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炮大哥终于被选为库帕的士兵,大伙似乎感慨良多,我也很感动。我从以前就觉得,鹏炮大哥或许能与库帕势均力敌地对抗。为什么不快点选中鹏炮大哥,让他去打倒库帕?我和朋友都纳闷不已。

「可能是鹏炮大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担心没顺利打倒库帕,会害大伙失望吧。」有人这么认为,但我觉得实在是多虑了。

没想到我会和鹏炮大哥一起被选为库帕的士兵。

倒是左边咬着指甲的卷发男子,怎么也会选上?我望着他,有些说不出话。

拿着刚分发的长柄刀,男子毫不隐瞒自己的胆怯,微微垂着头。前几天在广场排队时,他排在我前面一点。

鹏炮大哥一身黑皮革装备,露出不少肌肤,可窥见强健的肉体。由于皮肤晒得黝黑,也像披着一层坚硬的甲壳。我莫名勇气倍增,有幸能与鹏炮大哥一起出征,我心怀感谢。

觑向另一边,虚弱男子遭沉重的装备压得脚步踉跄,我忍不住想抱头。这种伙伴没问题吗?

往右看,可靠无比;往左看,忐忑不安,多么半吊子的状态。

「今年就是这三人。」复眼队长大声说,「你们获选成为前往打倒库帕的士兵,做好觉悟了吧?」

从复眼队长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他总是睁着一双大眼观察四周,极少开口,也像在生气。

致词非常简短,反倒令我骄傲。比起又臭又长、大伙听得无聊的演说,快快出征更俐落帅气。

我们向左转,迈出步伐。前方的卷发男无精打采地行进,我跟在后头。我们要绕广场一圈,再离开城市。

城里的人站在一块,形成一堵墙。他们拍手、挥手,甚至弯身膜拜。母亲的身影也在其中。她用力鼓掌,赞扬着出征的我。不知何时制作的,有人挥舞着旗帜,满脸笑容。

绕行广场一圈,来到城门口,送行的人墙一路绵延。取下门闩,打开城门,眼前是一片混合沙砾与泥土的大地。越过择树林,我们继续前进。不晓得库帕会从何处出现,不过,走着瞧吧!

大伙离开顽爷家后,单独留下的号豪把顽爷便溺用的容器拿到屋外的水缸清洗,再回到床边。

「其实我有些问题,想趁其他人不在时请教顽爷。」号豪开口。

呃,我们还在这里——我和库洛洛说是说了,但号豪当然没理我们。

「好像在偷听,真不好意思。」虽然我不觉得多抱歉,总之先道歉。

「是啊,我们又没打算要听。」库洛洛笑道。

我们并不讨厌听人类谈话。

不一会儿,号豪发问:「顽爷,在战争中落败,是怎么回事?」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床上的顽爷。以为他睡着,却冒出一句:「号豪,这是什么意思?」依顽爷的年纪,口齿算是相当清晰,而且不管对象是谁,语气都像跟朋友说话般轻松。

「我们根本不了解战争。」号豪解释,「只晓得很久以前也曾与铁国打过仗。」

「嗯。」顽爷应声。

「战败会怎样?」

「我也不清楚。」

「顽爷怎么可能不清楚?」

「之前的那场战争,我尚未出生。」

我望向库洛洛,「原来还有顽爷出生前的时候。」

我一直认为国家成立前,顽爷就躺在这里。犹如地面的青苔,与这块土地同化。

「唔,谁教顽爷有种永生不朽的威严。」库洛洛点点头。「可是,冷静想想,自己出生前时间已存在,你能相信吗?」

我一时不懂库洛洛想传达的意思。不过,即使脑袋理解是母猫生下我,且在我张嘴吸奶前就有人类和猫,也没有真实感。「总觉得我出生后,一切才开始。」

「就是啊。虽然难以置信,但在顽爷出生前,世界便已存在。」库洛洛说。

号豪觑着顽爷的神情,「第一场战争结束,是在库帕的士兵制度建立前吗?」

「库帕的士兵制度约始于一百年前。」顽爷回答。「第一场战争发生在更远古的时代,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嘛。」

「可是,我听人提过战争。或者说,听到耳朵都快长茧。」

「比方?」

「战败是多么悲惨。」

号豪的脸似乎一僵,我看不清楚,但一道微弱的痛苦呻吟传到我们坐的地板上。

「我是从父亲口中听来的,而父亲应该是从他父亲口中听来的。父亲常讲述国家打了败仗,碰到多么凄惨的遭遇,像是敌军进占的情形。」

「眼下,我们的国家也被敌军进占。究竟出过什么事?」

「号豪,告诉你,一旦打了败仗,」顽爷仿佛在谆谆教诲,「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出什么事、碰到怎样的遭遇都不奇怪。」顽爷歌唱般接着道:「我听过太多类似的例子。明明是很久以前,却忘不掉那烦躁的感觉。」

「你说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到底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打了败仗,就不能反抗,必须听从敌方的命令。必要的东西会被夺走,非必要的东西也会被夺走。」

「连非必要的东西也会被夺走吗?」

「掠夺本身就是一种快感。假如抵抗,便会遭受暴力,小命难保。即使不抵抗,有时也会遭受暴力。打了败仗,就是这么回事。」

号豪站着,深呼吸一口。「那么惨?」

「用上一百个惨,再加一百个惨,都不足以形容。」

「这形容也真惨。」号豪轻笑,顽爷应道:「是啊。」

不久,号豪恢复严肃的语气。「那么,这次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吗?」

「不晓得。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号豪咽下口水。他手臂肌肉紧绷,握住拳头。「还是该在被干掉前,先发制人比较好吗?」

顽爷没立刻回话。以为顽爷睡着时,他又冒出一句:「嗳,别勉强。号豪,你也有家要顾。」

「这样下去,恐怕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不管是我的家人或其他人。」

「不管任何事,都只能顺其自然。」

「顽爷一向达观嘛。」

「我一直躺在床上,也没有家人。你们不来看我,我大概明天就会死掉。不必等战争,我已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我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死活全依你们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我早看开,干脆顺其自然。」

我身旁的库洛洛扬声抗议:「不是有我在!」「唔,还有猫陪着我。」顽爷回应库洛洛似地补充。「不过,坦白讲…」

「坦白讲?」

「在我心中,不管今天死,或拖到明天才死,根本没差。纵使等到明天,也没有任何事能让我惊讶。」

「今天冠人惨遭杀害,不是很令人惊讶吗?」

「嗯。可是,」顽爷沉着应道:「人总免不了一死,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你要问的就是这些吗?」顽爷确认道。「不,还有一个问题。」号豪接着说。「是关于幼阳的事。」

「幼阳?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十年前,幼阳被选为库帕的士兵,踏上征途,最后回到城里。」

我边听边点头,幼阳应该是唯一生还的库帕士兵。

「真是出乎意料。」明明是发生在孙子身上的大事,顽爷却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睡着时猫偷舔他的耳朵。

「幼阳倒在哪边?」号豪问。

「城墙外头。」顽爷回答。我心想,原来如此,城墙有毒刺,幼阳无法轻易进城。但顽爷仿佛看透我的心思,继续道:「当时冠人尚未补强城墙,所以墙并不高。他应该是没体力翻越城墙了吧。」

「之后冠人把城墙加高,还铺上成片的毒刺。」号豪插话。

「或许是瞧见幼阳遍体鳞伤地回来,了解到库帕的可怕。冠人认为得预防万一。」顽爷解释。

能够判断必须为将来做准备,冠人果然是称职的一国之君。我想起已不在世上的冠人。

「嗳,总之幼阳倒在城墙附近。」

不久,有人发现遍体鳞伤、意识模糊的幼阳,带他到冠人那里。

「记得是星期丁。」顽爷说。

「好怀念,那时候仍是星期制。」

听着两人的话,我想起确实会有「星期」制度。

「那时候幼阳…号豪,比你小一些吧。」

「别说那时候,他永远比我小啊。」号豪发出笑声。「以前我们常玩在一块。幼阳跟着我,后面跟着小他两岁的弦,三人排成一串跑来跑去。」号豪说得断断续续,像是被自己的话鲠住。与其说怀念,更多是对少了中间那个玩伴感到怅然若失。

幼阳居然比号豪小,我十分诧异。由于「重返城市的库帕士兵」幼阳的故事,发生在我出生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古早时代的人物,肯定较号豪年长。

「回来后,幼阳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是指什么?」

「比方,他们去打库帕,却只有幼阳回来的理由。」

「还有,他怎么没变透明吗?」

「没错。」号豪应道。「幼阳刚回来的模样,我记忆犹新。他浑身是伤,意识不清,但不是透明的。」

「若是透明的,你就看不出他浑身是伤了。」

「幼阳没提起库帕吗?究竟是何种情况,他怎会回来?」

「他没讲几句话。不过,你也记得吧?他身上有被库帕刺伤的痕迹。」

「啊,对。」号豪蓦地想起般,提高嗓音。「是遭库帕射出的刺穿透的伤痕。起先我判断不出怎么刺伤的,是冠人告诉我的。」

「据传,库帕会甩动树枝,射出尖锐的树皮和果实。就是那些利器刨挖、贯穿的伤痕。」顽爷的话声走了调,仿佛是自己被刨空。

「顽爷,幼阳为何没变透明?」号豪又问一次。

顽爷哪可能知道答案?不要以为问顽爷,事事都能获得解答。

然而,顽爷还是开口。「比方,这样想如何?」

「比方?」

「幼阳他们或许没能成功打倒库帕。」

「没能打倒库帕?」

「喏,根据传说,将库帕推下悬崖后,迸裂的库帕体内会猛然喷出水分。士兵淋到会变透明。」

「是啊。」

「换句话说,要是没能把库帕推落山谷,便不会被水泼到吧?那么,自然也不会变成透明。」

「顽爷,你的推测不对。」号豪摇摇头。「隔年起,我们不就没再派出库帕士兵?这表示他们已打倒库帕。」

「嗯。」顽爷似乎早料到号豪会反驳,「这个推论确实不太对。」

「那你干嘛这样说?」号豪一脸错愕。顽爷噗哧一笑,满不在乎地答道:「要是你接受这个答案,就省了麻烦。」

「顽爷真是难以捉摸,教人不晓得能不能相信。」

顽爷的语气颇开心:「其实,我认为幼阳…」

「幼阳?」

「他只是逃回来罢了。」

「只是逃回来?」号豪复述,像在咀嚼话中含意。

「把库帕推落谷底,无可避免会溅到水,变成透明。那么,在打倒库帕前逃走,不晓得会怎样?」

「意思是,幼阳临阵脱逃?」

「当然,我不认为他胆小到一开始就逃跑。他遍体鳞伤,想必是历经一场激战。或许是身负重伤,心生恐惧,才逃回来。」

「哦。」号豪应声。

「所以,幼阳没变透明。记得吗?进家门后,他不停说着『对不起』及『原谅我』。」

「好像吧。」

「他不仅向我道歉,还不断向担心地赶来的冠人道歉。他不也向你和弦道歉了?身上有伤,血流不止,他应该已神智不清。简而言之,这是他发自心底表达『我逃走了,对不起大家』的心情。」

「这样说来,确实也是。」号豪顺从地点点头。

「幼阳没撑过五天,始终在胡言乱语。一下害怕,一下激动,一下道歉,他果然神智不清了吧。加上那身遭库帕刺穿的洞,实在不像打赢库帕。」大概是忆起当时的情景,顽爷不禁叹气。躺着发出的叹息,是往上飘浮,还是会从床铺掉落地面?

「那库帕呢?」

「幼阳逃走后,被其他士兵和复眼队长合力打倒了吧。」

「是找到库帕的根吗?」号豪问。原本默默聆听的我,向旁边的库洛洛确认:「是这样传的吗?」

「据传,当时发现全部的树都在地底下相连,于是复眼队长找到根源,一刀砍断。砍断的地方喷出水,淋到复眼队长。」

「所以,复眼队长回不来吗?只是变透明,人活着吧?」我想起顽爷的分析,复眼队长可能是不会变透明的体质。

库洛洛的尾巴左右摇摆,「不,倘若传说是真的,就是砍断的根飞散,刺死复眼队长。」

呜哇!我用尾巴捣住眼睛。其实我不是想捣住眼睛,纯粹是想表示「好惨」。

号豪在我头顶上方对顽爷说:「即使如此,幼阳也不算逃走。」

「冠人讲过相同的话。由于担心幼阳,冠人经常来探望,并告诉我『幼阳应该会努力奋战』、『要克服恐惧不容易』。或许冠人是了解一切,才这么安慰我。」

「号豪,你见过复眼队长吗?」一会儿后,顽爷问道。

「小时候见过几次。」号豪回答,直盯着空中,仿佛那里浮现孩提时代的光景。「复眼队长几乎不在城内,偶尔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大家会喊着『啊,是队长!』跑上前。」他一脸怀念。「之后便能向朋友炫耀遇到复眼队长。」

「那个人很冷漠吧?」

「我对他的印象,只有很冷漠、很可怕。」

「看不出是生气或高兴。大家都说,他不会表现出感情。」

「他总是板着脸。」

「可是,有个一直在观察复眼队长的人,发现一件事。」

「发现什么?」

「复眼队长心情好的时候,会微微扬起左边的眉毛。」

太难看出来了吧!我忍不住大声说。

「真难看出来。」号豪也不禁苦笑。「究竟是谁发现的?」

「是幼阳。」顽爷回答。「他对复眼队长非常感兴趣。」

「哦,」号豪皱起脸,「是这样吗?」

「你知道复眼队长的优点吗?」

「勇敢?」

「不对。」

「体力及敏捷度?」

「不对,是认真。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

「是吗?」

「他小时候的样子,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他继任队长更早更早以前的事。其他孩子在广场玩耍,他却独自在旁边堆石头。从小他就沉默寡言,大家只会说不晓得他一个人又在干嘛,没多管他。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堆的石头逐渐变成一座塔。约莫花了一年左右吧。」

「这么久?」

「超过一年。大家都很惊讶,很佩服。那石塔仿佛在挑战堆石头的世界纪录,非常壮观。」

当年顽爷没躺在床上呢——我默默想着,同时赞叹,原来顽爷见证过复眼队长的孩提时代。

「那石塔在哪里?复眼队长堆的石塔。」号豪追问。

「没了。」顽爷冷冷回答。「堆好后马上就遭到破坏。」

「谁破坏的?」

「当时的国王。」

「冠人?」

冠人会做那么过分的事吗?我和库洛洛面面相觑。

「是冠人的父亲。」顽爷接着道。「他说国家规定不能擅自盖房子,把塔全弄坏了。」

「不过是孩童的游戏,干嘛不睁只眼闭只眼?简直就像酸人。」

「毕竟他是酸人的祖父,性格相似也不奇怪。虽然不到酸人那种地步,但国王总是爱作福作威的。」

「冠人不会这样。」

「冠人是少数的例子。」顽爷斩钉截铁的语气,透露出他曾在漫长的岁月中见识过许多国王。「国王这种人,通常不管人民死活,只要会定期送上贡品就好,顶多把人民当成支撑自己生活的柱子。所以,毁坏孩童花一年堆成的石塔时,他笑着调侃:『亏你这么努力,全都白费了。人生就是如此严苛。』」

号豪毫不掩饰内心的不快,「真是令人火大。」

「位高权重的家伙都是这副德性。不过,复眼队长倒是不怎么生气,一脸淡然。明明是个孩子,该说忍耐力过人吗?那究竟是何种特质?还有一次,他挨父母骂,居然躲进水井,攀在井壁上整整三天。」

「正因是这样的性格,才能继承复眼队长的使命吗?也才能不厌其烦地,每年带着库帕的士兵前去战斗吗?」号豪应道。

「他一板一眼,既没朋友,也没家人,或许恰恰适合那种工作吧。」语毕,约莫是记忆忽然在脑海发光,顽爷又开口:「这么一提,以前圆道上有个女人向复眼队长发问。」

当时,我还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顽爷补上一句。

「发问?」

「那女人的儿子前年被选为库帕的士兵。『我儿子有没有尽力对抗库帕?』她问复眼队长,语气很迫切,我印象十分深刻。明明年纪比我大,她却像个孩子般无助。」

「比顽爷大?可能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以为我生下来就是这把年纪吗?」顽爷笑道。

「城里的人都觉得,顽爷打出娘胎就睡在这张床上。」号豪耸耸肩,半认真地回答。

「搞不好喔。」

「不过,女人为何这么问?想知道儿子是否光荣达成使命吗?」

「由于站在女人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复眼队长面不改色地答复:『不必担心,你儿子确实达成了使命。』然而,她又确认似地问:『那他果然不会回来了吗?』」

「她希望儿子回来吗?」

「号豪,这是理所当然的。」

「库帕士兵的故事里,母亲高兴地目送儿子离开。」

「是啊。不过,那只是传说。何况,不管什么人,心里想的,不一定会表现在外头。即使脸上笑着,很多时候内心都在哭泣。事实上,孩子不见,没人会不寂寞。我也是,在幼阳被选为库帕士兵离家时,便彻底体会到这一点。没人希望孩子离开身边。」

原来是这样吗?听着他们的对话,我觉得十分新鲜。一直以为选上库帕士兵非常光荣,虽然可能是传说造成的观感,但我相信获选为士兵,亲人也会纯粹感到高兴。

「那位母亲对复眼队长说:『他能回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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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不管变透明或怎样都没关系,总之她希望孩子回家。」

「复眼队长如何回答?」

「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不会随便敷衍,于是面色不改地开口。」

「他怎么讲?」

「你认为,身为复眼队长的我,能对库帕的士兵说『好了,我们回家』吗?」

号豪顿时沉默。

安静下来的室内,只听得到库洛洛搔脖子的声响。

「铁国士兵进占那一天,大概就是这样吗?」我问。目前,我听到名叫号豪的人在顽爷家说话的场面。

「这样是哪样?」多姆猫反问。

「哦,因为意外地没发生什么事。」

「冠人遭到杀害了。」

「没错,可是没有居民被抓,也没有暴力行为,比想像中平和。」

「或许吧。」多姆猫同意。「不过,这也反映出敌军的从容。他们认为随时都能动手吧。」

「随时都能动手?」

「跟打仗时不一样,战争已结束。敌方赢得胜利,接下来不就能慢慢处置我们?军队长途拔涉,进城第一天悠哉些也不坏。」

「哦,很有可能。」语毕,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今后要接掌这个国家,加以支配,先来个下马威,灌输恐惧是一招,但稀释敌意、友善管理应该也颇有效果。

蓦地,我脑中浮现经常在新闻看到的大公司收购案。收购时,与其抱持敌对的态度借金弹攻势强迫吸收,不如采取一定程度的控管,让收购的公司继续经营,减少花费的心力,好处也较多。

「对啊,想成企业收购就行了。」

或许类似铁国在漫长的拉锯战后,终于收购这只猫隶属的国家。

那么,是为了更换社长才杀掉冠人吧。其他的社员,也就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应该能和过去一样继续生活。

简而言之,独眼兵长等士兵,等于收购一方的企业派来的新管理高层吗?

相当久以前碰面的高中朋友,曾感慨「我们公司遭外资企业收购」。一起喝酒时,他叹道「我们这些被吸收的公司,一定会被当成奴隶一样使唤」,我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不过,他醉得很厉害,我安慰「那是被害妄想」,他便回「他们一定打算把危险的工作全塞给我们这些旧员工」,害怕得哭出来。

「不会有那种事的。」我鼓励他。

对方应道:「他们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做讨厌的工作,一定会丢给刚被收购的我们。」

约莫是记忆连锁性地唤起其他记忆,我又想起别的事。

最近,我在任职的公家机关筹备每年都会举办的大型活动时,突然有其他部门的部长打内线过来,冷不防地宣告:「每年我们单位的职员都被你们抓去帮忙,但今年起不借人。」对方因人事异动刚坐上部长的位置,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他一口咬定「那不是我们部门的业务」,丝毫不理会我的解释,最后只好接受对方的决定。

要说我从那件事学到什么教训,就是「更换主管,方针也会改变」吧。

由此看来,虽然这只猫的国家只是换了个国王,或许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是说,你们国家的一天,跟我们的一天一样吗?」我忽然介意起这一点。他们可能没有时间概念,但似乎有「天」或「年」的概念。我很好奇是不是跟我们的认知相同。

「从早上到下一个早上是一天。」

「对了,你们也有星期制。」刚才的话中提过。

「以前好像有星期丁或星期乙,季节的称呼也不一样。」

「现在没有星期了吗?」

「我出生时就没有,好像是冠人突然决定的。一下制定星期,一下又废除。」

我曾听闻,国家统治者上任后,制定历法是首要任务之一。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觉得很合理。若要改变前任统治者的规则,彰显自身的存在,更换历法和货币不失为有效的手段。

听完我的看法,猫说明:「可是,冠人并不是继位后改变历法,是某天突然宣布。」

「这样啊。」

「冠人做任何事都非常慎重、小心翼翼,唯独在这方面多是临时起意。」

「一时兴起吗?莫非是想转换心情?」我推测。

过一会儿,「对了,那天离开顽爷家后,发生不少状况。」多姆猫接着说。「被接管的第一天还没结束。」

「什么状况?」

「我发现弦摇摇晃晃地走向枇枇家。」

「枇枇是…」我把大纲倒带,想起先前猫告诉我的内容。「胸脯很大的美女?」

「那叫美女吗?」猫颇计较小细节。

「她不漂亮吗?」

「我不懂人类的审美观。而且,喜欢女人乳房大也莫名其妙。要喝母乳的婴儿就算了,长大后乳房根本用不上。」

我不由自主地脸红,「能继续说下去吗?」

「枇枇遭到铁国士兵攻击。」

听完顽爷和号豪的谈话,我向库洛洛打声招呼便离开。我边走边盘算今晚要睡哪里,却瞥见弦的身影。又来了,我不禁傻眼。不久前才踏出顽爷家,居然又在外头闲晃,没防备也该有个限度。懂不懂什么叫禁止外出啊!

大概是想避免发出脚步声,弦以蹑手蹑脚的不自然姿势,步向枇枇家。

他找枇枇有事吗?

弦家就在对街。我蛇行前进,只见弦弯下腰,凑近枇枇家墙上的通气孔。

我看过好几次收敛不住性欲的年轻人,像这样歪歪扭扭靠近枇枇。每次枇枇都冷淡打发对方,尽管如此,城里的男人仍无法克制地为枇枇神魂颠倒。怎么赶都赶不走,活似受花朵吸引的蜜蜂。

这种时候弦还要偷窥吗?我苦笑。

以前我也曾撞见几个男人偷看枇枇家。他们多是未婚的十多岁小伙子,趁夜前来,把胯下朝墙壁推挤摩擦,兴奋不已。他们会做出那么不像话的举动,枇枇在屋里想必露出无比撩人的姿态吧——我暗想着,兴致勃勃地望向门口,但枇枇大半时候只是躺在床上。那他们到底在干嘛?实在教我傻眼。

或许弦是承受不住紧张和恐怖,为了缓和不得不紧绷的敏感神经,才跑来窥探枇枇的睡相。

我这么猜测。

然而,目光移向枇枇家门口,却发现枇枇和一名男子纠缠在一块,我吓一跳。尾巴迅速摇晃,警告我:「虽然不清楚详情,不过事态不妙。」