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号豪强硬地沉声回话。「不是我。如果是我干的,我不会藏也不会躲,而是会大声炫耀。」

不要说了。不要再激怒他们。号豪,拜托你别闹事。虽然没出声,连我都能看出周围的人都这么想。

「爸爸。」号豪的儿子似乎终于感受到危险,紧紧抱住号豪的胳臂。从我的视线高度,看得见号豪的儿子双脚不停颤抖。

「何况,」号豪坚定地反驳,「听刚刚那声响,是你们的武器——枪吧?」

独眼兵长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回望着他。

「那就不可能是我。我没用过枪,也不晓得枪在哪里。」

独眼兵长目光转向台上的尸体。他没回答号豪的问题,只明确说声「好」。

那一瞬间,独眼兵长做出重大决断。那是带着定下方针意义的「好」。

「好,我懂了。」独眼兵长对广场上的众人宣布。「听着,今天日落前,凶手得主动投案。」

广场的民众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零星的孩童哭声。

「你们全部回家,不许外出。杀害这个士兵的家伙,日落之前到我们落脚的地方。万一没半个人来,别怪我使出更残忍的手段。」

「哎呀呀,真恐怖。」事不关己,公主语气十分轻松。

「谁会去投案啊?」加洛搔搔身体,举起前脚开玩笑:「喂,是我干的!」

「或者,」独眼兵长继续道,「不是本人也行。要是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就来告诉我。需要有人出面指证,应该受到制裁的是谁。」

寂静的广场中,只回响着兵长的话声。安静成这样,搞不好顽爷躺在家里都听得见。

「告诉我们重要情报的人,我保证会以礼相待。以上。」独眼兵长说完,话音久久不散。

广场的人们不知所措,一阵慌乱。

「喂,是谁干的?」有人愤怒地问,也有人担忧:「究竟是怎么下手的?」许多人不禁望向踏上归途的号豪。

我找到医医雄,尾随在后。其实谁都行,但尾巴像引导我般伸向医医雄的背,叫我「跟着那家伙」。

医医雄住在广场往东笔直前进的地方,第二条圆道的内侧。医医雄家比其他人家大,有三间房。其中一间是诊疗室,摆着床铺,皮袋和木器里装着医医雄采集的药草和磨成的粉。

「爸爸,不要紧吧?」一个娇小的幼童走向医医雄,用力拉扯他的脚。在我这猫的眼中,那个头发披肩的小女孩一派天真,眼中找不到一丝阴影,似乎看透了一切。

「当然。」医医雄的老婆抱着婴儿应道。我仰望闭着双眼、睡得香甜的婴儿,不禁也想睡了。「喏,医医雄,我没猜错吧?乖乖听他们的话,就不会出问题。虽然是敌国的士兵,也不会随便对我们动粗吧?」老婆急急地问。

医医雄的反应很迟钝。连身为猫的我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撒谎,也该答个一句「没错」。反正没人晓得今后会如何,想迅速安抚老婆,便该斩钉截铁地保证「没问题」。

然而,医医雄讨厌暧昧的话语,也缺乏体贴。不仅不显露自身的情感,或许他从未考虑到别人心情。

留着长发,发稍微卷的医医雄答道:「很难说是没事。」

「你真的太老实了。」老婆笑道,显然拿他没辄。

「啊,爸爸,枇枇怎么了?她发生什么事?」在医医雄抱在腿上的女儿唐突地问。人类的小孩总是毫无脉络地抛出脑中的疑问,此刻也不例外。

「枇枇?你怎会这么问?」

「枇枇在哭。刚刚在广场上,她无精打采的,还在掉泪。」

「枇枇居然会哭,真稀奇。」医医雄的老婆出声。

「枇枇当然也会害怕,何况现下是这种情势。」

明知对方听不见,我还是忍不住要多嘴:「告诉你,医医雄,枇枇遭到铁国士兵侵犯,才会害怕。她是为此哭泣。」

医医雄只投来「这猫真吵」的眼神。

「我不想这么说,」我继续道:「但你老婆也许会被铁国的士兵盯上。再悠哉下去,就大事不妙。你懂吗?」枇枇的遭遇,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从这层意义来看,医医雄不该悠哉地评论「枇枇也会害怕」,而是该去枇枇身边,问她「出什么事」。

忽然,女儿轻叫一声。「啊!」她指着半空,「爸爸,你看!好久没看到那个在飞。」

咦?医医雄的视线在空中游移。医医雄的老婆和我也一样。

「喏,那个,那个啦!」女儿的食指四处乱指。

「是虫。」我说。医医雄同时高喊。

一只黑甲虫飞进家里。是飞错路线,误闯进来吗?甲虫外侧的壳掀开,展开半透明的翅膀拍动着,在墙上停了一会儿。

「黑金虫!」我忍不住趴下身子。

「是黑金虫。」医医雄想伸手挥开。

「那不是有毒吗?」女儿尖叫。

「毒在体内,摸到没关系。」医医雄依旧冷静。他面不改色,大概是在观察虫子脚的动作之类的吧。

老婆抱着婴儿去隔壁房间避难,边低喃:「这种季节怎会有黑金虫?」

「是老鼠作怪害的。」我很想解释。老鼠昨天为了压制猫——压制我,设下陷阱。他们采摘藤蔓和草当材料,不小心破坏黑金虫的巢穴。此刻,恐慌的虫子想必在城市里到处乱飞吧。

「亲爱的,想想办法吧?快想办法。」医医雄的老婆在隔壁房间喊着。「快赶走虫子!」

一下害怕铁国士兵,一下害怕黑金虫,人类真忙。

「这种虫本身并不危险。」医医雄又说。然而,他也抓不到飞来飞去的虫子,杵在原地。

不知不觉间,我压低身躯,后脚弯曲,头高高抬起,准备跳跃。

默数「一、二」挪动四肢,「三」踹地,「跳!」

可惜距离不够,我只跳到餐桌上。我再次弯膝,将身体弹向空中般蹦出。

医医雄张大嘴巴,愣愣目睹我突然跃起。女儿双眸闪闪发亮,仿佛看得入迷。

我伸出右前爪,跳跃的同时画个弧,倏地往上一伸。黑甲虫便受到引诱似地飞扑过来。

「啪」一声,掌心传来触感,打到甲虫的头。「中标!」

甲虫脑袋朝下,「咻」地坠落,「啪嗒」着地。

如何?我顺利降落,心中充满骄傲。

黑金虫仰倒,脚不停抽搐。

医医雄和女儿靠过来,直盯着虫,然后望向我。「好厉害,」两人称赞连连,「电光石火,跳、跳、打!」

「嗯,身手超俐落。」

「猫咪,你刚刚好帅。跳、跳、打!」女儿拼命称赞我。「好厉害!」

好厉害、好厉害——听到盛赞,我心里颇受用。这样啊,原来有那么厉害。我暗暗想着,再次摆出打虫子的姿势,慢动作重现刚才的情景。先是前脚扑虫,「喏,像这样,打!」我放慢速度,边说明边重复示范,希望医医雄的女儿能看个仔细。

女儿双眼闪闪发亮,显然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久,她突然拍手,喊道:「爸爸,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什么点子?」

「运用这种虫的毒。」

医医雄注视着女儿的侧脸问:「这种虫?」

「不是有毒吗?给敌人喝下去就行。」

医医雄微微挑眉,脸上依旧没显露任何情绪,却冒出一句:「实在惊讶。」

「怎么?」医医雄的老婆出声。

「小孩子第一次真的想出好点子了。」

「住手!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号豪的吼声传来时,医医雄正在烤黑金虫,用石棒磨碎。

「啊,是号豪。」医医雄的女儿先注意到他,站在门边指着外面说:「爸爸,你看。」可惜,医医雄分身乏术。

我代替医医雄走到他女儿身旁。

的确是号豪。

他不是在走路,而是被四名士兵架住,强行拖离。号豪的双手和双脚各被一名士兵抓着,一路高喊「你们要带我去哪」。壮硕的他一挣扎,四名士兵就脚步踉跄。不过,士兵们十分拼命,立刻重整姿势,继续前进。

我慌忙走出屋子,从圆道小跑步追上。

圆道旁的住家也有人听见号豪的叫声,探出头查看。士兵举枪瞄准他们,大喝「乖乖待在家里」,他们随即缩回去。

灰毛葛雷目送号豪被抬走。他依旧是老样子,悠闲地问追在后头的我:「那是怎么啦?」

「大概是被抓走了。」

「号豪吗?为什么?」

「不晓得。」我脑中蓦地浮现一个猜测。「喏,不是有个铁国士兵遇害?八成在找凶手。」

「有这回事?」葛雷悠哉地应着。「哦,好像有吧。不过,跟号豪在那儿嚷嚷有什么关系?」

「恐怕是在怀疑号豪。」肯定没错。

「是吗?」葛雷悠哉地望着被带走的号豪,继续道:「啊,这么一提,刚才我在号豪家附近——啊,说是刚才,也不是那么刚才。」

葛雷拐弯抹角的说法,听得我颇不耐烦。「你在号豪家附近怎样?」

「看到酸人。」

「他在巡逻吗?」

「应该吧,可是,号豪的儿子到屋后小便时,酸人叫住他。」

「酸人叫住号豪的儿子?」

「嗯,给了他东西。」

「酸人吗?」酸人干嘛拿东西给号豪的儿子?实在莫名其妙。

「然后,鬼鬼祟祟地交谈。」

「这和号豪被带走有关吗?」

「下清楚哪。」

「我去探探情况。」语毕。我继续前进。

「好,带那家伙进去。」独眼兵长站在冠人家前,指着号豪下令。

不断挣扎吼叫的号豪,被四名铁国士兵合力拖进屋里。

室内摆了张木椅。独眼兵长一声令下,四名士兵便迅速抓住号豪的手脚,把他绑在椅子上。那种又细又牢固,名为绳蔓的草非常难弄断。我想起昨天老鼠设的陷阱。

「你们干什么!」号豪叫道。仿佛变成椅子一部分的他,拼命摇晃身体。

「喂。」独眼兵长朝墙边的士兵们努努下巴。两名士兵推开一座大柜子,柜子后方竟然出现一个空间。虽然很暗,但里面还有一间房。

我来过冠人家好几次,第一次知道墙壁另一头有秘密房间。

「喂,号豪,不是叫你安静嘛!」伴随一阵碰撞声,号豪连同椅子翻倒在地。

酸人从旁踢倒号豪。

噢噢,原来酸人在这里!在全是陌生人的房间里,看到认识的脸孔真开心。酸人的言行举止,与我熟悉的酸人一模一样,也教我安心。就是得粗暴、残虐,才像酸人。

「酸人,是你。」号豪倒在地上,目光凌厉地注视着酸人。他的表情紧绷,微微抽搐,想必很愤怒。「是你嫁祸给我的吗?」

酸人蹲下,「嫁祸?什么意思?」他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刮过号豪的脸颊。

独眼兵长插话:「他并没未提到你的名字。」

「听着,杀害你们同伴的不是我。」

「真的不是吗?」酸人站起。是嘴角略扬的缘故吗?像是在嘲笑、愚弄号豪。

「不是我。酸人,那不是你干的吗?」号豪瞪着酸人。

「你在胡扯什么?」

「你不是像平常那样,一时冲动杀掉士兵吗?」

酸人突然一踹,号豪发出呻吟。

「最好搜一下这家伙的家。」酸人抬头,定定地指着号豪。

「搜他的家?」独眼兵长淡淡地问。

「或许他家藏着危险的武器。」

「怎么可能?」号豪不屑道。

然而,酸人却老神在在,流畅地说:「其实,最近我一直找不到护身用的短刀。昨晚,有人目击很像你的家伙溜进来,一会儿后离开。这代表什么?」

独眼兵长讶异地盯着号豪。

「是你偷偷塞给号豪儿子的吧!」我想起葛雷提及的事。酸人假装好心,巧言建议号豪的儿子「万一出事,就拿来当武器」,或「号豪要是有个万一,就用来保护你母亲」,然后把刀子塞给他吗?

「荒唐,胡扯也该有个限度。」号豪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去搜我家吧,只会白费力气。」他环顾周围的士兵。

独眼兵长思索片刻,派三个人出去。

「号豪,情况不妙,会查出你儿子有刀啊。」我发出警告,但号豪当然听不懂。

期间,四名士兵把号豪连同椅子搬进墙壁另一头。

难道地底下还有房间?

独眼兵长也消失在墙里,我理所当然想尾随,但剩下的两名士兵把柜子摆回原位,挡住入口。

酸人似乎也被留下。他「啊」一声,傻眼地张大嘴巴,接着对站在柜子旁的士兵说:「喂,让我进去。」

士兵们视若无睹。过往只要摆架子、耍威风,任何要求都能实现,酸人有些退缩,又「喂」一声,但士兵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了,该怎么办?我动起脑。

「猫,你也真闲。」前面的士兵对我说,或许是要忽视酸人才故意向我搭讪。「这里可没什么好东西。」他发出「嘘、嘘」声,挥着手。

「你们铁国士兵今后有何打算?」我问,对方当然不会回答。

无可奈何,我离开冠人家。

然而,我并未放弃。

或许能从外面偷看。

「柜子挡住的墙壁在这边,所以…」我回想着室内的格局,沿外墙绕过屋子,来到后面,发现一个小洞。

我雀跃不已,或许能用来窥看。

瞧得见里面吗?我凑上前。眼前很黑,看不清楚状况。我伸出前脚,但只能塞进一点点。洞不能再大一些吗?

用爪子稍微挖一挖。

石头掉落,不过仅有零星几颗。什么都看不到,也进不去。

真可惜,如果能进去,搞不好就能溜到地下。

我用后脚搔搔耳后,理理毛,顺便猜想号豪的处境。

他会遭受暴力吗?

因为他杀害铁国的士兵?

号豪应该没动手,却要遭到凌虐吗?

蓦地,我想起顽爷的话。

无法违抗。必须服从命令。不仅必要的东西会被夺走,非必要的东西也会被夺走。若是抵抗,就会受到暴力对待,连小命都难保。战胜的一方有此念头,即使不抵抗,仍会遭到暴力对待。战败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酸人过往也是目中无人,蛮横无理地虐待人民。

铁国士兵等于一大堆的酸人吗?光是想像,我就忍不住叹道:「果真如此,实在烂透了。」

瞥见自己的尾巴,我舔了舔,打个哈欠,再把前脚的趾间舔干净。理毛这回事,只要一起头,就会忍不住沉迷,欲罢不能。我全神贯注地舔了好一会儿,不经意地抬头,他们已在视野中。

是老鼠。

老鼠们似乎注意到我,偏着头望向这里,浑身一僵。

霎时,体内萌生追逐的冲动,同时涌现一股警戒。

会不会是陷阱?

昨天才上过当,我不想再掉进老鼠的圈套。

来自太古的指令渐渐侵蚀脑袋,但我勉强按捺下来。

一如既往,老鼠们天真无邪地看着我,大概是在估算逃跑的时机吧。

「不要动!」我大喊。

老鼠们一抖。

「你们一跑,我们就忍不住想追。现在我也很想扑上去,不过还能忍耐。如果你们一跑,我恐怕会无法克制。」连向老鼠解释都形同拷问。

其中两只老鼠互望一眼,然后转向我,挺直背站起。

我觉得没问题了,便朝他们走近。我告诫自己千万别袭击对方,缓缓前进。接着,我注视着那两只老鼠说:「我有事想拜托你们。」瞥见他们又细又光滑的独特尾巴,我立刻移开目光。老鼠的尾巴会刺激猫,非常危险。

「你们听得懂我的话吧?」对方沉默不语,我颇为介意。

「是的。」右边的老鼠回答,「我们听得懂。」

「我们在犹豫能不能开口。」左边的老鼠出声。

「怎么不行?话就是想说的时候说的呀。」

「是的。」「是的。」

他们依然规矩安分,遣词用句也谦恭有礼。

「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你刚刚讲过。」

「没错,我刚刚讲过。」步调被打乱了。然后,我回望背后的冠人家。「我想请你们去探探屋内的情况。」

「咦?」

「有个房间从屋里进不去,从外面也看不到。」我继续道:「不过,有个小洞。」

「小洞吗?」

「洞的大小,别说要钻入,我连前脚都塞不下。」

「换成我们就很容易。」「你是这个意思吗?」

「你们真的好聪明。」

「我们聪明吗?」「会吗?」

「多谢帮忙啦。」

「洞在哪里?」「我们去瞧瞧吧。」

两只老鼠毫无戒心地答应,我颇为讶异。他们跟着我走向屋子的外墙。

我用脚指示方才窥看的洞穴,也就是介于墙壁与地面之间的石墙破损部位。两只老鼠压低身体,头钻进去后,暂时停下,折回我面前。「的确,我们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你们能马上进去看看吗?」

「然后呢?里面究竟有什么?」

「我们要干嘛?」

「进去后就…」我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一切只是猜测。「大概会看到很多人类。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被绑在椅子上,然后铁国的士兵…」说到一半,我忽然想到老鼠不会分辨人类。

他们也提过:「人类就是人类,我们分不出来。」

原来如此。于是,我教老鼠怎么分辨。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类是「号豪」,许多脸上涂着颜色的人类是「士兵」。单眼用布遮住的男人被称为「兵长」。简略地说,应该有这三种人,请记住他们讲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再告诉我。

「我们要何时回来?」

「何时…」我思索片刻。「我希望你们了解状况再折返,可是待太久也麻烦,就交给你们判断吧。」

「交给我们判断吗?」

「万一你们待得太晚,我等不及可能会先走。总之,看到能告诉我的内容后,就回来报告吧。」

「这样啊。」「好的。」

老鼠们毫不怀疑我的话,也没抗拒,乖乖听从指示。

也不是考虑到这点,我又叫住正要钻进洞穴的两只老鼠。

见老鼠们停步,转过身,我叮咛:「万一遭遇危险,要马上逃走。比起我的委托,你们的安全更重要。」

「好的。」老鼠们头先钻进洞,然后是身体,伸得直直的尾巴也很快消失。

「体贴老鼠的多姆先生。」我忍不住调侃自己。

我趴在原地,把脚折进身体底下休息。委托老鼠们后,我悠哉地晒着温暖的阳光打盹。不必自己去办麻烦事,意外地相当愉快。

每当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便瞬间清醒,随即打起盹。像这样不知待了多久。

忽然,我感觉胡子阵阵抽动,察觉是鼻子对气味起反应,倏地睁眼。

老鼠们站在我面前。发生什么事?十几只老鼠排在眼前,我不禁有点退缩。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前方的老鼠道歉。那只老鼠仍是老样子,口吻恭敬有礼。他的体型比其他老鼠大,额头上有白点状花纹。是「中心的老鼠」。

「你们又来抓我?我可不会乖乖就范。」别看我这样,我才刚一掌打下黑金虫。

「不,他俩似乎接受你的委托。」「中心的老鼠」以尾巴指示旁边的两只老鼠。「依照约定探看屋内状况后,折回来却发现你在睡觉。随便吵醒你,或许会被攻击。如果逃走,又违背约定。他们烦恼很久,只好找我商量。」

「你们真守信用。」这不是讽刺。明明要逃也行,我挺佩服老鼠的正直。

我望向冠人家的墙壁。

号豪不晓得处境如何?还在里面?或者已被释放?

「那么,结论呢?」「中心的老鼠」平静地细声问。

听到这句话,我一头雾水。「这是指什么?」

老鼠没生气。「昨天,我们提出请求,希望今后猫不要再攻击老鼠。你和同伴谈过了吗?」

哦…我一阵内疚。唔,那件事。我不打算扯谎,坦白承认:「其实,我还没好好跟大伙谈过。」

「这样啊。」「中心的老鼠」不知是失望、惊讶还是毫无感觉,看不出情绪起伏。

「那么,有没有查出屋里的状况?那两只老鼠看到什么?」

「中心的老鼠」瞥旁边的两只老鼠一眼,回答:「关于这件事…」他介意着身后的老鼠,「我们认为应该称为交换。」

「交换?」

「中心的老鼠」身后的褐色老鼠,就是和马的行李一起进城的「远方来的老鼠」吧。是「远方来的老鼠」传授老鼠们智慧的吗?

「我们会提供情报,告诉你们在屋里的所见所闻。」

「做为交换…是吗?」

「做为交换,能请你们停止攻击吗?」「中心的老鼠」说,其他十几只老鼠一动也不动地听着。「我想,今后也会碰到类似的情形。你们进不去的地方,我们进得去。你们看不见的情景,我们看得见。甚至…」

「甚至?」

「你们不想做的事,或许我们办得到。」

代办不想做的事,这个提议确实吸引力十足。「碰到那种情形,就拜托你们吗?」

「做为交换,请保证不会危害我们。」

以自身的特质为筹码,提议交换,而且这个提案对我们十分有利。真是聪明的手段。

「可是,我觉得很困难。」我坦白道。

「很困难吗?」「中心的老鼠」的口气平板干燥。

「昨天解释过,唯独此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停止。不能保证猫不会攻击老鼠,也不认为能想出停止攻击的方法。我只能给你口头约定。」

「不过,现在你没攻击我们,这不就表示你能够自制吗?」

「那是我很努力,都希望别人夸奖我了。」

「我夸奖你。」「中心的老鼠」应道。

「此刻我还能忍耐,的确,或许是渐渐习惯。好想追捕你们——这种心痒难耐的欲望一再忍耐,可能会成为习惯,只是…」

「只是?」

「很危险。」我忠告老鼠,感觉有些奇妙。「假设我说服同伴,他们也理解,并许下承诺。之后,你们老鼠便在猫的面前悠哉地走来走去。当然,我们会遵守约定,压抑欲望,但视情况难免会无法克制,飞扑上去。虽然能试试,却相当危险。这样行吗?必须做好会有老鼠牺牲的心理准备,而且是不小的牺牲。」

听到我的话,「中心的老鼠」沉默片刻,似乎暗暗忖度着。只见他低喃:「得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吗?会有不小的牺牲吗?」看起来也像在盘算新点子。

「总之,请你们考虑。愿意答应交换条件,请到今早我们会面的地方。」「中心的老鼠」开口。他是指那座粉仓库吧。

「啊,等等。」我喊住他。

「中心的老鼠」回过头。「怎么?」

「要如何证明,你们顺利取得那个房间的情报?」

「什么意思?」

「若我依你所言,成功劝其他的猫不再攻击老鼠,最后你们却告诉我,其实你们没看到值得报告的事,该怎么办?」

这已接近强词夺理。从昨天开始和老鼠打交道,我便发现他们太过老实,根本没有趁火打劫之类的念头。可是,只有一点也好,我想知道号豪的状况,所以试着挑衅对方。

尽管受到怀疑,「中心的老鼠」并未生气。他回一句「嗯,我了解你的心情」,未免正直过头。我不禁想求教:到底要怎样才能维持那种崇高的美德?

「中心的老鼠」唤来我委托调查的两只老鼠,他俩轻巧地走到我面前。

「穿过墙上的洞后,你们在房里有没有看到人类?」「中心的老鼠」询问。那情景就像人类的大人向小孩进行简单的问答。

「是的。」「看到了。」

「号豪呢?绑在椅子上的男子状况怎样?」我提问。

两只老鼠对望一眼,似乎是在确定谁先开口,而不是在商量要说什么。

「独眼的人类…」「兵长…」

「问坐在椅子上的人类很多问题。」「坐在椅子上的人类相当生气,可是被绑着,不能动。」

这场面我也猜想得到,很虽算是新情报。「听得懂独眼男人的话吗?」「中心的爸鼠」没出声表明「到此为止」,我趁机追问。

「『跟这个国家相比,铁国非常大。』」老鼠应道。

「咦?」

「兵长是这么说的。」另一只老鼠点点头。「铁国跟这个国家相比,非常大。大到根本无从比较。」

「假设铁国的面积是五十,这个国家只有一。」

转达情报的他们,对国家和国土大小似乎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