽管我们的探索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但我还是觉得蛮好玩的。到星期一上午晚些时候,我应该就能收到吊坠了,您到时候来我办公室取吧,我打算带您去吃午饭以表达我的歉意。”
挂掉电话之后,伊沃里把一个小时前刚收到的洛杉矶郊区那家实验室所做的分析报告折了起来,然后放到了上衣口袋里面。
坐在出租车后座前往埃菲尔铁塔广场的路上,老教授看着自己手上的老人斑,叹了一口气:“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必要卷入这种事情呢?你甚至都没时间去感受生命最后时刻的意义了。你做的这一切,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先生您说什么?”出租车司机看着后视镜问道。
“没什么,对不起,我在跟自己说话呢。”
“哦,没必要道歉啦,我经常遇到这种事。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出租车司机经常会跟乘客聊天,但到了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嘛,客人更喜欢自己安静地待着。所以呢,我就会开收音机,这也算是有个伴嘛。”
“如果您想打开收音机的话,您就开吧。”伊沃里一边说着一边给司机送上了一个微笑。
今天在埃菲尔铁塔升降机下面排队的人并不多,有那么二十几个吧。
伊沃里走进了铁塔第一层的餐馆,扫视了一下大厅,然后告诉前台的服务员,他的同伴已经为他占好位置了。于是,伊沃里走过去,在桌子边上坐下,那里已经有一个穿着水手蓝西装的人在等他了。
“您为什么不把检测结果直接寄到芝加哥去呢?”
“因为我不想惊动美国人。”
“那为什么要惊动我们呢?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这30年来,你们法国人更温和有节制;况且我也认识您好久了,帕里斯(此人名字与‘巴黎’城市名相同),您是一个低调的人。”
“我在听着呢。”这个穿着蓝色西服套装的人继续说道,语气并不亲切。
“通过碳-14检测的方法推断年份没有任何成果,于是我让人做了一次光学透视模拟检测,具体细节就不跟您讲了,这里面的技术讲了您恐怕也不太能明白。不过,检测结果相当震撼。”
“您发现什么了?”
“恰恰是什么也没发现。”
“您什么也没发现,却安排了这次会面?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倒是更情愿在电话里面直接聊。我希望您能听我把话讲完。首先,已知的时间检测方法对这个物体不起作用,这是第一个神秘之处;其次,假设这能说明该物体存在的时间至少超过了40万年,那么它就更加神秘了。”
“这个与我们知道的那个东西有关联吗?”
“它的形态并不完全一样。至于它的成分,我也无法给您做出任何保证,因为我们还没能确定我们所拥有的那个东西的成分。”
“但您认为它们属于同一家族?”
“只有两件东西,还不足以说存在一个家族,不过它们有可能是相关联的。”
“我们全都以为,我们所拥有的那个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这可不包括我,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也正因为此,你们才会把我撂在一边。现在,您能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安排这次见面了吧?”
“就没有其他的研究方法能让我们更加了解这个东西吗?”
“可以通过铀来检测时间,但就算现在想搞也太晚了。伊沃里,您确信这两个东西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还是这只是您个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都知道您在心里是多么期盼能有这样的发现,当年您决定离开我们,不正是因为您在这方面的科研经费被削减了吗?”
“我早就过了玩这种把戏的年纪了。而您呢,您还远远不够资格来质疑我。”
“如果我对您所说的理解无误的话,这两个东西之间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它们对各种科学检验同样毫无反应。”
伊沃里推开了他的椅子,准备离开。
“您爱怎么写您的报告就怎么写吧。反正我已经履行了我的职责。自从知道可能存在第二个样本之后,我耍尽花招好不容易才得到它,然后拿去做了我认为有用而您一直质疑的检测。从现在开始,关于这整件事情未来走向的决定权在您。正如您刚刚所提醒的,我已经退休好久了。”
“再坐一会儿,伊沃里,我们还没谈完呢。什么时候可以取回那个东西?”
“用不着您去取回。下周一我就会把它物归原主。”
“我还以为把东西交给您的是个男人。”
“我可从来没跟您这么说过。不过不管怎样,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我们组织很看重这件事。如果您的预测得以验证,您想一想这个东西得有多么重要。而让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满世界跑,这恐怕有点太疯狂了。”
“很显然,心理分析不是我们组织的强项。到目前为止,这个东西的主人还没有哪怕一点点怀疑,而且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理由会发生改变。她把这块石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对这个东西来说,恐怕没有比她的脖子更隐蔽且更安全的地方了。我们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是要避免在组织内部出现新一轮的争端,要知道,日内瓦、马德里、法兰克福,你们,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人,恐怕谁都想染指这第二个样本吧?我们还要等一等看这是否真的是第二个样本,现在显然言之尚早,所以这个东西将很快回到它年轻的女主人那里。”

“那如果她搞丢了呢?”
“您真的以为这个东西在我们这里更安全?”
“正如我们的英国朋友常说的那样:‘这很公平。’我们可以这么想,这个女人的脖子就好像是某种中立地带。”
“我敢肯定,她一定很乐于了解这一状况!”
穿蓝色西装、被唤作帕里斯的男人透过餐馆的窗户望了出去,巴黎城的屋顶在他眼前伸展开来,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您的推理并不成立,教授。如果这个吊坠不在我们手上,我们怎么去进一步了解它呢?”
“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不是退得太早了一点。我刚才费尽口舌讲了那么多,您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这个东西如果确实与我们拥有的那个东西属于同一种类,那么其他任何检测都不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有用信息。”
“这么多年来,科技毕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唯一有进展的,只是我们所操心的这事的背景。”
“别再给我上课了。我们两个认识得也够久了吧!您现在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考古学家,一个很好的考古学家,一个有决心、够大胆的野姑娘。她无视等级秩序,自认为比她的同辈更有才能,总是坚持自己的那一套。为什么不让她为我们工作呢?”
“您就好像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力资源总监!按照您所描述的特点,您还指望我们雇用她?”
“我有这么说吗?她刚刚去埃塞俄比亚待了三年,在很艰苦的条件下进行挖掘。我可以打赌,如果不是一场该死的风暴捣乱,她最终一定能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您凭什么相信她最终能达到目标?”
“她拥有一张珍贵的王牌。”
“什么?”
“运气!”
“她赢了大乐透?”
“比这还好。她没有付出哪怕一丝一毫努力,这个东西就已经落到了她的手里。有人把它送给了她。”
“这并不能为她的能力加分。况且我不太明白,我们尽管拥有这么多资源却还是不能弄清楚的秘密,她怎么就比我们更有资格去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呢?”
“这跟资源没有关系,关键在于激情。我们只需要给她一个简单的理由,让她对自己脖子上的这个东西产生兴趣。”
“您是建议我们远距离遥控?”
“如果只是远距离遥控,你们的遥控对象可不会那么听话。”
“那么,由您来下达指令?”
“不行,您知道委员会永远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可以推动这事的进展,让我们的‘候选对象’心中产生兴趣,然后让她觉得越来越有意思。至于剩下的事情,那就要看您的了。”
“这个办法有点意思。我想,这个姑娘可能会让有些人产生疑虑,但我会在专门委员会那里为她辩护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资源都不会因此被过度使用。”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请您告知您所说的专门委员会,我将亲自监督,以确保这个条件的完成不受任何人影响。我的条件是,不管在任何时候,那个年轻女人的安全都不应该受到威胁。为此,我要求组织里所有的负责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我再说一次,是所有的负责人。”
“如果您能看到您自己的脸就好了,伊沃里。您现在就好像一个老掉牙的间谍。读一读报纸吧,东西方冷战早已经结束很久了,我们现在是一个相互信任和谅解的时代。老实讲,您把我们当作什么人了?再说了,这只不过是一块石头的事嘛,就算它的过去再怎么复杂,也只不过是一块石头嘛。”
“如果我们都确信这只是一块简单而普通的小石头,那我们两个也不必在这里扮演您所谓的‘旧阴谋家’的角色了。您还是别再把我当作老年痴呆症患者来看待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假设我竭尽所能证明您的这个方法行得通,那我又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您的受保护对象有能力让我们更加了解那个东西呢?要知道,我们在这方面的努力可是至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啊。”
伊沃里意识到,要想说服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他必须提供更多的情报。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是极不想这么做的。
“你们都以为手中的那个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可现在第二个东西突然出现了。如果这两个东西都来自同一个‘家族’,正如你刚才不由自主所说的那样,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认为这个‘家族’只有两个‘成员’呢?”
“您这是在暗示…”
“这个‘家族’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是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还在想,只要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发现其他的‘样本’,我们甚至更有可能弄明白这个‘家族’究竟从何而来。其实,你们收藏在保险箱里的只是一个碎片,去把其他缺失的部分全都找回来,你们就会发现,最终真实的答案可能引起的重大后果,将超出你们愿意假设的所有可能性。”
“而您建议让一个您自己都认为‘难以控制’的年轻女子来承担这样一份责任?”
“还是不要太夸张吧。忘掉她的性格吧,我们最需要的是她的知识和她的才能。”
“我可不喜欢这样,伊沃里。这份档案已经封存好多年了,而且也应该就这么一直封存下去。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浪费了太多的金钱,却什么也没得到。”
“错!你们是花了大把的金钱来确保没有人知道真相,这可是两回事。如果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能够参透那个东西的含义,你们觉得自己还能保守这个秘密多久呢?”
“除非再来一个这样的东西!”
“你们准备好承担相应的后果了吗?”
“我不知道,伊沃里。我只管写好我的报告,他们将做出决定。未来几天,我会再来找您的。”
“我只会等您到下周一。”
伊沃里向对方告别,然后站了起来。在离开桌子之前,他弯下腰在帕里斯的耳边轻声说:“代我向他们问好,告诉他们,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们效劳了。还有,请向那人转达我最诚挚的敌意,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会忘记的。”
肯特
“阿德里安,我得告诉您一个秘密。”
“沃尔特,现在太晚了,您完完全全醉了!”
“对,要么现在说,要么就永远说不了了。”
“我要提醒您,不管您现在准备跟我揭什么秘,您最好还是别说了。看您现在的状态,我敢肯定您明天会后悔的。”
“哦不,闭嘴听我说,这话我也就说一次。听着,我爱上了一个人。”
“就这件事本身来讲,这的确是好消息,但您的语气干吗这么沉重?”
“因为主要的当事人还不知道呢。”
“这样嘛可就有点复杂了。谁啊?”
“我还是不说的好。”
“随您的便。”
“是简金斯小姐。”
“我们学院的接待员?”
“就是她。我为她欲癫欲狂都有四年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的直觉都很厉害,有那么一两次,她可能有点怀疑了吧。不过,我相信我掩饰得很好。其实,只要每天都能从她的办公桌前面经过,而且在她面前不必为自己可笑的模样羞愧脸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沃尔特,四年了?”
“48个月,满打满算,在您从您的智利回来前几天,我刚刚庆祝了自己堕入爱河四周年。当然,您也没错过什么,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庆祝晚会。”
“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因为我是一个软蛋。”沃尔特哽咽着回答,“一个可怕的软蛋。您想让我告诉您,在这整件事里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我不是很确定想知道。不!别讲!”
“好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忠贞于她。”
“果然如此!”
“您想一想这有多荒唐。那些已婚的男人本来有机会跟自己所爱的人好好生活,却偏偏要想方设法出轨欺骗。而我,我竟然一直忠诚于一个甚至不知道我对她一见钟情的女人。哎,就请您不要再跟我讲什么‘果然如此’了吧!”
“我可没打算这么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不去向她表白呢?您这么做难道会有什么损失吗?”
“去表白,让这段罗曼史就这么完蛋吗?您可真傻啊!她如果拒绝我,我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着她了。到时候,我若还这样偷偷地打量她,肯定会被她当作难以容忍的恶行。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阿德里安?”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看您今晚喝醉的程度,估计明天不到下午都缓不过劲来,而当您酒醒之后,我怀疑您还会不会跟我这样讲这个故事。”
“我向您发誓,阿德里安,我不是在编故事。我真的是疯狂地爱着简金斯小姐,但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太大,跟您的那个宇宙有得一拼,而且在我们之间同样有那些个可笑的‘山丘’相隔着,让彼此看不到对方。简金斯小姐在克里斯蒂安森灯塔。”沃尔特叫喊着把手指向东方,“而我,就好像是一头抹香鲸搁浅在英格兰海滩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砸脚下的沙子。
“沃尔特,我能想象您跟我描述的场景。不过,在您办公室和简金斯小姐办公室之间相隔的只是一些台阶,而不是光年。”
“哈,相对论啊,您以为只有您的‘好伙伴’爱因斯坦才知道这个吗?对我来说,每一层台阶的距离都遥远得好像您的那些星系。”
“我想,应该是时候陪您回酒店了,沃尔特。”
“不要啊,继续享受这个夜晚吧。您嘛,您只管给我解释。明天我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没关系。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时光,这才是最重要的嘛。”
沃尔特那貌似憨厚的样子本来应该让我发笑,实际上却令我感到悲伤。我还自以为在阿塔卡马高原上饱尝了孤独的滋味…但像这样每天在心中所爱的女人的楼上办公,却从未鼓足勇气向她表白,谁还能想象出比这更令人痛苦的自我放逐?
“沃尔特,您想不想让我试着去组织一次有简金斯小姐和您一起参加的晚餐?”
“不用了,我想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恐怕不会再有勇气跟她说这个了。当然,其实我想说的是,您是个好人,要不明天再来跟我讲讲您的这个提议…呃,明天下午晚一点就好。”
巴黎
凯拉要迟到了。她匆匆穿上牛仔裤,套上一件羊毛衫,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花了点时间找到了她的那串钥匙。她周末没怎么睡好,而这个白天昏暗的晨光也没能把她从瞌睡中唤醒。上午这个时候要想在巴黎找到一辆空出租车,除非是出现奇迹。她一直走到塞瓦斯托波尔大道,然后转到了塞纳河边。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她都会看一看自己的手腕,但其实她今天忘记戴手表了。这个时候,一辆小汽车冲进了公交车道,停在了跟凯拉平行的位置。司机侧身摇下了车窗玻璃,喊了凯拉的名字。
“需要我把你带到哪里去吗?”
“麦克斯?”
“从昨天到现在,我难道就变得连你都不认得了吗?”
“不是的,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
“放心吧,我没有跟踪你。这一片区有不少印刷所,而我那间恰好在你后面的那条街上。”
“你都快到办公室了,我可不想打搅你。”
“谁告诉你我就不能离开我的办公室了?来吧,上车,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公交车,那司机马上就要冲我按喇叭了。”
凯拉不再扭捏,她打开了车门,坐到了麦克斯的旁边。
“布朗利河岸,人类文明与艺术博物馆。快一点吧,我要迟到了。”
“我总该有权要求一个吻作为奖赏吧?”
然而,正如麦克斯预见的那样,一声喇叭巨响,惊得他们弹了起来,那辆公交车几乎贴到了他们汽车的保险杠上。麦克斯一脚油门率先冲了出去,接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公交车道。交通很拥挤,凯拉不耐烦地跺着脚,不停地扫视仪表盘上的时间。
“你看起来很急啊?”
“我跟人约了吃午饭…已经迟了一刻钟。”
“如果你约的是一个男人的话,我敢肯定他会等你的。”
“是,是个男的,但你别那么多心,他的年纪是你的两倍。”
“你总是喜欢成熟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1比0,直击要害!谁啊这是?”
“一个教授。”
“他教什么的?”
“对啊,真好笑。”凯拉突然意识到,“我还没问过他呢。”
“冒昧问一句,你冒着雨穿过整个巴黎,就是为了跟一个你都不知道他教什么的教授一起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