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堪一击让你记起了自己也曾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我当时左腿受伤被困,无力逃脱,也知道自己就快死了。而那些刺客试图杀掉你的时候你肯定也有同样的感觉。你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老陈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了这里。”
“不,这是别人告诉你的。”人类摇了摇头,“沃金,你自己记得的是什么?”
“在我进入你的回忆时,你探查过我的内心吗?”
“不,杀了我也不会干那种事。你已经知道了我有多脆弱,而比这更糟糕的事就是得知你的内心也一触即溃。回到刚才那句话,你还记得接下来的事情吗?你知道你是怎么到达被老陈救起的地点的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还活着?”
“人类,我活着,是因为我拒绝死亡。”
这个渺小的人类傲慢地大笑起来。“你就这么自欺欺人吧。这正是你惧怕的东西。你没有意识到,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之间的记忆之链已经被切断了。你可以回想曾经的模样,也可以质疑现在的自己,但它们之间始终都会有一段空洞。你自己也无法确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沃金锁紧眉头。“那你就确定了?”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提拉森再次大笑,但这次的笑声变了,变得有些忧郁,还带着些许疯狂,“你已经见到过那段回忆了。现在你想不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呢?想不想知道那些你没看到的部分?”
沃金再一次点头示意,避免与他产生言语的碰撞。
“那时的我已不再是提拉森·克尔特了。我匍匐着向前行进,不像人类,倒像是一只野兽。也许我眼中的自己也正是巨魔眼中的我。我曾与那么多的王侯贵族共聚一堂,享受世上最美味的佳肴,但那时却沦为一个伤痕累累、饥肠辘辘的可悲之人。我窥视着枯木下的蠕虫。我吃下树根——希望它要么了结我要么治愈我,但这最终只是让伤病变得更加严重。我把泥土涂满全身,希望可以借此躲避虫豸。我编了枝叶,将它们盖在头上,以免被道路两旁的猎人发现。我羞于在人前露面,强迫自己与世隔绝。直到有一天,一个悠然哼唱小曲的熊猫人在采摘草药之时偶然发现了我。”
“你为什么不去寻找你的伙伴?”
这问住了提拉森。他默然低下了头,然后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用更加干涩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我的伙伴所认识的是从前的我。我不能让他看到我当时的那副模样,那是对他们的羞辱。”
“现在呢?”
人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已经不再是提拉森·克尔特。我的伙伴也不会再回应我了。”
“这都是源于你对死亡的恐惧吗?”
“不,我害怕的是其他的东西。”人类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翡翠色的光芒,“害怕死亡的是你。”
“死亡吓不倒我。”
“我指的可不仅仅只是你的死亡。”
人类的话像一把利剑直刺沃金的胸膛。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沃金过去犯下的错误导致了他差点被杀死。但他活了下来,并吸取了教训,再不会重蹈覆辙。可脑海中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祟,让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是因为以前在哪里做错了什么。沃金极力想要否定这个念头,并告诉自己他有权利犯错,可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一切都说明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巨魔了。
链条已经断裂,连接不复存在。
沃金不仅仅只是一名巨魔,他还是一名暗影猎手,暗矛部族的首领,部落领袖中的一员。这只巨魔差点丧命。与洛阿神灵之间的距离是否昭示着暗影猎手的死亡?而他的死是不是又意味着暗矛将亡?部落将亡?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父亲的梦想即将破灭?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了将回音群岛从扎拉赞恩手中解放的战争岂不是一场嘲弄?一切的流血牺牲都是徒然,所有的痛苦都毫无意义。事件接踵而至,他生活中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拉进了巨魔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被碾得粉碎。
我是否在害怕我的失败与死亡将导致暗矛的消亡,部落的消亡,甚至是巨魔的消亡?他倒在昏暗山洞的血泊中,但却在清幽的禅院中醒来,他想象着这二者之间漆黑的鸿沟。这鸿沟中的空虚会吞噬一切吗?
人类的声音依旧微弱得近似耳语。“沃金,你想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酷吗?”
“告诉我。”
“你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们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提拉森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是塑造自身,并非重塑,而是塑造。这才是残酷之处。在我们初次尝试之时,我们年轻、精力充沛,也并不知道梦想的虚无缥缈。我们以为只要踏出那一步,梦想就唾手可得。无知蒙蔽了我们,但热血和不屈不挠的自信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如今,热血和精力都业已消失,我们老了,累了,懂得审慎了。”
“但肩上的担子也变轻了。”
男人冷笑道:“不错。我想这或许就是禅院吸引我的原因吧。它很公平,分工明确,同时也有出类拔萃的机会。”
巨魔紧紧地盯着他。“你的箭术很好,但平日里你都只是在一旁看着那些弓箭手,你自己为何不射?”
“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让那成为我的一部分。”提拉森抬起双眼,欲言又止。
沃金歪着头说道:“你有疑问。”
“有疑问不代表非要求个答案。”
“说出你的疑问吧。”
“我们能克服自己的恐惧吗?”
“我不知道。”沃金抿着双唇,神情严峻,“但如果我找到了答案,你也会同样受用。”
※※※
是夜,沃金卧床入睡,安眠将白天的世界一扫而光,洛阿神灵用种种神迹告诉沃金他并未被抛弃。他发觉自己化身蝙蝠,与其他的伙伴成群结队,鼓翼穿过夜空。他并不是希里克的信徒,但洛阿神灵的恩泽还是让他化身蝙蝠。于是他与周围的同伴一起,用回声阅读着这个无色的世界,在无尽的黑暗中穿行。
成为暗影猎手对沃金来说意义重大,因为正是如此他才得以和洛阿神灵进行交流。他曾经无法看穿的虚空,也只有暗影猎手的力量才能打破。显然正是这些所有他背负着和学习过的东西,才让他获得无比强大的生命力以支撑着逃离洞穴。
山洞里的蝙蝠们,他们目击了那段虚空——那段被我遗忘的时光。即使幻境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蝙蝠的声音,但沃金依然希望这能够让他看到那虚空。他希望链条能够重铸,但他又十分清楚,要重铸谈何容易。
可转瞬之间,希里克又以他的智慧带领沃金进入了另一个场所和另一个时空。棱角分明的石砌建筑说明这里是一座新建的都市,没有遭遇战火也没有被废弃。沃金猜想他大概是被带回到了赞达拉创建诸多巨魔部落的那段时期,那也正是巨魔的鼎盛时期。蝙蝠成群地在中心庭院四周的塔楼高处筑巢,而庭院的正中,巨魔军团的人潮正熙熙攘攘地包围着亚基虫族的俘虏们。
丛林巨魔阿曼尼刚刚从与亚基帝国的战事中归来。沃金很清楚这些历史,他估摸着希里克是想让他了解更多阿曼尼帝国背后的光辉故事。
此时幻象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巨魔们将亚基虫人沿着石阶往上驱赶至祭司等待着的地方。侍僧把腹部裸露的虫人吊起来放到充斥着灵液的石造祭坛上,随后司仪祭司举起了一把短刀。刀刃和刀柄上都分别刻有洛阿神灵的象征符号。超声波让他能辨识出那把刀柄的样子,感受得到希里克的模样。顷刻间刀锋落下,撕开了祭品的胸膛。
然后,在祭坛之上,希里克现出了形体。虫人的灵魂变成缥缈的蒸汽从尸体上徐徐升起,任这位蝙蝠之神吸入。他轻轻拍打着翅膀,把越来越多的灵魂吸入体内。他变得越来越闪亮,身体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回声并没有向他传达这些信息。这景象源自他心底,是他的自我提炼。作为一名暗影猎手,需要学会信任此种影像。希里克向他展示了敬奉的合理方式,这是真正属于洛阿神灵的荣耀与尊崇。
一个声音在沃金的脑中响起,这声音平静但却高昂。
“你为暗矛的存亡而劳碌,于是才有了这个敬奉我们的巨魔,但与此同时,这份执着也让你脱离了我们。你的身体可以痊愈,灵魂却不能。除非你能让自己回到正轨,忘却你与过去之间的鸿沟。”
“回到正轨就能够缩小鸿沟的距离吗,希里克?”沃金正襟危坐,向着黑暗发问。他等待着,倾听着。
黑暗之中没有应答。他将这视为凶兆。


第十章
卡拉很喜欢那件能带来温暖的虎皮斗篷,但此刻她却拒绝蜷缩在它的怀抱中。风暴袭击了这座属于雷电之王的岛屿,尽管其余威在拍散环绕在海港周围的木垒之后就消散殆尽,但阵阵凛冽的海风依然不停,吹得卡拉的肌肤如刀割般生疼。她很希望自己吃过的那些冰霜巨魔肉能带来一些抗寒的体质,但看起来并没有奏效。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更愿意品尝沙怒巨魔的肉。至少沙漠环境让那些东西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待在潘达利亚北部对卡拉来说实在是不怎么舒服,但这些日子总会过去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夺回卡利姆多。
那一天终会到来。卡拉深信这一点。所有的赞达拉都在为此努力着。而其他拥有高贵血统的巨魔部族都堕落了,他们不断地自我沉沦。不用舍近求远,眼前就有个例子:她的个子比所有非纯正赞达拉血统的巨魔都要高出一截。那些渣渣们对洛阿神灵的崇拜与卡拉的奉献精神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或许有一部分巨魔也会遵从惯例,比如暗影猎手,但他们也不会像赞达拉那般严格地恪守传统。
许多次在她环游世界,执行维尔纳多交付的任务时,她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找到了那些沉沦巨魔中残存的昔日火花。她寻找着那些被过往遗落的存在,但一直都徒劳无功。很多人都只是一些佯装的冒牌货,他们声称自己带着赞达拉的传承,说得好像她和她的部族都已成明日黄花一样。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事实上是发生得太多了,这帮自封为救世主的巨魔是这个堕落世界里最可悲的东西。
所以她也不再为他们的屡次失败而感到惊讶了。
巨魔一族的学识和传统已经被研习和传承了千万年,在无数浸淫其中的巨魔里,维尔纳多脱颖而出,并且在赞达拉中取得了相当的地位。他不允许自己像别人一样心存杂念。他无意重建阿曼尼和古拉巴什帝国,亦无意循着从前的轨迹发展。相反,他承认了正是它们本质上的薄弱导致了失败。重建无非是再次招致失败,因此他往前追溯了更久远的历史,着力复兴了之前已经颇有成就的赞达拉—魔古联盟。
一位魔古船长走向她。尽管他们此刻正站在魔古族的城墙之上,船长还是显得对卡拉相当恭敬。他比她高出一个半头,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身形,以及雄狮般的英姿都与潘达利亚大陆无与伦比地契合。他的眉毛、胡子,还有头发都与他的肌肤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她头一次见到魔古战士的雕像时,总觉得棱角太过于分明,但如今亲眼见到魔古人之后,这个想法便不攻自破。他们的举手投足让人觉得一切的柔顺圆滑都只是对明确目的与强大勇气的不必要掩饰。
“女士,我们已经进入装载的最后阶段。潮汐退去后,我们就将向南起航。”
卡拉低头看着墨黑色的战舰在昏暗的水中上下浮动。她的军队,包括精兵亲卫都已经有条不紊地登船了。除去魔古族的斥候以外,这支先头部队都是由赞达拉的士兵组成的。尽管她也会考虑地精火炮或是其他的战争机械,但眼前这支部队没有矮小的巨魔,更没有其他矮小的种族。
码头上只剩下了两艘舰船。其中一艘是她的旗舰,按照计划将会最后一个离岸以便整编整支舰队。而另外一艘稍小一些的,此刻它本该已经到达防浪堤附近才对。“延迟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表示担忧,他们似乎看到了风暴的迹象和前兆。”魔古船长站得笔挺,两只硕大的拳头背在身后,“他们心存疑虑。”
她的目光变得饶有意味。“是萨满吗,非得要逼我亲自出面吗?”
“海潮六个小时之内就会来临。”
“等我下去,六分钟内就会搞定他们。”
魔古人满怀诚挚地鞠躬,卡拉几乎要把这当作是真心实意的了。这并不是说她认为他或是其他任何一个魔古人对赞达拉心怀怨恨,只不过现在,这些魔古人似乎已经后悔了向赞达拉寻求帮助,而且他们总是在背地里讨论着为什么赞达拉的援助需要这么长时间。
几千年过去了,回想往昔,在那段潘达利亚还没有被雾霾掩盖的岁月里,魔古人与巨魔相遇了。两虎相遇本该必有一伤,但是那时的魔古与巨魔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明白,在强者与强者的对抗中,即便是胜利的一方也会被削弱,甚至于很可能会因此屈服于其他更弱的种族。这种悲剧是任何一方都不愿看到的。
魔古族与巨魔并肩协作,在世界上一齐奠定了自己的地位。但他们都面临着各自的挑战,随着各种事件不断上演,他们最终忘却了自己的盟友。魔古族与潘达利亚一同消失在了迷雾之中,而巨魔们发现自己的帝国已经四分五裂。如今再次重逢,这两个传奇般的种族却被迫切的难题困扰着,往昔的回忆已经变得淡漠,愤怒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
卡拉走下台阶,来回扫视着港口的战舰。台阶共有十七级,她不明白这对魔古族有什么特殊含义,她也无需明白,她的职责只是发号施令。而他,则要努力协调巨魔盟友与雷电之王之间的关系。力量与力量可以相互促进,直到双方都变得足够强大,得以恢复过往的荣耀,并重新夺回应有的权力。
她穿过一片拓居地,这个地方曾经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破败,而如今却焕发新生。日复一日,越来越多的魔古人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曾轻轻地向她鞠躬,他们明白并且承认她存在的意义,因为她的行动为他们带来了喜悦,而往后还会有更多。
尽管他们朝她鞠躬,表现得毕恭毕敬,但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流露出一种相对于她和巨魔的优越感。卡拉不以为然,她强忍着笑意,因为杀死这些魔古族对她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魔古族对自身不容乐观的处境毫不知情,这场联盟中他们毫无优势,若是赞达拉决定毁掉他们,必将是摧枯拉朽之势。
冰冷的海浪拍打着木桩,码头上浪花四溅。海鸥在上空盘旋鸣叫着,咸咸的空气中弥漫着腐鱼的气味。这些于她都是非同寻常的异乡之感。船只在港口深绿色的水面航行,缆绳和木板随之嘎吱作响。
她疾步登上那只略小的舰船。十几个萨满在甲板上围成一圈,约摸三分之一的萨满蹲在地上,整理着骨骼、羽毛、鹅卵石还有一些金属物品,其他的则谨慎沉默地站在一旁。看到她出现之后,甲板上的气氛更紧张了。
“你们为何没有起航?”
“洛阿神灵会不高兴的。”一个蹲着的萨满抬起头,指着羽毛上方交叉的两根骨头,“这场风暴不是自然现象。”
她克制着想要一脚把他踢开的冲动,扬起双手说道:“这就是你的解读吗?你是有多蠢?你先前还总是说在占卜中读到洛阿神灵将会庇护我们,说什么当洛阿神灵看到我们扬帆潘达利亚之时必定会非常高兴,而现在仅因为一场暴风雪就又开始抗议了?”
卡拉回身指了指掩藏在岛屿深处的那座宫殿。“你知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雷电之王复活了。这场风暴就是为了向他致敬。全世界都在为他的回归而欣喜。所有的季节中,他最钟情于冬天;所有的天气里,遮天蔽日的冰雪与刺骨的寒风最能让他振奋。你也许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个世界却记住了他,并欢迎他的到来。现在你摆弄着几根骨头就想左右洛阿神灵的想法?如果他们反对的话,那这场风暴又是怎么发生的?”
格里安祖尔转身面向她。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萨满,也是最明事理的一位。她中意他浓密的红发和他那强有力的獠牙,对此他心知肚明,他知道长官的信任可以为他赢得一些话语权。
“尊敬的卡拉,您所言极是。洛阿神灵当然能够阻止风暴,他们也早就可以阻止我们的舰队出海。我的同僚们或许是想要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确切答案,但既然他们想要寻找,就说明他们心存疑惑。”
皮草在卡拉的后颈飞扬着。“你说得在理,请继续。”
“洛阿神灵需要并且理应得到敬奉——来自所有巨魔的敬奉。他们崇尚力量。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为对方牺牲的准备,这些牺牲亦会被世人尊崇,但这并非神灵所愿。如今神灵与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因为他们还在试着与其他巨魔接触。这段潘达利亚之旅我们并不孤独,联盟和部落都在等着我们。”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的萨满们。“这就是你们拒绝出发的理由?也许你们不是很清楚,也许站在你们的角度很难理解这一切,但主人早就期望着余下的部队能够跟上,能够抵达潘达利亚了。虫豸们总是会想方设法搞破坏。如果我们觉得留在这里就可以躲避他们的话,那就太荒唐了。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毕,我不想听到反对的声音。”
另一个獠牙稍短的萨满站起身来问道:“与联盟交手还好说,但要是遇到了部落怎么办?”
“部落怎么了?”
“他们之中有巨魔。”
“虫豸们决心扎堆可不是什么高尚行为。他们做什么都依旧是虫豸。如果那些巨魔们认为加入部落这种乌合之众能够让他们受益而非受辱的话,那他们就再愚蠢不过了。我们衷心欢迎他们前来见识见识我们行动的智慧,并希望他们能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需要驻地部队,也需要副官来处理各项事务。如果洛阿神灵与其他巨魔进行感应,并指引他们加入我们的话,这点我倒是很乐意。也许这才是需要你们恳求洛阿神灵之事。”
接着她又轻蔑地哼了一声。“将这艘船驶出防浪堤。”
短牙萨满摆摆头说:“我们需要时间准备,需要一场祭祀。”
“我给你六个小时。入夜之前必须出发。”
“这根本不够。”
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这个萨满的胸脯说道:“那我就得献给洛阿神灵一个祭品了。我会把你的左脚和左手拴在码头上,右脚和右手绑着船,然后下令船长拉锚起航。这是你希望侍奉洛阿神灵,效忠你的舰队和人民的方式吗?”
格里安祖尔插嘴道:“尊敬的卡拉,您纯正的信仰体现在您对主人与家族的尊崇。毫无疑问,您的忠诚是我们取得初步胜利的重要因素。我们会把这一切告诉洛阿神灵,同时会立即准备起航。”
“主人会对此感到满意的。”
这位年轻的巨魔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萨满双手合十。他的双手纤细,优雅得有些过分。他眯起双眼说道:“洛阿神灵在与我们交流的同时,也在与部落中的一些巨魔交流。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把兴趣都放在我们身上。”
“还能放在谁身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不清楚。当我们试图探寻这个存在的时候,风暴出现了,像一道帘幕一样阻隔着我们。藏在它身后的可能是一只幽灵,也可能是远方的巨魔,还可能昭示着某个注定伟大的巨魔已经诞生。我们还不清楚详情,但必须要让您知晓这一点,因为您的追求正是疑虑产生的原因。”
几丝凉意爬上她的脊背。不知何故,比起得知联盟与部落都在前往潘达利亚来说,这个未知的存在让她更为忧心。因为联盟与部落都是已知的事物,赞达拉有能力对付他们,可是面对未知之物,要如何制订应变计划?魔古人言之凿凿地说过熊猫人虽然蕴含力量,但从未结成有效的组织。那未知还能是什么?
卡拉的目光透过萨满,望向南方那个海港之上雾霭汇聚的地方。舰队将会在今晚起航,并且连夜赶路。她曾经去过潘达利亚,并已为这次航行选好了登陆点。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或价值,但作为港口却相当适宜。一旦他们登陆并占领港口,紧接着便会深入腹地。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斥候的前进,亦没有什么可以减缓赞达拉的步伐。
卡拉琢磨着若是赞达拉取得成功,谁的损失会最惨重,但是并没有理出任何头绪。她又瞥了一眼格里安祖尔,确信他并没有耍什么花招。他若想要权力,她就给他权力。他们两人都清楚,他所担忧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卡拉点点头。“你去准备起航。我要你不惜代价去弄清楚那隐匿在虚空之中,躲藏在苍白阴影之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去做。如果你们对我的决定不满意,那我就把你送去孝敬洛阿神灵,孝敬到他们满意为止。那些虚幻之物不能阻挠我们,没什么可以阻挠我们。”
※※※
是夜,在遥远的南面,一场幻象扰乱了沃金的睡眠,这让他深感惊讶。自从希里克拜访之后,洛阿神灵就一直无视着他,他也反过来假装自己也不再需要他们。他发现在他弄清楚自己是谁之前,一味地去感应他们只是墨守旧我的尝试而已。提拉森的伙伴不再回应陌生的召唤,那么假如沃金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巨魔,想要重建与洛阿神灵之间的联结也将同样是徒然。
他没法确定这一次是哪位洛阿神灵送来的幻境。他此刻正毫不费力地在空中穿行,这很可能是阿基尔达拉所为,但雄鹰不会在夜空中飞行。接着他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飘浮在空中,并看到了许多双眼睛。他终于识别出来了,这是丝舞者沙德拉·埃罗萨。他飘浮得很高,在蜘蛛网的悬挂下御风而行。
他脚下的云朵分散开来。云朵之下,张满帆的船只匆忙地往南面驶去。宽大的方形船只上飘扬着赞达拉的徽章,这一定是古老过去的场景,但他眼下还想不起来曾经究竟是何时,赞达拉出动过如此强大的战舰。
他抬头仰望星空,希望能看到星座不同的排列方式。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
随后他笑了。
很好,剧毒之母。你向我指出了战舰集结之处,并展示了我可以为你和洛阿神灵赢得的荣耀。如此慷慨的景象,我甚至都相信它足以让我父亲的梦想更进一步。可问题是,我还是森金的儿子么?
微风止住了。
蜘蛛坠落了。
沃金擦拭掉脸上的蛛网,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便沉沉睡去。


第十一章
祝踏岚掌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这通常暗示着情况不妙。他对老陈提出的建议不予置评,这其实就是有些不满。但老陈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的心中总是充盈着自豪与快乐,而且,祝踏岚终究还是同意了他的计划,这让他倍感愉悦。
令他心情大好的原因还有许多,其中之一是他得知是雅丽亚·圣言从中游说,这才令这个老武僧改变了主意。老陈在卓金村工作的那段时间以及回来的路上,构想出了一种新的配方。他将所有材料配在一起,酿出了这种新的美酒。他十分确信这种新啤酒就是未来的潘达利亚之酒,就好像“治愈”完全是为沃金而酿一样。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回到禅院后分享自己的新奇想法,以至于此刻表现得有些欣喜若狂。现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了,他觉得这也可能是祝踏岚掌门对自己的想法提出质疑的原因之一。
雅丽亚代表他跟掌门谈判的这一举动深深触动了他。老陈是喜欢她的,一直都很喜欢。在与她同行的这段旅途中,老陈甚至在她身上发现了更多让人喜欢的地方。他还察觉到她很有可能也会对自己的感情有所回应。至于会对自己回应多少,他不清楚,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便是极好的。什么事情不是从无到有慢慢发展的呢,大海龟也是从小小的海龟蛋里慢慢孵化出来的呀。
在卓金村,没有一个人认出了雅丽亚,这一点让老陈感到惊讶,也让他觉得事有蹊跷。她并没有去拜访自己的家人。她肯定已经从丽丽和其他人那里得知了家里的消息,知道家人们都还健在——就连她的祖母也尚在人世。雅丽亚对人总是有所保留,即使对老陈也是如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陈都不能理解为何雅丽亚总是刻意疏远着自己的家庭,但是对老陈却没有保持那么大的距离。在潘达利亚,老陈找到过许多家乡的味道——那种让他思念的味道,但卓金村却与众不同,它是一个天然的、完备的,建造小型酿酒坊的绝佳地点。从他看到这里的第一眼开始,就决意要在这里建造一座酿酒坊,不仅因为这里位置绝佳,还因为可以离雅丽亚更近一些。
终于,在一个夜晚,他沏好了茶,然后向雅丽亚聊起了家庭的话题。
雅丽亚深深望向茶碗,说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陈师傅。我离开了,他们才能获得安宁。我不能再搅乱他们的生活。”
“难道你不觉得让他们知道你活得很好,现在很受人尊敬,会带给他们更多的安宁吗?”他耸耸肩,挤出一个微笑,“只要丽丽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开始担心她。你的家人肯定也在担心着你,或者说…”他想到了一些什么,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她抬头问道:“或者什么?”
“没什么,雅丽亚,跟你没啥关系。”
“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对与错可以再讨论,但前提是我们之间能够坦诚相待。”她用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臂,“请告诉我,陈师傅。”
他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只能听到篝火燃烧发出的啪啪声,然后他点了点头。“呃,我这么想是因为有时候我自己就会这样…你所做的这些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自己想要安宁,而不是在意他们的安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